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愚斯禪師語錄卷第十五
住國山善權寺嗣法門人智操
住京兆薦福寺嗣法門人智覺 編次
普說
告香普說具大機者不拘於高下施大用者不囿於
軌則自結制以來不覺三七大機大用即不問你諸
人只如即今一句作麼生道僧纔出師便打僧喝師
又打進云恩大難酬師云不是弄潮人進云不得壓
良為賤師云還向潮中死乃云問在荅處荅在問處
如連環不斷語脈相通方稱善問不然縱問似雲興
荅如缾瀉有何交涉不見道饒君學得千經論一句
臨機下口難儻信之不及待山僧引幾箇古錐作標
榜昔周金剛未出蜀時何等氣概聞南方禪席大盛
氣頗不平擔青龍疏鈔出蜀至灃陽路上向婆子買
餅點心婆指擔曰甚麼文字曰青龍疏鈔婆曰註何
經曰金剛經婆曰我有一問你若荅得施與點心若
荅不得且別處去經云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
得未來心不可得未審上座點那箇心師無語婆指
往龍潭至法堂曰久嚮龍潭及乎到來潭又不見龍
又不見覃引身曰子親到龍潭師無語遂棲止一日
侍潭抵夜潭曰更深何不下去師珍重便出卻回曰
外面黑潭點紙燈度與師師擬接潭復吹滅師大悟
將疏鈔堆法堂前舉火炬曰窮諸玄辨若一毫置於
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遂焚之辭去山僧
聊為頌出氣宇雄雄老德山婆婆一拶便焦乾不因
吸盡龍潭水怎見波濤遍界寬此是第一箇樣子也
亮座主因參馬祖祖問講甚麼經曰心經祖云將甚
麼講曰將心講祖云心如工伎兒意如和伎者六識
為伴侶怎解講得經曰心既講不得莫是虛空講得
麼祖云卻是虛空講得座出將下階祖召座主座回
[015-0684b] 
首祖云從生至死只是者箇座有省隱西山終身不
出亦為頌出瞥然一喚便回頭惹得虛空笑不休雲
捲西山明月上章江千古水長流此是第二箇樣子
也又太原孚上座初在揚州光孝寺講涅槃經有禪
者阻雪因往聽講至三因佛性三德法身廣談法身
玅理者失笑孚講罷請者喫茶白曰某甲素志狹劣
依文解義適蒙見笑且朢賜教者曰實笑座主不識
法身孚曰如此解說何處不是者曰請座主更說一
遍孚曰法身之理猶若太虛豎窮三際橫遍十方彌
綸八極包括二義隨緣赴感靡不周遍者曰不道座
主說得不是只是說得法身量邊事實未識法身在
孚曰禪德當為我說者曰座主還信麼孚曰焉敢不
信者曰座主輟講旬日室內端然靜慮收心攝念善
惡諸緣一時放卻孚如所教從初夜至五鼓聞鼓角
聲忽然契悟便去扣門者曰阿誰孚曰某甲者咄曰
教汝傳持大教代佛說法夜來為甚麼醉酒臥街孚
曰某甲自來講經將生身父母鼻孔扭捏從今已去
更不敢如是者曰且去來日相見孚罷講遍歷諸方
後嗣雪峰亦有一頌鼓角頻催一夢回從前知解便
成灰不緣明月來窗外那得梅花雪裏開此是第三
箇樣子也洛浦禪師久為臨濟侍者濟常稱美云臨
濟門下一隻箭誰敢當鋒浦一日辭濟濟問什麼處
去浦云南方去濟以拄杖畫一畫云過得者箇便去
浦乃喝濟便打浦作禮濟明日上堂云好一條赤梢
鯉魚搖頭擺尾向南方去不知向誰家齏甕裏淹殺
浦游歷罷直抵夾山頂卓菴經年山乃知修書令僧
馳到浦接得便坐卻再展手索僧無對浦打云歸去
舉似和尚僧回舉似夾山山云者僧開書三日內必
來若不開書斯人救不得也果三日後至見山不禮
拜當面又手而立山云雞棲鳳巢非其同類出去浦
[015-0684c]
問云自遠趨風請師一接山云目前無闍黎此間無
老僧浦便喝山云住住且莫艸艸匆匆雲月是同溪
山各別截斷天下人舌頭則不無怎教無舌人解語
浦佇思山便打浦從此服膺亦有一頌當年洛浦稱
聖箭來到夾山折一半解語還須無舌人忽驚玉鳳
翀霄漢此是第四箇樣子也大眾此乃略言不及枚
舉要做祖師門下兒孫必須親到德山亮座主太原
孚洛浦諸大老者般田地始稱道眼圓明行解超然
不被邪師所惑自成一家種艸不然終成杜撰向葛
藤窠裏過日子見人說長便謂之長見人說短便謂
之短隨人起倒全無主張必是離師太早未盡其玅
山僧曾見大慧普說中曰有一種將臨濟三玄雲門
三句逐句解說以傳燈廣燈祖師言句各分門類不
見汾陽曰三玄三要事難分得意忘言道易親一句
明明該萬象重陽九日菊花新此老明明為你指出
臨濟骨髓卻來逐句註解謂三玄三要事難分是總
頌得意忘言道易親是體中玄函蓋乾坤句一句明
明該萬象是句中玄截斷眾流句重陽九日菊花新
是玄中玄隨波逐浪句此乃前輩中負大名朢者猶
且杜撰如是其餘不足言也莫道你負大名朢具大
辯才有大智慧便是達磨出來作者般去就正好捉
來活埋免得教壞人家男女一盲引眾盲問著三要
即註解不得便將德山托缽嵒頭末後句南泉斬貓
百丈野狐歸宗斬蛇大隋燒畬趙州勘婆子勘菴主
睦州擔板陳操尚書勘僧玄沙敢保老兄未徹在洞
山道即太煞只道得八成達磨隻履西歸如此之類
皆謂之末後句便引洛浦云末後一句始到牢關把
斷要津不通凡聖任從天下樂欣欣我獨不肯謂之
我為法王於法自在任你學者逞盡神通呈盡伎倆
我只一向把住不許你謂之牢關直待立僧住院密
[015-0685a]
室口耳傳授如斯之類自毀正因返行魔說又有一
種道南泉斬貓百丈野狐歸宗斬蛇大隋燒畬趙州
勘婆子勘菴主之類謂之建立門庭本無恁麼事貴
要羅籠學者更有一種以偏正回互為宗旨如洞山
與雲居過水次洞山問水深多少云不溼山云麤人
雲居卻問水深多少云不乾謂水諱溼而當頭道溼
不能回互謂之麤人雲居卻云不溼是觸諱而不能
回互洞山道不乾乃有語中無語何謂有語不溼是
何謂無語不乾是不乾乃是溼是活語能回互不觸
諱故也又以黑白圈兒作五位形相以全黑圈兒為
威音那畔父母未生空劫已前混沌未分事謂之正
位以二分黑一分白圈兒為正中偏卻來白處說黑
底不得犯著黑字即觸諱矣又謂曹山有言正位者
即空界也一向無物偏位者即色界也內有種種諸
雜萬象兼中至者捨事入理正中來者背理就事兼
帶者即冥應眾緣不隨諸有非染非淨無正無偏故
云虛玄玅道無著真宗從上先德推此一位最玅最
玄須是審詳辯明當體又說五位三字成句偏正上
下回互而不犯中中即正位也說理說事教有明文
教外單傳直指之道果如是否若果如是討甚好曹
山耶又引浮山作太陽真讚曰黑狗爛銀蹄自註云
此語正位中有偏位黑狗是正位爛銀蹄是偏位白
象崑崙騎自註云此語偏位中有正位於斯二無礙
自註云此語不墮有無二邊所以洞山云不落有無
誰敢和木馬火中嘶自註云玅挾然雖玅挾而虛玄
唱道也似者般說話須教你燒頂煉臂發誓願不得
妄傳然後分付亦謂之末後句師舉了遂彈指云好
掩彩底禪若是皮下有點血底還肯喫者茶飯麼以
上種種闢判皆是大慧概而言之不但說臨濟有此
之弊即曹洞雲門亦復不免痛斥當時註解三玄穿
[015-0685b]
鑿五位之病故極力挽回恐愈流愈下而不可救也
大慧運斤成風左之右之總不傷鋒犯手可謂千古
宗匠誰敢議論昨見一冊將大慧示眾普說有貶駁
註解雲門三句臨濟三玄以及洞山五位黑處說白
白處說黑更有燒頂煉臂不得妄授與人邪謬等語
不知何等禿丁遂將雲門臨濟說話盡情刪去單單
獨存洞宗五位註解配合一篇謂洞上宗旨有如此
之義解有如此之穿鑿用心如此誠乃含血噴天先
污其口不見大慧說了便云古人意只如此乎若果
如此何處討好曹山耶大凡古人言句前後照應首
尾相聯始成一家說話今將首尾刪去獨留中間一
節誣蔑先賢鼓惑後學若子若孫不知其過每每大
本刻出不顧取笑大方所謂家醜自揚是也夫為善
知識者唯要眼目精明見地圓活出一言發一句如
盤中走珠使人遏捺不住摸索不著又如經中道資
生產業治世語言皆與實相不相違背到此須是白
拈手段方可為人山僧昔見列子篇中有云齊之國
氏大富宋之向氏大貧自宋之齊請其術國氏告之
曰吾善為盜始吾為盜也一年而給二年而足三年
大穰自此以往施及州閭向氏大喜喻其為盜之言
未喻其為盜之道遂踰垣鑿室手之所及無不探也
未及時以贓獲罪沒其先居之財向氏以為國氏之
謬己也往而怨之國氏曰若為盜若何向氏言其狀
國氏曰嘻夫為盜之道至此乎吾與若言矣吾聞天
有時地有利吾盜天地之時利雲雨之滂潤山澤之
產育遂生吾禾植吾稼築吾垣建吾舍吾陸盜禽獸
水盜魚鱉土木未稼禽獸魚鱉乃天之所生非人之
所有故吾盜天而無殃夫金玉珍寶穀帛財貨皆人
之所聚非天之所與故若盜之獲罪孰怨哉向氏以
為國氏之重罔己也過東郭先生問焉先生曰若一
[015-0685c]
身庸非盜乎若盜陰陽之和以成若生載若形況外
物而非盜乎誠然天地之不相離也認而有之大惑
也國氏之盜公道也故無殃若之盜私心也故獲罪
有公私亦盜也無公私亦盜也公公私私乃天地之
德知天地之德孰為盜耶孰為不盜耶斯意雖淺可
以喻深此言雖細可以喻大國氏之盜可謂肘後有
符慣會白拈手段是也向氏之盜正謂豁達空撥因
果莽莽蕩蕩招殃禍是也東郭先生可謂是賊識賊
是也昔紫胡一夜擒住一僧曰捉得賊也捉得賊也
僧曰不是某甲紫胡曰是即是只是你不肯承當或
曰既為善知識當使人忘情識死偷心提佛祖向上
之令拈人天格外之機烏得教人做賊遂拊掌三下
云捉楊花捉楊花箇樣風流羨作家十字街頭廖鬍
子教得孩兒會罵爺。
普說登山須到頂入海須到底登山不到頂不見字
宙之寬廣入海不到底不知滄溟之淵深結制已經
三七試問諸人於中工夫果能到頂到底可謂功不
浪施不妨饑餐渴飲早起晏眠隨緣放曠任意逍遙
若也未到者般田地正好於此發大精進奮大勇猛
立大誓願以悟為期不可因循放過經云壯色不停
猶如奔馬人命無常速於川流豈可視為等閒所以
古人四十年打成一片二十年不雜用心三登投子
九上洞山然後發明大事所謂佛法無多子久長難
得人豈似今人纔入叢林即便妝大老把生死一著
子置於度外話頭不審來由工夫不知深淺到處作
詩作偈徵古代古別古頌古擬小參示眾大似百舌
學禽語全無自己聲殊可憐憫古人道毫釐繫念三
途業因瞥爾情生萬劫羈鎖凡名聖號總是虛聲劣
相殊形皆為幻色汝欲求之得無累乎急須截斷情
關掀翻識窟大死一番始堪湊拍故云懸崖撒手自
[015-0686a]
肯承當絕後再甦欺伊不得又云凡聖情盡體露真
常理事不二即如如佛諸公還信得及擔當得麼在
凡不減一毫在聖不加一毫亙古彌今明明不昧而
不透脫者病在於何蓋緣二六時中隨境飄流迷己
逐物雖終日行而不自覺不自覺者乃無始住地無
明也何謂無明華嚴經云不了第一義諦故曰無明
無明包裹謂之胎生煩惱纏繞謂之卵生愛水浸潤
謂之溼生欻起妄想謂之化生即此一念無明具足
十二類生是以汩沒三界輪轉四生頭出頭沒亦如
陽燄翻波無有了期若是英烈漢一聞此語即便坐
斷兩頭中間不立赤灑灑淨裸裸向威音那畔更那
畔打箇筋斗卻來者裏行履又不可認著一機一境
一棒一喝以當平生活計到者裏直要參須實參悟
須實悟說得到行得到見得到用得到方與道人分
中有少許相應雖然更須向深山窮谷中盤結艸菴
折腳鐺裏煮飯喫過三二十年財寶不為念名利不
干懷君王命而不來諸侯請而不赴若也說在飛龍
之前行在跛鱉之後縱是文殊金毛獅子被你騎得
普賢六牙象王被你跨來頂上放萬道金光足下蹋
千葉寶蓮正眼看來總是尋聲逐色光影邊事與我
衲僧門下了無交涉須知別有生計迥出常流千聖
喚不回萬人挽不轉堂堂自在獨步大方花柳巷正
好調心管絃樓何妨掉臂雖然更有一人不肯在大
眾且道不肯的甚麼人良久云不勞久立珍重。
普說譬如暗室中無燈不可見佛法無人說雖慧莫
能了山僧連日傍敲正打或慈或威或喜或怒要且
不為別事只欲諸人端的得一回汗出於一莖艸上
現瓊樓玉殿若未端的得一回汗出總有玉殿瓊樓
被一莖艸覆卻前日發憤打七要明箇事至今七日
已過還知端的也未果能端的自然淨裸裸絕承當
[015-0686b]
赤灑灑沒可把別有生機活路總不蹋人舊轍喫他
殘唾古人逴得些子如虎附嵎似龍得水即能興波
作浪東涌西沒便為人抽釘拔楔解黏去縛遇處即
宗隨緣建旨只教枯木回春冰河發燄攀鏡裏之空
花撈波中之明月聲色叢裏玅運神機是非場中大
作佛事不動纖塵那留朕跡驅木馬高驟於雲霄鞭
泥牛深耕於海月密度金鍼夜挑蜀錦暗穿玉線巧
繡鴛鴦暗去明來鋒鋩不露勦凡絕聖棄智忘功蠲
除那畔塵中混跡不落今時炭裏藏身於一語具三
玄門於一玄門具三要有權有實有照有用或現全
身或露半形或乘獅子或乘象王或全賓即主或即
主全賓或全賓全主或全主全賓殺活縱橫收放自
在拈三句機鋒弄一字關鍵銅心鐵膽猶且亡魂碧
眼黃頭那知來處父慈子孝聲順響和或向空中書
字或向脅下安名九十七種圓相驗盡天下衲僧一
十九門施設蒐遍寰中英俊剷聲削跡屏識離情或
論三界惟心萬法惟識耳觀山色眼聽水聲所謂種
種音聲相貌種種變化神通種種佛事種種建立百
千三昧無量玅義總不出者些子如上所舉皆是古
人興慈運悲接物利生之方便土苴緒餘耳若是真
實相為處山僧今晚未曾吐著一字大眾要會真實
相為處麼良久云霜寒月冷各須珍重。
普說三七光陰彈指過衲衣下事更如何直饒到得
無心處須識無心事轉多大眾既到無心因甚麼事
轉多莫是涅槃心易曉差別智難明麼莫是道曠無
涯逢人不盡麼莫是法因頓悟事次第除麼莫是修
證即不無染污即不得麼若與麼商量盡是義學知
解有甚共語處眾中有出類拔萃者出來說看問今
朝廿一三七已畢特請吾師通箇消息師云剔起眉
毛猶錯過進云善慶堂前金鳳舞九龍橋畔絕知音
[015-0686c]
師云擬思一箭髑髏穿進云蹋翻滄海波心月獨露
乾坤任所之師打云腳下紅線未斷在乃云披褐服
毳者不可與論紬帛之麗密茹藿含糗者不可與道
太牢之滋味止艸菴者不知有寶所行小徑者不知
有大道此是朝菌蟪蛄之類殊不知我衲僧門下見
處不然故德山云我者裏無祖無佛達磨是老臊胡
釋迦是乾矢橛文殊普賢是擔屎漢等覺玅覺是破
執凡夫三乘十二分教是鬼神簿拭瘡紙四果三賢
十地初心是守古塚的鬼自救不了唯此一著子言
思路絕心行處滅識不能識智不能知親無可親疏
無可疏是無可是非無可非修無可修證無可證迷
無可迷悟無可悟經塵劫而不磨歷萬古而不朽到
與麼地三世諸佛不敢正眼覷著覷著則瞎卻渠眼
故靈山拈花飲光微笑亦是一犬吠虛眾猱啀實西
乾四七東土二三總是杓卜聽聲承虛接響天下老
凍儂盡是將錯就錯以訛傳訛其奈去聖時遙愈流
愈下縱使佛祖再出莫之能挽更有妄認正偏君臣
滲漏功勳為洞上堂奧者有認玄要賓主料簡四喝
為臨濟宗旨者有認韶陽三句顧鑒一字為雲門要
玅者有認三界惟心萬法惟識華嚴六相義為法眼
秘訣者有認一十九門施設九十七種圓相為溈仰
密傳者有認種種門庭種種言辭種種方便以為向
上提持者此是認指為月棄本逐末總屬世諦流布
非唯五宗斷滅達磨一枝佛法早已掃地有般杜撰
長老或結一期打一七即便大書於丈室某已悟道
某得見識某堪付法設齋辦供以求印證或法語小
參作頌作偈喚作操履佛法以此羅籠學者簧鼓天
下嗟嗟佛法果如是乎非造地獄業因即為魔家眷
屬我佛法中實無是事山僧自到維揚不敢妄生節
目一味本分艸料不教你參禪悟道不教你成佛作
[015-0687a]
祖。但教你，削人我，去是非，息塵勞，脫生死，打掃得胸
中乾乾淨淨，無有纖毫渣滓，無有纖毫知見，作箇灑
灑落落無依道人。然後舉措施為，咳唾掉臂，無非祖
師西來意。苟能如是，復有何事？所以，古人道，明明無
悟法，悟法卻迷人。到者裏，說箇悟字，不惟自欺，亦乃
欺人。儻有長老出眾高聲云。我悟也。我悟也。山僧更
要問。你身如椰子大。捫頂至踵。毫毛孔竅。一一推尋。
看你悟的佛法向甚麼處安著。是何形狀。試拈出看。
若拈不出。更有三十拄杖親領。出門外自打始得。何
故。卓拄杖云。選佛若無如是眼。假饒千載亦奚為。
拈古
「舉鹿門自覺禪師示眾曰：「盡大地是學人一卷經，盡
乾坤是學人一隻眼。以者箇眼讀如是經，千萬億劫
常無間斷。」報恩秀曰：「看讀不易。」」
【
師云：「盡大地是一卷
經，向甚麼處著眼？盡乾坤是一隻眼，向甚麼處著經？
既都不然，且道鹿門意在於何？報恩曰『看讀不易』，此
語是褒耶？是貶耶？鵝王擇乳，素非鴨類。」】
「舉青州希辨禪師嘗垂百問勘驗學者，一曰：「聲前薦
得，落在今時；句後承當，迷頭認影。作麼生是空劫已
前自己？」」
【
師云：「古人垂一言半句，如湛盧莫耶相似。凝
則傷鋒犯手，觸則喪身失命，安有你卜度分？有班楞
爭鬼認著箇驢前馬後漢為空劫已前自己，所謂可
憐愍者。畢竟如何是空劫已前自己？」良久云：「寧可截
舌，不犯國諱。」】
「舉雪竇智鑑禪師兒時母與洗手瘍，問曰：「是什麼？」雪
云：「我手是佛手。」後依真歇於長蘆天童首眾。又遯象
山，深夜百怪俱作，乃大悟。後上堂：「世尊有密語，迦葉
不覆藏。一夜落花雨，滿城流水香。」」
【
師云：「金翅生來勢
不群，乍飛便解取龍吞。搖地軸，拔天根，直至而今海
嶽昏。」】
[015-0687b]
「舉天童岫禪師上堂：「鬧市紅塵裏，有鬧市紅塵裏佛
法；深山嵒崖中，有深山嵒崖中佛法。山僧昨日出城，
鬧市紅塵裏佛法一時忘卻了也。行到二十里松雲，
便見深山嵒崖中佛法。大眾，如何是深山嵒崖中佛
法？白雲淡泞，出沒太虛之中；青蘿夤緣，直上寒松之
頂。」」
【
師云：「雲外老漢大似將祖翁田地強自分疆立界。
我者裏也無鬧市紅塵佛法，也無深山嵒崖佛法，只
有箇荒村破院，衲子數百，隨家豐儉，隨緣飲啄而已。
有人道著佛法二字，三十拄杖打折驢腰。且道其中
還有為人處也無？」】
「舉天童淨禪師六坐道場未言稟承，眾由是請，童曰：
「我待涅槃堂裏拈出。」果臨終拈香云：「如淨行腳四十
餘年，首到乳峰，失腳墮於陷阱。此香今不免拈出，鈍
置我住雪竇足菴大和尚。」」
【
師云：「長翁者般說話，還是
出陷阱的語，未出陷阱的語？若出得，怎肯恁麼道？若
出不得，怎解恁麼道？具眼者試辨看。」】
「舉雪竇證禪師入雲外室，雲曰：「天童今日大死去也，
你作麼生救？」雪曰：「請和尚喫飯。」雲曰：「天童今日大死
去也，你不要相救。」雪曰：「救他作麼？」雲曰：「天童今日大
死去也，阿誰與我詞行？」雪曰：「和尚先行，某甲隨後。」雲
呵呵大笑。」
【
師云：「大死去也，作麼生救？『和尚先行，某甲
隨後』。呵呵大笑有誰知，一段春光彌宇宙。」】
「舉大明寶禪師示眾：「若論此事，如人作鍼線，幸然鍼
鍼相似。忽見人來，不覺失卻鍼，只見線。者邊尋也不
見，那邊尋也不見，卻自云：『近處尚不見，遠處那裏得
來？』多時尋不得，心煩不好昏悶打睡，拽衣就枕。方就
枕時，驀然一劄，曰：『元來只在者裏。』」」
【
師云：「者箇譬喻說
得無不了了，奈何皮下無血者多？當時雲門若在，但
只撫掌大笑。且道笑箇甚麼？參！」】
「舉雪嵒滿禪師初參普照寶，照曰：「兄弟年俊，正宜叩
[015-0687c]
參。老僧當年念念常以佛法為事。」雪避席，進曰：「和尚
而今如何也？」照曰：「如生冤家相似。」雪曰：「若不得此語，
幾乎枉行千里。」照下禪床握雪手曰：「作家那。」」
【
師云：「一
人以老賣老，一人粧聾作啞。及至後來，大似皮匠失
火，二俱露出楥頭。且道甚麼處是楥頭？若檢點得出，
許你參學事畢。」】
「舉報恩秀禪師問僧：「洞山道：『龍吟枯木，異響難聞。』如
何是異響？」僧曰：「不會。」恩曰：「善解龍吟。」」
【
師云：「只如者僧，
若是作家，為甚麼卻不會？若是箇孟八郎，為甚麼報
恩道『善解龍吟』？如甄別不出，莫道不疑好。」】
「舉報恩倫禪師，僧問：「法眼道：『我二十年只作境會。』既
不作境會，合作麼生會？」曰：「猿抱子歸青嶂裏，鳥銜花
落碧嵒前。」」
【
師云：「倫禪師只會就窩打兔，不解仰箭射
鵰。當時若問雲門『既不作境話會，合作麼生會』，亦向
他道『猿抱子歸青嶂裏，鳥銜花落碧嵒前』。且道與古
人是同是別？」】
「舉王山體禪師示眾曰：「既有尊貴之位，須明尊貴底
人；既知尊貴底人，不處尊貴之位，方明尊貴。」」
【
師云：「總
饒明得尊貴，猶未是尊貴。作麼生是尊貴？」良久云：「要
頭，割取去。」】
「舉雪嵒滿禪師因僧問高郵定和尚：「透網金鱗，以何
為食？」定曰：「乾矢橛。」雪聞之曰：「謝供養。」」
【
師云：「此二老與
麼荅話還有優劣也無？若云無，不啻天地懸殊。若云
有，差別在甚麼處？雲門不惜眉毛，為諸人點破。咄！尿
床鬼子，待別時來。」】
「舉雪庭裕禪師因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雪曰：「待
乳峰點頭即向汝道。」」
【
師云：「此箇乳峰，不獨塞卻者僧
咽喉，亦乃塞卻天下衲僧的咽喉，至今無出氣。雲門
要與諸人出氣去也。」遂喝一喝。】
「舉靈隱文泰禪師上堂：「塵劫來事，只在於今；河沙玅
[015-0688a]
德，總在心源。試教伊覿面相呈，便不解當風拈出。且
道過在甚麼處？」卓拄杖曰：「只為分明極，翻令所得遲。」」
【師云：「若論此事，普天匝地，塞壑填溝。說甚麼有過無
過？靈隱老漢大似倚勢欺人。當時雲門若見他恁麼
道，點一把火向他面上照一照，看他作麼生折合？」】
「舉還源遇禪師因僧問：「如何是西來的的大意？」還曰：
「風送泉聲來枕畔，月移花影到窗前。」」
【
師云：「者則公案
見則易見，會即難會。何也？若道是西來意，又是目前
境；若謂是目前境，又荅西來意。果向者裏剖析分曉，
雲門與伊箇缽袋子。」】
「舉香嚴文才禪師因僧問：「如何是理法界？」嚴曰：「虛空
撲落地，粉碎不成文。」曰：「如何是事法界？」嚴曰：「到來家
蕩盡，免作屋中愚。」曰：「如何是事理無礙法界？」嚴曰：「三
冬枯木秀，九夏雪花飛。」曰：「如何是事事無礙法界？」嚴
曰：「清風伴明月，野老笑相親。」」
【
師云：「香嚴者般說話還
是單明法界道理耶，還是別有向上提持耶？若是單
明法界，與座主何異？果別有向上，亦是節外生枝。去
此二途，作麼生商量？直饒商量得出，更買艸鞋行腳，
三十年始得。」】
「舉疑然了改禪師上堂：「莫向言中取則，直須句外明
宗。若能如是會，徹古徹今，自由自在。知麼？」」
【
師云：「者等
說話，大似扶鴨上壁，牽驢過橋，不顧傍觀者哂。雖然，
也是為憐三尺子，不惜兩莖眉。」】
「舉俱空斌禪師因僧問：「如何是空劫巳前底事？」空曰：
「烏龜向火。」」
【
師云：「宗師家等閒吐露一言半句，如大火
聚，使人觸不得，背不得。只要你直下翻身，當陽瞥地，
豈有他哉？只者一句子大難委悉。有者道，是荅空劫
已前底事；有者道，此是格外提持。若恁麼會，總是屙
屎見解，有甚交涉？畢竟如何？腦後見腮，莫與往來。」】
「舉慈舟念禪師參幻休，休問：「甚處來？」慈曰：「北方來。」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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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北方道法與此方何如？」慈曰：「水分千派，流出一源。」」
【師云：「焦磚打著連底凍。」】
「舉湛然澂禪師參慈舟，舟問：「止風塗向青山近，越王
城畔滄海遙時如何？」湛曰：「月穿滄海破，波斯不展眉。」」
【師云：「言有宗，事有君，宛轉偏圓，虛玄不犯，須讓他二
大老始得。若是覿面向上一路，猶隔山海在。雖然，只
如雲門與麼道，別有甚長處？百醜千拙，跛跛挈挈。」】
德玄寂行悟續箇明才明朗明判
李花秀李馥備資敬刻
百老和尚語錄第十五卷
百愚斯禪師語錄卷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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