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010 王忠文集-明-王禕 (master)


[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王忠文集巻六
             明 王禕 撰
  序
   上京大宴詩序
至正九年夏五月天子時巡上京乃六月二十有八日
大宴實喇鄂爾多越三日而竣事遵彛典也葢自世祖
皇帝統一區夏定都於燕復采古者兩京之制度闗而
[006-1b]
北即灤陽為上都每嵗大駕巡幸后宫諸闈宗藩戚畹
宰執從寮百司庶府皆扈從以行既駐蹕則張大宴所
以昭等威均福慶合君臣之歡通上下之情者也然而
朝廷之禮主乎嚴肅不嚴不肅則無以聳遐邇之瞻視
故凡預宴者必同冠服異鞍馬窮極華麗振耀儀采而
後就列世因稱曰奓馬宴又曰濟遜宴奓馬者俗言其
馬飾之矝衒也濟遜者譯言其服色之齊一也於戲盛
哉豈非國家之茂憲昭代之偉觀歟列聖相承是遵是
[006-2a]
式肆今天子在位日久文恬武嬉禮順樂暢益用勵精
太平潤色丕業於是彛典有光於前者矣然則鋪張揚
厲形諸頌歌以焯其文物聲容之烜赫固有不可闕者
此一時舘閣諸公賡唱之詩所為作也故觀是詩足以
驗今日太平極治之象而人才之衆悉能鳴國家之盛
以協治世之音祖宗作人之效亦於斯見矣禕嘗於詩
之小雅如魚藻三章實天子宴諸侯而諸侯美天子之
詩然惟稱王在鎬京以樂飲安居他不復贊一辭者誠
[006-2b]
以君徳之盛非形容所能盡而樂飲安居非盛徳其孰
能之今賡唱諸詩其所鋪張揚厲亦不過模寫瞻視之
所及而聖天子盛徳之至埀拱無為所以致今日太平
極治者隠然自見豈非小雅詩人之意歟顧禕微賤不
獲奔奏厠諸公之列竊推本作者之意以為詩序詩自
宣文閣授經郎貢公為倡賡者若干人總凡若干首
   送樂仲本序
至正戊子予與樂君仲本胥㑹京師於是仲本之齒長
[006-3a]
七年而客京師己三年不以予為後生未至辱相與定
交焉久之為予言曰四明之定海其西二水焉曰大浃
小浹並流東入海小浹之上吾之所居也山水之樂足
以佚吾私吾將歸而益讀書以修吾業暇則泳游於小
浹之間葢達則期有以自見於世否則樂天安命終焉
而已爾吾之歸也子寧無有所言耶予聞昔日新安朱
氏象山陸氏一時並興皆以聖人之道為己任而其所
學不能無異雖以鵞湖有㑹終莫能絜其異以歸於同
[006-3b]
陸氏之傳為慈湖楊簡氏絜齋袁燮氏皆四明人故四
明學者祖陸氏而宗楊袁朱氏之學弗道也東發黄震
氏果齋史䝉卿氏者出而後朱氏之學始行於四明黄
氏得於朱氏之遺書而史氏傳於湖南大陽先生岊小
陽先生枋二陽氏傳於蜀人㬊淵氏而㬊氏實朱氏之
髙弟子也及今國家建學立師設科取士一用朱氏說
天下學者咸推朱氏為大宗而四明陸氏之學莫或講
矣仲本受業於敬叔程先生而先生學於史氏者也承
[006-4a]
師之所傳因時之所尚朱氏之學仲本盖以致其力矣
陸氏之學向之所以祖而宗之者承傳之自故未冺也
仲本可不兼致其力耶先儒以謂陸氏主於尊徳性朱
氏主於道問學然尊徳性道問學未始可以偏廢此臨
川呉氏學基學統之篇所由作也㑹而同之顧真知允
蹈何如爾予於仲本寜無望乎仲本識明而行果有志
於聖賢之學而不以得失累其心觀其出處之際可知
矣故其歸也予竊致其愛助之私欲已於言不能也抑
[006-4b]
予圗以自淑其身之不暇而顧為仲本言之者知之深
故望之厚而言之至爾仲本其亦以予言為弗畔矣夫
   送顧仲明序
永嘉顧君仲明由蘭亭書院山長考滿来赴選集京師
調常熟州教授其南還也士大夫咸餞之以詩俾予為
之序予聞古之言學術者必尚論其師友之淵源本乎
師友之說以求先王之道故能信而不悖質而能通其
業易成而術易行也永嘉東南名郡也山川峻清偉人
[006-5a]
間出在宋世號稱六藝文章之府許景行氏周行已氏
皆登程子之門而載伊洛之道於東南南渡以還言性
理之學者故宗永嘉而鄭景望氏實承之然當其時薛
士龍氏之學復自成一家其說詳於古今之經制以謂
自周季絶學先王制作之原晦而弗章若董仲舒名田
諸葛亮治軍王通氏河汾之所講論千餘年間端緒僅
或一見及二程子張子作相與發揮本末精粗綱紀悉
備而後之傳者莫得其要於是發憤覃思深究體統興
[006-5b]
王逺大之制叔末寡陋之法禮樂刑政損益同異之際
必審其故實研索不遺於經無不合於事無不可行自
薛氏一再傳為陳君舉氏葉正則氏戴少望氏而陳氏
尤精宻討論經史貫穿百氏年經月緯晝驗夜索一事
一物咸稽於極上下千載珠貫而絲組之綜理當世之
務於治道可以興滯而補弊復古而至道條畫本末粲
如也此所以永嘉經制之學要在彌綸以通世變操術
精而致用逺博大宏宻封植深固足以自名其家也論
[006-6a]
者顧謂其說不皆本於性命以故近時學者一切黨同
伐異唯徇世取寵之為務其學遂廢而不講而不知穿
鑿性命窮髙極逺徒鶩於空言其將何以涉事耦變以
適世用哉嗚呼永嘉之學可弗講乎君生長是邦師友
淵源之懿殆習聞而素講者也而君之職則人之師也
暢其師友所承傳者以淑諸人寧非為人師者之責乎
君累為教官凡所至得士譽人莫不多其才而鮮或知
其學術之所自故今兹之官常熟也予不復以人之多
[006-6b]
君者為君美竊取人所鮮知者歴道其故為告焉
   送劉志伊序
至正九年禕在京師獲識宜春劉君志伊而内交焉禕
既倦游而歸志伊尋亦南還將以采選天下之文章復
相見於錢唐十一年十月也既㑹且别禕於是慨然為
之言曰古者天子巡守則諸侯各陳其國之詩以考政
治之美惡而輶軒之使又行天下采詩以觀風今也不
惟諸侯不復陳詩而輶軒之使亦不復行韋布之士如
[006-7a]
吾志伊顧汲汲以采選天下文章為己任圖以彰國家
氣運之盛而表斯世人才之多若志伊者不亦有志之
士哉盖禕聞之文章之在天下非一人之所為也散見
而雜出博聚而廣藏求之葢甚難也夫其人之顯而在
上者其文章固亦顯而易求故國朝文類之作真定蘓
公采之頗悉若夫山林巖穴之士文章雖工人或鮮知
之知之鮮則不能以盡求求之不盡則人將有不公之
論矣此昔人所以有難於此也抑采之非難也而選之
[006-7b]
為尤難是故漢以下有文選唐文粹梁昭明姚鉉皆以
後人選前代之作東萊吕公之於宋文鑑亦僅止於宋
南渡之前而鮮有以時人選當世之文章者以時人選
當世之文章則惟蘓公之於文類而已是故前代之是
非易定一時之取舎難専以昔人之所難而志伊且將
繼文類而有作焉則吾志伊謂之有志之士豈不信然
哉雖然文章經國之大業也昔之論世者以此識氣運
之盛衰觀人者以此别才氣之逺近猶所謂見禮聞樂
[006-8a]
而知徳政者也有志之士采而選之惟圗以彰國家氣
運之盛而表斯世人才之多至於采之不能皆遍選之
不能皆當亦將無如之何矣此禕於志伊之别所以重
有慨也志伊之别也錢唐之士大夫咸分韻賦詩以餞
之禕不佞輒繼作者之後道所願言者書以為志伊贈
   麟溪集序
婺之浦江縣東三十里其地曰白麟溪鄭氏之居在焉
鄭氏合族而居者今九世朝廷援著令旌表其門曰孝
[006-8b]
義鄭氏之門而復其役於是時之元夫鉅子髦士畯生
莫不為之感歎而歆羨或形諸詩以道其美或著於文
以紀其實月累嵗積所得既多其家長大和懼夫久而
至於散逸也爰裒輯而彚次之詩為樂府古近體若干
首凡十巻文為碑頌序跋記辭銘誌雜著若干首凡十
有二巻總為一書因所居地名之曰麟溪集吾即是書
觀鄭氏一家之盛有以知國家教化之盛也夫唐虞三
代之世盛矣唯其教之既明化之既成故當其時民俗
[006-9a]
之善至於比屋可封可不謂之盛歟然稽之載籍旌其
門閭唐虞之時則然而表厥宅里見於成周之世夫其
民俗既無不善矣而於其間假其旌表焉者所謂樹之
風聲使民不懈於為善也國家敦教崇化承平日久田
里之民安於無事而習於為善如鄭氏能以孝義著聞
䝉被旌表若此不猶唐虞三代之民而加以唐虞三代
之令典歟吾故即是書觀鄭氏一家之盛有以知國家
教化之盛也昔日周之尹氏以天子大夫故五葉不别
[006-9b]
食㑹食數千人而春秋書尹氏以志世卿其能與周同
盛衰者有家法以維持之也今鄭氏非卿大夫家而合
族乃至於九世可謂難矣況其家法之維持可藉以永
久弗替引之雖百世可至宜乎使人嗟歎之不足而形
於詩稱述之不置而著於文積累之多而後之作者固
未巳也是故詩之召南咏歌南國民俗之美必推本於
文王之躬化而前史所纂孝友等傳亦以彰顯當世風
化之所致故吾以謂即是書觀鄭氏一家之盛有以知
[006-10a]
國家之盛豈非然哉嗚呼天衷民彛夫人之所同然者
也是書茍出而廣傳之將使為善者益知所勸而孝義
之未至者亦感發而興起其有補於世教甚大寧獨俾
其子孫之不隕而已乎大和字順卿鄉里尊稱之曰貞
和先生實生五百有二十二甲子屬予為序者先生之
從子欽能承其家者也
   經筵録後序
今天子以上智之資誠明並至動合天運優入聖域臨
[006-10b]
御日久將遂躋斯世於靖嘉而尢迪文是先典學為務
乃至正更化之始荐開經筵博延儒流敷繹古藝所以
廣資政理叅求化原而成帝王之治者也維是經筵之
設國之楙憲其事體之重既領以丞相帝宰執侍從必
由妙柬得預勸講至於講文則視成於檢討檢討則具
稿譯畢白於丞相及諸講官衆論允合然後進焉故檢
討者其秩雖輕所職甚近皆以布衣自廟堂公選為之
士之為之者因得以聖賢仁義禮樂之道古今治忽成
[006-11a]
敗之故徹聞當宁而寤主意於片言誠可謂不負所學
者矣浦陽鄭仲舒之為檢討也裒其所進講文為一編
曰經筵録總如干篇故事講文月凡三進每奏一篇天
子既以置諸左右比三嵗又總每月所進為録以獻以
備乙夜之覽鄭君是編葢録其副而蔵於私家其各篇
之首悉記日月與天子宴問之所講官奏對之名者謹
其事也昔者曽子之言曰尊其所聞則髙明矣行其所
知則光大矣髙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斯
[006-11b]
言初若為學者設也及漢董仲舒舉以告武帝於是有
以知帝王之學亦不外是焉今觀經筵文剖析精詳陳
述曉暢其實類乎唐人之粹擷經史之㫖則切其法傚
乎宋儒之大學衍義而詞尤直而其大要不過以尊聞
行知有望於吾君誠以聞之則必尊聞而不尊猶不聞
也知之則必行知而不行猶不知也然則今日天子之
盛徳宏業髙明光大而成帝王之治者豈非聞而能尊
知而能行以加之意乎嗚呼觀乎是編而文儒唘沃之
[006-12a]
功聖學緝熙之效以及國家一代之典故皆可見矣竊
惟孔子贊易序卦居末敢即斯義序其略以繫諸末簡

   送分水達嚕噶齊之官序
髙昌莽賚布哈君惟一由休寧主簿擢江浙行中書掾
考滿除達嚕噶齊於建徳之分水將之官賢大夫士凡
内交於君者皆為詩歌以餞予為序其首簡曰天下郡
縣之凋敝莫甚於今日而今日國家於守令之選亦可
[006-12b]
謂重矣比嵗用大臣議首嚴保薦之法賞罰黜陟既定
為著令繼申督攝之制而郡縣上下之相統政理之相
成而不紊者益加宻焉嗟乎若之何而凋郡敝縣猶不
加少循吏之效曽不加多也大抵今之為民牧者其失
有二好名者過於為茍禄者憚於為過於為者則咈民
情憚於為者則遏民志情之咈而不安志之遏而不遂
也此民所以不得職政理所以乖戾而不成也故夫善
治民者不過使民各得其所願而已傳曰民之所好好
[006-13a]
之民之所惡惡之此所謂民之父母嗚呼治民之道葢
無以加於是矣予聞君之官休寧也正經界均賦役興
學校平物估能與民同其好惡民甚徳之其才可謂長
於治民者也今為分水吾知他日言循吏之效者必於
分水見之矣且君讀書為學有年於兹善論古今識本
末慨然有志於當世其才固不特長於治民方今聖天
子勵精圖治視民如傷而賢宰相不次用人以修舉廢
墜君姑盡心於職分之當為夫茍美績昭彰令聞顯著
[006-13b]
其有不見大用者乎雖然西漢循吏見於傳者止六人
黄霸丞相也班固以其長於治民特傳之循吏吾又知
君他日雖見大用而史氏之傳循吏者其必不遺於君
矣其必有以取於君矣夫
   送申巡檢之官序
至正十一年海内多故天子命勲舊大臣行中書以鎮
外服且以為去朝廷逺事有機速不可律於常制稟命
而行凡軍旅錢糧銓選之事一聽其便宜行之葢今行
[006-14a]
中書其位尊任重視古方岳而江浙尤地大物衆所統
列郡三十有二賜履所及不啻數千里矣未幾而事變
愈亟雖以列郡之事猶不能盡出於行中書所在牧守
往往自擇人以為用而行中書亦視其可者輒聽之而
不違嗚呼天下不幸而有故將撥亂以反正則行變以
從權誠勢所必至然有志於當世者固未嘗不深憂於
此焉婺與處為鄰郡比者行中書實承制用婺之同知
總管府事黄公遷守於處而吾婺人申君觀逺常受知
[006-14b]
於公辟為屬縣遂昌之巡檢觀逺識優而行敏用其尊
父之廕已再任筦庫巡檢乃其資所應得方待選於行
中書而未及署黄公用之於是有知人之明而無越授
之失矣觀逺將之官其友王禕語之曰嗟乎今日天下
所以多故而弗靖者非以冦盜之繁劇乎盜之生也猶
火之始然始之弗戢遂至於燎原而不可遏今子之職
職乎求盜者也善求盜者能於其始而襲之故事易而
人不擾以子之能其必有以盡乎職矣官無崇卑茍皆
[006-15a]
盡乎職焉天下之事其變亦豈終不可圗也哉雖然子
之職止於求盜而不能使人不為盜能使人不為盜者
牧守也稽之前史若龔遂渤海之政是已吾聞黄公有
牧守之才其為政務以徳化人庶幾有以使人不為盜
而求盜之職又能用吾觀逺若人焉將見環處之境田
里晏然雞犬不驚無異乎承平之日矣觀逺是行吾葢
竊有望焉而於世故因又慨然重有感也婺之士大夫
凡與觀逺交者咸謂非言不足以為贈爰相與作為歌
[006-15b]
詩予乃道今日之故及所以語觀逺者序之於首簡
   贈醫師張君序
古之言良醫者出於秦為多春秋内外傳所載若醫和
醫緩以及尸子所稱醫竘者皆在秦以良醫名和能察
肓上膏下而知疾之不可為緩能辨六氣五味五色五
聲六疾而知疾之所由致而非止此也和之對晉大夫
也以謂可以醫及國家而緩於晉侯謂其良人將死天
命不佑則其思慮之所及固又不止湯熨鍼石之際而
[006-16a]
已一則曰良醫二則曰良醫皆於秦乎出謂之秦多醫
豈不信然以予觀之今之良醫蓋其多莫逾於中呉矣
夫豈以呉地富饒人鮮輕身重財故挾是術者趨之恒
多歟將習俗之盛淵源之傳有所自也然呉醫之多予
固未嘗敢以淺中窺之而求夫庶幾於古良醫者張君
志行殆其人焉志行之良於醫夫人之所知也而夫人
之所不能知者吾意非志行不足以盡之夫所貴乎醫
者以其能以意為之也靈樞素問諸書遺說昭然固在
[006-16b]
所必守而人之疾病有萬不同若夫推五運六氣之標
本察隂陽升降之左右以定五臓六腑之虚實以合經
緯血氣之流注而知疾病之候死生之期者必於脈見
之唐許𦙍宗謂脈之妙處不可傳唯思慮精則得之又
曰吾意所解口不能宣也由𦙍宗之言觀之則脈之不
可易審必矣和緩之能知疾不可為與疾之所由致而
其思慮所及不止於湯熨鍼石之際者夫豈外是而他
求乎然則志行其殆知審於脈者乎不然何其術之良
[006-17a]
而人稱之者之衆矣是故人之稱志行知其術之良而
予知志行者因在此而不在彼也郡人秦文剛君子人
也嘗得疾志行治之随愈秦君因求予文以道其美夫
志行之術之所施其效不止於秦君而秦君獨徳之之
深者非志行則莫之能為其疾也呉醫之良不止於志
行而予輒樂道其美者因夫人之稱信其術之良為可
書也使志行於是益精其思慮而慎其術焉將見今世
求良醫於呉者必求志行而呉多良醫世亦將謂吾言
[006-17b]
有不妄矣
   贈葛仲正序
友人陳舜道為予言吾往年留呉門得疾傷寒他醫莫
能治病勢向劇有劉太常者吾所厚也為致葛仲正來視
以其術治之疾旋愈吾既感劉君之愛我且念葛君為
術之良非言以彰之則無以著吾私子能言者幸為我
一言之予觀近時言醫者莫盛於中呉而呉中世業醫
者莫盛於葛氏葛氏之醫其術善於推五運六氣之盛
[006-18a]
衰以審病證而定治法此仲正之術所以異於人人也
葢仲正之諸父曰恒齋者嘗自著書其說以謂醫當視
時之盛衰而為損益劉守真張子和輩值金人强盛民
悍氣剛故多用宣洩之法及其衰也兵革之餘饑饉相
仍民勞志困故張絜古李明之輩多加補益之功至宋
之季年醫者大抵務守䕶元氣而不識攻伐之機能養
病而不能治病失在不知通其變也其為說如此可謂
能明夫氣運之變而通於隂陽之化者矣嗟乎醫之為
[006-18b]
術至於劉李諸君子出而藝極矣以予觀乎其書其言
甚明其理甚微其用物也簡而近其取驗也速而著而
其要在使人觀形察脈求病之所始以施其術而不膠
於一定之古方葢無非推明所謂五運六氣之說今其
書大行於世學者非其術弗道也而葛氏之傳獨得其
要如此以仲正有得於承傳之素推其家之遺書以博
極乎諸君子之書其術之良而有異乎人人也固宜矣
仲正之季曰可久於其術尤精予嘗與為友以故因得
[006-19a]
識仲正而仲正之諸子業其術者復彬彬焉嗟乎葛氏
之盛固未艾也
   送湯子誠序
溧陽湯君子誠所謂有用之材者也湯為鄉之大姓衣
冠詩禮相繼不絶而子誠早以材自見用御史舉試吏
郡府海道漕府復推擇為屬掾今以累考當陞而浙
東帥閫遂以文書来辟子誠其宦業之隆盖兆於此矣
予聞士之懐抱利器者非遇蟠根錯節無以自試其材
[006-19b]
之有用今子誠至浙東予謂以浙東之事言之浙東地
瀕鉅海在異時沿海常設制置之司其事權為甚重而
所統領者皆水軍夫海之為物險矣而軍之習於海戰
者為不易能非素教而積練之鮮有不取敗於臨時者
今之帥閫實兼兵民之寄非兩有文武之材莫宜居之
其事權視昔為尤重而所統領者乃無復有所謂水軍
者焉是以一旦海冦竊發莫之能禦至廑天子親命大
臣招安而與之官冦心無厭顧以我為無備以禦之未
[006-20a]
幾輒復叛朝廷務全大體於是命再下而官益加夫招
安而至於再三則威重或者為己䙝而不圖有以豫防
之則愚頑無知尋服尋叛其為患吾未知其所終也故
今日浙東之患莫苦於海冦而禦之之策莫亟於復水
軍葢寇盜之生治世所不能免顧所以豫防之者何如
耳今子誠以有用之材而又往往為上官所見信夫唯
不言言必行之故吾願子誠有所建明益以自試其材
之有用若夫區區簿書文墨之為事而徒累嵗積月為
[006-20b]
出身計者斯固衆人之所為而非吾黨所望於子誠也
嗟乎舉浙東之事為子誠言之而知今日天下之事可
言者多矣子誠尚亦有慨於予言乎
   送葉子中序
禕至正七年至京師與葉君子中最善既别六載與子
中再㑹錢唐則子中以太夫人之喪既葬將復還京師
因泫然為禕言曰子愛我者凡吾平生子未必盡吾知
也吾之生也十有六年吾父方受命知賀州而遽棄諸
[006-21a]
孤吾於是始刻志於學出逰郡庠余公徳撝陳公衆仲
先後為提學皆謂進之故能頗知嚮方思有所樹立然
自吾祖文簡公之告老也所被賜田宅寳貨悉表還於
朝家無留貲而吾父又蚤世賴吾母扶樹門户不以鹽
米細故累吾身遂至京師得用薦者入國學為諸生亦
既滿年積分及優等將用例釋褐取榮名歸為吾母夀
而吾母不及待矣吾匍匐南奔而吾父之殯猶在錢唐
及是皆奉以祔於富陽吾祖之兆域已畢大事此吾之
[006-21b]
遘禍而憂艱也重念吾祖之薨埀六十載而襃崇之典
闕焉曩者力請於朝賴天子明聖故舊不遺贈諡有加
庶幾哀榮終始矣而墓隧之碑猶未有刻吾將由是復
有請焉子愛我者其能不言於吾行乎禕為之言曰古
之聖賢未有不由患難而致乎光顯者葢不如是無以
成其徳而致其用也聖賢逺矣試即文簡公而論之公
在宋季為京學諸生時宰方専權誤國輒率同舎上書
斥其罪寧被竄逐而無悔及世祖既取江南首見録用
[006-22a]
自布衣為提學尚書省立則拜右丞法度紀綱多其所
更定遂為一代之名臣矣是其始之患難乃其終之所
以光顯也今子所謂遘禍而憂艱者孰與爾祖則後日
之光顯夫豈基於今日耶凡木之可為梁棟者鮮不久
之以嵗年飫之以霜雪而後全其材夫人亦若是而已
耳是故身愈詘則徳之成也固事愈歴則用之致也宏
視夫躁進妄求汲汲得之而力有不勝因以取敗者其
相去為何如耶吾觀諸易有處困而亨之道焉夫困人
[006-22b]
之所不免處之以亨所以不終困也然則子中今日之
所處其殆困而能亨者乎子中曰噫子之言吾之志也
遂書以為序
   送施掾史序
至正十四年秋呉郡施君克讓以監修國史掾史乗傳
至浙右為師相徵嵗入之租賦蓋克讓之尊公寛厚長
者由丞相府長史累遷都水少監為時名卿而克讓服
習家庭之訓早有以自見其才敏而練其智周而䟽覩
[006-23a]
浙右之民凋弊已甚而師相方上體宵旰之憂以恩徳
恵綏黎元不宜無以承其意故租賦之入既平其量復
下其賈而凡逋負之無徵者又驗其實蠲免之於是浙
右之人皆多克讓之為而知師相器使之得人矣昔戰
國時馮驩為孟嘗君收責於薛辭曰責畢收以何市而
反孟嘗君曰視吾家所寡有者及之薛召諸民當償者
悉来即矯命以責賜之孟嘗君恠其反之疾也衣冠而
見之曰責收畢乎何市也驩曰君言視吾家所寡有者
[006-23b]
臣計君家無不有所寡有者義耳因矯君命以責賜諸
民乃臣所以為君市義也今師相恩德結人心天下固
己莫不被其賜克讓是行亦可謂能為師相市義矣且
孟嘗君列國之卿馮驩者㳺說之士其事初無足道而
予以為言者諺所謂此言雖小可以喻大也雖然一事
之足稱非予所望於克讓也漢杜欽延年子也少好經
書深博有謀時大將軍王氏輔政求賢智自助國家政
務與欽共慮之而欽為大將軍言皆國家之本數稱達
[006-24a]
名士救解人過當世善政多出於欽及大將軍政權太
重欽復以周公謙懼為說其補過將美不可勝數雖其
官止於議郎而在當時最為知名今師相位望之隆殆
過於漢大將軍而克讓之賢智視欽將無媿然欽之有
助於大將軍者其予所望於克讓乎克讓之還京師也
士大夫以言為贈者甚衆然徒以詞語相諛恱而已此
可加於好名之人而不可陳於有識之士況有識之士
如吾克讓乃可以詞語相諛恱耶予是用復為之言以
[006-24b]
道吾愛助之意抑非克讓久相知則予言亦豈若是過
情也哉
   送沈仲達序
昔太史公言法家者流嚴而寡恩其信然哉以予觀之
所謂嚴而寡恩者特其法之為弊如是爾茍為法家者
操心制行一如是焉則其人必皆隂險之小人而無復
有君子矣此豈人之情也哉漢史言張湯為吏務在深
文舞智以禦人又以為舞文巧詆以輔法則其謂之嚴
[006-25a]
而寡恩宜矣然其身既致位三公其子孫又世有令望
徳器自取爵位尊顯久而不墜迹其福祚元功儒林之
後莫能及也抑所以致是者寧無故乎葢湯平日務揚
人之善解人之過而史氏謂其推賢揚善固宜有後也
夫推賢揚善君子之厚徳也而湯能之又可徒以嚴而
寡恩少之乎且湯由文墨小吏顧知務此則夫以學士
大夫自居身都崇貴而不復以為意者其不為湯之罪
人也幾希吳郡沈君仲達為法家學素稱文亡害而
[006-25b]
兼能潤飭以儒術用是獲見知於上官至正十四年春
都水少監施公以使事至江浙仲達實從以行久留於
杭吾辱與㳺焉其他細行雖吾不能詳至於揚人之善
解人之過則仲達未嘗有靳焉此夫人之所知也夫仲
達以儒術飭吏事則固非舞文舞智之為而又身非崇
貴乃能以推賢揚善為意其視世之為法家者相去何
逺也有張湯之失而善足以蔽之其所致者且如此况
無其失而有其善天之報施當何如哉此吾黨所以有
[006-26a]
羨於仲達而於其還贈言所為作也贈言為詩總若干
篇而予輒以不腆之言為之序葢非特於仲達私有羨
焉將因以為今世為法家者之勸云爾
   送詹君序
台之臨海有詹君者悃愊而無華朴茂而淵靜習通孔
孟之學而兼精岐黄之術邦人莫不敬服之葢其鄉之
隠君子也甲午之春漫㳺錢唐與予同假館宗陽宫間
爲予言曰吾老矣無所求於世矣然吾觀夫人之生於
[006-26b]
今世者亦何其不幸也國家太平日久一旦寇盜蜂起
而天下遽苦於兵葢自天子之大臣以及於羣僚庶士
而京畿中原以及乎邉疆絶徼無有貴賤尊卑皆不遑
奠安而己不勝其弊矣吾於是時僻處吾鄉乃得自放
於山窮水絶之境戰征不接於耳目差科不及於門户
詩書以教吾之子弟藥劑以濟人之菑害耕有稼穡居
有屋廬摘芳釣鮮尋幽探㝠起居無時惟適之安吾於
世復何求焉顧吾雖老誠亦今世之幸民也歟吾且歸
[006-27a]
矣子尚有以語我哉予聞之昔之隠君子不羣乎俗而
未嘗離乎俗葆真練性銷聲養粹以樂其天所謂有道
之士雖古或希也意者大山長谷之間必有其人而未
之見而今乃於君見之若君者豈特為世之幸民而已
乎君之歸也其從子居文率諸公賦詩為贈而屬予書
君之言以序之昔者詩人嘆賢者之隠遁而不可致也
作詩曰考槃在澗碩人之寛又曰皎皎白駒在彼空谷
諸公之詩其亦用此意哉
[006-27b]
   送吏部貟外郎伊君序
國家數年以来亦可謂多事矣十一年兖濟之間塞決
河十三年京畿之内開營田二者皆大役其費累鉅萬
而猶幸有利存焉然自十二年以来頻嵗用兵天下騷
動丞相御史大夫以國之柱石相繼董師宗王重臣莫
不總戎於外雖寇盜寖就殄滅而國用之費已不可勝
計今長淮東西大江左右勍敵猶在兵未可以遽弭凡
轉輸供億縣官不足則盡徵諸民而所在之民大札大
[006-28a]
侵之餘存者無幾創痍未瘳悉刳剔脂髓以應上之科
斂又楮幣者天下之大命也而乃沮不克行上下均知
其弊莫或有以救之而朝廷之上綱紀法度且日紛更
而未己國家之多事莫此時為然矣然而事變之殷盛
世所不免抑所以弛張彌綸之者其猶在於人乎是故
天地之大也萬物之衆也而位之育之者皆夫人之責
也此君子之學所以貴乎用世也賈誼之言曰天下大
器也今人之置器置之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
[006-28b]
之情與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又曰慶賞以勸善
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
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陸䞇之言曰捨己以從衆
違欲以遵道總天下之志以助聰眀順天下之心以施
教令又曰均貨財以同欲惜名器以賞功行三術去七
患以覈羣材致八利除六失以嚴守備嗚呼二子之言
可謂經國之要道匡時之急務無媿於用世之學者矣
賈陸之學於是不行於世已久今日之告吾君者其亦
[006-29a]
有出於此者乎不出於此而欲以圗今日之治安吾知
其為難矣此予於伊嚕布哈君之行所以重有望也君
起家進士歴仕外服乃入為王官今年春以吏部貟外
郎和䨀於江浙尋丁太夫人憂朝廷謂其材猷優著時
用所急奏使起復君既襄大事遂詔北上君親之道殆
兩盡矣是行也其所繫為甚重守一官効一職不足以
為君之能能以賈陸之告君者為吾君告庶幾上不負
其君下不負所學矣乎夫當天下多事之時自山林草
[006-29b]
野之士孰不思有以自獻而況以名卿為吾君相之所
信用者哉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予敢誦是言以
為贈
   宣城貢公文集序
國朝統一海㝢氣運混合鴻生碩儒先後輩出文章之
作實有以昭一代之治化葢自兩漢以下莫於斯為盛
矣當至元大徳間有若陵川郝文忠公栁城姚文公東
平閻文康公豫章程文憲公呉興趙文敏公皆以前代
[006-30a]
遺老值國家之興運其文龎蔚質奥最為近古延祐以
後則有臨川吳文正公巴西鄧文肅公清河元文敏公
四明袁文清公浚儀馬文貞公侍講蜀郡虞公尚書襄
隂王公其文典雅富潤益肆以宏而其時則承平浸久
豐亨豫大極盛之際也今天子元統以来致治為尤盛
而文學之士至於今則遂以日繼淪謝而幾於寥寥矣
如廣陽宋正獻豫章掲文安公待制東陽栁公承㫖濟
南張公参政趙郡蘇公皆不可復作而承㫖廬陵歐陽
[006-30b]
公諭徳東明李公侍講金華黄公雖巋然猶存而亦既
老矣其方嚮任用而擅文章之名者唯吾宣城貢
公乎公之先君文靖公在延祐中與諸公齊名公克承
家學又蚤㳺上庠受業諸公門故其問學培植深厚見
於文章者氣充而能暢詞嚴而有體講道學則精而不
鑿陳政理則辨而不夸誠足以成一家之言而繼前人
之緒矣後之欲知一代治化之盛者此其有不足徵者
乎雖然公之所表見不特文章而已其於政事尤長也
[006-31a]
其為理官治行最列郡其為御史所論列皆天下之大
務居夏官則奉詔覈驛户於北境列水衡則朝廷復以
中原餫饟之事倚之凡其所至輒有偉績不可遽數也
大抵政事文章本一揆也達事情而號令明執法度而
賞罰允此政事也而文章豈外是乎嗚呼兩漢逺矣考
之唐宋論文章則韓文公歐陽文忠公論政事則陸宣
公范文正公而已公之文章實追韓歐之法其於政事
不猶陸范之志哉抑非韓歐不施於政事而陸范不著
[006-31b]
於文章也就其所長合而求之斯為善論公者矣夫讀
其文必也論其人求其人必也論其世故禕序公之集
因得以具述焉公名師泰字泰甫起家國子學生累遷
官兩入翰林為應奉遷宣文閣授經郎陞翰林侍制除
國子司業遂為吏部郎中拜監察御史尋陞侍郎復入
吏部俄遷兵部侍郎出為都水庸田使今遷福建閩海
道肅政㢘訪使云
   木巖禪師語録序
[006-32a]
佛法行於中土千二百九十餘年為其學者離為異門
曰禪曰教曰律凡三焉教以明理性之要而簡冊之載
為至詳律以示開遮之義而科條之著為甚備若夫不
立文字單提直指而使人明心見性以成佛則唯禪學
為然所謂教外别傳者也葢自菩提達摩以摩訶迦葉
所得無上正法東至直接上根其後支分為二而心印
獨傳於曹溪派别為五而宗風大振於臨濟而得人之
衆莫臨濟一宗為盛矣七傳至於楊岐白雲五祖圓悟
[006-32b]
誠所謂不立一法根源直絶者乎悟之傳有虎丘隆公
大恵杲公皆卓然樹立教道於故宋南渡之初東南禪
門之盛冠絶於一時而隆之傳為應菴華公宻菴傑公
破菴先公無凖範公及雪巖欽公盖五世矣當宋之季
年宗門耆宿相繼淪謝欽公獨毅然自任以斯道之重
得其傳者是為虚谷陵公公遭逢聖時䝉被帝眷其道
尤為光顯而其上首弟子則吾木巖植禪師是己師之
入其室也非唯叅決其心要而且兼傳其文印故其為
[006-33a]
道無所不同於公焉初師出世於寧之西峯既主袁之
仰山而今遷居杭之慧雲門人集其三㑹所說日用動
作之語用故事次第而録之謂師之道雖不専任乎言
語之間而因其言語之所及亦可以知其道之所存也
然竊觀師之言機鋒峻峭誠足以唘學人之領解至其
敷演之切告戒之嚴則所謂教律者其道亦不外是焉
夫何近時禪學之弊其徒唯口耳之是務襲取昔人之
言語迭相師用誣己而罔人脫略方便顛倒真實而莫
[006-33b]
之或省然則於一大事果何相與乎學者於師之言語
茍能以筌蹄視之庶幾目擊而道存矣陵公與師皆予
同里人予生也後不及登公之門而於師幸有㳺從之
雅始述其淵源之所自以序其語録焉
   送笪生序
笪惟芳氏以旃䝉大荒落之嵗夏五月自處来昇過余
僦舎言曰某無佀獲交於夫子竊願有請也昇吾父母
邦也笪邦之著姓世有聞人吾曽大父龍渠府君大父
[006-34a]
溧陽府君二世墳墓咸在城南十里飛溪之原自吾父
去官他郡由廣而閩晚調處之龍泉尹又為推官處州
以卒某也從宦而游遂為東西南北之人於是去昇十
有七年矣昔之吾父之沒也適時多艱不克反葬以從
先世之兆域因即龍泉以葬而築室奉吾母居焉葢吾
視龍泉猶鄉土矣今兹之来當干戈攘搶之後凡名宗
貴𦙍其堂坊馬鬛之所在無弗毁也而吾先世兆域封
識宛然若有非偶然者展省之餘低徊彷徨愴焉懐思
[006-34b]
吾不忍舎以去也狐正丘首代馬依風物之情也而吾
奚忍而去也雖然龍泉吾先人體魄之所托而又吾母
在焉其不可以莫之去也吾將安處此耶夫子愛我也
者尚有以教之也言訖泫然流涕不能已余為之言曰
嘗聞諸禮士之去國止之者曰奈何去墳墓也子路之
去魯也顔子俾之哭於墓而後行是古之人未嘗不以不
得守其墳墓為戚也禮曰樂樂其所自生禮不忘其本
其是之謂也中世以来士大夫以官為家於是捐親戚
[006-35a]
去墳墓者往往而是然論者不皆以禮絶之者以其情
之不得已也情有不得已故禮有常又有變也昌黎韓
子廬陵歐陽子唐宋二大儒也韓子幼孤仕居於京先
世墳墓之在河陽者或時往省而已歐陽子葬其親於
鄉而宦留中朝又居潁上葢終身不復返其鄉焉是皆
情之不得已處乎禮之變者也今吾子先世墳墓雖在
昇而親之葬則於處也由親以逮疏自近以及逺禮之
常也子去而之處以守其親之冢舎而間以時来昇即
[006-35b]
其祖墓展省焉既為乎韓子之所嘗為而又為歐陽子
之所不能為揆之於禮處乎變而不失其常殆庶乎其
可也子其擇於是而處之而吾烏以教子哉惟芳再拜
謝曰美矣哉子之言之也某無佀敢不奉以周旋以終
吾身以昭吾子孫雖然願著之簡以為遺庶其不忘也
乃次第書之以歸之惟芳
   棣鄂軒詩序
蕭山為縣地偏而俗尚質其人之能自奮於學以有聞
[006-36a]
於時者未嘗數數然也然縣當呉越之衝四方賓客之
往来者皆㳺焉其人耳目之所接氣習之所漸染亦無
異處乎名都大邑之間矣縣人有包氏兄弟者所謂能
自奮於學而又樂從四方之賓客相與㳺焉者也包氏
之先家山隂来居蕭山今再世其先府君無恙時扁其
兄弟燕居之軒曰棣鄂望其兄弟恩義之相親也於是
其兄弟者皆先訓是奉其為兄者躬門户之責以芘覆
諸弟而逸之以學而為弟者刻志問學不敢懈有以承
[006-36b]
其兄焉故君子以為包氏兄弟能無負其先人之訓居
乎斯軒庶幾其無愧矣且小雅詩人言人兄弟之親厚
獨托興於常棣華鄂之韡韡何哉說者謂其華能覆鄂
能承也夫茍兄以恩覆弟弟以敬承兄相親而榮顯不
有似其華鄂之韡韡者乎嗟乎世之人能有感於華鄂
之承覆而念兄弟之不可以不相親則孝友之習將天
下人人有之不獨於包氏見之矣昔唐世有花樹韋氏
者兄弟衆多最親厚皆貴顯嘗制宗㑹法每退食必飲
[006-37a]
花下以為常當時岑參諸人為賦韋家花樹歌稱其一
門華鄂之盛流傳於今未冺也今包氏兄弟雖家居未
顯用而能相親厚將有以見於世安知昔之稱韋氏者
不復以稱包氏耶說者盖謂人欲致韡韡之盛莫如兄
弟之相親兄弟相親則致榮顯也其言豈欺我哉包氏
斯軒劉君伯温為之記而作者又爭為之歌詩其兄弟
所與㳺者皆一時之選歌詩之作豈岑參其人乎予不
佞因本諸詩人之意以為序包氏兄弟凡五人予所與
[006-37b]
游者與直與善也
   南昌李氏譜序
南昌李氏系出唐宗室其先世家肇慶之四㑹縣者曰
三八府君譜軼其名實生宥玫宥玫生保延保延生士
㢘四世皆不顯士㢘生積中宋元豐三年進士歴官殿
中侍御史元祐間以直言入黨籍謫居南昌因家焉積
中生良弼衛尉丞良弼生安國尚書户部侍郎安國生
七子大性端明殿學士吏部尚書諡清恵大異乾道二
[006-38a]
年進士寳謨閣學士大理乾道五年進士朝奉郎知真
州大東龍圖閣學士兵部侍郎大鎮朝奉郎大原朝散
大夫知衡州大成承議郎知衢州西安縣大性生伯恭
朝散郎知臨安府餘杭縣伯恭生宏規朝奉郎贛州通
判宏規生以能仕元為從仕郎彬州宜章縣尹以能生
福祖福祖生宗頤仕國朝為國子學正自侍御而下九
世皆為南昌人此其世次之大略也李氏族固有譜頃
年兵戈之餘幾散失不傳宗頤乃博加搜訪而詮次之
[006-38b]
以為成書因屬予序其首嗚呼古稱世其家者非世其
爵禄之為貴而世其道徳為貴也漢袁楊之四世五公
非以太尉司徒而稱之也晉王謝之百世卿族非以
丞相太傳而稱之也誠以其名徳之重髙風盛烈為世
楷範載篤其慶以預大其緒此世家之所為貴也余觀
李氏自侍御以直道正行為古遺直及戸部清恵寳謨
龍圗父子兄弟又以清才粹徳為時名卿信史所載先
後相望而後之承之者又悉能以學業自植至於宗頤
[006-39a]
益祗厥紹而弗殞其家聲雖古所謂世其道徳者何以
尚此七葉列㦸三世珥貂曽是以為貴乎故予序其譜
特著其世次使覽者因得而詳焉
   義烏龔氏家乗序
義烏龔氏方冊所載系出漢渤海太守遂之後傳至諱
孟舒者仕陳太建中拜太中大夫河南觀察使歴世變
故遷徙靡常其詳莫究逮宋南渡後諱寔府君居縣之
西郛松門里子六人皆從東萊吕成公游鄉之先達俞
[006-39b]
公良能目之曰六瑞孫九人有諱明之淳熙中仕宣教
郎服銀緋明之從弟諱應之登嘉定進士第仕至右史
中大夫直寳謨閣封金華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户應之
從子曰軾紹箕裘之業明五經號五登士又曰康仕太
學學録曰愷仕直閣侍御史自是蔚為衣冠之望族矣
六世孫原善懼其族大而譜逸也於是撰為家乗一巻
乃倣司馬遷年表之法畫而為圖字名卒葬咸具䟽之
既成復屬予序予與原善有世姻之好知其序系所從
[006-40a]
来者逺乃為之序曰夫氏族古者史官之所記也皆原
於世本公子譜二書則本春秋左氏傳則因生賜姓胙
土命氏及以字以諡以官以邑五者而已後世得姓氏
多至三十二類益淆亂而難明況襲氏冐姓之不一者
乎毋怪乎附録之不足徵也今原善推原本始而惓惓
於譜諜不敢忘則尊祖敬宗之道藹然可見亦可謂賢
也已因為序其世㳄繫諸篇首使其子孫有考焉原善
字仲寳方以積累世其家業鄉稱為善士云
[006-40b]
   送伯達王君序
禕至正戊子己丑嵗客燕東時臨川王君伯達先在焉
伯達善為古文辭名稱籍甚禕得而内交甚相好也明
年禕南還已而天下兵起南北阻絶不相聞問者二十
年賴今天子以神武定天下㝢内混一於是伯達今年
春自勝國来南京禕乃得與伯達復相會因知伯逹擢庚
子進士第歴京學提舉國子助教入翰林為編修復遷
成均為博士効官累年積階至五品然伯達雖有官爵
[006-41a]
可以為身榮而與余亦皆髮種種矣相與慨然者久之
㑹天子重名節以厲天下有㫖俾凡大夫士自勝國至
者皆聽還鄉里使得遂其志焉伯達即束行李翩然西
歸吾黨之士莫得而留之也吾聞昔者詩人歎賢者之
去而不留也為之詩曰皎皎白駒食我場苗縶之維之
以永今朝盖欲其留之甚也又曰毋金玉爾音而有遐
心言欲其毋相忘於久逺也嗟乎伯達之歸吾不得而
留之矣伯達尚毋棄我而有遐心哉於是書之為序以
[006-41b]
贈伯達
 
 
 
 
 
 
 王忠文集巻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