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105 武功集-明-徐有貞 (master)


[004-1a]
欽定四庫全書
 武功集巻四      明 徐有貞 撰
  史館稿
   江鄉歸趣詩序
少保澹菴先生石首楊公以年及七十有歸老之志因
命善繪者為作江鄉歸趣之圖而又為文以見志其言
原天地盈虛之理明君子進退之義慨然以復古制正
世敎為事余既獲讀而嘆曰嗚呼公之心古君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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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公之言古君子之言也雖然豈可以言去哉朝廷固
不釋公天下亦不釋公斯文之徒又不釋公其不釋公
者非私情也蓋有公義在焉昔召公之老將致政以歸
而周公固留之此君奭之書所為作也彼周公豈私於
召公者哉當是時成王㓜冲所恃老成元德之臣以輔
之天下雖安非二公則無以保其治賢才雖多皆視二
公為進退是則召公之去留周之廢興存亡係焉故召
公感於周公之言終事成王及康王而不去此其所見
[004-2a]
逺矣今之時其於成周何如哉天子春秋鼎盛所為開
聖學亮天工而弼成至治者實在公輩一二大臣而已
惟上以成王之所以待周召者待公惟公以周召之所
以事成王者事上正在今日所謂朝廷以之治忽天下
以之安危而斯文以之為輕重者公實當之嗚呼公豈
可以言去哉余又聞之君子之節難進而易退然其存
心則常先天下國家而後於已故必致天下國家之安
而後求已之安是以其止也非留祿其去也非為名一
[004-2b]
進一退惟其義可焉方今天下國家可謂安矣而余又
以公為未可去者何邪蓋不求一時之安而求萬世之
安者固公之心也推是心也要必致斯世之治如成周
之盛而後己焉公豈忘於是乎少師東里先生既為詩
以周公之所以留召公者留公余不佞又豈敢以言私
公哉亦義所當然也既言之遂為之詩曰
荆山之陽江漢匯焉靈氣攸鍾生材實繁豈惟物産璆
琳金錫爰有哲人弼我王國公昔在野抱道而居其耕
[004-3a]
有田其息有廬夙夜從事先王之書志俾斯世致之唐
虞自公之出餘四十年險夷一節與道周還光輔三后
暨今天子爰資聖學爰保聖體維是元老國之蓍龜天
子之毗兆民之依願公百年其無我違公方康健公何
云歸瞻彼江鄉維公之邦有林有阿公所游行有湖有
池公所舟方公出乆矣維懷不㤀人亦有言國爾㤀家
主爾忘身我度公心維義維仁維古純臣維廼先覺昭
我後人説出傅巖尹起莘野匪已之安實以天下君奭
[004-3b]
老矣公旦不釋時方頼公公歸何亟小子作誦願公其
留庶兹小康升于大猷俾我政本畢舉無遺公及耄期
公歸則宜
   雪舫齋記
中書舎人廬陵宋君士皋予之同年友也其為人清脩
玉立而文采煥發予雅重之士皋近於官舎之中闢一
室以為燕休之所其廣僅兩筵而深袤倍之穹其上羃
之以紙而堊墁其四壁窻牖櫺檻一以白飾焉入其中
[004-4a]
宛然如在剡曲之舟也乃大書揭其楣間曰雪舫之齋
予間過之士皋因授簡請為之記嗟夫士皋之為室也
何其好奇之甚哉昔歐陽子作畫舫齋於滑州之公署
其制度名義考於其記可見焉士皋實歐陽子鄉之後
進也其亦有所倣效而為是乎予嘗南游渡揚子之江
中江而遇雪艤舟金鼇浮玉兩山之間薄暮雪雨益大
而風浪不驚在舟之人皆偃息&KR0963底予於是啟&KR0963而望
焉岸江之山矗矗列如銀屏江流如練東西横亙盡天
[004-4b]
地際一白萬里不見涯涘顧視吾舟如投玉梭匹練間
而水光雲影為之相組織也及夜分雪霽月出中天流
輝上下皎然清映又若坐予氷玉壺中因命僕煖酒獨
酌以箸扣舷誦惠連雪賦歌太白問月之詩悠然其樂
浩乎自得方是時蓋不知天地之為大而吾身之為小
也自入仕以來不復見此境㡬年矣今入士皋之齋怳
然其猶在心想之間然則士皋之為固已奇矣豈其亦
嘗睹此境而為是乎雖然吾聞之君子之居處要必有
[004-5a]
所儆戒以自益者故盤盂几杖皆銘以見義不徒以便
適為也若歐陽子之畫舫固亦以示不㤀險艱之意而
致仕途之戒爾是以至于今其齋之名猶表表在人耳
目夫豈特其文章之美以為傳哉亦其人之志義有足
以垂于世者也士皋之齋既倣乎彼豈獨無所取乎蓋
物之自然以潔白者莫雪若也濟險而有功者莫舟若
也其潔白者有象乎君子之德其濟險者有似乎君子
之才士皋於是乎取之脩其德不極其潔白不已也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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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才不博其利濟不已也此其為益也大矣豈徒不忘
險艱而已耶又何歐陽子之不可及哉然則是齋之名
當與畫舫之齋並傳于世可也士皋聞而喜焉遂書以
識其齋云
   胡母鄭氏輓詩序
兵科給事中盱江鄭君孟大為其姑胡母孺人之殁也
求哀輓之作於詞林諸君子詩既成什而請余序之因
告余曰悠姑之為女孝為婦貞為母慈其㓜在室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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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考叔恭甫既蚤世先祖妣饒孺人寡居守志鞠吾父
及吾姑所以教之甚嚴吾姑婉淑出天性實能承順先
祖妣之意笄而歸于胡氏移所以為女者為婦凢所以
事其舅姑而相其夫者率如禮不幸而先姑夫亦蚤世
吾姑之所以守志而鞠育教誨其子女者一如先祖妣
之為焉故其子綬彰輩皆克成立而名行表表在鄉里
鄉里之人稱綬彰之賢者必本之於吾姑曰此鄭孺人
之教也而稱吾姑之賢者亦必本之於吾祖妣曰此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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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人之教也悠之㓜也嘗逮承先祖妣之訓而受吾姑
之愛也今以先澤之遺幸有祿秩先祖妣既不逮養而
吾姑又以下世且縻於官守不克匍匐㑹葬何以堪處
由是而求諸君子之作庶以表章吾姑之貞淑而少慰
吾之心焉惟君於吾實有同年之義敢以首簡之序為
請余既諾之因竊謂夫為婦之貞猶為子之孝而為臣
之忠也所謂天經地義而生人之大節也此焉無失而
後無愧乎天地無愧乎為人是故人之行有在乎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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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朝典旌之詩人詠之史官書之所以為彰善之道
也若孟大祖母若姑之可謂貞矣其冝荷旌褒之典而
弗及者得非觀民風者之失歟孟大之求詩意蓋有不
得已者也然則諸君子之詩又可已乎諸君子之詩既
不可已而余之為序又可已乎且余嘗記初與孟大同
登第時孟大則數為余道其祖母之德以不克顯揚為
恨言輙為之泣下今於其姑之殁也又能若是其亦可
謂知所厚者哉於其所厚者厚而無所不厚余於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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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知吾孟大之所存矣是亦可書也因併書之孟大/名悠
   送道士張碧虚赴常州𤣥妙觀住持序
常之𤣥妙觀一州道宇之甲也士大夫徃來經由于常
者必逰焉余兩還呉中徃來而經焉者四然其三皆有
故不及以逰正統己未余自先人墓廬起復之京師與
友人陳士謙同舟而北道出于常觀之道士張碧虛走
就舟次邀之余乃與士謙往焉其地據亢爽之區控川
途之㑹觀之中崇殿䆳廊廣墀高閣雖間見陊廢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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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猶宏壯可瞻旁多隙地松竹環合森蔚扶疎幽闃夷
曠真方外佳境也余顧而樂之碧虛因歎曰吾觀始創
于宋而重建于元舊有飛霞樓締構尤奇景覽寥夐虞
文靖公為之記有曰常之山川為東南之勝而觀為常
之勝樓又為觀之勝此實語也樓之址今鞠為廢圃矣
惟記文幸傳吾謹藏之不敢失觀其言蓋有志於復構
者及是余至京僅二載而碧虛以道録司舉主持其觀
事來領職牒於所司比還介士謙謁予官舎告之行余
[004-8b]
喜謂之曰𤣥妙觀得子主之飛雲樓其將復構乎異日
余得展省而南當一登樓為子書文靖之記於壁間且
舉白而賦之以為觀中盛事碧虛笑謝而去既而士謙
合道録官請文以為碧虛贈因次第其語送之碧虛武
進蒲溪右族子也為人冲靜雅潔初師觀之道士屠守
常繼師龍虎山道士呉宇亨又嘗從西璧張真人㳺武
當山得其法碧虛既精於其教事而尤好慕文儒以是
見取於士大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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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儉齋説
呉邑丞金華鮑君宗誠嘗以恭儉二字掲諸官舎之楣
使來請言以敷其義余為之歎曰鮑君其知所以脩身
之道哉人之過恒生於惰慢而患恒生於侈肆過與患
并而欲身之善且無危不可得矣君子知其然故脩之
以恭儉恭以持己儉以制用古之道也王者以恭儉治
天下諸侯以恭儉治其國卿大夫以恭儉治其家士庶
人以恭儉治其身然恭儉之為恭儉也其行之要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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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義焉恭中乎禮儉合乎義此恭儉之善者也恭而不
中乎禮則勞矣儉而不合乎義則固矣孔子入公門而
鞠躬如也過位而色勃如也君在而踧踖如也朝與上
大夫言而誾誾與下大夫言而侃侃鄉黨而恂恂燕居
而申申夭夭此恭之中禮者也顔路請車為子淵之椁
而弗與遇舊館人之䘮則脫驂以賻之冉求請粟饋子
華之母而弗從於原思之貧則與之粟九百此儉之合
義者也故凢聖賢之言恭儉必以禮義為之主焉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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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工之象恭公孫𢎞之詐儉何以别乎此君子之所當
辨者也余又聞之先聖之傳易有曰致恭以存其位是
守位莫若恭也而近世名卿亦曰惟儉可以助亷是養
亷莫若儉也夫養亷守位君子有官之大節而泰侈者
之藥石也余故重為鮑君言之鮑君生長文獻之邦淑
聞儒紳之論而又嘗㳺于京師從事名公鉅卿之間其
所知見廣矣於是勉焉以禮義自脩而致其恭儉之行
則聖賢可學而高爵重位可得而守也况於佐邑乎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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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葉君𤣥圭余之斯文交蓋博雅君子而以亷名者也
鮑君於其政務之閒從而質之其尚有所益哉
   昭忠詩巻序
昭忠詩者京師諸薦紳大夫為貴州都司僉都指揮事
王公輅之死而作也夫邊將無交於京師諸大夫僉都
公南邊之將也京師士大夫曷為為其死而作之詩賢
其人也賢其人則曷為謂之昭忠以其死王事也其死
王事者何前嵗己未麓川之役公以禆將帥偏師當前
[004-11a]
鋒屢戰而屢捷賊走險而軍我師薄焉賊益兵圍之鏖
戰連日夜垂克者數焉於是亞將死上將不援而走公
奮曰將死軍義也吾豈偷生哉遂麾兵直前䧟其中堅
手殺數人而死凢從公麾下士皆死無旋踵者事聞天
子悼之曰嗟哉輅國之忠臣也廷遣行人楊亷徃諭祭
致恤齎于其家而官其子紞加爵二等焉惟天子旌其
忠而通國慕其忠故君子以其忠之可昭也而昭之云
爾雖然夫既旌於天子之命矣又曷為其必以士大夫
[004-11b]
之詩昭之邪曰天子以政令賞罰於上士大夫以言辭
美刺於下上下相為表裏以通觀戒揚善而抑惡脩人
紀而植世教古之道也今世之為將臣者豈獨此公哉
其位高於公權重於公寵盛於公者比肩而立也使人
人皆克如公之以死勤事則豈有失地䘮師之辱哉豈
有緩急不得其用而誤國者哉然則君子之昭其忠蓋
將以激夫不忠者而勸之忠也激夫不忠而勸之忠固
詩之為貴者也予於是乎序其詩
[004-12a]
 公之死事予初得之于朝竊憤其為主帥者之不臧
 而壯公之忠烈思有以表著之於世者至是公之子
 紞來拜命于朝紞之叔父愚實輔之來既竣事愚介
 友人馬士權謁予官舎出此巻請序予故叙公死事
 之槩以發明作者之意如右既而愚復出貴州布政
 使易公節所撰公之墓碑示予碑中云公為人孝友
 忠諒於書通大義動循禮法聲色貨利一無所好事
 母太恭人備致敬養處二弟篤愛無間始終其御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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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而有恩能得士心故用之所向有功前此破筸子
 坪之冦陳䝉爛土之冦梅花中崖二洞之冦大龍畨
 之冦功皆為冠由是抜自列衛陞于都司蓋其平生
 效勞於國多矣不獨此一役也易與公同鎮聯事目
 睹公所為其書必實而可信及有自貴州來者詢之
 又皆合予用是知公蓋賢者非他武人比凡其平居
 之行固有足取不徒一死之為忠也公死之明年師
 載出愚痛兄殁志復其讎仗劒軍門白總帥願為前
[004-13a]
 驅以殺賊許之師次敵境而還愚至今常悒悒恨不
 得申其志人以為其有廼兄之風焉若愚之事蓋亦
 書法之得附書者予故復為識之叙後云
   肄武餘閒詩巻序
肄武餘閒詩一巻凢若干篇蓋錢塘士君子所為浙江
都司署部指揮僉事事蕭公賦者也公之客持以請余
序之余問其所以為賦者客曰公自禁衛來鎮于淛出
則督漕運居則總訓練嘗於㕔事之偏闢一閣焉&KR0869
[004-13b]
書籍其中毎於教場勒兵肄陳而歸即釋戎服寛衣愽
帶㳺息於斯檢羣籍隨意所當而閱之士君子有過之
者輙延坐欵洽相與論辯古今事亹亹忘倦盡其日力
而後已士君子蓋於是乎為之賦之余曰客言其信哉
是誠有可賦也嘗記前年夏余自呉中起復之京道遇
公於彭城公邀余登其舟舟中所有什物弓矢外惟書
數帙而己及與語軍旅之事餽饟之計其言井然有條
余因以知公蓋嘗從事於詩書者也其時亦欲賦以美
[004-14a]
之而不果焉向余所見者其出之事也今客之所云者
其居之事也以此相參而驗之客言其信哉是誠有可
賦也嗟夫方天下承平為將官者坐享爵祿之榮而㤀
其憂自公之餘日惟以逸樂為事不於聲色則於麴糵
不於麴糵則於玩好不於玩好則於鷹犬毬馬樗蒲博
簺無所不為其於武事之要者且弗之講矧暇及詩書
耶間有及焉則亦徒藉以文飾其外為虛聲而已又豈
有從事於斯之實耶公於此時能卓然自立舎逸樂而
[004-14b]
勤詩書可以為難矣矧錢塘天下之繁華處也宦於是
者鮮不以游賞為樂甚至廢事而墮績者徃徃有焉公
於此能獨不然盖尤難矣昔祭弟孫在軍旅不㤀爼豆
燕閒對酒常雅歌投壺以自適陶士行為廣州無事常
朝暮運百甓出入于齋以自勞世俱以賢將稱焉夫雅
歌投壺可謂不淫於閒矣朝暮運甓可謂不逸於閒矣
二者皆有志者之事也然以讀書而較之不尤為有益
哉公於是可謂有志者已雖然余將有以進公之志者
[004-15a]
夫詩書之為益固大矣然必求之之力而後有得譬之
鑿山而求金也用力之多者多得之用力之少者少得
之其不用力者亦無所得焉儒者之於詩書固其事也
而其得之亦有淺深况於將乎將之有得於詩書者必
若晉之郤縠而後可蓋惟郤縠為能敦乎詩書敦之云
者實用其力而有得者也不然雖辯若趙括秪取敗耳
奚益於用哉公果有志乎此尚其勉焉而實致其力於
詩書然則異日有能建大功立大節如古名將者非公
[004-15b]
而誰歟客曰此王公之所願聞者也請書之以獻
   潞河别圖詩序
送人之行而賦之詩古有之矣今則加盛焉送人之行
而繪之圖古所罕也而今則常常有之古之有者今加
盛古所罕者今也常常有之然則今人之能事其勝於
古歟古之為詩者若尹吉甫送申伯仲山甫之類是已
美之必有其德諷之必有其義抑揚而反復之必有以
興起於其人之心今之詩則汎焉其陳矣然吾不知其
[004-16a]
果有出乎是否也古之為圖者若漢人祖二疏於東門
之類是已像焉而有所可慕景焉而有所可觀盡夫意
態物情之妙而有可流傳于後世今之圖則爛焉其列
矣抑吾不知其亦有得乎是否也然則烏在其勝於古
哉無亦後世之彌文乎君子於此可以慨然於時變矣
清江余士行之游于京師而還于南州也京師之士工
乎詩者為之詩以送之工乎繪者為之圖以送之詩盈
巻而圖盈軸也合而題之曰潞河别意識其送行之地
[004-16b]
也視常所送人之行者此獨為尤盛焉士行何以得此
於京師之士哉其將以士行之德有可重歟以士行之
才有可嘉歟以士行之交誼有可懷歟以士行之於斯
㳺為有所得有可張而大之者歟誠如是則士行之㳺
不為徒游而諸君之詩與圖亦不為徒作矣不然一以
好事而求之一以好事而予之兩相為好事而已盛則
盛矣抑不知其於古何如耶予是以因士行之請序而
有所云
[004-17a]
   梅月雙清圖記
魯論之稱松栢楚騷之稱香草皆託物以比君子之德
也梅月雙清之圖其亦有此意歟圖蓋中書舎人永嘉
胡君宗藴為工科給事中朱君士良作也夫梅植物之
至清者也而得月為尤清當夫煙斂之昏雪晴之夜寒
香踈影芬敷皎映於氷壺玉鑑之中知道者於此觀之
當與康節所云月到天心風來水面者同一意味也其
清為何如哉然宗藴此圖不贈之他人而贈之士良豈
[004-17b]
非以士良之德之清足以方於梅月之清乎雖然梅之
為梅人人可得而知也抑有不可知者存焉彼於風霜
栗烈之餘氷雪凝沍之際而挺然其榮韡然以華者孰
使然哉此太和元氣之存也太和元氣之存即所以為
春之意也春意之在梅即仁心之在人者也士良生平
讀聖賢之書而學聖賢之道其知此必矣今也自黄門
而出提刑於一方凛風霜之威堅鐵石之操至於摧搏
激揚推讞勘斷之間而能毎以不寃為心則此心之仁
[004-18a]
藹然而存以及物即春意之存夫梅者也此又圖外意
也吾將為士良發之
   送羽士邵希先還滇南詩序
希先今道録演法邵君以正之兄子也演法君初以其
師長春劉真人之薦自滇南召赴京師希先方弱冠志
慕清虛因請侍行及今演法君之道日益𢎞為上所寵
遇日益盛而希先之業亦日以益懋駸駸至演法君之
地蓋不復有去志矣演法君間語希先曰夫學道者以
[004-18b]
忠孝為第一事自吾之赴召而來且一紀之餘矣惟是
晨昏省定之禮闕然於吾親雖侍養不乏人然吾欲一
覿慈顔而有不獲焉吾豈安哉且吾考之墓在滇南昔
所日夕而守視也乃今邈焉越在天末歲時拜掃曽不
一至焉吾又何安哉顧吾方縻於此不克解而徃也若
其為我行哉吾之父母若之祖父母也若能代吾事固
亦若之孝也希先曰敬諾即日治裝戒行於是薦紳士
之與希先㳺者相率賦詩贈之而屬余序其端余於演
[004-19a]
法君故同為呉人今又辱與為方外交則於希先之行
固不容無言者尚烏得辭耶雖然贈言之道古人所重
不可輕也蓋必同袍之友同志之交與其行有可嘉者
而後為之言其不在於是者雖懐千金以求之有弗之
為矣今余及諸君之於希先非同袍也非同志也然而
何以為之贈歟亦嘉其行耳夫以演法君之為老氏法
乃能以忠孝為言是可嘉也演法君拳拳惟其親之思
而不㤀希先謹謹以遵演法君之命而不怠是又皆可
[004-19b]
嘉也於此一行而集可嘉者三焉冝其有贈矣不然諸
君固不輕為之詩而余又豈輕為之序乎
   送長洲丞邵君宏啟序
古之人所重者父母之邦而邦大夫尤所加敬焉孔子
曰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又曰居是邦事其大夫之賢者
夫有可非者未必賢也未必賢者且不非之則其賢者
固在所當事矣然此特所居之邦爾非父母之邦也於
所居之邦且然又况於父母之邦乎其禮固宜又加重
[004-20a]
焉耳矣長洲余父母之邦也凡官於是者皆余之所當
敬也况其賢而愛民者哉賢而愛民者雖不吾識固亦
吾之所當加敬况其賢而又有斯文交親之分者哉此
余之於邵君所為眷眷而不㤀者也君名昕字宏啓越
之餘姚人也其從兄脩撰君宏譽寔余同官之良而相
知之深者初君之以文學才行舉而來也余數與㑹之
脩撰君所觀其儀止而聽其談吐固已知其所存之厚
矣及余丁艱歸呉君適為丞於長洲其持己也亷其事
[004-20b]
上也恭其處寮寀也和其馭吏也明而臨民也惠至於
儒紳之士有可與言者又必待之以禮焉由是上下之
人翕然稱之以為賢余聞之良以為鄉邦斯文之休君
亦以廼兄之好數枉顧余山中然余以衰事故不及以
復也今年君以三載滿秩報治于朝詞林諸公以脩撰
君之故又聞其賢也莫不敬之而贈之以文章余其顧
可恝然而已耶雖然余之敬君者豈以為諂哉所以為
禮也以禮敬人必有所忠告焉可也自今以徃君其尚
[004-21a]
加懋哉持已無斁其明也撫民無斁其惠也待士無斁
其禮也夫如是則都高官而享厚䘵當重任而臨大事
將無徃而不可豈惟佐邑之為賢乎君其尚加懋哉
   可竹齋辭
    長洲之荻溪有士曰王廷用氏賢而有隠操
    居常愛竹藝竹環其藏脩之所顔之曰可竹
    齋詞林之為文以發其意者衆矣友人劉君
    原博為之求賦余不獲辭漫為楚語貽之
[004-21b]
溪之竹兮陰陰有媺人兮處其中林朝㨿竹以歌兮暮
倚竹以唫招朱鳥兮崑之岑澹天籟兮愔愔髣髴乎其
有韶簫之遺音曰予維竹主兮竹可予賔霜風之弗侵
兮斧斤弗尋式養台德兮如玉如金微君子兮孰知予

   學菴箴
惟帝降𠂻厥有知覺覺而尊之于焉事學其學維何窮
理脩身有本有末有品有倫始之于家終之于國推其
[004-22a]
餘緒以及于物朝焉孜孜夕焉孜孜弗知弗措知則行
之毋溺虛寂入于異端毋尚功利流于申韓毋飾其文
而滅其質毋徇其名而亡其實士也希賢賢也希聖先
民有言其敢弗敬
   跋王大參原之慈訓堂巻
母道主慈慈而能教慈之至者也子道主孝孝而能承
其親之教孝之至者也求諸古人若魯公父歜之母鄒
孟軻氏之母晉陶侃之母皆知盡母道者也然文伯蚤
[004-22b]
死而賢名弗立其於子道槩未之盡盡之者其惟孟氏
乎若士行蓋庶㡬焉古人且爾矧今之人哉觀原之母
夫人之所以教原之與原之之所以承其教者慈孝之
實蓋無愧於母子之間矣嗟夫予之受教於先孺人如
原之雖予不肖而所以承訓之志亦如原之弗敢怠顧
獨不得如原之之致祿養於生存之幸也可痛也夫撫
巻為之増感
   怡怡堂銘并序/
[004-23a]
    彦良吾鄉之善士也顧氏四兄弟而彦良為
    之長其次曰彦銘彦宏彦剛彦銘早世彦良
    與彦宏彦剛同一心慮以篤友愛之道而惟
    恐其或間也因取孔子語季路之言扁其㑹
    食之堂曰怡怡詞林君子為之賦詠以道其
    志意者多矣彦良復請於余余於彥良有舊
    義不可拒也廼為之著銘于堂其詞曰
維天生民均氣分體原厥懿親莫如兄弟維兄與弟如
[004-23b]
木有枝東枝成瘁西枝亦衰譬之于身如左右手或傷
其左痛連其右彼不相能干戈之尋自為仇敵亦獨何
心惟夫仁者克篤其親念兹天顯叙乃天倫朝而怡怡
暮而怡怡一堂之上藹若春熈春熈其藹薰然和氣弟
敬厥兄兄愛厥弟推而化之妯娌之間雍雍穆穆罔有
間言致兹和恱匪惟一日朂乃子孫世睦無斁
   終慕堂詩序
終慕以名其堂者姑蘇顧彦良氏也彦良父仲實母張氏
[004-24a]
皆不及上壽而沒彦良痛之間語其弟彦宏彦剛曰吾
兄弟以二親之鞠育教誨幸皆有立今吾家家業茍裕
矣室家茍完矣供養之具亦備矣而吾親皆不及享焉
吾與若忍㤀之哉堂遂以名鄉人翰林脩撰張君士謙
首為文記之薦紳之繼之以詩者連篇累什彦良裒次
成巻而以視余請為序之余曰嗟夫父母之可慕夫人
而能知之茍非梟獍孰無是心是義有不煩講而明矣
矧士謙記之之詳而諸君詠之之至尚奚待乎余言雖
[004-24b]
然余與彦良同其慕者也非夫親存者比今語江海風
濤之險人皆知其為可畏然徒笑談而己未必動乎其
心至於其嘗親涉而知者則不必言說而為之悚恐也
故余聞彦良之名其堂而心亦痛矣獨烏能不為彦良
言之哉夫鄒孟氏之云終慕而實之以大舜蓋慕親於
生前者也慕親於生前雖甚不得於親者有時而得焉
今吾與若乃慕親於没後慕親於没後則無及矣吾與
若將何時而復得於親乎此其為慕也不尤苦哉然吾
[004-25a]
與若徒慕無益也盍求所以慕之之實乎孔子之語曽
子曰立身揚名以顯父母孝之終也是則所以慕之之
實也立身有道必仁必義以此學之以此行之而身之
立也固自然矣身立而名之揚也固自然矣名揚而其
能顯於父母也亦自然矣余竊有志於此顧未有以成
就之者然亦不敢以自解而中止故願與同吾之慕者
共事彦良儻不吾異尚率而諸弟相與求之可也系之
以詩曰
[004-25b]
泰山非高滄海非深莫如孝子慕親之心子心可測親
恩罔極子長親亡曷以報德我立我身我揚我名顯親
於没何如在生生也有盡心也無己庶㡬終慕如古孝

   書恒軒巻後
恒之為言常也凡心之有常言之有常行之有常事之
有常皆謂之恒然恒之言常而非一定之謂也一定則
不能恒矣道無其常以正為常常而變變而不失其正
[004-26a]
固恒之道也常者其經變者其權也權以濟經故能久
而有常知常不知變子莫之執一也知變而不知常揚
雄之親比也處常變之間而不失其正仲尼之時中而
已其在於易子莫浚恒者也揚雄不恒其德者也仲尼
其恒亨而無咎者乎海虞錢宣公達思菴呉先生之壻
也讀書好禮間以恒軒自號縉紳之為記序箴銘者盈
巻矣公達復求予題予以思菴之故有不可辭者姑摭
衆説之遺以識其末云
[004-26b]
   李光祿輓詩序
故友李君雲慶之子綸衰絰踵門手一巻而拜曰是諸
君所為哀輓先考之詩也惟詩必有序以明作者之意
而此無之不肖孤敢以請于執事執事之於先考惟舊
幸毋辭余蓋嘗云輓詩之非古者殊不欲為之序以綸
之言切不獲已乃受而閲焉其詩長短古近不一體而
其言意大扺皆哀雲慶而作也夫人必有所不得志以
夭厲而後人從而哀之今雲慶生長華胄連姻聖裔仕
[004-27a]
既登朝不為賤年踰六十不為夭而有三丈夫子皆才
又不為無後諸君何哀之若不得志者耶嘗獨念夫雲
慶平生磊落多奇雖為儒家子而獨喜譚武事居常忼
慨以功名自許恒詫曰大丈夫當如班仲升建侯萬里
外安能終伏筆硯間邪蓋其年四十猶家居未有知者
宣宗臨御以舊學之臣之子始召見將遂顯用之以執
政者尼之而止既而拜鴻臚序班序班九載循資格轉
光䘵録事雲慶鬱鬱處困不自聊而未嘗肯屈志干人
[004-27b]
顧身已老而功未立則又歎曰丈夫於世竟如此而已
乎使人愧班生矣蓋其自負之志至老而未巳也然則
諸君子之所以哀輓雲慶者固亦有所不能已於斯歟
雖然余抑有疑焉彼班生之事固若可喜而非君子立
功之常也故其功雖幸有成而猶僅克如彼使其無成
豈唯不得生入玉門闗哉即欲復事筆硯而亦不可得
也然則雲慶之不遂其志安知非天所以全之邪余固
不得同諸君之哀夫雲慶也使化者而有知則雲慶在
[004-28a]
九原之下亦將釋然於余之言乎故輒以此序作者之
意若雲慶世系所出及其歴官行事之實則志其墓者
備焉
   楊顛道哀辭
    楊顛道者廬陵儒者楊子恭也當元季之亂
    奉母辟地窮山之中及國初猶隱不出有薦
    者輒以母老辭徵之急乃著黄冠為道士時
    作狂態人遂以顛道目之顛道聞之喜亦因
[004-28b]
    以自號也蓋自是不復道姓名矣蜀寧二王
    皆嘗禮聘之至輒固辭還山卒不為留焉年
    九十餘一旦無疾而終江西之人至今稱之
    或傳以為仙云其族子政宦游京師出顛道
    傳視予予謂其人蓋古逸民之流也而其託
    跡之意尤曲微中權因為辭以哀之
𣺌大江之西來兮駛東逝兮不返鬱予情兮何極悵懐
賢兮日逺繄夫子之高潔兮與古人其同心抱奇器而
[004-29a]
弗售兮玉其德而金其音當叔世之擾攘兮冝夫子之
獨善迨天運之維新兮又胡為乎偃蹇冠黄冠兮衣羽
衣矢終養乎慈闈子非母兮誰育母非子兮誰依慨中
懐之悃愊兮衆昧昧其焉説既與世而相遺兮又孰知
其苦節羌時俗之固陋兮謂夫子其為顛樂受之而無
尤兮聊託跡乎神仙帝羅材俊兮夫子弗嬰王醴賓友
兮夫子弗榮貴不加重兮賤不加輕將脩其實兮何有
乎名維彼楚狂之行歌兮與商皓之肆志世無斯人兮
[004-29b]
夫孰與之為類嗟夫子之不復作兮魂縹緲其何之將
招之而莫知其所止兮睨白雲乎天涯
   招拙逸詞有序/
    禮於始䘮有復復之流為招魂其來尚矣楚
    人乃以施之生者而推其縁起實則行乎死
    者之事焉夫惟行乎死者故其為辭渉於神
    怪自宋玉景差之作猶不免乎鄙野之譏况
    其後者歟然則後之作者蓋必微其辭而約
[004-30a]
    之禮可也予友翰林檢討餘姚何宣以其父
    拙逸先生之卒也將歸奔䘮而屬予為賦招
    魂之辭先生夀考令終非楚纍之比若不必
    招焉然以宣為子之心言之夫豈忍死其親
    哉予乃不讓而為之辭其辭曰
白日西没月東升些旦復夜兮機無停些青春奄忽徂
𤣥冥些人生如寄寧有常些吁嗟夫子冝百䘵些云胡
謝世竟不復些天地四方茫乎沕乎孰知其所極些歸
[004-30b]
來歸來逝矣何所適些魂乎無東東有渤海滔天洶濤
風些天呉海若爭長雄些魚龍出没紛衡縱些陽侯且
溺兮魂將曷從些魂乎無西西則流沙旱海萬里無蹊
些弱水沈羽崑山積石難航梯些猰㺄鑿齒交踵蹄些
伯陽旋駕兮魂將何之些魂乎無南南底炎洲洪波瀇
滉逴天潭些毒蛟兇鰐紏蟠不可探些流金鑠石恒瘴
霧與昏嵐些非人所居居者良弗堪些魂乎無北北絶
大漠莽無極些窮髪之野所處維貊狄些飛砂茫茫斷
[004-31a]
人跡些寒何所衣饑何所食些魂乎無上上極寥陽不
知其㡬萬億千丈些虎豹九闗莫或敢望些剛風灝氣
飄忽而振蕩些雖有八翼奮飛而不可以徃些魂乎無
下下臨幽都迷方所些鬼伯狺狺人不可與為伍些金
烏玉兎光景未嘗睹些信彼隂墟非樂土些魂乎歸來
勿復行些式遄迴車返舊鄉些稽山蒼蒼剡水泱泱些
蘭皋蕙浦彌芬芳些琪林紺苑鬱相望些碧池迤邐帶
金塘些琅玕暉映珊瑚光些白鷗𤣥鶴紛翺翔些桃緋
[004-31b]
李縞豔青陽些夏有芙渠秋拒霜些梅華放雪生清香
些萬玉&KR0008瓏帀畫堂些胡不此留之異方些維厥有子
富學殖些伯兮侍居仲觀國些皇惟汝嘉肆褒錫些命
服有華昭厥德些龍章五采光翕赫些烏紗鳩杖事閒
逸些春臺熈熈連夀域些居則華屋出籃輿些左列瑤
圖右瓊書些搏拊琴瑟龢笙竽些彈棊戱象復投壺些
惟意所適恣驩虞些釋此而去安所如些有禄備養既
豐碩些旨甘滫㵦具勺鼏些蒼麟之脯紫鳳腊些八珍
[004-32a]
九鼎列重席些清歌妙舞連日夕些斑斕嬰戱胥恱懌
些美酒百壺載盈溢些昌歜艾葅惟所覔些餕餘弗徹
須所斥些維志是從靡厭斁些邦君大夫爰致禮些鄉
黨比閭罔不喜些矧乃宗婣及朋友些願廼百齡長樂
豈些胡然奄棄弗小止些亂曰白雲澹兮汎蕙江𣺌蘭
風兮故鄉懐夫子兮曷能㤀羌乗化兮之何方諒委順
兮奚傷天荒地老兮日月長魂歸來兮樂未央
   淳齋銘
[004-32b]
    江陰周孟敬自號其藏脩之所為淳齋而請
    予銘於乎世道之漓乆矣孰有反之于淳者
    乎不意孟敬而能去華就實以尚夫德也故
    樂為之銘其辭曰
相古先民載其純朴渾然天真罔鑿于欲維此淳源孰
變以漓世降風移邈不可追有厭其漓思返之淳吾斯
與之期於古人將復其真斯去其偽將全其内斯略其
外彼夸其文我尚吾質彼揚其華我致吾實饑斯食斯
[004-33a]
適口則已寒斯衣斯蔽體則己匪淳其跡維淳其心心
淳于德何古何今
   贈王都督詩序
正統辛酉之春延安綏德慶陽等處節鎮王公以屢破
敵于邉而始有僉書督府之命也余友御營都指揮蔣
君文德為之請贈余既諾之矣至是都督公又有寧塞
之捷文德乃益求詞林之彦為詩賀公而來速文以序
焉蓋余之知都督公以文德而知之也初都督公之出
[004-33b]
僉陜西都司事文德時謂余曰是有志有為能建大勲
者也及公移鎮于邉文德則又曰王公之建大勳自此
始矣時敵方出没西垂公至即破之北海子又破之紅
山破之榆林莊破之清水溝以功再遷為都指揮使及
敵至響水寨公追擊復大破之天子深念其勞亟以璽
書奬諭進官督府一時朝野之人莫不歆豔其勲名然
其先事而識之者惟文德文德於是喜其言之中而賀
都督公之有成功也固亦宜然人有恒言是豪傑識豪
[004-34a]
傑吾用是知都督公良將也而文德亦良將也雖然余
抑有為都督公道者焉夫獵山澤者雖無虎兕得必為
虎兕計漁江海者雖無鱣鯨得必為鱣鯨計茍不為虎
兕鱣鯨之規而徒持雉兎魴鯈之具猝然而遇虎兕鱣
鯨則無如之何矣故良將之守邉雖無大寇必以克大
寇為事若昔李牧之破林胡趙充國之平西羌李靖之
勦突厥彼皆略小利而圖大功故能一舉而除累世之
邊患千載之下其功名炳炳也方今邊圉固云無事然
[004-34b]
敵人生心狙伺我乆矣國家所寄以安邉之任者惟都
督公輩數人而已為公輩者尚當深籌逺算察未然之
形觀必至之勢大為之規使邉患永息終無外虞堂堂
功業為大明將帥稱首銘鼎彞而勒金石與牧充國靖
諸子齊輝並耀於無窮不亦偉歟嗟乎余之斯言豈獨
為都督公發哉文德亦不可不知也
   徐氏襲慶菴重修記
禮不墓祭墓而為之享祠禮乎曰禮無之也其義則有
[004-35a]
取焉先王之世卿大夫士之祭有廟士庶人之祭有寢
固無事乎墓祭也漢立原廟後世因之而卿大夫士庶
始有為祠以享於墓者其於禮則逺矣然原其為心則
固有孝子順孫追逺報本之意焉君子於此其可深非
之耶光福徐氏呉之望族也家于鄧尉之陽而墓于其
山之陰以昭穆而數之者餘十世焉國初季清之曽大
父建寧司訓良輔始建享祠於墓左春秋合族而祭即
今之襲慶菴是也菴之建距今蓋七十餘年而日就隳
[004-35b]
圯季清顧之歎曰先祖之祠子孫坐視其廢吾罪多矣
遂請於族長汝航而新之其祭享之儀一循良輔之規
焉季清乃具始末謁予請記以示子孫於乎季清其賢
矣哉世之不肖子孫藉先世之業而莫之能振視父祖
墳墓有如路傍之廢塜荆榛不剪狐兎不驅薪其樹而
貨其田曾無戚念於中亦獨何心哉觀於季清之拳拳
以奉祠為意而唯恐弗逮其順悖豈不逺乎君子於是
乎有以賢乎季清也雖然予猶有所告于季清古之所
[004-36a]
謂孝子順孫者以其克繼承乎父祖之志也廼曽祖之
為是菴而以襲慶名之固將以貽慶於爾子孫而冀之
世繼其志焉耳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是慶之致必
以積善也善不積慶何由而致季清於是孜孜焉以善
繼之廼子廼孫又孜孜焉以善繼之則天之福善必世
祐之徐氏之慶其可量乎是為記
   舒日新壽詩序
余同年户科給事中姚江舒君仲熈閒為余道其從兄
[004-36b]
日新之賢且曰日新之考好學其季父也在太祖朝仕
為刑科都給事中以才死官故日新種學績文而不榮
以禄家食授徒若將終身蓋有隱居求志者之操焉今
其年躋六十十有二月既朢其初度之辰也某縻於斯
不得與羣從之列奉觴為夀於是求諸寮友之善詩者
為之賦詠以寓壽兄之意將聯為巻而寄焉幸為我序
之夫歲行六十而甲子一周則天地之氣運為之一更
端焉於是世道之升降物彚之消長人事之盛衰詘信
[004-37a]
進退萬有不齊於其間况凡人之有生大數雖以百年
為期然乳而殀者童而殤者比壯且强而中以短折者
其又何限然則年之及是者固亦罕矣就其及是者又
有貧者賤者疾者困者勞且役者顛越而鰥獨者或富
且貴而不免僇辱者亦萬有不齊於其間則及是而安
其生者尤罕也又况其安以無菑而有可樂者乎日新
生儒紳之家不賤不貧無苦於身無憂於心雖不仕也
而名行皎皎不汚以是自適而老于林泉之間其樂至
[004-37b]
矣是誠有可壽而詩者哉雖然余聞之古之人不惟其
生之樂是尚而惟有德之貴故其年彌高則其德彌劭
孔子六十而耳順其聖者之德劭乎蘧伯玉行年六十
而六十化其賢者之德劭乎聖者之德不可企而及賢
者之德有可勉而至日新之年既及是矣余未知其劭
夫德者何如也仲熈誠愛其兄之至而欲其進於聖賢
之域尚為我寄聲廼兄曰兄固不學公孫𢎞之老而希
世然而仲尼伯玉之德不可不知也日新誠賢者也其
[004-38a]
必受之以益勉不怠焉由是而至于耆耋至于耄期年
益加德益至然則所謂彌高彌劭者又安知其不在日
新乎
   四明周氏家乘跋
郭崇韜哭汾陽之墓人至于今笑其謬誕狄武襄不肯
冒梁公為之祖人至于今稱其為豪傑夫崇韜之才不
下於武襄武襄之智不過乎崇韜若未可以優劣者然
即此一事觀之則其人之誠偽也判然然則人之笑彼
[004-38b]
而稱此者亦不為過矣今世士大夫家頗重譜諜此固
亦有脩古之意焉然觀其所以為譜者大率多崇韜之
類也何世之好偽而少誠哉冒人之宗則亂己之宗冒
人之祖則蔑己之祖夫譜所以奠宗而顧亂之所以尊
祖而顧蔑之其謬不亦甚乎余是以惡之而屢著之言
非固以矯世也蓋將使其去偽而誠耳四明周宗盛持
其家乗謁余求識一言余閲其譜僅五世而下一據其
實而書之余固有取焉而且戯之曰周氏之顯者多矣
[004-39a]
子何獨不列以附之而所書寥寥若是耶宗盛曰譜吾
所知而已吾所不知而書之恐貽君子之譏也是以不
敢余因又為之歎曰世豈無狄武襄之為者哉獨人不
之知耳嗟乎宗盛茍充是無偽之心而勉樹功名於當
世世豈不以豪傑稱之耶宗盛名頌以才諝入官今為
江西藩司理問云
   毛母周孺人輓詩序
輓詩之作古乎非古也非古也而世何以尚之夫虞殯
[004-39b]
之有辭執紼之有謳皆為執事於䘮者設所以相其力
而已然非為死者而作也為死者而作則唯齊客之為
田横耳而其所以為歌之意亦不過以抒送死者之哀
思而已若世所傳蒿里薤露之辭是也漢魏晉作者之
擬猶不失此意夫豈以頌死者之德哉今之為輓詩大
抵所以頌死者之德焉吾不知其為說也其以施之男
子猶之可耳而或以施之婦人可乎夫婦人之德不外
聞也生不外聞死何從而聞之又何從而詩之頌之耶
[004-40a]
㑹稽毛瓊氏以其母周孺人之卒也求士大夫之善詩
者為之輓章聯其什而請序焉余固辭而其請不已嗟
夫瓊何汲汲而為是耶豈非其念母氏之慈而將藉夫
詩以頌揚之也耶雖然是猶未也仲尼不云乎生事之
以禮死𦵏之以禮祭之以禮孝子之所為如是足矣又
奚庸夫詩之頌之吾將書此以諗諸為詩者
   孫建陽輓詩序
人死而哀之人情之常也况於善人乎善人人之所當
[004-40b]
好者也以所當好者而死焉得不哀乎其有所不哀者
亦必不能好善者也人而不能好善失其情矣予觀於
詩而有以見好善之情焉詩人之於善人必祝之以壽
祝之壽則於其人不壽也得不哀乎此黄鳥之詩所以
為三良作也今詞林之士之為孫建陽輓詩亦有此意
哉建陽名源字紹宗開國勲臣繼達之孫也用蔭叙拜
懷逺將軍同知建陽衛事總舟師饟運年四十五而卒
建陽為人恂恂謹厚類儒生動循矩度其亷潔之操得
[004-41a]
之天質自初開漕運即膺薦分督十衛之兵轉饟河上
前後幾二十年其所操履始終一致未嘗以毫髪之私
自㸃涴統數萬之衆令行禁戢未嘗以鞭扑立威而人
無不附更事大將且數人未嘗不以行能見重處友僚
數十百人其間賢否不一而未嘗不以誼好見推讓故
於其卒也主將哀之友僚哀之部曲之衆哀之然彼之
哀者也有所為也至於詞林之士則無所為矣無所為
而哀之而又形於歌詩於是乎可以表建陽之善己凡
[004-41b]
軍將之以亷節自持者固鮮而於督糧饟而能以亷節
著者尤鮮也至若立心行已歸於善惟公之奉惟法之
守此士大夫所鮮而况軍將乎予固嘗以建陽庶㡬其
有祭征虜之風焉征虜遇知光武以能建功名于世如
彼其炳炳也使建陽而當征虜之時安知其不能為征
虜所為哉嗚呼惜也建陽而功止此而壽止此吾重以
哀之故為之序哭詩凡若干篇篇各著其作者之名輯
而次以其什以成巻者友人周義馬異也紹宗子因襲
[004-42a]
爵于朝因以歸之
   殷孟柔字序
故友殷廷玉之子鋼年既冠賓以孟柔字之於是其父
之執與其所交㳺之士咸過予請所以贈鋼者而鋼亦
拜予求所以教焉予固常念廷玉之善而惜其不可復
作今見鋼質厚而循雅克肖乎其父良為我故人喜其
有後也雖微諸友之請尚當有以語之而况鋼之知所
求益哉夫鋼之音義猶剛也物之堅勁謂之剛天下之
[004-42b]
物之堅而勁者莫如五金五金之堅而勁者莫如鐵而
所謂鋼者又鐵之百鍊之餘者也其為堅勁孰加焉豈
非天下之至剛者歟雖然物不可以過剛也剛必濟之
以柔可也剛之與柔猶水之與火勢雖相反而實足以
相濟是故物之以剛為體者必以柔為之用焉夫干將
莫邪天下之至剛者也然必慎而用之乃可全其鋒而
無劌不然日日而試之物物而擊之其剛能㡬何而不
盡乎故善用之則水制蛟龍陸剸犀兕而不敝焉不善
[004-43a]
用之刺石斫木而傷缺旋至矣鋼也可不知柔之濟剛
也歟哉經曰沈潛剛克高明柔克此非剛柔之相濟者
乎傳曰太剛則缺太柔則折此非剛柔之不相濟者乎
鋼也其必以經之所云者為勉而以傳之所云者為戒
可也以經之所云自勉以傳之所云自戒然而不成偉
器者未之有也鋼也而能服吾言以行之則其克自樹
立而大殷氏之門也必矣吾之為廷玉喜其有後者將
不止如今日之所云也書以貽之正統八年龍集癸亥
[004-43b]
夏六月朔旦
   呉氏三子字説
予表兄呉朝宗有三子焉曰英曰俊曰傑朝宗諉予字
之予皆以士加之英曰士英俊曰士俊傑曰士傑而語
之曰於乎三子者若曹亦知所以名字之意乎在天地
間人之與萬物類也唯人也出乎其類故謂之人所以
貴乎萬物也而人之中又有所謂英所謂俊所謂傑者
又出乎其類故云英云俊云傑者又所以貴乎人也今
[004-44a]
若之父以之三者而命之名其意豈不欲若曹之貴而
出乎其類邪故吾以士之云者加于若曹而為之字也
蓋民生有四而士為之貴士也者以學為名者也彼其
謂之英謂之俊謂之傑者孰不以學而能乎以學而能
則所謂士者固所以為英為俊為傑者也以是學之吾
之意亦豈不欲若曹之貴且加之以學而求出乎其類
邪惟人之才有分限而學無分限故才雖中人而能學
焉則可以至於上智才雖上智而不學則不免為庸流
[004-44b]
然則士之所以為英為俊為傑者豈皆出於其才也歟
亦在乎學之而已今若曹之生始出童䝉之域而即稱
之為英為俊為傑若曹將何以當之耶凡人之情愛之
至則望之至而愛莫甚於父子若父之以是而名若曹
固望若曹之為英為俊為傑也吾因若父之意以字若
亦望若曹之為英為俊為傑也若曹可不勉哉勉之何
如亦加之以學而已三子者於此果能勉而學之也然
而不為英為俊為傑者吾弗信也不然而徒以為美稱
[004-45a]
云耳則非若父名之之意而亦非吾字之之意也正統
八年龍集癸亥夏六月既朢
   樂善堂記
堂曰樂善者淮陰馮彦禧氏之所構也馮之兄弟五人
皆善士而彦禧尤好學恭於其兄友於其弟而克教於
其子姪家庭之間雍雍焉肅肅焉淮陰之人蓋莫不稱
彦禧之善然彦禧不自足也因以是署其堂曰吾將終
吾身而求善之樂也是嵗之夏彦禧來京師請余記之
[004-45b]
嗟夫善之於人也大矣天性之真天理之純所謂與生
俱生者也自聖哲至於庸庶實同有之然而不同得者
知之有淺深行之有至不至焉耳知之深者樂之亦深
行之至者樂之亦至而淺或不至者其為樂亦尠也故
有一身之善有一家之善有一鄉之善有天下之善由
一身之善達之為一家之善由一家之善達之為一鄉
之善由一鄉之善達之為天下之善則禹稷之仁夷齊
之義旦奭之忠騫參之孝無非所謂善也彦禧於此而
[004-46a]
知所樂善孰大焉雖然善之可樂人莫不知之而莫有
能樂之者以其中之有所蔽也其蔽之者欲也利也去
欲與利而善斯有可樂者矣彦禧知此尚思去其所以
蔽而充其樂則其善之脩於家者將薰於其鄉以播於
天下而聖哲可以企也夫孰禦焉是為記正統八年夏
六月既朢
   贈呉玉汝序
客有自淮南來京師者因余所知張原善以見其容偉
[004-46b]
如其度秩如其辭氣藹如也問之呉其姓琛其名玉汝
其字觀其意若欲有所言者屬余有事不及竟然心獨
異之既而原善為之請曰玉汝淮陰之儁也績文攻詩
尤長於翰墨前太守彭侯將以賢良舉辭焉今太守楊
侯復欲舉之又辭焉玉汝之言曰吾少壯且不願仕今
年踰半百幸畢婚嫁方將效向子平之游可復仕乎然
吾聞京師天府之國昭代聲明文物之盛於是乎在天
下賢豪之所集而居也吾其逰焉以觀國之光華而接
[004-47a]
天下之賢豪其尚有所得哉因為斯㳺日者之見先生
意有所求而不得間兹其將還敢以為請余聞之瞿然
曰嗟夫玉汝之游異乎衆之游矣吾安得不語之乎雖
然吾之居此有年矣其於國家聲明文物且不識其所
以為盛之實至於天下之士雖日與之接而卒未見其
賢豪如古之人者豈余之固陋有所不能知邪何寥寥
如是也故吾嘗疑遺賢之在野思欲之四方而求焉今
玉汝乃復去其鄉而求之京師豈在野者亦鮮其人耶
[004-47b]
夫惟豪傑而後知豪傑世常有是言也淮陰人物素稱
多賢彼漂絮之母尚知韓信而况乎章逢之士然玉汝
不求之他人而顧及余余有所愧矣抑不知玉汝所求
賢豪果何謂哉夫文章翰墨蓋賢豪之餘事雖所不廢
然非所務之本也其所務之本要必有事焉而不可以
驟語也玉汝而知以此求之豈惟其得人之賢豪而實
成已之賢豪矣吾知其雖欲不仕而有所不免焉日者
之㑹余幾失之玉汝故因原善以告玉汝其然吾言異
[004-48a]
日載見與之極論尚未晚也
   送竺大參詩序
秋官員外郎四明竺淵靜深以薦超拜閩藩參議奉勑
以行於是其同官諸君子相率賦詩贈之而屬筆於予
初朝廷以恤民之故棄閩浙銀課之利而閉之山比年
以來奸民盜開至聚徒相攻刼有司逐捕勢不能禁而
言者或以為開之便朝廷重其事詔舉廷臣之老成練
達者俾經理之而靜深有是命焉靜深有明敏之才亷
[004-48b]
潔之操而以謙慎自持其第進士授主事不滿秩遂遷
員外郎嘗奉勅理刑廣西多所平反人譽歸之故於是
行未命而咸擬焉既命而咸允焉予與靜深有同年之
分固當有以贈之而况諸君之屬乎嗟夫士生於世孰
不願有所為哉然必其才與時逢而後可夫渉大川也
舟楫之不任固無望乎濟者舟楫任矣而風波不時亦
不可以强而行也是故君子之有所為必以其時時不
可為而為與時可以為而不之為皆過也夫以靜深之
[004-49a]
賢而效用於斯譬則駕萬斛之舟檣艣完勁工力齊具
沿流順風而下夫孰禦焉雖然吾聞理財經利而不斂
怨於民者自古為難矧其事已止而復興是亦造端之
始也得不深思而逺慮哉蓋緩之則啓盜急之則殘民
革前之弊為後之規固宜有所變通於其間寧少緩毋
太急民不殘則盜不唘矣不然不能紓夫民而欲以弭
夫盜未見其可也靜深固無待予言者然而予獨不能
自己以致區區之私於靜深誠望乎其克有為而為吾
[004-49b]
同年之光也靜深其毋忽哉
   送呉大參序
昔虞升卿有言不遇盤根錯節何以别利器予每讀史
至其傳未嘗不壯其志也凡天之生才固將以為世用
耳使夫才而不為世用又何貴乎才耶彼龍淵太阿之
所以為寶者以其剸犀兕制蛟鰐斷堅截韌而無敝也
使其匣而不出終焉而不試亦何以異夫鉛刀此古今
志士之所以汲汲於世者也然吾竊以為君子之道固
[004-50a]
將有為乎世君子之心亦未嘗㤀乎世而用舎則繫乎
時焉易曰藏器於身待時而動使動而不待其時亦猶
匣劒自鳴人將駭異吾懼其悔吝之不免也安足貴乎
若升卿之言乃用為朝歌長而發其志蓋不求易自寧
以盡臣職云耳非小丈夫悦茍難以立奇者比予以是
壯之同年友龍舒呉昇亨晦有志之士也自其為進士
已翹然振聲譽既拜工科給事中不數年遂掌科事以
老成稱每廷論推舉堪大任者必及焉至是㑹朝廷以
[004-50b]
閩浙銀課既罷而奸民盜取不已嘯聚相攻以爭利郡
縣莫能制勢不可容以滋蔓詔舉廷臣之才略足用者
使經制其事僉舉亨晦上用之為浙藩參議領勅以徃
蓋浙之銀産十倍於閩其地皆連山窮谷深險莫測其
人獷而輕蜂屯蟻集風颷出入自非經制得宜固不易
治也亨晦是行交㳺間咸以其才冝謀謨廟堂而顧得
此為弗樂焉予則以為亨晦之行蓋與升卿之得朝歌
類也適足以别其器之利而奚不樂乎亨晦才足以為
[004-51a]
識足以謀量足以容而節足以守予嘗與其論天下事
未嘗不與之合也顧予才不適用甘於閒散竊獨望吾
亨晦之有為夫升卿之長朝歌當羇孤擯斥之餘猶能
奮建功名以顯於世而况亨晦今際明良之㑹膺僉舉
之公任方嶽之重而又奉璽書以行事有便宜之權焉
此可謂動以其時而無不利者矣予所願朂於亨晦其
務為國家經乆之慮本之恒理濟以權宜俾事行而上
下咸安利寧有遺利無有遺害蓋不為一時之功名而
[004-51b]
為百世之功名此則區區之意深有望於亨晦者也予
固嘗感升卿之言而又嘉亨晦之有志因舉以贈云正
統八年龍集癸亥秋七月之吉
   送尚書魏公致政榮歸詩序
正統九年春三月癸未刑部尚書魏公以疾上疏致政
于朝翌日其所屬諸司之官咸惜其去合詞奏乞留之
蓋公有末疾不良于行前歲之冬嘗請歸就醫藥詔留
判部事而免其朝參至是復懇辭以請上愍其疾不忍
[004-52a]
復勞以事故奪衆議而卒許焉公既得請喜形于色即
日治裝戒行及陛辭上復賜璽書褒嘉其誼而復其家
世世無有所與恩至渥也於是今尚書鳳陽王公侍郎
冝陽郭公新安陽公率諸司屬僚置酒高㑹因共賦詩
以美其事詩既成什而授簡於余俾為之序惟夫士君
子之大節必於出處進退之際見之處足以有守出足
以有為進不違於禮退不愆於義此古之制也得乎處
而不得乎出則非經世之道知乎進而不知乎退則有
[004-52b]
失己之尤故學有體用行有始終觀人者於此乎觀之
而賢否較然矣公南康人也方其家食之時已有逺大
之志及領鄉薦遂擢高科拜監察御史遷浙江按察副
使召署秋官右侍郎出為河南左布政使乆之復召拜
左侍郎遂擢尚書歴仕㡬四十年在刑部者十餘年為
尚書八年於兹矣公為人志仁而氣剛才偉而量宏故
所至克舉其職在方嶽得良牧之體立朝侃侃有大臣
之節至於决獄明恕蓋其餘事也徃者北邊有警公以
[004-53a]
便宜出廵節制諸將規畫守備咸得其䇿由是公之望
重中外國家有大事必以屬公公之年才六十有二視
明聽聰無廢政事一旦以疾而去豈獨其屬僚惜之凡
在廷之士蓋莫不惜之也朝廷固不舎公而公以止足
自戒屢請而不已必得去而後安焉於戲公於出處進
退之際可謂無失乎古之制矣宜乎諸君子之賢公而
賦詩以為之美也抑吾聞之古之為詩者其有所美必
有所勸蓋美乎此而有以勸乎彼焉今猶古也諸君子
[004-53b]
之作豈徒然哉一則以見聖天子於大臣恩禮始終之
意如此其盛而興起士大夫願忠之心一則以見公於
出處進退之際如此其高而激厲士大夫亷恥之節其
為勸也不既多乎余於是乎序之以為公贈
   送李太守序
知大名府李侯以再考入覲于朝既奏最而還其任士
大夫之交親者相與餞之都門之外有為侯歎者曰侯
於科目為名進士於憲臺為名御史於列郡為名太守
[004-54a]
其才可知也且其為人亷介而簡直亷介則不敓於欲
簡直則不撓於物其行又可知也然侯之仕有年矣士
之與侯同執憲而居内任之重者既多有之其與侯同
出典郡而入于朝者亦不少也何侯之獨乆於外邪兹
非其詘歟余竊以為不然君子之仕在行其志者何如
耳豈以任之内外為輕重哉夫毁實飾名以希合於世
枉已徇物以取容於人有志者所不為也以夫亷介簡
直之為而進取於斯時猶以方枘而入圓鑿者也不毁
[004-54b]
則必不能相入使其毁此而就彼豈侯之志哉且子獨
不見夫時之居内任者乎其初亦未嘗不欲有為也及
夫牽之掣之摧而軋之其不化素衣之潔而為緇塵之
汙變百鍊之剛而為繞指之柔者鮮矣今侯之在郡環
數百里之間山川民物罔不𨽻其治焉一堂之上友僚
相與事事可否惟侯是依屬邑之吏百十其員顧瞻視
效惟侯是從數十萬户之民休養生息惟侯是頼故其
人之於侯信而戴之若神明之嚴父母之親令無弗行
[004-55a]
禁無弗止侯之志可謂得以行矣視彼當内任不能有
為而隨物變化者果孰得孰失乎吾見侯之方信未見
其詘也雖然人之為侯歎乆矣朝廷方將求牧守治行
之卓者入為卿佐吾恐侯之内任終有所不免也倘其
一旦而居焉尚願侯勉之毋化而緇毋變而柔則余之
所望也言己因筆之以為侯贈侯名輅字公載世家山
西之安邑國初以閭右徙實京師故今為江寧人云
   頥軒記
[004-55b]
頥軒先生既引年而歸友人呉令葉君述職于朝與予
道故舊論士行因及頥軒之事相為嗟咨而言曰頥軒
先生所謂今之古人也推其所養蓋無愧乎頥之為號
者歟既而葉君又曰某自宣德庚戌上春官而識先生
及登第入翰林為庶吉士常與之徃復焉先生於我厥
有舊德然先生之歸吾不得而送之今還呉且與之相
見而無以藉手因求詞垣之友為賦頥軒之詩以為先
生贈獨未有記其事者敢以屬子韓子不云樂道人之
[004-56a]
善以勤其歸乎子尚毋辭予曰唯唯在易震遇坤為頥
頥口輔也口輔所以進食而養於人者也故頥有養之
義焉然養之道有三養身也養人也養德也三者皆所
以為養而莫要於養德所謂養德者小之語黙動靜大
之行止進退莫不有禮也莫不有義也禮以節之義以
制之德其有弗成乎哉古之君子所以無適而不宜無
處而不安臨死生存亡之變而不奪者惟其能養德也
彼其行必毁於終節或移於晚者豈獨無定見哉蓋其
[004-56b]
所養之不足焉耳是故士之自脩者必謹於養德而觀
人者亦必觀其養德先生學求諸心行求諸己蚤有盛
名晚乃始達方其在太學也六館之士莫不推其賢而
嗟其不遇先生處之泰然曰吾知進吾學而已既官于
朝夙夜顓顓於其職業以入以出而弗遑寧也為之長
為之僚者莫不稱其賢勞先生則欿然曰吾知脩吾職
而已及是之去公卿百執事以其賢且未髦莫不欲挽
而留之也先生斷斷然不可曰吾義當歸竟飄然而去
[004-57a]
烏虖先生之所養於是可知矣然則葉君謂之今之古
人不亦可乎而今而後吾知其年之彌高德之彌劭方
且以衛武公懿戒而自朂其為養也又豈有間然者雖
然先生固賢矣葉君之來京師足未嘗及權貴之門非
故舊義當徃來者不屑就而獨惓惓於頤軒之歸而不
能己其情此豈勢利之交者哉覽吾記者不惟當知先
生之所養又當知葉君之所養也先生姓王氏名忠字
守正任武選主事常之武進人葉君名錫字元圭温之
[004-57b]
永嘉人
   虛白説
羽士吉虛白吾親舊中之佳子弟也童而出家今既壯
而有名矣在老氏法中為巨擘焉嘗請予為說虛白之
義予屢辭焉而請益勤不獲已也因謂之曰虛白乎子
之名非取於莊周氏之言乎周之言蓋宗乎老氏老氏
之説固子之所自知也尚奚請之予予於老氏之説槩
乎其未嘗道也然吾嘗聞釋周氏之書者云周之云虛
[004-58a]
室生白者以諭心之明耳夫室無物窒之則虛虛則必
有容光之照容光之照白之所從生焉惟人之心亦然
人之心無物窒之則虛虛則必有灝氣之存灝氣之存
明之所從生也故寂然而靜湛然而澄一真之性了然
於方寸間所謂泰宇定而天光發而真人至人之所以
為真人至人皆不外此此周之説然也然吾以求之吾
儒之説抑猶有其至者焉洛程氏有云心兮本虛應物
無跡非虛白之謂乎且其虛也有誠以本之其白也有
[004-58b]
敬以主之誠以本之故靜亦虛也動亦虛也敬以主之
故靜亦白也動亦白也所謂誠立明通而賢人聖人之
所以為賢人聖人亦不外此然則其為虛白也不亦至
哉子其欲聞之吾尚與子論於老莊之表可也
   賀鳳陽指揮僉事曲侯尊府明威公榮封序
鳳陽中衛指揮僉事曲侯恂以年勞錫誥命階明威將
軍而推恩封其父瑨如秩國朝之制凡武臣皆世襲其
官惟特起而官者乃封及乎親其親之襲者則無事乎
[004-59a]
封今曲侯蓋以孫襲祖官故亦得封及其父也初侯之
先大父思直以先朝舊人受知仁宗洪熈初元由羽林
百户進僉錦衣衛事上方注意用之而思直懇以老請
上問其子孫孰可使襲官者思直曰臣之子瑨愿弱而
多疾恐不堪事孫恂麤習文武可備任使上召與俱見
顧視乆之謂思直曰如卿言即日命以恂代之而俾瑨
居閒以養侯既有官而出守鳳陽繼以漕帥之薦分督
淮西淮北五衛之軍轉運于京師迄今十有餘年勞績
[004-59b]
懋著而恩封及焉於是士大夫相知者咸以謂非思直
之明智而善於貽謀固不能使其子得安其養而孫得
成其名非侯之賢孝而善於繼述亦不能舉其職以光
于其祖而榮及其父也乃相率以為侯賀雖然予與侯
㳺且乆不可以徒賀也願有以進侯者夫臣以報國為
忠子以顯親為孝故不待恩寵之被詔謀之藉而當自
奮自立也况於有所資蔭負荷如吾曲侯者哉宜其感
激䇿厲而不肯自同衆人之碌碌也侯其勿以今人之
[004-60a]
能為能勿以今日之榮為榮尚當以古之所謂大丈夫
不世出之功業自期舎近小之圖務逺大之略則其所
以報稱先朝之知今上之寵而顯於其父光於其祖又
豈止如斯而已惟侯勉之
   送龍士熈序
泰和龍士熈今儀制主事致仕叔粲之子中書舎人士
郁之兄也士熈家居脩學未嘗出其鄉今兹以儀制君
得致仕之請買舟走京師迎侍而歸薦紳士聞之者莫
[004-60b]
不嘉士熈之所為少師東里先生之中子叔簡士熈之
妹之壻也偕其從兄進善弟季柔過予謀所以贈行者
予聞士熈之為子孝為兄友其學有可仕之道獨畊稼
而不出者凡以資其父若弟之仕也其父若弟之仕于
朝而無憂於其家以能守亷養恬而安於其官者亦以
士熈之在也然則士熈雖不吾面吾知其賢矣傳曰於
所厚者厚而無所不厚觀士熈之於親於兄弟如此則
其於族姻可知也於鄉黨可知也於凡交㳺朋友之間
[004-61a]
無不可知也夫廬陵故文獻邦而泰和又今之名邑也
其人蓋多賢者若其先進之賢吾既得而知之矣其後
進之賢吾雖未得而知之然以士熈觀焉其亦可見也
凡鄉俗之善恃賢者其俗之淳厚賢者固扶植之而其
或澆薄賢者不隨而變焉不惟不隨而變又將化其薄
而歸之厚泰和之俗之厚聞之久矣而不知邇來何如
也賢者之在國則善於其國在鄉則善於其鄉儀制君
之立朝朝之士大夫固皆賢之今既解官而歸為鄉先
[004-61b]
生其善且有以薫夫人矣士熈尚致其孝敬之誠以養
焉使凡鄉之人皆知孝友之道也可知孝友之道則長
㓜戚疏之間有善相詔不善相戒而患難相恤吉㓙緩
急不相貳俗其有不厚者乎然則泰和之俗之加厚蓋
有望於龍氏父子焉
   南園記
南園長洲鄭景行氏之别業也鄭出宋太師拱之之系
為呉中文獻故家而景行則其子弟之秀者也園在陽
[004-62a]
城湖之上前臨萬頃之浸後據百畝之丘旁挾千章之
木中則聚奇石以為山引清泉以為池畦有嘉蔬林有
珎果掖之以修竹麗之以名華藏脩有齋燕集有堂登
眺有臺有聽鶴之亭有觀魚之檻有擷芳之逕景行日
夕㳺息其間每課僮種蓻之餘輒挾冊而讀時偶佳客
以琴以棊以觴以詠足以怡情而遣興而凡園中之百
物色者足以虞目聲者足以諧耳味者足以適口徜徉
而步徙倚而觀蓋不知其在人間世也故談者以為長
[004-62b]
洲茂苑之勝在陽城一湖湖之勝在此一園而擅其勝
在景行一人景行嘗從草窻劉先生㳺間因先生以求
記予聞呉故有南園蓋呉越錢氏元璙之所作者至宋
而歸于官以為㳺觀之所其中花石之玩殊為勝絶王
元之嘗賦詩志欲借為醉鄉而不得後蔡元長得之遂
以功名富貴自詫而嘲元之之弗如然元長亦竟敗竄
以死雖得園而不及一朝居也其人之賢否固不必辯
予獨以彼一園元璙剏之而不能保元之欲之而不能
[004-63a]
得元長得之而不能居豈非功名富貴之不常而外物
不可以為固有也歟今鄭氏之南園與錢氏之南園其
名適同然彼則以充㳺觀之樂而此則以求藏脩之趣
其實固不同也不然彼擅王公之貴者尚不能終遂所
圖景行一齊民耳乃獨作此園而思保有之不亦難哉
為景行者尚當知彼之非固有與不可常而求其固有
而可常者固有莫如實德可常莫如實行而所以求之
之道莫如實學三者脩焉可以隱可以仕可以禔身可
[004-63b]
以顯先可以貽後此其所保者大矣獨園乎哉請以記
之予其異日展省南還尚當挐舟載酒一造園中以與
景行談論庶不為生客也
   慕萱詩序
廣德徐君克莊來自江東將西之皋蘭道京師謁余玉
堂之署解其裝出一巻所謂慕萱詩者請為序之余觀
之皆詞林諸君子所為克莊賦者也問其所以賦克莊
因泣下曰敬不幸蚤失恃在洪武中敬之父坐事徙皋
[004-64a]
蘭而母氏實從其没也因𦵏之皋蘭之山之陰及吾父
之還而力不能遷至是蓋三十餘年矣敬之兄弟既壯
且老矣幸吾父無恙菽水之奉得以供朝夕而念吾母
獨不逮養也心實痛之且旅窆遐土久不克歸今不及
吾之身以圖之後世子孫其又何知此敬所為哀慕而
不遑寧處者也間請之吾父將負骸而遷𦵏焉故有是
行諸君子知敬之情者因從而賦之敬非敢自命也余
曰嗟乎克莊之情亦可感矣鄒孟氏稱大舜終身慕父
[004-64b]
母若克莊之慕其庶幾哉且予求之傳記上世之人負
親之骸而歸𦵏者蓋多有之皆以孝稱焉蓋克莊之事
固當為者尚既盡誠而為之既以禮而𦵏其死者益以
禮而事其生者勉焉終身而弗替也然則其不以孝稱
於天下者余弗信也諸君子之為詩我知之矣豈不以
萱為北堂之植可託而喻其慈母之德乃賦以形容克
莊之孝思歟然余之意則尤重於其行故特序其行也
詳焉
[004-65a]
   竹溪清隱記
桐川之支流為竹溪溪之上彌望皆竹也有屋數楹翼
然出蒼煙翠靄中是為處士徐君克莊之居君為人高
簡澂澹力耕養親足跡不至城府或勸之仕不應由是
人以隱者目之君歎曰吾豈遯世者哉然吾聞士生於
世貴有以自善焉吾幸為太平之民有田可耕有書可
讀又幸吾父在堂而吾諸弟若子服賈力穡下而足以
供衣食備奉養諸孫亦各以其才力業事學憂不及吾
[004-65b]
吾復何營乎哉且吾以六十之年而奉八十之父為日
㡬何而忍少違乎鄉薦紳大夫聞而賢之榜之居曰竹
溪清隱云既而其季克壯來京師屬予記之蓋士之有
道不進行於國而退脩於家者是所謂隱也若老莱子
行年七十而嬰戱娯親千載而下聞其風者猶興起於
孝豈徒隱哉凡古之稱隱德者皆然也後世之云隱者
或異於是故有違親絶俗以為亷索隱行怪以為高者
世雖奇之然而君子不取也若克莊者其聞老萊之風
[004-66a]
而興起者歟不然何其老而篤孝若此也吾於是乎為
之執筆而不辭焉乃若竹溪泉石幽勝之趣與其隱居
面勢之槩今則不暇詳記倘予異時有便尚當挐舟徑
造為君賦之
   送劉原博序
草窓劉先生原博余之斯文交也原博之先世以醫名
繇宋暨元代有顯者在國朝則故良醫公彦敬院判公
士賓相繼以醫國手擅聲於天下原博實良醫公之孫
[004-66b]
而院判公之子也然原博之學不專於醫自吾儒經世
之書以及諸子百氏之言靡不讀讀之靡不探其賾而
鈎其深其於辯析物理議論今古縷縷其弗絶亹亹其
不厭也至發為文章蒼然古色有作者之風焉原博初
以賢良舉或尼之而止繼以文學舉又尼而止卒以醫
舉為惠民局官乃始得之知原博者咸以為原博之詘
而原博安焉其任蓋六七年于兹矣原博以母夫人高
年在鄉陳情乞歸省覲既得請而治行其與原博同官
[004-67a]
及所從㳺之士謁余謀所以贈之者余曰嗟乎以原博
而官於醫有不足為者矣余其奚贈哉雖然原博之志
殆不止乎醫而已也余輩之所以知原博期待原博者
亦不止乎醫而已也原博固儒者也儒者之事在學與
行之脩焉耳學不足以明道不足以為學行不足以經
德不足以為行學行之備則以之達焉而可以之窮焉
而可以之近焉而可以之逺焉而可達以施之天下窮
以守之一身近以行之當時逺以傳之後世余也謬以
[004-67b]
儒名竊有志乎此久矣然質魯而才下無以自副斯志
者故願與原博言之幸其有以相發而進我於道焉若
夫醫師濟生之術原博固不求聞於余余亦無以告之
原博至於寧親致養之道敬恭桑梓之禮又原博之所
素敦焉者其待余言哉其待余言哉
   送侯給事中歸省詩叙
刑科給事中臨海侯君仲勲以其母氏高年在堂請告
歸省詔許之於是朝之君子有與仲勲交親者相與賦
[004-68a]
詩以贈其行詩既成什仲勲請余序之夫士之顯宦而
還故鄉古今榮之比之衣錦而晝逰其為光華可知也
况乃寧親而歸不獨一已之榮而又以為其親之榮者
乎方仲勲之舉於其鄉而來上春官也别母于堂其懐
抱何如也而迄今又㡬十載矣雖以仲勲之掇巍科躋
膴仕得祿以為養足以慰其母氏之心而釋其憂然晨
昏定省之禮闕焉承歡膝下之樂違焉子固未嘗㤀乎
母母亦未嘗㤀乎子也仲勲今者之歸錦衣冠珮稱觴
[004-68b]
上夀光彩爛然照映一堂之上母氏顧之色若加睟體
若加健而年若加壯當是時母子之間舉訢訢焉仲勲
固將仰而自慶曰幸哉吾母之無恙也而母氏亦將俛
而自慰曰幸哉吾子之有立也己則致敬以訪親戚而
為親戚者舉訢訢焉曰侯氏幸哉有子如此也己則致
敬以問鄰里而鄰里之人舉訢訢焉曰侯氏幸哉有子
如此也則又相與歎羡其榮而以之教導其子弟曰為
人子賢孝能若侯仲勲足矣仲勲於此寧不亦榮其榮
[004-69a]
邪雖然余聞之君子不以鄉曲之譽自喜而以天下之
望自重不以一時之榮自足而以百世之名自期仲勲
於是乎勉之則其所以移孝為忠必有其大者天下後
世之人將聞其名而稱慕之曰某公某某州某邑之人
而某氏之子也其為榮也孰加焉余與仲勲忝在同年
之好有相規之義故為仲勲言必盡其愚而不敢自同
衆人之稱仲勲尚無以衆人之言而不異余之言哉
   奉萱堂記
[004-69b]
近世之人凡稱母者率以萱為喻吾不知其奚自也或
以為自夫詩詩之云焉得諼草言樹之背諼即萱也蓋
諼之言㤀也是草之為餌也能㤀人之憂故以諼名而
所謂背者堂之北也北堂母之所居樹萱以㤀母之憂
也或曰萱之性療妊婦而宜生男故又名宜男宜男母
之祥也雖然萱之為類草也草不可以為母諭也或又
以為母之尊不敢以斥言也不敢斥言乎母故假母之
祥而㤀其憂者稱之云爾然余之意則槩無所取焉凡
[004-70a]
為人子之道求其實毋徇其名吾當論其所以致孝於
母者何如耳萱何足言哉太學生湯垣克衛吾䣊之佳
士也其父曦仲蚤世母李鞠之成人克衛既克有立且
幸母之壽康乃作堂以備養顔之曰奉萱今兹充貢來
于京師因謁余為之記余歎曰嗟乎克衛而亦以萱而
喻母也豈以其母氏之有憂而將藉萱以㤀之耶凡母
之為憂惟子之故憂其子之不賢也憂其子之不能也
憂其子之不顯且榮也以是為憂豈萱之能㤀哉子如
[004-70b]
欲其㤀之則勉致其賢致其能致其顯榮夫然母又何
憂之有如克衛者以孤子而克樹立自鄉校而升太學
為國家教養之士學明而行脩不可謂不賢也不可謂
不能也方且駸駸仕進以有祿秩其於顯榮又可立而
待也使其不自畫而求必致焉豈惟其母氏之慰恱於
心而鄉䣊州閭之人亦莫不喜而羡曰賢哉是母幸哉
而有是子也然則萱之所以為母之祥而㤀其憂者乃
不在於萱而在克衛之身矣
[004-71a]
   推篷春意詩序
友人五官司厯李君元吉自江東來持一梅華巻所謂
推篷春意視予求序予閲其巻之題詠者自故少保東
萊黄公而下如干人詩凡如干首藹藹乎其文渢渢乎
其音也然或以為庾嶺之所見或以為羅浮之所遇或
以為揚州東閣之賞或以為西湖孤山之觀徒極形容
而無定在予顧謂元吉曰盛矣哉諸公之作也予何以
及此雖然敢問君之所云者果於何見之邪元吉曰大
[004-71b]
江之南無地而無梅扁舟所適無徃而非吾之推篷處
也予曰博哉君之意也然而未當於吾心君固學易者
也易之謂天心非春意乎然則春意之生沕乎穆乎其
無間也冲乎漠乎其無朕也君又於何而見之雖見之
天地間物莫不有也何獨見之於梅其見於梅又何必
推篷而始見邪元吉曰子言何偪人之甚也雖然吾試
言之子試聽之夫春意之在天地間固不獨見夫梅然
非梅則吾於何見春意而不推篷吾又於何見梅邪春
[004-72a]
意因梅花而見梅花因推篷而見即是而云又奚不可
邪予歎曰辯哉君之言㡬知道者也予又奚言因識之
巻右
   徐以純挽詩序
余友中書舎人徐以彰輯士大夫所作其兄以純之輓
詩請為序之余閲其詩而求作者之意士大夫何哀以
純之甚也蓋以純之為人資淑善而好修為於父母隆
孝敬於昆仲篤友愛於朋友信義交致於鄉人賢與長
[004-72b]
者禮之無失又能世其家之醫學而進學乎儒方其無
恙也其為父母昆弟者固望其顯於家為朋友者望其
有光於交道而鄉人賢與長者亦望其華於其鄉也一
旦而死既皆失所望焉而其死也又不得乎壽而中殀
故為父母者哀之過於常之子為兄弟哀之過於常之
兄弟為朋友者哀之過於常之朋友而鄉人賢與長者
哀之過於常之為子弟者其哀之過者非矯然也蓋由
其情之不能己焉耳夫詩緣情而作者也士大夫即其
[004-73a]
父母之情兄弟之情與朋友鄉人之情而詩之詩得不
哀乎惟其情之過於常故其詩之哀之亦過也然以純
生不出鄉事業未有所立而没其猶使人哀之若是使
其有立出而大其施為則人之哀之又當何如邪予於
以純雖生各一方未之相與然其父母昆弟皆所親識
而其朋友與鄉之賢又多予之相知者故知以純之可
哀為序作者之意使覽者識焉
   送張履信南還詩序
[004-73b]
人之行有跡是而心非者有跡非而心是者君子當孰
予之乎曰跡其偽者也心其真者也衆人見之跡君子
見之心吾將舎其跡而求其心焉是故陳仲子為亷而
薄乎親孟子斥之夷之為墨而厚乎親孟子予焉皆不
於其跡而於其心者也吾於是乎法之履信雲間之故
家子也初從明經師習舉子業業既就緒矣而其父當
赴役京師履信歎曰凡吾所為學以干祿者將以養吾
親而安之也今若是天不遂吾志矣且奈何使吾親勞
[004-74a]
於役遂投文有司乞代之役在役二十年父没于鄉服
䘮旅次悲哀過期而弗已然欲歸而有不得也一旦去
為黄冠師彷徨山澤間以求僊為事司其事者以其黄
冠而學僊也置之不復問久之履信始得以子代役而
歸京師之人多以狂士目之者余獨知其不然也夫情
之至者不自見行之苦者不自明履信少而學乎儒為
親而廢業違軒冕之願從力役之勤而無㡬微怨嗟之
言色此豈中無所主者能之哉今其年踰五十髪就種
[004-74b]
種而顧為狂者之為此其意必有難以語人者豈誠狂
耶君子於此當有以識之也且世之人所謂鳳鳴而鷙
翰儀秦行而孔子讀者豈少哉彼其曰某賢也某孝也
其求心行不知其於履信何如也而徒以履信為狂
士而斥之果孰是而孰非耶於是履信告行于常所徃
還者皆為詩以送焉余於履信有舊故為之序推其心
跡之所以然使人知其非狂也
   靜軒詩序
[004-75a]
金臺劉以德生有美質而以矇廢其内明聰慧乃過於
常人精易數以之筮輒奇應京師之人就其筮者踵接
于門然以德亦雅潔好脩㳺于士大夫間而聲稱藉藉
也日筮數人輒掩闗自休因署其居之楣曰靜軒而士
大夫與之㳺者皆為詩詠之以德乃介友人徐君孟暘
以首簡之序為請予問之曰若之云靜者其孔明所謂
靜以成學者邪其康節所謂靜裡乾坤者耶抑揚子雲
之所謂蜀嚴沈冥者邪以德曰走生而懵於學何敢望
[004-75b]
孔明麤知其數未見其理又何敢望康節至若君平之
高致亦非走之所敢自比然竊嘗慕其為人顧學之為
歉耳兹願有教焉予曰嗟夫以德予將語若以靜學之
要乾坤之理而若謙讓弗之居也姑就若之所自託者
而語之可乎惟昔君平之為卜也其告人必依於理於
為臣者則為之言忠於為子者則為之言孝因其所圖
而諭之善道此豈世俗之為卜筮者哉賢者之為固當
慕矣若其慕之則必效之效之而必似焉其言似之其
[004-76a]
心似之是亦君平爾若何歉於彼耶雖然君平之學要
亦不止此也方其下簾講易之際沈冥之中妙得於心
必有非常人之可窺者不然子雲何稱許之重哉以德
當罷筮之時試亦下簾黙坐而思焉以數之所生而求
理之所寓當必有所自得於中者非徒靜而已也以德
唯而退遂書以為靜軒詩叙
   贈御醫張文紀序
澤人張綱文紀以醫供奉上前所治稱㫖命為御醫之
[004-76b]
官於是其所交㳺之士咸徃賀之蓋余仲兄嘗德其療
而亦與焉衆因請之吾兄俾余為徵贈言之典以序張
氏世以外科專門文紀之祖若考皆名著山西至文紀
乃以薦徵入京師文紀之醫蓋自其少而精之故其治
疾若由基之射宜遼之丸發無不中中無不解至奇證
之難療者他醫或不能辨文紀輒能識之曰是可藥而
愈可劀而愈可砭&KR0778而愈愈之遲速皆先處其日辰無
所失者雖其同業前輩莫不推服其能焉然文紀為人
[004-77a]
温厚謙恭未嘗以術自高人有求之無貧賤富貴之異
治之必盡其心與之藥必善劑惟所宜用而不以資價
有無為較也由是京師之人無貧賤富貴一皆稱之及
是恩命之下聞者莫不以文紀之宜有其官也雖然余
抑有為文紀言者凡士之學術貴乎有所用耳而用之
於國則又用之大者也古語有之曰上醫醫國醫而用
之於國用亦大矣然用之大者其為功亦大功之大者
其為責亦大凡術皆然不獨醫也而醫為尤甚蓋醫之
[004-77b]
所治疾也是於人之死生係焉死生所係重於天下况
其為國醫而侍至尊者乎文紀以醫之功得醫之官固
宜有之然亦不可不知所自重也不可不知所自謹也
知所自重則足以持其術知所自謹則足以持其心心
與術全而守其官裕然矣余用是為文紀贈文紀尚其
朂之
   贈府軍衛鎮撫楊侯序
廼者敵人窺我北邉鎮守宣府等處都督僉事逰擊將
[004-78a]
軍楊公洪率兵擊破之奏捷于京師上嘉其功詔進同
知都督府事凡吏士之在行者皆進官一等公之子俊
亦以功授府軍衛鎮撫歲秋八月俊來拜恩闕下於是
其親黨交㳺之士合辭以賀而金陵陳玉劉志為之請
言楊氏父子予初未之識也然嘗聞都督公之為將智
勇兼長有謀而善戰撫士而用才在諸邊將中威名特
盛邊人恃之敵人畏之蓋今之良將也徃年嶺北之捷
公自都指揮使進僉都督府事有請言於予者予思公
[004-78b]
之能不靳而與之言今又聞其戰捷固為之喜而獨知
其父不知其子之克類也玉與志又為予言侯之為人
孝而有勇每戰必克登是役也功尤茂焉如玉與志之
云俊固亦將才也世常言將門有將求之古人若絳侯
勃之有亞夫李西平之有愬曹武惠之有瑋乃可以當
之是皆才武忠孝先後接武而奇勲偉績克世其美者
也觀楊氏譜蓋出宋將繼業之裔繼業以忠徇國子延
昭之名尤著於時信如其譜則其為將門舊矣今都督
[004-79a]
公之為將如是可謂克振其先烈者俊為之子尚當以
亞夫愬瑋之才行自勉以亞夫愬瑋之勲績自期可也
矧今聖天子修内禦外方宏逺略為之䇿於邊將之選
尤重其人尺寸之長不遺錙銖之功必錄俊能於此大
發厥志以承家之業而報國之恩將何徃而不遂邪然
則不惟其有以為都督公之光而亦無愧乎繼業延昭
之後裔也
   世直堂銘并序/
[004-79b]
    世直堂者今翰林侍讀吉水周公功叙之作
    于家者也蓋君之六世伯祖直閣公伯寛在
    宋嘗疏斥賈似道之奸邪曽祖山長公以立
    在元嘗以脩三史論推宋為正統而在國朝
    則厥考職方公岐鳳為紀善時嘗箴諫漢庶
    人之過三君子之事皆傳著鄉邦為世所重
    者故侍讀君以之名堂所以揭先後而示後
    之人焉堂既落成自朝之二三大老暨詞林
[004-80a]
    諸君子咸有述作其發揮之備矣而侍讀君
    復諉余以言余固不敢當然亦不敢辭也嗟
    夫直道事人在古猶難况後世乎周氏一門
    而以直節著者三世豈非盛歟矧侍讀君方
    今為天子講官道行言聽其盡弼直之義以
    光世德又將有大者在焉豈徒名堂而已哉
    廼為之銘曰
人生而直厥惟天性于時養之維心之敬相古先民蓋
[004-80b]
莫不然維直厥德以聖以賢風移世變直少枉多道之
難行吁其奈何有立其間頽波砥柱噫微斯人吾將誰
與盛哉周氏一世三節祖祖孫孫先後齊烈伯寛斥賈
以立尊宋孰箴驕王紀善岐鳳挺挺之操諤諤之言他
人猶起矧在後昆翼翼斯堂惟直是繼豈伊三葉尚期
百世
   孝義詩并序/
    孝義詩者予為暨陽周珪賦也比歲江東荐
[004-81a]
    饑民用艱食有司以勑㫖勸民相振珪出榖
    數千石佐之事聞例當旌為義民珪辭以承
    祖産所為願追旌其祖伯源詔從之仍以孝
    義旌焉予與珪為隣封人故相知也賦以貽
    之
維天降割嵗云荐饑帝謂卿士汝其圖之廼其建議一
切權制勸民出粟爰旌以義暨陽有士珪也氏周大發
所藏賑厥鄉州守吏以聞帝將旌之珪拜稽首敢固以
[004-81b]
辭珪曰主臣臣維小民臣有所乞惟皇之仁臣之有産
維祖之遺臣之出粟維祖之志臣祖既没臣則嗣之繄
祖之義臣敢冒之帝曰俞哉兹維孝義尚宜章之式勸
有繼煌煌金書賁于門閭民用改觀過者軾車人亦有
言富必周貧世其仁厚廼孝之純人亦有言豪斯弱奪
知所勿為廼義之達太史叔子作詩以風嘉厥始善爰
朂于終
   華氏旌節堂銘并序/
[004-82a]
    華節婦陳氏元至正間詔旌表其門閭時黄
    溍卿千文傳鄭明德諸公各為傳記及詩至
    今傳之節婦之曽孫仁本請余追為之銘云
從一而終維婦節貞以守之敬罔缺豈伊厥德有汙潔
家道因之以興歇季姜知禮歜逭孽孟母擇鄰軻作哲
夏姬屢醮行無别僇子戕夫家國滅福貞禍滛理昭晣
人紀天常所闗涉猗節華婦志卓絶操行終身皎氷雪
所天蚤失泣成血鞠育遺孤心力竭孤既長成復先業
[004-82b]
曽元緜緜衍𤓰瓞追維厥初記幾絶節婦之德端可列
前朝旌門尚昭掲閭里于今共稱説我其徴之在史牒
萬古千秋有光烈
   故仲母太恭人李氏墓誌銘
明威將軍永清左衛指揮僉事仲福將以其母太恭人
之䘮𦵏宛平常明山之原介余友金吾右衛指揮使蔣
文德來請銘按狀恭人姓李氏世家徐之沛縣父諱成
母蔡氏恭人端淑㓜成精女紅習女儀笄而歸于同郡
[004-83a]
仲氏子䧺雄以武勇從軍𨽻燕山左護衛太宗皇帝起
兵靖内難雄從戰屢有功授千户小河之戰以先登没
于陣時恭人方盛年寡居值兵荒艱食之際躬勞瘁庇
育遺孤志節不渝永樂初朝廷錄靖難功以䧺死事授
福金吾左衛指揮僉事給祿字之恭人以福㓜失父孜
孜訓教於其肄武之餘輒督之從師讀書俾嗣先業以
報國恩福亦材敏自立克承其訓既出㓜即從征伐效
勞及今蒞衛事益以亷勤著稱人謂仲氏有後蓋由恭
[004-83b]
人之教焉恭人以正統巳未十月戊戌卒享年六十七
𦵏以次月甲寅子二人長即福次祥孫男四人愷懷恒
怡女四人曾孫男女各一人嗚呼古之貞婦賢母史皆
書之以為世勸若恭人之為婦為母如是可謂貞且賢
矣可書以為勸矣余奚不銘銘曰
淑厥德貞厥節育厥遺孤纘先烈猗嗟恭人此其竁銘
以昭之永不滅
   故處士伊君行狀
[004-84a]
處士諱宗肇字允德姓伊氏其先海州沭陽人宋南渡
始遷于呉今七世矣處士之曽大父諱元裕大父諱嗣
賢父諱服皆有隱德母朱氏處士為人長厚中悃愊言
行一致喜讀書多識典故有問之輒舉本末亹亹不窮
凡國初名人製作膾炙人口者輒能誦之終篇雖素號
博洽者自以弗及處士蚤孤與兄宗啓同養母以孝友
聞洪武己巳坐事舉家徙定逺久之處士乃侍母還呉
母終䘮𦵏盡禮以宗啓在徙所思慕不置有美味必先
[004-84b]
寄之乃食所交皆士之賢者其非賢雖貴富不近也於
鄉里敬老愛弱䘏貧病而急患難遇不義者可告戒則
告戒之不可即避去不與言其居宻邇府治終身足跡
不入里有爭訟將詣府過處士門處士以義諭之多解
去郡太守將舉為里正固辭以免所知李克明夫婦老
而貧無依處士分宅養之及卒為具棺斂𦵏焉處士嘗
客南京雪夜有騎士醉墮馬馬逸去因卧道上雪被體
僵不能動處士見焉為扶置廊下枕藉之及旦其人起
[004-85a]
呼廊下索馬廊下以處士扶其臥與即所寓索之不得
將誣處士以竊馬者而致之訟處士度不能自解乃以
馬價償之既而其人至家則馬乃還在櫪因詣處士謝
曰長者捄我我負長者遂還所償且自道其姓名為葉
英處士略無德色但戒以勿醉酒而已英益感悔拜曰
長者幸不絶英願父事長者為止酒改行英後從征有
功官龍驤前衛百户至今猶不㤀處士之德云處士性
不好佛凡造寺飯僧一介不與曰吾豈賄僧佞佛求福
[004-85b]
田者耶吾有錢將以濟饑寒無告之人耳及疾革遺囑
無作佛事蓋其所見之明如此其生洪武庚戌十月十一
日卒正統巳未八月廿五日得年七十處士三娶毛氏
袁氏蔡氏皆先卒子男四訓出毛氏蚤卒任侃皆袁出
侃由邑庠生登正統丙辰進士第改翰林庶吉士今試
政禮部俊蔡出尚㓜女二淑妍與任侃同母卒於室淑
貞與俊同母適呉庠生王澤孫男二女一卜以明年某
月某日𦵏呉邑查山之先塋侃既聞訃將奔喪襄事謀
[004-86a]
請銘于當代鉅儒先生以為厥父不朽計而使告珵曰
侃先考之善行鄉邦之人所共聞知矧於子辱有世好
求詳先考之事者莫若子願以請銘珵無以辭乃撰决
其事如右以備采擇謹狀
   徐叔禮墓誌銘
於戲余尚忍銘叔禮之墓邪吾鄉之為士者多矣然求
孝友如叔禮好義如叔禮知德而尚賢如叔禮交道始
終不改如叔禮則不多見也叔禮長余三十年而愛厚
[004-86b]
余若輩行交在永樂癸夘余甫成童以先君之命始還
呉訪親舊而叔禮已不以凡童視余又三年為宣德元
年余載還叔禮視余有加於前而期勉之益重自時厥
後余以出仕之故不見叔禮者十有餘年正統丁巳奉
先君之䘮歸𦵏叔禮哀余之艱猶已之艱極力以助襄
事余德之良厚及是余起復以來僅二載耳方幸其無
恙冀得復相見于異時以申余區區之私豈意其遽即
世於此也嗚呼余尚忍銘叔禮之墓耶叔禮徐氏名恭
[004-87a]
叔禮字也諱授者其曽大父諱成者其大父諱中者其
父也叔禮長身古貎出言斷斷不欺於人之善喜而稱
之不啻已出而於不善亦不能容以是君子與之而衆
人或不樂焉然其性峭直操行素自信雖屢見惡不為
變也初其少出贅王氏及壯且老與其兄友愛廼踰同
居者兄殁撫其孤尤至人以為難母蔣老有末疾叔禮
躬侍藥食起居扶掖夙夜不懈者踰年及母殁服䘮毁
瘠甚時其年六十餘矣鬚鬢皓然拊柩哀號若乳兒失
[004-87b]
母者㑹葬者咸為之感動叔禮雅尚簡靜常偃息一齋
大書存誠二字以自儆因號存誠居士云其生洪武丁
巳某月某日卒正統辛酉三月廿日春秋六十有五配
王氏處士得中之女也賢而克相有子男二某某皆㓜
女六皆歸令族某某其壻也墓在齊門外金鷄鄉之原
其生時所自營也比𦵏其長子壻呉琩余之中表兄弟
也以書并前歸安儒學訓導尤恕之狀來請銘嗟夫叔
禮之行余目睹之心識之而口能道之也而烏用狀為
[004-88a]
哉顧余所不忍銘其墓者蓋悼其不可復作耳雖然不
銘則余又恐泯其善行於後世也故彊忍而銘之銘曰
禔其身以裕其後昆稽德有銘在墓門後此千禩其永

   前禮部主事湯公夀藏記
公余鄉之親長也其卜歸藏之所在陽山之東麓前二
年余歸營先隴於呉公嘗邀余至其處顧而咲曰嗟夫
有生者之不能無死猶晝之不能無夜暑之不能無寒
[004-88b]
明之不能無晦也此聖賢所不免吾獨能免乎彼桓司
馬之為石椁則已過矣而楊王孫之裸𦵏亦未為適中
也今吾之營此壙之以陶甓樹之以山木竁僅容棺淺
不露藁深不及泉今吾之年且出五十而入六十矣方
將待盡而歸藏於此子宜為我記之余以襄事辭既而
起復赴闕竟不果記及是公又以書來曰吾之所藏子
之所嘗見也吾之平生子之所深知也子不為記而孰
為哉昔之許我記又巳二年矣吾之年知幾何子亟為
[004-89a]
之庶及我之見也余覽書而愧之於是援筆而為之記
公姓湯氏銘其名日新其字也其曽祖諱傑祖諱榮考
諱文正母顧氏公㓜而知學長而有立初為呉庠弟子
員充貢于朝試政司徒考在優等擢拜北京行部吏曹
主事未幾以憂去官服闋改禮部祠祭清吏司主事又
以餘員去乆之召至京師出通判寧波府以郡多吏弊
蠧政發憤更張其治為守者忌之因同寮忿爭於堂構
以事罷歸于鄉公為人豪爽不覊略細故而務大節居
[004-89b]
家孝友母年七十遘疾幾殆公侍湯藥不少離左右夜
則焚香籲天乞以身代母疾遂瘳又十餘年方終公與
其兄仲明自少至老相好如一日蓋未嘗有違言厲色
之干焉其蒞官勤敏過人所居皆稱其職然其性亢直
見事勇徃奮不顧忌故得器重於上人而不免見嫉於
同列此其平生所以亟進亟退而卒以怨構罷歸也既
反初服杜門却掃絶跡於官府日惟課兒曹讀書力業
以自養暇則㳺行郊外相羊山水之間熈然與樵夫釣
[004-90a]
叟相狎若素未嘗仕宦者士君子以此高之公三娶單
氏堵氏陳氏子男五人其三皆已長成二尚㓜云
   故中書舎人周君行狀
君諱璿字用珍别號南齋姓周氏周之先蓋河南鄢陵
人其家于呉則自宋拱衛司兵馬鈐轄諱某者始也鈐
轄之後三世曰繼善在元以醫術顯為平江路醫學提
舉是為君之曽祖提舉生處士自牧是為君之祖處士
生封中書舎人仲立是為君之父仲立配陸氏封孺人
[004-90b]
君之母也君天資明敏自其少舉措異凡兒長從鄉先
生王獧菴㳺明習經史兼究岐黄書工為詩尤長於書
畫永樂中用薦者徴至京師從事禁中職治翰墨初授
工部營膳所丞久之遷中書舎人滿秩以績最得錫勑
命階從仕郎并推恩封其父母如制時其二親皆在堂
享有祿養鄉邦榮之既而母没君以憂去官起復未㡬
而其父又没君復奔䘮歸襄事既服闋將治裝赴京俄
遘疾遂不起比屬纊顧語其弟郡博士璣及其子浩曰
[004-91a]
吾藉先世餘休以一介布衣躋侍近今幸終養吾親大
事既畢死復奚憾顧無以報國恩為愧耳其䘚吾志惟
忠惟孝以承家裕後寔在汝等其必勉之言既而没實
正統辛酉九月七日也春秋五十有七君書宗虞永興
畫法董源荆浩皆造其妙尤善冩古松尺咫有千仭之
勢賞鑑者以為不在畢宏韋偃下士大夫求之無虛日
君亦未嘗厭也蓋其平生所嗜好有在於此者其所收
貯古今法書名畫最多皆手所裝潢盈厨積笥值佳客
[004-91b]
至輒出而玩之如閲武庫之藏使人目眩意鑠應接不
暇君乃快焉有欲之者輒從其持去不恡也人服其達
君元配張氏贈孺人繼施氏封孺人有丈夫子一即浩
女子三曰壽安歸丁鏞曰福寧歸陳寛曰善貞未行孫
女一卜以君卒之明年壬戌三月乙酉𦵏於長洲縣彭
華鄉金盆塢之原祔先兆也前期其弟郡博君以書來
告曰惟先兄平生所知重莫如足下其知先兄行義履
歴之詳亦莫如足下願為狀其事行將藉以乞銘于當
[004-92a]
世大手筆以為先兄不朽計幸毋辭某得書而哭之遂
述其槩如右以備采擇云
   陸仲文墓誌銘
姑胥陸仲文以醫士留滯京師卒於其寓舎鄉人士大
夫咸㑹哭其友壻王以誠氏既而相與謀所以歸𦵏者
余因為之誌其死生之槩而銘之蓋仲文初以醫自食
于鄉永樂中詔徵天下名醫集太醫供醫事仲文與焉
有司檄起之時仲文已中年且有母在堂不願出固以
[004-92b]
求免不獲因留其長子侍母以行無㡬而其子死仲文
即日投牒歸省侍歸不一二年而有司趣仲文行急不
可解乃復留其妻奉母居而身獨行既至京師日夜圖
所以歸養者辛酉冬㑹詔赦天下凡庶人在官者親老
皆許歸養仲文因陳情于朝事下禮部行勘久不至仲
文積憂感疾及勘至而部長有他故怒醫者竟追詔前
格執不許歸仲文以是疾遂増劇惽不知人時時睨壁
呌嘑云某年六十九家有九十四嵗之母奈何不令某
[004-93a]
歸養聲甚激切狀若乞哀於有司者垂死猶蹶起擥衣
欲走云吾今歸見吾母也起復作者數四遂絶嗚呼若
仲文之死其可不痛悼哉仲文名尹其醫學蓋得之王
仲光先生王仲光先生者呉之名儒也遭元季之亂而
隱於醫以疾不娶事母篤孝國初大起遺逸士郡縣徴
聘幣交于門仲光遂陽狂以終其身君子謂其有古獨
行之士之風焉仲文方總角先生見而愛之招之就學
至是仲文亦卒以醫名然人謂仲文不獨傳其醫其致
[004-93b]
孝蓋類之云仲文為人奇倔好古而與世戾契讀書求
通大義不治章句為詩務奇不顧聲病尤好觀通鑑見
忠義奮發者輒躍躍歎慕願從其㳺於憸邪誤國者則
切齒怒罵若父兄之讐恨不手僇其人至與人議論動
必援古折今辯是非曲直不茍依阿以故人多笑其迂
闊然仲文亦以自處不辭也仲文自號知恥齋嘗囑余
記之余不暇以為而仲文死矣方其疾病余徃視之仲
文則遽曰尹之疾無可為矣即死倘歸骨從先人之兆
[004-94a]
子必為我銘以見吾生之荼毒也余許諾且寛之及再
徃視則既惛矣余試呼問之忽張目斂手若與訣别者
問其所欲言曰無可言者但恨不得歸見老母耳語嗚
咽含胡僅可辨蓋絶於其夜也嗚呼仲文之死其可不
痛悼哉仲文世籍長洲其曽大父諱某大父諱某考諱
某母石氏妻凡二娶初娶某氏繼某氏子二人長某先
仲文卒某氏出也次某尚㓜某氏出也孫一人曰英仲
文生洪武乙夘十一月乙未卒以正統壬戌五月壬申
[004-94b]
卒之後幾月某日某養子佐以其䘮歸𦵏于虎丘之先
塋銘曰
其行則儒其名則醫用術活人而以慼自詒孝不得終
養其母慈不得拊其妻兒身以客死函骨歸首丘遺語
吁可悲天乎何使仲文至此為天乎何使仲文至此為
   陳煥文墓誌銘
煥文陳姓洪名煥文其字也曽大父諱青山大父諱貞
吉父諱德甫德甫在洪武初以軍功拜羽林左衛鎮撫
[004-95a]
後以疾解官居鳳陽煥文因行游江湖間事廢舉以營
養養必豐腆凡親之意欲無不適者德甫樂之以忘其
去官永樂中徙南京既又徙懷來而德甫卒于昌平雖
在草次流離之際而煥丈所以侍疾送終必盡其心求
無遺憾而後已人稱其孝焉徙懷來又十餘年為宣德
元年煥文南逰中道遘疾卒于臨清距其生之年洪武
已酉得年五十有八其配孺人袁氏廣德大姓袁良卿
之長女也端淑明慧勤女紅毖内政事舅姑致孝敬而
[004-95b]
教子女尤嚴而有法是故煥文雖逺逰以終身而其家
無失所者以孺人之克相也孺人之生少煥文二嵗而
卒後煥文廿一年其卒之日實正統丙寅七月戊寅也
有丈夫子二長謙次讓謙娶鄭氏俞氏善書畫知名于
時讓娶王氏女子五長淑清贅王詳次淑貞淑登卒于
室次淑祥適胡彦銘次淑果適殷能亦皆先卒孫男二
志魯延壽孫女四妙清適酆義妙德妙惠妙安皆在室
初謙於臨清扶煥文之䘮還將啓其大考妣之殯同袝
[004-96a]
鳳陽之先塋而龜筮弗從至是乃更卜宛平西山麻峪
之原以𦵏焉比𦵏來請銘余與謙有乆要之誼分宜銘
乃序而銘之銘曰
生而㳺没而休有山藏骨奚必首故丘伉儷同穴維好
逑子孫之祜餘千秋
   王武德墓表
武德將軍泰州守禦正千户王公之卒也其弟鄉貢進
士瓉假之京師泣請之余曰惟先兄生平行能泰州之
[004-96b]
軍民知之四方徃來士大夫知之其勤公忘私蓋庶幾
古所云祭征虜者而不幸以中夭生之功名則既已矣
而後事之所圖以不朽者猶未有所託瓉用是懼敢載
拜以請余固嘗與知武德公之賢而又嘉瓉之能不没
其兄也乃誌其家世生卒履歴之詳於幽堂之石復撮
其大行以表其墓曰王氏之先為明之象山人高曽以
來世以文學仕宦至厥考顯宗始以武功起家為州將
而傳及于公公之諱璟其字曰廷章生有偉質而務於
[004-97a]
學知求所以為忠為孝之道而致力焉其有所為為之
必盡其方明於義理之辨不以所養䘮所守自其侍父
于官蚤以能子稱及既襲任修其職業益勤不懈非賢
不交非善不為其治軍嚴而有恩常身先其勞而後其
安其於民間譏禁之外一無所撓嘗曰國家命帥以撫
軍不以害軍設兵以衛民不以殘民由是已無過舉而
下無犯令軍民懐之若父母焉州之文吏咸欽其賢亷
有所與汙有所憚其事母宜人承顔順指備極孝敬其
[004-97b]
於二弟友愛篤至傳衣合食有無共之以瓚之學有成
尤為所喜每公暇㳺息齋居與之講論經史或至夜分
不休居常語及忠義事則慷慨思奮蓋其志有在也正
統丙寅其年三十有二得疾彌留及屬纊顧謂弟瓚瑋
曰死生命也蚤死吾不恨恨不克報君親之恩耳又以
其子銈㓜未勝官俾瓚借職期俟銈長復焉此其於始
終之際亦不亂矣訃聞之日僚吏軍民無弗哀者以余
所聞質之其弟之云蓋實録也嗟夫世之去古逺矣禮
[004-98a]
義亷恥之風久衰而不振士大夫制行守職能不愆於
常度者鮮矣當是時廼有武弁之士而躬儒紳之行如
公者其可使無傳於後哉此余所以特書屢書而不讓
者也後之君子其尚有所考焉
   葉景初墓誌銘
姑胥葉景初之卒也其子盛不逺數千里致書告哀於
予并以里儒王君夢熊之狀來請銘其幽室之石予得
書而哀之曰嗚呼奈何其䘮鄉之善士奈何其䘮吾之
[004-98b]
老友吾烏乎為情而忍銘吾景初也然不銘則何以復
盛之請而掩諸幽又何以彰吾老友之善於後世乎乃
按狀叙而銘之叙曰葉氏之先繇睦徙呉蓋與宋尚書
左丞夢得同譜世以詩禮相承呉之稱文獻故家者必
及焉景初諱復其先大父諱誠之號隱雲有潛德見重
於鄉父諱臻仕為贑之瑞金知縣治有遺愛瑞金人至
今思之景初生頴敏有志於學少從父宦游凡内外之
事其皆治之以克家稱而其心恒以弗克卒業為歉焉
[004-99a]
其於倫理知盡所職於所當為為之恐後所不當為未
嘗茍為也家雖中産而於施義不少恡非其有一毫不
忘取或侵損之亦不與較邑大夫聞其善俾為里老其
有庸役訟爭之事使司平焉晚益厭紛華憙閒靜悉以
家事付其子日與高人韻士相羊湖山之上詩酒倡酬
樂而忘勌蓋不知其老之至也俄以疾卒于家鄉里聞
者無分戚疏皆有善人已矣之嘆其卒之日實正統乙
丑冬十二月癸丑也春秋五十有九景初娶李氏出宦
[004-99b]
族端淑克相有丈夫子一即盛也敦篤好脩為行維肖
娶凌氏女子一歸朱氏孫男一曰政孫女三卜以其卒
之明年丙寅某月某日𦵏于其里鄧尉山之原禮也蓋
景初之居邇予先隴昔予歸奉襄事始與景初知景初
每忘年禮予予亦以其真淳篤行可與久要而愛重焉
自予還朝八易歲矣於景初之誼常徃來於懐方冀得
歸展省與之胥晤豈意其遽有幽明之隔哉此吾所以
哀之而不忍銘之者也銘曰
[004-100a]
嗟景初簡其飾完其質去其華就其實全歸無尤安此
室世家文獻澤未熄子孫繩繩庶其吉
   蕭節之墓誌銘
節之氏蕭名禮節之其字也世為吉之龍泉人曽大父
某大父某父某其先本儒家節之之季大父某在國初
以戰功起家為武畧將軍故今籍武弁中節之豪爽有
俊才而跅弛不事故嘗喜交游重然諾而輕死生翩翩
有義俠風於書博涉為詩文不持矩矱而出語落落有
[004-100b]
奇氣年三十游寓京師公侯貴人爭迎致為上客而節
之亦抗顔以國士自命視富貴蔑如也每稠人廣坐談
辯風生翻今倒古出經入史開闔不窮聽者皆靡然志
頗從横嘗自詫曰丈夫生世不為良平猶為隨陸安能
碌碌羣庸人以没身耶人以此狂之亦以此奇之宣德
乙卯朝廷下詔求賢節之在舉中試䇿優等從事吏部
踰年授大名之長垣丞衆以節之不閑吏事初皆難之
及其治縣乃辨若素習者長垣地界河南北之間直𨽻
[004-101a]
諸衛軍屯犬牙相錯襍耕居民中常侵於民而其無良
吏卒又多潛結剽盜有司莫能戢民甚苦之節之憤焉
白之府請身任其事因部置㳺徼蹤跡之捕治殆盡境
中遂清由是其聲籍籍直𨽻諸縣中矣㑹御史時紀以
婚媾致獄詞連節之坐罪謫戍威逺未幾以疾卒寔正
統八年八月三日也春秋四十九節之平生抱負固奇
初膺薦而起即以功名自許及丞長垣雖以舉職見稱
其中恒鬱鬱不舒其官舎有一樓頗高明每公退輙登
[004-101b]
樓吟嘯悠然竟日人莫知其藴也方其謫戍京師舊游
送之城北飲酣衆皆傷其顛沛節之忼慨自若曰吾不
憚居塞垣惟死則已耳幸不死安知吾不能建功萬里
外耶聞者笑且異之蓋其壯志至此猶不衰也豈意其
遽死哉嗚呼其亦可哀矣節之前後兩娶皆王氏子男
四人女三人卒之後三月其長子玉扶䘮歸𦵏于京城
之南髙村社之原比𦵏以中書舎人王君益夫之狀來
請銘銘曰
[004-102a]
吁嗟乎節之馬之泛駕者不受靮覊使得所乘千里而
馳奈何一縱終斥之子胡不幸而類於斯吁嗟乎節之
 
 
 
 
 
 
[004-102b]
 
 
 
 
 
 
 
 武功集巻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