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463 神鼎雲外澤禪師語錄-清-行澤 (master)


雲外禪師語錄卷第十五
侍者深皜編


散話



大道無方靈玅不測非分別之所能解唯其造道之
士識量自殊隨量而止則互有淺深於無盡海中妄
生有盡之見自執自是矜慢苟安致令聖賢眼不耐
見極力呵斥從井救人其知者以為大法綱宗不容
混濫不知者反謂諍論是非之未忘吁可惜哉余猥
跡窮山學疏才淺自救尚虧烏能為物但念斯時祖
庭秋晚叢社凋殘司法柄者務於門庭而忽於陶育
參玄理者急於機解而昧於躬行致令末流愈熾狂
妄紛然言超佛祖之先行出凡庸之下此予之所以
岌岌然常抱法道無窮之憂而慨開堂樹法者之不
足以恃為安也今既相逢狹路未免曲盡婆心帶水
拖泥廣辨邪正使初發菩提之士有所趨則焉爾知
我罪我我何辭哉。


圓覺經云一切眾生性本清淨平等平等無有三乘
頓漸外道天魔等別由逢知識依彼所作因地發行
爾時修習便有頓漸若遇如來無上乘禪根無大小
皆成佛果是知我眼本正因師故邪可不詳慎而忽
忽哉故予以為出家學道不求真正明眼師承期了
曠劫難了之生死大事者反不如三家村裏一箇老
實農夫事親敬長之為愈也何則割愛辭思披緇削
髮君王不拜父母不供屈膝投師服勞奉養所為何
來方今惡俗禿民師之所以求徒徒之所以求師者
不過衣食房舍田園資業而巳矣於是貪狠兇徒凍
餒賤莩皆得以插足法門苟圖安逸種性既惡發心
又邪此昏昧而求出家彼昏昧而希服役因果不知
理義不識貪瞋日長資業日深所言所行與俗無二
頭白齒黃不知戒定慧之為何物經律論之為何言
[015-0330a]
代代互坑愈卑愈下相牽相引同沒污泥上累父母
檀那下辜自巳淨性是豈非萬倍之不及俗人之無
此罪哉我今不惜口業普告後來好心出家須擇師
範小小技藝尚假師成況出世大道不遇明師而能
得者無有是處蓋師有多種僧相是同習行各異不
可不知也如古音和尚所謂有持誦師依文課讀有
文業師耽情翰藻有苦行師枉疲身形有瑜伽師誦
持印咒有住持師專事家緣有擔板師只見一邊有
應緣師為人忘己有外道師修養丹術有外術師應
驗吉凶有貪利師饕餮積畜有勝負師空腹高心有
清客師圖書詩畫有福緣師利養廣多有攀緣師交
結貴顯有邪佞師面是背非有正直師言行清白有
善巧師醫相地理有有相師裝點模樣有無相師善
達無為有講法師惟明教相有解義師專談義理有
枯禪師長年打坐有悟解師見道未徹有門庭師惟
圖熱鬧如是諸師各住一方皆有名聞學者起因發
腳不可不審當察其道德體其心行訪其功業若合
理者方可皈依不可以世禮所礙將就投禮無益師
也古云打頭不遇作家到老翻成骨董打頭若遇明
師開示正路不遭邪師所惑步步得其正功進修日
久自然無法不通無理不透今生便須頓了何須更
歷僧祗其為師者又須各知弟子種性根行正邪志
念虛實隨根善誘令入正道是故師當思其所以為
師之道徒當思其所以為徒之道故為師者當思忖
自已解行何如法力何若果能度彼出世否果能徹
底無疑否果能為人師範受人禮拜供養否為徒者
亦當思忖我棄了君王父母妻子眷屬不管顧供養
而反屈膝禮拜於人所求何事豈可為些小名聞利
養身衣口食而甘作箇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哉
既不其然則我之所以服勞奉養於師者為求出世
[015-0330b]
大道開我曠劫之迷雲示我超乘之正路決擇生死
之大事紹隆佛種之宏規千苦萬難了無疲厭痛劄
深錐銘恩刻骨一言半句粉體莫酬奉養服勞唯恐
緩怠稍或不然皆惡業因緣怨家合會耳何出家之
有哉。


既知擇師先須立決定志志不決定則易因循縱有
修行只增虛妄試看今時若僧若俗其始發心也莫
不各言為生死大事而竟因循苟且隨習波流而卒
歸污下者何哉皆其無決定志之立爾奉告諸人來
此同居不必更學諸方機辨問答虛滑自瞞唯以立
決定今生必要徹證佛祖地位之志而後可以學道
道也者心也凡厥有心皆可成佛吾何為獨不然如
是憤憤不甘與犬馬癡頑同受生死輪迴之苦而必
欲與佛祖同其力量同其雙嚴是為立志立志者卓
然屹然而不可移之謂也稍有畏難求易之私則雖
有志而不至於立矣立非可起可歇者所能到也。


立志既真當思生死事大欺凡壓聖籠古罩今不是
說得些無古今無生死的道理所能了脫不是念得
一句佛熟持得些經咒作得些頑福所能了脫應思
無量劫來如夢如醉前波後浪流轉無窮逗到今生
得為佛子如囚出獄似鳥脫籠再莫因循貪圖安遙
依舊輪迴去也然欲斷其流但息其源欲絕生死先
悟正因方成佛種若不信有頓悟的事縱有禪定智
慧盡是生滅邊事譬如畫餅不可充饑今既不避嫌
疑豈可半遮半現索性將近時樂病一一點明不辭
忒生絡索只貴不墜宗風。


近時阿師有謂見聞知覺木天然活物不受牢籠致
令學人認箇轉動的為佛性於是擎拳豎指拂袖揚
眉進前退後如傀儡一般此等謂之識神影子古人
斥之為弄無尾巴猢猻一番惡病到來管取噬臍無
[015-0330c]
及。


有謂本分事上無形無相絕理絕言言語道斷心行
處滅執一非餘向陰界鬼窟中作活計日久月深成
邪外種。


有一向舉古舉今徵人下語致令學人串習口頭三
昧熟記機緣穿鑿商量稍有如螢火般見解便與印
破面門縱有理會不去處不是渾侖吞棗便百計千
方思想出箇道理來珍重寶惜既巳自瞎又去瞎人
此等謂之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


有不肯參禪耽味止觀專修禪定趨靜惡喧坐在無
魂必死之鄉無慧自捄終成邪外。


有謂明教方可修行如夜行須炬一向刺頭經本裏
口喃喃地念言記語以為參學浸潤多年學文學詩
攀緣名聞交結貴豪人我日深體面愈重此等謂之
自暴自棄拋卻黃金抱碌磚。


有正念輕微我見熾盛自負公正競氣爭能甄別是
非甘淪業海縱然正直信施難消拽耙牽犁許伊有
分。


有起止不恒乍疑乍信忽怠忽勤更不知羞道我巳
作到不提自提不舉自舉時節了也只是不得大悟
此正所謂小見狐疑轉急轉遲既無真疑決定之功
焉有一念純真之用火急見人方有可救。


有自無正眼為人死煞教人看話頭長年竟月將心
用心拒散除昏愈治愈亂唐喪光陰終沉死水又有
以自己所得瞥脫一著子決定不許人看話頭教直
下承當致令學人因循放逸認賊為子者是二等俱
屬固執夫古人孜孜切切惟為生死一大事因緣故
其於參師訪友之際胸中的有一種憤憤不平牢不
可拔之真疑所至沖口便問言下便領或觸事融通
或逢緣頓悟皆其因真果正之驗也後來知識見學
[015-0331a]
者心不誠至隨語生解不發真疑不得實悟故不得
巳以無義味話與之咬嚼使其偷心不期死而自死
妄情不期淨而自淨日久月深冷灰豆爆廓地通天
自然無法不通無理不透故云一句通千句萬句一
齊通豈有巳透未透之次第是皆情識意想之參非
真參也且道如何是真參待你脫卻業識來即向汝
道。


有教人看話頭不必太急切悠悠看去自有悟時不
知心力既弱現行波騰焉有六國安和太平無事之
境須是死盡偷心乾卻現行那時更說甚麼話頭不
話頭急切不急切之夢語。


有坐久輕安忽忘身世便謂本來無事自矜自是反
誚精勤為無益者斯皆為理所縛不解變通輕篾律
儀撥無因果。


有見華嚴論所明一切佛菩薩名號皆為表法而無
實有等語遂起豁達空見殊不知世出世間皆是假
名但表法而無實有果生故非無因滅故非有故云
唯一堅密身一切塵中現也如論明孔子顏回等皆
是表法而無實有可知善無實相人天以表善而實
無人天惡亦無實三途以表惡而實無三途推而至
於一切名相所該無不皆表法而無實有也何獨至
於空而執之。


有專怕落空之禍遂執實實有佛可成實實有道可
得斯亦智眼尚盲自背天真枉成限量。


有偏守局見惟懼多聞好為人師不肯虛心習學文
義不通見人筆舌非其所及反生謗毀謂他是文字
師我不曾讀書不通學問只悟得本分事祖師西來
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那有許多語句云云
宗鏡有兩人同看一紙契書之喻謂識字者見文契
四至分明不著契書便能管業不識字者但見一紙
[015-0331b]
文字取捨徒為今更示之曰達磨西來不立文字巳
是吐舌吐肝拖泥帶水了也更道箇直指人心見性
成佛好與三十棒還有知得者箇消息者麼如無三
十年後不得道山僧教壞人家男女若向者裏薦得
則知三藏十二部各住各位有什麼文字可立萬象
森羅熾然常說有什麼文字可除是故當知妄見自
殊元無文字元無文字則文理常通豈盲徒摸象之
言所能惑哉。


有譚禪譚道說佛說心但言觸目無非佛法頭頭盡
是道場觀其所行不如流俗全無實悟只學虛頭口
口譚空步步著有自不責業力所牽便說飲酒食肉
不礙菩提行盜行婬無妨般若生遭王法死墮阿鼻
有以不立知見解會為道說本來無一毫事但飯來
便喫屎急便屙經不須看佛不須禮謂之蕩蕩無礙
任意縱橫無不天真盡是妙用見佛祖說明心見性
窮玄極妙之理便云此是建立法門本分事上還著
得者些閒言語麼一向坐在無事甲裏一朝風火相
煎四大分離時者箇主宰作不得了也。


有教人一切放下不必參究念起即歇歇之既久意
識昏疲念絕即亡精神化為土木金石斯皆熱藥成
病墮落偏邪。


有見古人道忘機即佛道分別即魔軍遂乃閉目藏
睛做死模樣全無分別此如斬頭求活忒煞愚癡不
速見人將沉魍魎。


有見古人道不思善不思惡任運應緣等語遂住意
忘緣謂之善惡兩亡了事漢子觸事逢緣認為無心
應用如將藥永以為真金不入紅爐焉知錯誤。


有謂只要自已用工不必參問盲參瞎做若不沉迷
癡慢即甘棄下愚。


有專看四家呯唱及天奇直註等書埋神見網而為
[015-0331c]
得旨或抄記方言專鬥語句唯資唇吻但顧出身反
淪識海。


有謂宗門不通意路開口即差似擊石火如閃電光
不容擬議那許參尋信口胡談以為得旨者此等日
用中常為見礙反墮陰城不知言本無言須知差別
一句有滯千途不通豈有明與不明之異耶。


有謂古人言句無非斷人意根全無意旨不肯參究
夫古人垂手之際片語不虛一處通去千處萬處光
輝與他從上聖賢如鏡對鏡豈有顢頇卜度之病乎
當知以毒攻毒方便最良自拶自搜水清月現絕後
再甦方知此旨。


有參一時禪又去看看本子看看本子又去坐一時
香此等信根不固夾雜心多主宰徒興終難成片。


有參到不奈何處進不得退不得處正是好消息卻
自心慌生出許多憂慮恐怕落空自謂根行淺薄遂
去勤求佛加懺罪除愆反成散緩。


有見古人謂八處出現及即今好箇時節等語便認
箇識神以為妙用謂之轉識成智又謂之識得不為
賊一向流布將去謂之活祖機瞎用盲拈行棒行喝
說禪說道自害害人有志之士寧可饑死凍死幾十
世參而不悟決定不食這般狐涎鬼沫也。


有見古人謂平常心是道便謂天是天地是地山是
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穿衣喫飯任運平懷無不
是者箇更妄引古人喫粥了洗缽盂等為證柏樹子
麻三斤等謂之即事明心附物顯理邪知謬解下喝
下拳做盡惡態癡狂亂吠。


有參禪只求速會如猜謎一般三三兩兩浩浩商量
學拈學頌互相瞎印譬如賣柴漢子將條扁擔向十
字街頭告人皇帝宮中今日商量甚麼事徒自猜疑
終無是處。
[015-0332a]


有深思細想將古人機緣穿鑿配合以為深得宗旨
自高自是反謗他人宋人得燕石以為至寶賈胡一
見呵笑寧堪。


有私相傳受立咒立願以表不妄傳人者此等邪流
他時後日截舌泥耕未是苦在。


有狐毒深入躲跟一世而不肯知非者或縱有知非
而怕受鉗錐矜惜體面甘心淪溺者貪目前之逸樂
失萬劫之良緣志士明人決不墮此。


有謂昏沉乃生死根本專遣昏沉高聲唱喊番身打
滾跳腳擎拳謂之煉魔起參不知昏沉根本由於散
亂散亂由於妄情妄情由於不覺縱然終世不眠又
中何用。


有見教中道即色即空作而無作等語乃一向勞形
佛事五色命根未斷色空皆是夢語縱有營為只增
妄果。


有以束身為律動止安詳終日唯見他非輕慢一切
戒罪邪見雖似修行步步起罪經中判入五利使中
良有以也。


有年高臘長空腹高心好議他非矜惜體面如三家
村土地威福不遠眼光落地深悔徒為。


有掉得一知半解便去深山窮谷住箇茅菴竊比古
人長養聖胎日久月深高慢愈增無明愈重成魔伴
侶。


有妄起色身之見而迷本法身謂之空無作用專事
有為以為實行認影為真影像滅時方知不實。


有見教中謂一切法畢竟空等語遂謂一切皆空修
行何益是為斷滅惡見永劫癡迷。


有悟得本法身隱隱地有箇見處為礙而不肯涉事
是為理障所縛。


有為理須頓悟事須漸除一向專興造作若果真悟
[015-0332b]
則一一事皆如理融通三際明徹本源豈更見有個
事又有箇理之謬解。


有謂人法本來自爾境智本和同無生無滅無去無
來遂一向任情恣習見緣尚在生死寧空死水生蠱
停囚長智皆其病也。


有謂萬法唯心依正無礙乃耽戀色身及所有依報
而念念輪轉不生厭離者或有深厭生死而不了本
無自縛遂乃一向精求解脫不依真照枉隨輪迴勤
怠雖殊流轉則一。


有斤斤因果毫不敢違愛佛厭魔動輒得礙雖名正
信爭奈本體雲迷不肯知非終成幻業。


有見經中所讚持經功德不知是佛方便開權引實
之旨執一不捨如小兒執砂為米奪之則啼長大回
觀方知癡謬。


有專習教乘不信頓悟直超之事執事迷理執理迷
事既不自信焉信他人諸佛菩薩所說無非直指明
心心苟不明與理為敵喃喃竟日終世仍迷。


有專慕禪宗輕斥教義夫禪乃教之體教乃禪之用
體用雖殊不思議一也豈禪外更有教可輕教外更
有禪可重乎。


有鑽味言句勝解現前生快足想我王庫內無如是
刀好肉無瘡勿傷之也。


有提箇話頭經年不悟便謂全無滋味懼信施難消
不如老實念佛看經希求福利高推上聖自鄙下凡
枉涉岐途自暴自棄。


有見不須莊嚴本來清淨若起心精進是妄非精進
若能心不妄精進無有涯等語一向守淨居閑坐在
法塵窠臼裏棄捨修行纔有所重便成窠臼執藥成
病依舊如迷。


有見經中讚嘆般若無相行不能消歸自己專為人
[015-0332c]
說勸人持誦以希功德佛言汝等以緣心聽法此法
亦緣非得法性。


有見宗師舉揚格外玄譚起奇特想思惟心擬求玄
解咄錯了也不見古人道汝自反照密在汝邊豈容
汝外更生玄妙。


有起憤求心精進心勤思切究縱然想得悟得與汝
了不相似若要直截根源只須於向來迷處下手最
第一也。


有見說煩惱即菩提無明即佛性等語作任真無事
會五蘊本空會功夫未盡心魔未絕任之斷之皆成
過患。


有深信正宗而自無智眼不能甄別正邪乍疑乍信
者或明解依稀而不信自心圓具成外取空者斯皆
信解偏枯不遇明師終成大病。


有謂眾生與佛無殊遂生增上慢見見佛不拜逢僧
不禮輕毀三寶交結貴豪甘投魔冒教中所謂飲醍
醐而成毒者是也。


有專尚圓頓尊重禪宗遂指一切方便權巧之門為
無益者不知實因權立權為實施實既非實權亦非
權塵毛剎土處處菩提法語妄言悉是真實何重何
輕皆是迷情妄生取捨耳。


如上所宣皆是打頭不遇作家到底秖成骨董欲昇
反墜求脫偏纏是以不忍冷觀袖手遂致緣古證今
入水拖泥廣斥邪路直示歸程若問程而不行與未
問者何異山僧今日偶然不惜眉毛引起這般絡索
可謂開眼作夢撒屎撒尿不識好惡若向衲僧面前
不過一場笑具耳何以故為眾竭力禍出私門也。


居士問經中謂不住相布施功德最多五度如盲般
若為導色見聲求是行邪道和尚何故令人布施修
福念佛修行而不直引入薩婆若海哉答曰布施修
[015-0333a]
福等何曾有分毫聲色到汝分上汝自眼見空華耳
居士不諭旨再四請問師曰般若能守護一切善法
故得入薩婆若薩婆若者即般若異名五波羅密福
德入般若中即得清淨清淨故得佛道佛道即薩婆
若也智度論云一切法雖畢竟空眾生顛倒深著若
不以方便力則不可得度方便者所謂六波羅密相
好光明神通變化能以一指動十方國土梵音說法
一切種智大慈大悲等具足無量諸法然後能教化
眾生眾生必能信受得如是力假令妄語人猶當信
何況實語故經云雖知諸法實相能人涅槃但為眾
生故行檀等諸波羅密如經廣說乃至不可以異事
度眾生又畢竟空中諸波羅密無差別若無般若亦
不能知是畢竟空得波羅密名以入般若故無差別
如眾流入海故世人不可但為說諸法實相聞則迷
悶生於疑悔故以第一義為心用世俗語言為說分
別有諸波羅密教化眾生眾生實無有法亦本空不
生不死不退不起色聲諸法亦然又諸波羅等一切
善法和合能破煩惱得菩提而般若於中功力最大
以一切法自性無故不取相故不取故不捨以不憶
念取相故即是三解脫門三解脫門即是諸法實相
是知水未入海則不鹹境不歸心則不等但壞假名
而顯實豈容棄有以投空空有見亡塵塵佛國正好
向色聲香味觸法諸剎土中成等正覺轉大法輪度
一切眾生入無餘涅槃皆人人分內事耳何色見聲
求之有哉。


次日又問昨承師示猶未了了更乞不吝慈悲微細
剖悉曰山僧昨日了無所說居士亦無所聽無聽無
說是名般若更何疑焉曰此語更增迷悶尚乞布施
慈悲曰山僧實無有法為居士說居士不必憶念無
憶念則無著無著則無生無生則無三界善惡身心
[015-0333b]
處所可得更有什麼不了曰我今方知一切皆空即
是般若曰般若正破者等邪見以你們內著我外著
空不依般若慧故破空得般若今言汝知一切空何
異開眼作夢近時有等邪見眾生見經中道一切空
無性便一向死嗑呾地打坐更不肯修行作諸功德
以為一切即空復何修行此等謂之焦芽敗種不可
抹治又有謂我不著空無性而能行諸善行是為正
道此等望上心不息亦是邪見以其不求佛道則不
能行一切善法故若思念分別謂一切法不取相則
畢竟空畢竟空不可取以此開示於人亦為大病若
謂我是凡夫生死未盡云何便能得般若但隨佛語
自不分別而定心為人說不取一切相是佛法等亦
是大病若了諸法畢竟空而亦不住空見亦無不住
之解如是而行則無過失以無所得故不貪貴佛不
輕餘人於諸眾生其心平等於一切法不生心亦無
不生之見是名行般若波羅密餘五波羅密皆隨從
故云般若為導師五度如同伴在果則為轉輪聖王
右手輪寶等如布施時先籌量分別斷一切著然後
行施是則般若在前導如輪寶在四兵前導輪住餘
寶亦住降伏四天下巳常在王宮虛空中住如般若
破諸魔軍煩惱巳入薩婆若中住無所分別何以故
因緣一切法性本無能作所作故子但一切無求識
心寂滅無一動念處即是正覺以正覺智行諸世間
任運利生無有剎那頃不是得菩提時無有芥子許
非是捨身命處復何疑哉。


有律主聞師說戒提唱有戒相如虛空及空空互相
保是名戒清淨等語憤然來見曰和尚上堂便合提
宗若弘戒須依古制纔是若只純提空義恐不是佛
旨有誤後來不可輕易答曰山僧自來不識什麼空
義也不識如何是古制你試道道看僧擬對乃咳嗽
[015-0333c]
云者箇是古是今僧云和尚也不可輕易曰山僧近
日傷風咳嗽也不得僧無語曰你也不可輕易有誤
後來僧又無語良久又問和尚何時得戒云佛未出
世時山僧也曾為汝摩頂授記了也你如今為什麼
根本戒也不持僧云此等說話五部律中出自何部
望乞引佛語為證曰汝豈不見佛說決定毘尼經中
有偈云一切戲論從心起不應分別法非法如是見
法不思議彼人處世常安樂凡夫迷惑隨心轉多劫
輪迴諸有中若知法性皆無性是名真實不思議若
有比丘念諸佛非善思惟非正念於佛妄生分別想
而此分別無真實若有思惟於空法如是凡夫住邪
道但以文字說於空文字與空何可得若有思惟寂
靜法是心非有本無生心行覺觀皆戲論無念名為
見諸法一切諸法無思念有思有念盡皆空若人愛
樂觀察空於此無念勿生念法同草木無知覺若離
於心不可得眾生自性無所有一切諸法亦如是又
云了知法性無所有假名安立示世間又云諸法自
性無所有當於何處言得證所說得證為無得如是
了知乃名得眾生得果為殊勝我說眾生本不生尚
無眾生而可得云何當有得果者過去無數百千佛
無有能度眾生者若此眾生真實有畢竟無能得涅
槃一切諸法能寂滅未曾有法可生者若能如是見
諸法彼人巳出於三界此等正旨無教不宣今特舉
律宗以釋大德之疑其他經論所詮浩如淵海一一
皆指歸此處幸細心體會方知從前所執甚是麤浮
戒定尚未窺藩權實焉能甄別佛言聊引惟貴知時
律師於是稽首受之而退。


余單丁行腳時友人遺聞師為予言其鄉有陳老僧
其為人卓有至德足不涉城市者五十餘年有上首
正上座執弟子禮甚恭謹師壽屇古稀而親灸者鱗
[015-0334a]
至屋僅數椽甚隘陋側有數楹為裨販之流所居適
此僧以不戒受訟求售於正上座上座告其俗弟子
林某林喜甚問其價幾何以二十金對林即如數與
之其人感激將謀徙居林氏擬重搆菴以迓焉正公
以其事白之師師知其價之厚也甚悅巳而嘆息者
再正公訝焉請問老師嘆曰吾念因彼之急而買其
居彼訟巳過則將何以為棲乎縱彼謀棲得所而數
十載之舊居頓鬻於人寧無戀戀之情乎我務守本
分至老而遽易其所守寧不有愧於中是以嘆耳正
公愕然曰和尚勿慮弟子當留其仍舊也遂返身取
劵璧還師又喟然曰吾想其價用去矣若之何正公
曰某甲並價不取可也老師於是筦爾笑曰善哉善
哉誠得我心也吁今之柄法樹剎者為師為徒尚不
免有巧取之譎況其下此者乎聞正公師弟之風得
不媿於中哉。


劉千里居士因閱湛然和尚禪宗或問末載有達觀
大師招殃傳質之於余余見其內有陶居士論老人
不行權變高據師位一切宰官無論信與不信一向
端坐受拜致招酷禍云云湛師謂老人乘大願力擔
荷法門理應如是但議其剃髮師退道返俗老人誘
勸還僧遂禮老人為師而祝髮焉又謂其親近大千
和尚而不嗣其法是皆其師承背亂故天特速嚴其
罰以示警于人云云嗚呼是何足以知老人哉夫老
人生平之所以自行化他者唯此一著是喫緊餘俱
閒話耳子不觀其誨人惟諄諄以假借四大以為身
之半偈又其自治稍有誤犯必痛自苦責曾聞其一
日因誤犯過午之餐便呼人責以巨板三十人或輕
之老人則奪板而責其人鮮血溢流乃曰下下倣此
乃可是皆痛治情根煉空相應使刀割香塗了無苦
樂之實行也非大有過人骨力者其孰能與於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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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以情識測度能不發老人之揶揄哉且人生禍患
固有定數苦樂順逆道在其中唯至人能善用之為
證道之門飲之如甘露之味苦逆現前全體受用真
金百煉愈見光輝遂令因緣果報虛設無權平日所
譚玄妙法道於此湊泊不來真偽判然烏容掩飾而
謂之天嚴其罰可乎且老人之參大千和尚錄中曾
不見有付囑老人之說老人之不敢承虛接嚮苟嗣
大千者正見其尊重師承不敢輕易處而謂之背師
承可乎至於剃髮之師律中位在四種闍黎之一又
有師戒在沙彌不得受具戒弟子禮拜之說況其不
道至於返俗十餘年而尚謂之師哉是皆俗流淺見
之論非湛師之所宜有也或曰斯說也後人集之未
知孰詳因筆之以示同志。


與中牧閱東坡詩次牧云某甲曾聞蘇公乃淨戒禪
師轉世觀其一生學問聰明妙思雄辨真足為文人
吐氣但不知於向上關捩可曾蹋著也無答云若蹋
不著爭解恁麼若蹋得著爭肯恁麼牧云如今文人
才士名公鉅儒多從三寶中來固爾未審如今知識
既了生死還如此麼云你將謂一了生死便永謝世
緣不來三界遊戲神通闡揚佛事耶若爾與二乘小
果何異當知世界無盡眾生無盡菩薩行願亦無盡
盡未來際證無量聖身亦不是棲泊處在何得以管
見測天乎若使無菩薩常遊生死海濟渡攝化則眾
生焉有出苦之期故知眾生本有佛性是正因若不
逢善緣啟發則永縛使纏故大士輩或現僧或現俗
或現國王或現宰官或現愚迷或現穎悟皆是遊戲
神通行菩薩道使一切眾生同得同證而後巳牧曰
然則畢竟如何曰亦無什麼畢竟只是東舞來西舞
去把六道所有一切眾生舞得成佛了便罷牧曰眾
生界無限量如何有舞得了的時節云汝既知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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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量菩薩行亦無限量你與麼問的亦無限量我
恁麼荅的無限量無限量亦無限量既無限量還
有眾生可得麼牧曰無可得云眾生既不可得菩薩
亦不可得說的聽的亦不可得不可得亦不可得有
甚麼度不了的牧禮拜。


因二堂課誦眾多不齊召眾至方丈而告之曰爾等
當知這兩堂課誦乃是古人極則提持為人發機處
不見此旨者遂指為應合常住接引初機視為浮汎
不切之務吁可惜哉夫法法天真隨見成異通之則
塵塵皆正修之路迷之則在在皆塵勞之門迷悟由
心非關事理經云厭離有為功行是為菩薩魔業又
云不可離有為說無為無得非居得外等語是皆指
蹤方便若約山僧看來即這二堂功課便是超佛越
祖之談了也若有絲毫能所心在凡聖情量未忘動
便著有無之境靜則醉昏沉之鄉總無自山分於是
見有禪可是有教可非有有為可輕有無為可貴取
之捨之枉成限量而不自知耳你但內不住心外不
住境則句句全句法界聲聲盡證法身魚鳴磬嚮啟
發真詮拜跪稱揚普現三昧在世出世收攝無餘互
攝互融功歸法界何有一毫頭不是西來大意無有
剎那頃不是得菩提時而乃視為泛常虛應故事威
儀雖具意驟多端全無誠敬之心反增懶慢之罪虛
消信施唐喪光陰麤義尚乃不知玄旨焉能透徹開
口便談過分操履不及庸流業識茫茫不知自愧反
將涕吐誤飼後人妄論他非只占已長終無是處汝
等既來相依須是絕諸滲漏務實修行若見有一毫
頭事則被事礙見有一毫頭理則被理礙皆非本分
修行實為自欺自昧嗚呼獅子捉兔如捉象皆用不
欺之全力尊者一彈指而能降五百業龍只因持一
突吉羅與四波羅夷等耳故如來按指海印發光汝
[015-0335a]
暫舉心塵勞先起皆由見惑致隔天淵汝等可自證
知休將大海納牛跡等閒虛度好時光眾禮拜而退。
雲外禪師語錄卷第十五終



 覺明師 霞石 匪一 雲居 震初
 應元 無礙 師普 不息 弘潤
 東溟 玉奇 小隱 悟空 白岩
 淨明 念申 孤松 本初 弘誨
 眾師捐貲助刻
 神鼎雲外和尚語錄第十五卷
康熙乙己夏月塔院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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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鼎雲外澤禪師傳



滹沱之統三十傳至天隱修修之首嗣曰松際授授
為人少緣飾眼目精明逃於名聞利養深隱陽山之
巔得一人曰雲外跡其悟因與其踐履信哉宗通說
通而行解相應者矣按師諱行澤雲外其字也新安
之嫠源人俗汪姓父仲觀母王氏夢麟舞於庭維萬
曆丁未秋八月初度因名應麟六歲入塾塾師授以
千字文指首句四字問曰天是何物到何處止塾師
曰汝且讀書奚問為遂應聲曰不識得讀他作麼其
父聞而異之以為宿世理學者流非功名富貴中人
也年十一喪母十九喪父家道頓衰苦志讀書致疾
嘔血自度必死禱佛祈救夜夢神人曰若能歸心三
寶力扶正法病當自愈醒即發心巳而病果愈二十
七歲投黃山雲谷院無易師度脫次年納戒於姑蘇
之茂林律師隨至天童見悟和尚問如何用心得個
入處悟曰無心可用是汝入處師擬進語悟便打自
是群疑塞胸刻期證悟徹夜經行不覺倚柱失睡忽
聞開門聲有省師便機鋒峻拔悟首肯之既上陽山
參松際授禪師居久之授繼席磬山師侍側授舉牛
過窗櫺話問師師多方進語皆不契用是發憤再參
偶因風揭簾旌撲落作聲忽然悟入遂詣授質之授
一見便曰汝今日生意好也師拂袖出次日授連舉
數則公案驗師無不透徹如問德山托缽話曰你道
德山為甚低頭歸方丈師曰老驥追風授曰巖頭為
甚又道他不會末後句師曰證父攘羊授曰如何是
密啟其意師曰賺殺多少人授曰三年後遷化又作
麼生師曰看和尚失卻鼻孔授曰好與三十棒師便
禮拜授曰子將來大有超師之見也者一日辭行授
以衣拂付師師既受屬直入匡廬棲止七賢峰下是
時囊盔蕭然唯五乳常住月供五升米師採薇作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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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粥處之宴如也披閱高峰悟由復自疑曰彼睹演
祖真贊時巳悟到虛空粉碎大地平沉為甚被雪巖
末後一拶便去不得由是力參二載一日山行失足
墮澗忽山禽驚起大叫一聲遂爾徹法源底迺作頌
曰鐘殘漏盡一聲雞脫盡從前悟裏迷大用縱橫施
巨闕堂堂洗土不成泥從此透脫重關言言見諦句
句超宗因有僧問如何真實相師曰南康府裏張皮
匠時寶華忍和尚傑出叢林不可一世聞師此語撫
几嘆曰陽山乃有此兒耶一住匡廬經八載後出世
蘄之大泉山次遷菩提寺一以祖道自任力挈綱宗
以救時獘再遷紫雲山老祖寺師因四眾之請復大
施普說闢諸魔外反覆萬有餘言專人賚書東下就
正天童忞和尚報恩琇和尚俱為之擊節嘆賞師之
道價從此彌高矣末後住神鼎道場室中常舉狗子
無佛性話驗人罕有契其機者故終其世未嘗印可
一人及示脾疾輒索筆書遺屬後三日復書偈辭眾
曰是非海內展全機多少時師盡皺眉此日一言無
可付江南江北大家知書畢又作封龕偈曰神鼎龕
無人封自作偈自封之三十年前平貼貼地三十年
後也大奇擲筆端坐而盡壽四十有八臘二十有三
塔全身於神鼎資聖寺右隴初師開發天童繼參陽
山得悟記莂後徹法匡廬寶華忍和尚既深加讚美
隨有說師者曰陽山聲名韜晦公盍為建法幢計乎
師曰我嗣法陽山寧以菀枯異志且丈夫貴闢今古
豈假祖父餘光哉力謝之既而出世蘄州同門惺寂
廓師敦弟昆之誼不憚吳楚而遙佐師三主祖席入
滅後參徒鏡公念正法衰替人之云亡為梓語錄若
干卷行世於此益驗師之服人者素矣。


康熙十一年歲次壬子春正月吳疁後學本璁淑鐔
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