KR4e0010 王忠文集-明-王禕 (master)


[011-1a]
欽定四庫全書
 王忠文集巻十一
             眀 王禕 撰
  記
   文丞相畫像記
右宋丞相文信公畫像公諱天祥字履善廬陵人年二
十以寳祐丙辰擢進士第一咸淳壬申三十有六即致
其事不仕德祐元年起知贑州時國事已蹙其嵗乙亥
[011-1b]
帥義師勤王至臨安眀年丙子拜右丞相於是宋氏已
不國矣又二年戊寅公在潮州被虜以北留燕四年卒
以不屈死至元十九年壬午嵗也嗚呼自古人臣秉忠
執節以身死國者有之矣然未有盛於公者也觀其從
容蹈道忼慨就義天地可易而志不改金石可變而操
愈堅其視死如歸誠有非茍然者人孰無死惟死得其
所故雖死而不冺公之死有繫於三綱五常為甚重是
可謂能處死矣豈非死得其所者歟嗚呼宋氏有國一
[011-2a]
用科目以取士當其盛時以道德文章功烈顯融於世
者多矣及其亡也非是得一人焉如公者以忠義大節
為之殿三百餘年作人之効不遂終於寥寥乎是則公
之所為死其繫於天下國家固為尤重而不輕所謂死
有重於㤗山者一也自予少時讀公吟嘯集及北行日
厯具悉其不屈狀後又得其本傳伏讀之知公為益詳
未嘗不感憤歎息以為忠義大節近世以来無有如公
之盛者及来吳中復得識公遺像覩其靣目嚴冷生氣
[011-2b]
肅然向之感憤歎息者於是尤拳拳焉昔歐陽子記王
彦章畫像備致希慕之意且謂其所不冺者不繫乎畫
之存不存嗟乎彦章固為死節矣揆之於公猶有可議
者使歐陽子得公死事論次之則其希慕又當何如也
嗚呼畫像之存公之不冺雖不繫於此抑百世之下拜
公之像有不感憤歎息而希慕焉者尚為有人心也哉
畫像為鄧某所造今藏袁泰氏家云
   慈溪縣學記
[011-3a]
慈溪有學始於宋慶厯間劉君在中林君肇相繼為令
因舊制重作孔子廟復治其四旁為學舎講堂設師弟
子以興於學後更廢弛屢經繕治二百四十餘年入國
朝元貞丙申廟學俱以菑毁為政者嘗一新之又六十
年當至正甲午而陳君麟来尹兹邑覩其規制褊陋屋
室蠧壞愀然嘆曰學政之廢興長民者之責也我其敢
不以為己任者聘番陽徐勉㑹稽錢宰兩先生為弟子
師將盡撤棟宇之舊而新是圖值時囏虞疆圉多故方
[011-3b]
務訓輯師旅以禦外患既而威惠並著境内晏安乃遂
大興土木捐已俸為衆倡僚佐士民皆相率出錢致助
莫敢後於是禮殿以及兩廡重門悉易新搆而講藝之
堂棲士之廬先賢之祠校官之舎至於庖湢庫庾各以
序為峻其垣墻端其術道内外規制舉稱其度無或不
新焉者其位置大抵仍舊而崇高宏廣鞏固礱宻非復
昔比矣始事於丙申之某月訖工於丁酉之某月役成
君既帥士者行舎菜禮教諭崔植以謂賢侯作興之功
[011-4a]
不宜無所紀述書来属禕書其成績盖古者惟有學而
無廟後世或有廟而無學廟學兼備莫於今為盛自京
師達於郡邑海隅徼塞四方萬里之外春秋祭奠蕆事
惟謹而弦誦之聲洋洋盈耳藹乎三代之遺風焉夫何
比年以来宇内兵興儒服爼豆之事往往而廢獨慈溪
得賢師帥如吾陳君本彊而用裕文事武備設施有方
不以干戈廢禮樂而學政之修如此古之學不惟祭祀
鄉射養老勞農尊賢使能攷藝選言之事即是焉講而
[011-4b]
出兵受成論獄訊囚之故無不由之君之於慈溪其庶
幾復古之意者矣是故魯修泮宫詩人頌之有曰穆穆
魯侯敬明其徳又曰濟濟多士克廣徳心上下之間相
成以徳而逆道之人卒化於善故又曰既作泮宫淮夷
攸服賛羙之辭必舉乎徳而土木之功略不復道可以
知所本矣今賢侯之徳嘉惠乎斯文已厚士之㳺息於
斯者日新其徳以稱夫興學之意将見其効之所極無
不順服於徳化魯人之頌其不復作於今哉昔慶歴之
[011-5a]
記臨川王荆公實為之凡先王立學之原教學之法論
之為詳顧禕末學何敢措辭然念與君交有素誼不得
茍譲輙序次其嵗月使刻諸麗牲之石君字文昭永嘉
人起家甲午乙科進士初筮即製邑慈溪治行為淅東
最云
   漢南北軍記
南北軍漢制也漢受眀命撫方夏乃西顧卜宅作都長
安城闕宫室光眀神麗固足以備國制而昭皇威隆上
[011-5b]
都而觀萬國矣重惟天子之都宜有重兵所以壯根本
而嚴衛翼者庶其在此葢上天之象以羽林為天軍黄
帝之聖以兵師為營衛王者規天法聖則爪牙之衛詎
可缺諸高皇帝以神武之資躬提三尺紏集義旅洒埽
宇内天戈所麾蓬孛消釋五年馬上蝨鞮鍪而汗介胄
縛嬰斬羽天下既混為一任罷之兵佚諸農畮巴渝北
貉無勤逺人卧鼓包戈將與天下元元相安於無事矣
然而强宗豪姓盤互闗東而材官騎士𣪚在郡國必虎
[011-6a]
符羽檄召而後来帝室皇居茍無武卒鋭士以衛翼之
殆非所以防未然而窒不軌此南北軍之所為置也南
軍所以衛宫城者也主之者衛尉其属有南北宫二衛
士左右二都候南屯公軍蒼龍𤣥武北屯朱雀東眀朔
平八司馬凡衛士二千四百六十九人然衛尉主兵殿
外而主兵殿門内則為光祿勲其属有左右五官中郎
將虎賁羽林郎左右監凡衛士三千四百六十一人北
軍所以衛京城也主之者中尉其属有中壘越騎步兵
[011-6b]
長水射聲屯騎胡騎虎賁八屯校尉而胡騎不常置惟
中壘射聲虎賁屯騎在城中餘屯則皆留城外總凡軍
士三千五百三十六人而胡騎虎賁所領士數無所考
大抵衛尉主南軍以衛宫城實居乎内中尉主北軍以
衛京城實居乎外相為表裏其勢常相均然亦使之自
相為制焉以史考之北軍在外而或兼乎南軍南軍在
内而常重乎北軍何也國有大故則北軍亦環宫而屯
故五校嘗入為宿衛之兵是北軍或兼乎南軍也吴漢
[011-7a]
之薨發北軍五校輕車介士以送葬而不易於發南軍
是南軍常重乎北軍也豈其兼乎南軍者在外之兵多
重乎北軍者在内之兵精故歟然古者内兵不外出以
根本之當壯衛翼之當嚴也漢初猶存古意南北二軍
未嘗出雖嘗出矣而其出未嘗逺高帝十一年發中尉
卒軍㶚上文帝三年發中尉材官軍長安故曰雖出而
未嘗逺也至於武帝始以衛尉擊南粤宣帝又以羽林
佽飛諸兵擊諸羗厥後自眀帝至順帝南軍逺出者二
[011-7b]
北軍逺出者六而高帝建軍之本意於是廢矣竊嘗論
之天下形勝惟地與兵漢都長安阻河山之險左殽右
蜀太華涇渭表裏襟帯金城千里隠然天府之國矣而
南北二軍負城環宫路佖而營列棋峙而星布平居無
事則虎視耽耽四征不庭則如火烈烈戎心奸膽戰栗
駭落孰敢弗率以干我天威可謂兵形地勢兩兼得之
於以鎮安四方鞏固萬代永永無斁高帝之貽燕於厥
子孫者神謀聖略何其宏逺也是用著其建軍之本意
[011-8a]
以詔後世若乃官名之更革損益先後不同士卒之調
遣増減始終有異己詳於簡牘者兹不復書
   唐兩省記
人君居至尊之位其職無他在乎任相而已若稽古昔
黃帝命六相舜舉十六相而相之名始立湯之左右用
伊虺周之左右用周召而相之員始定盖相者所以寅
亮帝載緝熈皇極佐天子而統大政者也人君非相焉
是頼其孰相與共理天下乎唐有天下稽古建官置門
[011-8b]
下中書兩省以為左右相之所治而門下有侍中中書
有令則所謂左右相也然而初無定名亦無常員或曰
同中書門下平章政事則無定名也侍中及令其人不
常置而尚書左右僕射亦宰相職則無常員也雖其定
名常員先後不同而其佐天子以統大政者職任惟均
其事權固無與比隆者矣惟門下有省昉於晉中書有
省肇於魏齊嘗以門下為黃門隋或以中書為内省而
唐自高祖太宗之世門下中書式遵徃制至高宗龍朔
[011-9a]
元年始改門下為東臺中書為西臺武后光宅元年改
門下為鑾臺中書為鳳閣𤣥宗開元元年又改門下為
黃門省中書為紫薇省尋皆輙復舊盖門下中書在宣
政殿之東西而尚書在外謂之南省故門下中書總稱
北省又别稱門下為左省為東省中書為右省為西省
而復通謂之兩省焉是故門下為職所以取旨而出納
乎帝命中書為職所以造命而黼黻乎皇猷至凡軍國
之事實叅而總之故下之通乎上者其制有六曰奏抄
[011-9b]
曰日奏弹曰露布曰議曰表曰狀門下皆審署申覆施
行焉王言之制有七曰册書曰制書曰慰勞制書曰發
曰勑曰勑旨曰論事勑書曰勑牒中書皆審署申覆而
施行焉於是天子之布政任官詔旨命令之出首經兩
省其或令焉而非其法任焉而非其人門下取旨既随
時而駁正中書造命或因事而封繳彌綸潤飾使無缺
失上下相成而治本立矣兹其所以弼庶務而度百僚
叶羣工而釐萬邦也歟抑嘗論之兩省之建固均為天
[011-10a]
子之相而事權所秉初不相同其於軍國之事雖叅總
之亦未嘗合而為一也故事政事堂在東省宰相議政
之所在自中宗永淳二年裴炎以中書令執政事乃遷
之於西省則兩省事權至是已合為一非復祖宗之舊
矣豈非其沿襲之弊哉今按兩省皆三品門下有侍中
二人黃門侍郎二人給事中四人左𣪚騎常侍二人諫
議大夫四人典儀二人起居郎左補闕左拾遺各二人
城門郎四人符寳郎四人𢎞文舘校書一人中書有令
[011-10b]
二人侍郎二人舎人六人右𣪚騎常侍起居舎人右補
闕右拾遺各二人通事舎人十六人自餘兩省小吏各
有差其詳則六典之書具焉謹著其略以為記
   清寧堂記
清寧堂赤松山道士俞君元吉之居也初俞君之師故
藏唐李陽氷所書天清地寧四大篆奎章閣侍書學士
虞公集翰林待制桞公貫皆為之題識亦既勒諸石矣
於是俞公復與其徒陳君一山搆堂寳積觀之西南偏
[011-11a]
而因用清寧為堂名陳君雅辱與某逰爰来徵文以為
記某聞之老子之所謂道者一而已一者道之本原所
謂道生一也所謂有物混成先天地生也故其言曰天
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夫天人見其穹然而覆也地人
見其塊然而載也而孰知天之能覆以清故也地之能
載以寧故也天之所為清地之所為寧孰主張是孰綱
維是夫其為之宰者亦曰道而已矣天非道以為之宰
其能覆焉而不崩乎地非道以為之宰其能載焉而不
[011-11b]
傾乎不崩則清不傾則寧其清其寧者自然之體也自
然者道之極致即本原之謂也究其本原則道固在天
地之先矣道體本清寧烏有天地得之而廼弗清寧故
夫天無以清地無以寧者由天地之失其道也一失其
道天地尚不能乆而况於人乎故其又言曰侯王得一
以為天下正夫侯王之能制天下萬物之動而正之者
亦不過本於道而已耳嗚呼老子得一之論不其為五
千言中之要旨歟抑吾又聞之儒者之説盖以天地位
[011-12a]
為致中和之極功而非天下之至誠不能與於斯意者
老子之旨將不外於是外於是以為道固非余之所知
矣陳君質粹而性敏學道甚早道德之書既習而通之
顧余身為形役方務與世相馳騁而與道益相反道之
為道未之有得也其將何辭以復於君他日或者與君
從㳺於方之外内聖外王之學尚當相與商確之以各
究其所得君其亦必有以教我乎哉
   漳浦縣孔子新廟記
[011-12b]
洪武二年正月庚申漳浦縣新作孔子廟成縣大夫張
侯以書来請曰願有記也始侯將為廟以其事言郡府
禕適忝郡佐許為之記及是廟成而禕廹於召命將還
京師因辭其請侯復使来言曰廟成而記之執事嘗墜
言矣願無卒辭辭既不獲乃為書其成績以為記按郡
志漳為州始於唐埀拱二年實治漳浦縣後以其地有
瘴癘州移治龍溪而漳浦為縣如故其縣之有學則自
宋慶厯四年始盖自漢以来孔子有廟不出闕里唐制
[011-13a]
天下州縣始皆立廟祀孔子然漳浦之有學雖始於宋
而其學之有廟固始於唐矣國家既定天下廟學兼備
悉遵近代之制洪武改元漳既入職方朝廷慎簡賢才
以牧逺人而吾張侯被選宰漳浦既至用故事謁孔子
廟見其棟撓柱折頹弊已甚慨然嘆曰事有急於此者
乎即圖簡材募工而重作之以十一月庀事僅兩月而
廟已成列楹一十有八以間計者三其崇三十有二尺
廣五十有五尺而深如廣之數輪奐具美規制聿加既
[011-13b]
又治其門廡修其墻垣於是始稱其為聖之居而講經
之堂肄業之舎與庖湢之属皆易其舊使之新而學制
咸備矣廼二月丁卯侯率僚属及為士者行舎菜之禮
又俾民之子弟㳺於學而延名儒為之師凡可以崇教
道而敦俗化者侯無不究心也盖漳浦為縣介乎閩廣
之交其境阻山而負海姦宄所出沒其俗悍其民易以
動嶺海之間厥為巖邑故必得長民者舉聖人之道以
導之使之復其仁義禮智之性而眀乎君臣父子夫婦
[011-14a]
長㓜朋友之倫然後俗易以化而政易以成也侯通經
博古夙以文學名其為漳浦勤於政理而尤汲汲惟學
是興可謂知為政之本矣所可書者詎止工役之勤而
已哉是役也廟之費為最重故禕舉其重者特書之使
刻諸牲石用以志漳浦之學其興自張侯始侯名理字
玉文番陽人由徽之黟縣令以承事郎再調来漳浦佐
其事者丞金華陳堯民典史錢唐方好文也
   學詩齋詩記
[011-14b]
寧海鍾君舜舉名其居曰學詩其言曰昔者吾嘗聞諸
夫子矣不學詩無以言惟學詩也可以興觀羣怨邇之
事父逺之事君而又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故吾早嵗
授經於父師而詩是學亦既用其章句之説以取科第
矣既而思之詩非徒事乎章句而已也詩以理情性是
故聖人有優柔敦厚之教焉求止乎禮義之中而不失
其所感之正情性之道斯得矣若此者吾將終身從事
焉而不敢以或怠此吾齋之所為名也他曰君持部使
[011-15a]
者節蒞閩中余適被召自閩南還胥㑹焉具以其言為
告余因筆以為記而復為之言曰詩道其微矣乎以情
性言詩非余所能知自章句言之則余竊有疑矣葢二
南大小雅周頌周公之所定變風變雅魯商二頌孔子
之所取而并周公所定者合三百五篇尚矣自今觀之
二南以關雎配鵲巢葛覃配采蘩巻耳配草蟲樛木配
江汜螽斯配小星夭桃配標梅兎罝配羔羊芣苡配采
蘋漢廣配行露汝墳配殷雷麟趾配騶虞各十一篇整
[011-15b]
然相合信其為房中之樂而甘棠後人思召伯者也何
彼穠矣王風也野有死麕淫詩也此三詩者胡為而厠
其間而又成王之頌廼有康王以後之詩今謂二南周
頌果為周公之所定其可乎秦火詩書同禍書殘闕甚
而詩獨無一篇之失然素絢唐棣貍首轡柔諸詩既已
散逸而已放之鄭聲乃反獲存劉歆以謂詩始出時一
人不能獨盡其義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不足則以
世俗之流傳管絃之濫在者足之不復辨其非故變雅
[011-16a]
之中或有類乎正雅而又六月變小雅之始民勞變大
雅之始廼與正雅同其篇什豳風非變也廼繫於十三
國之末焉烏在其為各得所也然則今之三百篇謂皆
孔子所刪之舊可乎不可也盖自漢以来學詩者悉本
於鄭氏訓詁譜序惟鄭説之從人有耳目肺腸不敢以
自信也及宋朱子之傳出而鄭學乃遂廢朱子所謂本
之二南以求其端叅之列國以盡其變正之於雅以大
其規和之於頌以要其旨者學詩之要無以易此矣世
[011-16b]
之習其讀者固得有所據依而其可疑如向之所云者
學者以為朱子之所未嘗言不敢以為言也昔者吾鄊
先正王文憲公盖嘗欲修正之而卒亦不果豈非詩道
之微於是為己甚乎禕之無似竊亦有意於此而力則
不能逮以吾鍾君之好學故願相與商確之若夫情性
之所感有得於章句之表者君尚亦有以語我也哉
   楊氏墓記
楊氏在吾烏傷為望族世居縣南四十里之赤㟁宋南
[011-17a]
渡以来擢巍科躋膴仕者踵武相繼迨今二百年而子
孫彬彬世其先業號稱衣冠家有曰芾字仲章其尤卓
然能以儒學自名者也芾間為余言曰昔我髙祖諱焯
嘉定甲戌進士仕至南雄府中奉大夫累贈通議大夫
妣碩人吕氏黃氏宜人胡氏曽祖諱埴由世澤入官仕
知肇慶府奉直大夫金華縣開國男妣宜人錢氏兩世
墳墓俱在雙林鄉蜀墅塘之南南雄府君與吕氏同穴
而黃氏胡氏别壙祔其左少南則肇慶府君與錢氏之
[011-17b]
藏在焉兆域相望不出百武為山約二十餘畮疆界可
考也我先祖將仕府君之沒也先人藐在㓜齡為所親
者竊契劵盗鬻里中富人陳氏而楊氏兆域子孫莫之
保矣先人在時願出己資贖之而不可得盖齎志以沒
芾長幸有知痛心疾首誓畢先志頃嵗償以元值廼始
復歸我楊氏先人之志庻幾以酬而吾他日亦可以見
祖宗九京矣厥既加之封樹約宗族昆弟嵗時修拜祭
之禮然恐我後人或不知其故也妄意吾子惠之一言
[011-18a]
刻諸墓隧俾後不敢忘余竊聞之祖宗之於子孫一體
之分其精神血氣相為流通者也墳墓者祖宗體魄之
所託夫苟子孫不能以保守則亦奚取乎一體分哉楊
氏二世之墓自卜吉於斯僅百餘年而又占於他姓者
數十載為子孫者固宜知所感憤况子孫之賢有如芾
者寧能不以為己責乎今也故壌既復堂封如舊死者
有靈斯即安於地下而子子孫孫嵗時皆来顧瞻松楸
孝弟之心其必油然而生矣先儒有言不忘乎先塋孝
[011-18b]
之大者也芾於是乎能孝矣志其事於石豈特以眎楊
氏之子孫凡天下之知有祖宗者尚因楊氏之有儆也
   福建轉運鹽使司題名記
國家底定南服廼洪武元年三月詔即福建置轉運使
司以總鹽政重國課也於是濠梁楊公楨吳公某並以
器能昭被簡擢楊公為使吳公同知其司事越二年二
公謂凡官府皆有題名乃謀礱石書而刻之伻来俾余
為之記盖福建所𨽻者八州人物繁阜煑海之利昔稱
[011-19a]
易辦然比歲兵興之餘戸口既耗而課額倍増人以為
病惟二公能究其利原革其弊蠧以故績用優著大課
告集其可謂稱吾聖天子所任屬者矣是故題名之建
即姓名以識賢否因嵗月而稽黜陟勸懲之義於是乎
在今兹所書自二公始而虛其左以竢来者云
   友怡堂記
禮部黃君子邕謂余曰昔我曽大父年六十有三而我
大父以生曽大父盖年九十四而沒大父承其堂構惟
[011-19b]
謹實生三子長則吾先子泰和府君次則吾叔父克眀
甫克己甫也盱之新城吾黃氏世居之南對簫曲諸峰
巖姿壑態近在目睫有亭舘園池之適焉吾二叔父雅
敦友愛之義故克眀甫所居之堂扁曰友怡所以志也
今也二叔父年俱及艾而吾暌違之曰乆盖叔父之視
吾猶子而吾視之猶父耳子尚徼惠斯文之好為文以
記斯堂庻幾有以道吾叔父之志而慰其心乎余聞之
兄弟之相好出於天𠂻之所降民彜之所秉非自外至
[011-20a]
者也詩曰因心則友心者天𠂻民彜之所具謂之因心
則盖與生而俱生矣而豈自外至哉是故夫子之言曰
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又曰
兄弟怡怡此其言兄弟之情至矣自世道日降政龎俗
裂而後䦧墻之誚興君子未嘗不深歎於斯焉今克眀
甫兄弟之友愛如此雖其能由乎聖賢之教抑亦天性
固然有非勉焉者歟傳曰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譲一
國興譲有如克眀甫之友愛將見其由一鄉以及一國
[011-20b]
莫不化之又豈特為黃氏一家之善而已哉余是用推
其説以復子邕而致諸克眀甫請揭諸壁間以為記若
夫棣鄂之歌荆樹之曲則羣公與子邕㳺者當為之賦
兹不復云
   崆峒山房記
崆峒山在贑郡城南二十里按寰宇記一名崆山山多
林木果實一郡資之雖名崆山而出物倍於他山也山
之勢巍峩巃嵸而其支岡有比出者章貢二水夹之以
[011-21a]
馳属於郡治故堪輿家謂崆山乃郡治地脉之母云劉
君宗弼世家郡城西十里其曽大父蒼崖先生廼遷於
城中孝義里嘗建精舎曰登雲聚書其中集師友與子
弟而講學焉逮其大父伯父皆世以儒學名至宗弼益
以其學自奮擢至正辛夘進士第有元贑人之第進士
實自宗弼始宗弼之居南望崆峒近在目睫故讀書之
室因名曰崆峒山房及出而仕今昭代歴官成均由博
士為司業尋持浙江部使者節所至即以向之名書室
[011-21b]
者為所居之扁焉曰吾以志鄉土之思也間嘗俾余為
之記余竊聞之君子之為學學乎聖賢之道者也聖賢
之道成己成物而已矣是故不有以成己則無以立其
本不有以成物則無以措諸用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者
成己之道也及推而至天地位萬物育則成物之道也
然自一己以對天下本末雖殊而非二致由下學而底
上達精粗雖異而皆一理故曽子之説自格物致知以
至於治國平天下子思之言自本諸身以至於建諸天
[011-22a]
地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悖不惑孟子之論自可欲之善
有諸己之信以至於不可知之神大抵先後雖有叙始
終則無間知之矣而必至之以不止體立矣而用必有
以行之聖賢之道如是而已矣今吾宗弼之所學固聖
賢之所為道也方其學之於家也其所受於父師者豈
復有外於此哉今也出而用世殆即前日之所學者推
之成己成物之効庶幾其可驗矣乎余也於聖賢之道
亦固夙有志焉者也自與宗弼定交京師且六年相與
[011-22b]
議論盖亦數矣今復舉余所聞以為言者誠以為學之
道貴乎講貫舉其指要而復言之固所示相好之厚也
若夫崆峒之竒勝巖姿壑態朝夕四時之變足以資人
之玩賞則世之工於文辭者當能抽秘騁妍而為之咏
歌非余之所能知矣
   鷃適軒記
禕嘗讀列禦冦荘周書知夫人生天地間自形自色自
生自殺自贏自嗇自窮自達一出於天之自然誠有不
[011-23a]
可以人力為者故古之至人所以和其天倪全其天器
而至於無為者不過安乎天分休乎天君以自適其適
而已自適其適者順其天之自然也天下之物曽足為
吾累乎盍亦觀夫斥鷃者乎其飛也騰躍而上不過數
仞而彼則自以為飛之至焉大鵬翺翔於天池不慕之
而強其力之所不能鷽鳩畢志於榆枌不鄙之以優為
而不為何也彼以得性為至盡分為極自適其適而他
不知所以然也然則人生天地間求所以自適其適者
[011-23b]
其可斥鷃有弗若乎今夫世之人不能無累於物而囿
於物不知自形自色自生自殺自贏自嗇自窮自達者
皆一定而不可以人力為方且以有涯之生極無涯之
欲心術内動機械外張狂顛困躓日夜務與天敵而奮
不知止是豈惟視斥鷃之自適為有媿固與蛣蜣之轉
丸蝜蝂之緣險無異矣不亦悲乎泰甫貢先生世居宣
城南湖上號衣冠家其宴閒之軒扁曰鷃適盖先生博
學髙見道充而氣和乆淹外服不以疏逺戚其意入官
[011-24a]
王朝不以榮寵嬰其心政事文章舉足以名世矣而未
嘗自有其有也故人以謂是殆庻幾自適其適而物不
能以累之者也然則先生之名斯軒固將托以自見歟
雖然禕聞至人以太虛為家以無何有為鄉視所居所
處皆蘧廬也而先生猶不能忘情於斯軒何耶他日先
生屏迹於太虛之家而税駕於無何有之鄉顧禕畸人
庸詎知造物者之不有以遂我得乘成以随先生耶姑
記其説以竢
[011-24b]
   歸全精舎記
吳郡袁君既葬其先府君於吳縣胥臺鄉穹窿山職塢
之原而請銘於内翰黃公尋直墓右結廬一區為嵗時
拜祭㑹聚之所扁曰歸全精舎属余記之嗚呼人之有
身父母全而生之則必全而歸之盖歸而至於全而後
為人之道盡矣是故人子之身父母之身也父母分其
血氣以生我而我稟其血氣而身以生是人子之與父
母其血氣盖相為流通也故曰身也者父母之遺體也
[011-25a]
然則奉父母之遺體而弗知敬愛之以全其歸者其尚
得謂之孝矣乎烹熟羶薌嘗而薦之非孝也温清定省
左右以安之非孝也養也養也者奉父母之體而非所
以敬愛父母之遺體也君子之所謂孝也者其惟不虧
其體不辱其身歸而能全乎故昔之以孝稱者盖頃步
而弗敢弗敬愛其身也道而不徑舟而不㳺不敢以先
父母之遺體行殆而有虧其體者乎惡言不出諸口忿
言不返於身不敢以羞貽父母之遺體而有辱其身者
[011-25b]
乎不虧其體不辱其身若曽子之臨終而啓手足而後
知免者斯其謂之全而歸之者乎嗚呼歸而至於全而
後為人之道盡而後始可以為孝矣吾聞府君力本尚
義以善稱其鄉迹其始終盖無媿於歸而能全者也既
終且葬而以歸全名其墓右之廬者君所以彰府君之
孝於無窮也然則嵗時而拜祭焉拜祭而㑹聚焉君之
至於斯也履秋霜春雨之降而感時序之流易悽愴怵
惕之心油然而生念府君之孝而不可復作則所以敬
[011-26a]
愛其身而體府君之孝以為孝者得不重自勉乎嗚呼
孝子不匱吾尚於君望之府君之名諱里貫與平生大
槩已具於誌者兹不著君好學有文行信其名可立其
字云
   婺州路總管府推官㕔記
國朝各路置總管府其官属自達嚕噶齊總管以至推
官皆聯銜署書而刑獄之政則推官專任之故府治之
旁推官别有㕔事以為詳讞之所謹其職嚴其體也婺
[011-26b]
州為路以来其府治當大德庚子改作於總管夏公若
水元統甲戌更新於經歴元君思忠而推官㕔居其東
偏規制褊陋嵗乆弗理日廢以壞至正乙未之春推官
張君彌逺始至即圖致力而重建焉謀諸同列蕭君國
用既以為當白於達嚕噶齊塔尼巴公總管陳公以實
莫不以為宜而資用無所於出陳公乃為之經畫得錢
五千三百四十緡爰購材僦工撤其舊而一新之其正
宇為屋以間計者三髙廣皆有加於舊左右門廡悉就
[011-27a]
整飭崇其階戺峻其垣墻内外墍塗煥然畢備庀工於
六月己巳再閲月而落成等威有禁限之防事情無宣
洩之患所謂詳讞之所者於是為始稱矣其搆興之嵗
月咸謂不可無紀俾禕書之以示後来夫推官之職在
乎持法以求民之平者也然而職於持法而不能使民
不犯法能盡撫字之道而使之不犯法者其郡守乎今
陳公為守威行愛立務以清淨化民欲民相安於無事
而張君斷獄處决平亭濟以剛眀本以仁恕未嘗竒請
[011-27b]
他比以為察以故其民尤頼之夫能有以使之不犯法
而或麗乎法者又能使之得其平上下相成如此民其
有不治者乎斯宇之建所可書者固不特搆興之顛末
而已也是役也判官巴延君經歴王君弼知事錢君淳
並賛助之而司吏張守信始終任程督之勞云
   甘泉寺佛殿記
分水縣北二百步有山曰玉華山之南有寺曰甘泉案
圖志山嘗出泉玉色而甘故名玉華寺居山阯瞰泉上
[011-28a]
亦因名甘泉晉天福三年縣令錢滔所建也中更廢壞
其故基多為嶽祠民居所侵占歴嵗滋乆莫可考已今
至正十二年大盗竊據縣治主僧普潤猶守義不屈寺
為其所燬百年棟宇鞠為瓦礫之區冦退潤與其徒正
印圖復其舊有志而力不能為也眀年春縣大夫高昌
君實来謂兹祝釐之所不宜不即起其廢乃捐俸貲為
倡好事者頗佽助之遂簡材庀工新作其佛殿為三楹
間重檐阿於四周規制宏壯而藻繪塗墍之功畢備焉
[011-28b]
凡用工徒若干緍錢若干十四年十月某甲子其成之
年月日也盖分水地僻而賦薄其人勤生而嗇施大抵
其土所産不過茶炭紙漆絲枲之属多山少田粟米無
以周一嵗之食恒仰糴他境而執業隷編甿者則皆能
自食其力無懈人然習尚簡樸不事華飾大家有畜悉
閟吝不發而比嵗科繇殊極計其所畜亦僅足以供上
之徵歛而或且弗能給其俗如此其於施何如也顧兹
宇之建潤既不善飛竒鈎貨以病民而人之好施者復
[011-29a]
鮮非得縣大夫為之倡則其成亦豈若是亟乎君名莽
賚布哈字惟一以廕補官主休寧簿擢江浙行省掾乃
来宰分水朞年政成三皇孔子廟諸神祠燬於寇者皆
新之恵愛及民固多有古循吏風殿成即介其縣文學
馮宗禮来請記君與予雅相好且分水予嘗至焉故畀
之記因道其土俗及君政績使刻以示縣人云
   壽菊堂記
江東肅政亷訪司經歴寧夏吳君名所居之堂曰壽菊
[011-29b]
以奉其母太夫人於是太夫人實生四百有八十甲子
而九月八日乃其初度之辰賓客咸㑹舉觴為夀或有
言者曰善乎君之名斯堂也花卉之属爭妍競秀鮮不
朝榮而夕悴而惟菊也早植晚發之盛衰不與衆卉同
霜露既䧏草木黃落其花始開開而未嘗落落而未嘗
零操孤髙而質幽烈故昔人有晚節之稱焉是則凡卉
之能夀者宜莫如菊即夀菊而名堂不猶荘周氏取喻
於大椿者乎或又有言曰菊非特能夀而已也而且能
[011-30a]
致人之夀焉盖其稟氣之正中和所萃服之者有長乆
之益故昔人以為輔體延年莫斯為貴而南陽之菊潭
飲其水者上夀至百二三十其中亦百有餘嵗物之能
致人夀者其有過於菊哉衛之詩人嘗託興於萱草之
忘憂今君以菊能致夀而有取焉殆猶詩人之意云爾
或復作而言曰噫菊惡能致夀也致夀有道非假乎菊
也是故人子之善飬者内有以悦其心外有以寧其身
此致夀之道也記禮者曰中孝用勞尊仁安義可謂用
[011-30b]
勞矣夫公卿大夫尊重於仁安行於義而無勞倦焉令
名所由成也令名之成所以悦乎親之心也又曰烹熟
羶薌嘗而薦之温凊定省左右以安之夫飲食寢處之
間孝子弗敬謹於是則無以為孝也故飲食寝處之適
所以寧乎親之身也心悦而身寧致夀之道不在兹乎
維君起家進士方以文武忠孝建立大節以揚名當時
而祿又足以為奉飬之資所謂内以悦其心外以寧其
身者盖以兩盡以故太夫人春秋既髙而愈益康强則
[011-31a]
所以致其夀者固有在矣菊云乎哉於是衆皆以其言
為然則属筆於禕使書之禕不敢辭因次第客語書以
為夀菊堂記
   杭州仙林寺戒壇記
杭州仙林大慈恩普濟教寺有萬善戒壇普為四衆傳
授三聚淨戒之所也寺盖宋紹興末洪濟大師智卿所
剏戒壇在佛殿後隆興初賜寺額為仙林壇曰隆興萬
善淳祐間加寺額為仙林慈恩普濟壇曰淳祐萬善大
[011-31b]
乘至至元中祐岩法師榮公以前代宿德昭被光寵奉
帝師命復加今寺額而為壇主至正三年寺厄於災壇
亦就毁其年妙智通悟眀解大師就公来領寺事以興
廢起墜為己任乆之始克裒衆施建大佛殿繼又罄已
資率耆舊僧建三門兩廡及選佛選僧二堂惟戒壇未
及興建而為費最鉅盖戒律之宣諸天龍神人及衆人
之所畢集非有崇棟廣霤穹座邃筵則無以致其嚴肅
不嚴不肅則無以聳人天之觀聽而一其皈嚮之誠郡
[011-32a]
人頋君天祐父子者嘗與就公論道而有契焉慨然樂
為之造就乃捐金穀購木石卜吉而庀工為殿以間計
者一前後為二棟列楹十有六其崇九十有九尺去其
崇三之一以為廣増其廣四之二以為修而壇居乎中
壇高九尺有竒飛榱步檐外稱其度綵幢寳盖内極莊
嚴始事於十一年正月日至眀年十月日而訖工塑繪
像設者頋君之配舒氏而上下瓦甓則其子婦戴氏佽
助焉竊聞我佛如来以一大事出現於世普為衆生設
[011-32b]
方便力成就佛果菩提是故𢎞敷軌範式示開遮詳布
科條用埀汲引律之所戒教由以行學徒有所攝持常
人有所趨向故得以去惡而就善超凡而入聖或智或
劣皆證大乘若正若依悉成佛道後世律師教主代佛
宣説將集四衆必有壇塲此戒壇所為建也今就公務
隆祖道載揚宗風圓機應人能無留礙而頋君宿植德
本雅慕真乘於世有為一無吝惜宜乎兹壇之建以壞
為成有所不難而亦有非偶然而然者財法二施等無
[011-33a]
差别此豈有漏之因人天之小善而已乎就公名智就
别號道翁越之新昌石氏子以卜年被旨䕶持寺事頋
君字祐之錢唐人
   紹興讞獄記
至正四年夏宣城貢公由應奉翰林文字出為紹興總
管府推官郡之有推官職専詳讞刑獄而紹興為郡所
轄州二縣六地大民衆獄訟號稱繁劇故居職者每難
其人及公為之則固有異於人人者矣山隂白洋港有
[011-33b]
大船飄近㟁鹽夫史甲二十人取鹵海濱見其無主因
取其篙櫓而船中有二死人有徐乙者聞而徃視之恠
其無他物而有死人稱為史等所刼史傭作冨民高丙
家事遂連高史等既誣服高亦被逮不置公宻求博詢
則里中沈丁載物抵杭回漁者張網海中因盗其網中
魚為漁者所殺史等未嘗殺人以奪物高亦弗知情其
寃皆白㳺徼徐裕以廵鹽為名橫行村落一日遇諸曁
商奪其所賫錢撲殺之投其尸於水走告縣曰我獲私
[011-34a]
鹽犯人畏罪赴水死矣官驗視以有傷疑之㑹赦遂以
疑獄釋公追鞫覆案具得裕所以殺人狀復俾待報民
有阮福者溺水死指以與謝甲鹽船遇因致其溺公考
問左驗致其溺者乃趙乙也坐趙而釋謝徐徳元告其
弟姪以毆傷獄既成公知其誣繼而里民累數十狀發
德元所為不法事公簿責德元恃強橫武斷鄉曲持官
府短長及是又以非罪排擠其骨肉釋其弟姪而坐德
元徐長二訴其弟為郭甲郭乙所殺真殺之者實乙而
[011-34b]
豪民鄭丙與甲為仇家故嗾徐使連甲公既釋甲即以
其罪罪鄭杭民黃生有田在縣境而近僧寺嵗来収租
與寺僧交僧召黃及其傔二人飲酒酣其一人謔侮僧
其一人責之不服則擊以他物誤中其腦以死僧懼移
其屍寺外執黃以訴謂其故殺人相脇欲要貨賄公揣
知其由出黃於獄縣長官鞫繫董連二十三人持軍器
謀泛海為盗公亷問得實所謂軍器大半皆農具且他
無為盗顯跡乃當連等五人私持軍器之罪餘置不問
[011-35a]
楊茂獲海賊三十人不分首從將悉處以死公以省錄
其為首者止八人餘皆詿誤並釋免之諸暨民葛壹素
亡頼客有過其里買栗者貪其財紿之曰某山栗多得
利可倍我俱爾往客從之至山深無人處以斧斫死之
既而其子来迹父所在復紿之曰而父在某山中與俱
往又殺之乆之其妻訴於州不受則訴於公公命吏詣
葛所居里推究之盡得其故執葛繫死於獄仍磔其尸
黃聲逺偽造鈔既自首與之同造者黃甲也甲坐繫十
[011-35b]
餘嵗於法有罪而自首者免其罪與自首者同罪而有
親者比自首公審甲與聲逺乃有服從兄弟即釋之何
成訴其子因黃保至其家徵租驚懼致死具獄上公按
之則其子死以病而黃與何有隙以故誣黃抵何以罪
餘姚孫國賓以求盗獲姚甲造偽鈔受賕而釋之執高
乙魯丙赴有司誣其同造偽高嘗與姚行用實非自造
孫既捨姚因以加諸高而魯與高不相識孫以事銜之
輙并連魯公疑高等覆造不合以孫鞫之辭屈情見即
[011-36a]
釋魯而當高以本罪姚遂處死孫亦就法㑹稽袁寳與
所親二人泛海遇劇盗李麻千在海上懼而從之至潮
陽麻千率衆請自新官給袁等信劵使歸既歸而拘之
仍以盗論公以謂袁等在潮陽既以自新復加之罪則
失信於民貸使復業陳興恃冨豪搆結廵司以被盗為
縁誣平民王氏執其妻燒錢灼殘其體公痛懲之蕭山
吴宣差父子怙勢為暴鄉民被其害甚張文有墳山強
據之文訴於官反枉文以誣告公直其事呉父子皆伏
[011-36b]
辜嵊縣張氏婦訴鄰人張甲以刅傷之盖張氏始通於
張甲既又與冨民裘乙通以是致爭互持刅相傷也悉
置於律上虞縣胥徵湖田之逋租愚民聚衆毆死之根
連株逮係緤百餘人公窮竟之得首罪者一人以死論
為從者十人以減死論縱九十餘人郡地瀕海惟鹽最
為民病有余大郎者私鬻盗鬻招集亡命之徒動以千
百所至強人受買莫敢誰何或發其罪公命督捕之繩
以法徙置他郡先是凡以私鬻盗鬻而䴡於法者多連
[011-37a]
及無辜所司為之傳致並緣為姦利公下令事覺止坐
犯人不得轉相連逮平反者前後亡慮百餘事其凡刑
名之事無大小必記於籍立限勾稽吏曹無敢竒請他
比以舞文法間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累其属
意之所向萬夫莫囬事之所疑片言以决故能庭無滯
訟獄無寃囚豪強慹服善良頼以為安公在官四十三
月去之日郡民家為位焚香以拜父老攀留填塞道路
馬不得前追餞數十里涕泣而别囚之居囹圄者聞公
[011-37b]
去亦皆慟哭不已嗚呼是區區者誰實使之盖公儒者
誠以本之恕以推之剛斷以濟之公正以持之故其原
心定罪探意立誠一皆合乎春秋之義以及有是也漢
儒以經義决疑獄世之論者頋以為闊踈然則儒者之
用果可與傳爰書惟法令是師者同日語哉公於紹興
所讞獄事其蹟之著者不可勝數今姑存十一於千百
著之於篇將使世之為吏者有所取則焉爾他善政已
具遺愛碑者兹不復書公名師泰字泰甫由國子生釋
[011-38a]
褐授泰和州判官擢江浙行中書掾史入為應奉於翰
林乃調推官紹興由推官復召入翰林為應奉尋遷宣
文閣授經郎今除翰林待制云
 
 
 
 
 
[011-38b]
 
 
 
 
 
 
 
 王忠文集巻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