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516 安雅堂集-元-陳旅 (master)


[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安雅堂集卷七
             元 陳旅 撰
 記
  羣玉内司華直題名記
天厯元年秋皇帝入纘丕緒戡定之後思與天下休息
而底治於無為也明年某月乃作奎章閣于興聖殿西
於以稽古而怡神焉故凡皇祖寳訓暨諸載籍與夫玩
[006-1b]
好之珍率于是乎在至順元年某月置羣玉内司以掌
之司設監司一員司尉一員亞尉二員僉司二員司丞
二員典簿一員又設給使八人司膳四人監司庫庫謂
旅曰吾等入直得日望清光至幸也而上且思所以覆
幬之俾留守張金界努作直舍于閣之旁凡居是官者
將列名于壁以昭寵榮于無窮焉奎章學士虞集謂宜
扁曰華直庫庫聞于上矣又嘗奏爾為記詔曰可以是
臣旅謹再拜稽首而言曰聖天子以武㓛定大業以文
[006-2a]
德致太平天下無事宜優游巖廊之上而猶慮夫接于
燕閒者有以湮乎出治之源也故非聖謨嘉言不留于
聰明非古物雅器不陳于左右𤣥樞在天星緯環列而
萬物順成于其下矣按周官王府掌王之金玉玩好兵
器凡良貨賄之藏至于王之燕衣服祍席牀笫皆掌之
今羣玉之司極天下之清華而無昔人煩猥之責雖居
崑崙羣玉之山又何以加于此乎雖然傳有之曰孝子
如執玉如奉盈洞洞屬屬然如弗勝如将失之人臣之
[006-2b]
事君如孝子之事親也詎止致謹于羣玉之所司物而
已哉
  上都分學題名記
天厯二年六月國子助教陳旅與學録辛傳鼎伴讀王
勵王退思逯弼王劼等分學上都七月三日留守司具
禮請開學中書省御史臺暨禁近諸賢來至又各助以
尊爼之實禮成旅語于諸生曰車駕嵗幸于兹百司庶
府罔不奔走盡瘁廼事非特有所任使必備輿馬畜資
[006-3a]
糧僦廬次不敢勤館人也唯學官與其徒得給驛傳委
積至則與諸生大屋以處而有司歸餼焉公卿大夫又
持酒肉醉飽之校其所為則唯朝夕講誦自資其所學
不作勞于官也何惠貺之殷而責效之涼也如是哉竊
嘗思其故矣國家所以優吾黨異于他職業者得非以
吾道功用之大其他固莫可得而比歟然則吾黨之為
責也重矣至元以來龎臣碩輔出於吾國學者㓛在社
稷澤被生民有足徴已凡在斯堂者其毋愒毋玩毋忽
[006-3b]
毋誕當究心聖人之言約而有之于已舉而措之于事
業則無媿于昔之為國學生者不然徒食縣官無補于
治人得以議我矣若夫倚席不講唯竊稍焉則亦不能
逭其責也語已諸生咸曰分學嵗有記以是語請識諸
壁可乎曰惡乎其不可也是嵗八月望日皇帝御大安
閣正大位大赦天下與民休息申命有司舉行學校糾
舉之制二十日試上都貢士廿七日出院九月二日南

[006-4a]
  月樓記
吉之萬安有劉國明氏隠居讀書而名其所居之樓曰
月樓其弟國器在京師乆貴人賢士大夫多與之游國
明用是亦聞扵人翰林直學士豫章掲公為書月樓兩
大字國器又徴余記萬安在吉上㳺樓臨大江西對芙
蓉峰峰秀最諸山北有五雲洲唐賈至舍人見有五色
雲起洲上也南有知津閣宋蘇文忠公之詩在焉月樓
蓋據清氣之㑹流光之所以徘徊于其間乎君子之為
[006-4b]
宫室也其崇卑廣狹之度翕宣爽燠之揆所以順隂陽
適㳺息以燕其身頥其心者况欲有以逹夫吾之髙明
者哉是故昔之為觀閣臺榭以出乎埃氛雲氣而憑之
以望逺者或亦為進徳之具也然則為月樓以居者非
欲有以達其髙明者與夫莫非髙也而為樓于江水之
上莫非明也而延月于水上之樓國明亦善為進徳之
具矣想夫素秋無雲碧落縣鏡川充灝彩交貫牖户於
是而知心之為體亦若明月之在斯樓也識闇者質閡
[006-5a]
趣下者物累破閡而祛累非刻志于學其將能乎國明
以悟夫所以至于上逹之道矣余姑記名樓之意以相
勉也或者他日艤舟西江尚為國明賦之
  掲學士生祠記
君子何其使人感之深而愛之至也思天下之物有不
足以報之則唯願其生世之乆以庶幾夫深感至愛之
心焉昔者召南之人之不忘召公也于其所嘗舍之木
不惟不忍剪傷之至於稍屈其枝亦弗忍也於木猶然
[006-5b]
則當時之願扵其身者可知矣余讀甘棠之詩見召公
猶生于天地之間而知後世生祠之所以作也今翰林
直學士豫章掲公古之所謂君子者乎公以學行文章
為天子近臣聲光著于海内亦已乆矣然賤者即之不
知其爵之貴少者從之不知其齒之長愚不肖者遇之
不知其人之智且賢蓋天性忠厚以樂易近物不以貴
長賢智自逺也故所至士子皆依歸焉公有使令之人
曰鄒福善事公公以其習上也誨誘挈提使得挺出于
[006-6a]
甿𨽻之衆大官名人若四方士徃徃知掲氏有鄒福者
福之言曰我富州黎塘里舍子也泰定二年得服事公
所以至于今日未嘗輒去左右初未知學從公始粗識
字讀書遂學為詩公休暇則質所學不自知其鄙賤公
亦不為鄙賤憐而教之至手冩吾詩之若可采者而識
其卷末于是他先生之來掲氏者亦皆不以我為不可
與語者矣公凡恩吾身者不可勝紀生我者父母成我
者公我小人何以報其德哉欲為衣以燠之則我衣于
[006-6b]
公者欲為食以飫之則我食于公者欲求天下之貨寳
以利悦之則力不能致縱致之亦不足以稱其所施而
亦非公之所好將何為而能庶幾夫吾之心乎至正五
年福從公使江南因至田里乃以明年六月吉日于所
居之西構堂四楹立重門周垣為公生祠中設畫像并
祠其生之辰以祈夀嘏生辰詩傳所謂六物之值者也
福之意以為蚤莫跪拜祠下精誠感通庶休祥之應有
以惬其效報之心焉屬余文諸貞石則又欲其子孫視
[006-7a]
之以無變也余為之嘆曰孰無使令之人而孰不結之
以恩一旦化為敵仇者盖有之矣公何其使人感之深
而愛之至也公老于館閣使得如召伯布政教于所能
及之地則願其生世之乆者詎獨見于是哉雖然公為
國家老成人而以其身任斯文之寄世有賴于公者甚
重此則吾黨之所以欲其夀者非以私恩而願之也福
未必及此然欲夀公則吾黨所同而視祠之作則有以
見盛德所致與福之能報德者皆足為世俗勸也
[006-7b]
  餘姚州海隄記
餘姚北枕大海其地曰蘭風東山開元孝義雲柯海川
上林者皆潮汐之所争也州在宋為縣慶厯七年知縣
事謝景初自雲柯至上林為隄二萬八千尺慶元二年
知縣事施宿自上林至蘭風為隄四萬二千餘尺中石
隄四計五千七百尺餘盡累圡耳施令以土累者易敗
當毎歳勸民集財乃請于其上之人置隄田二千畝以
得于田者時其敗而治之而寳慶中民淪于海者殆百
[006-8a]
家土隄雖謹治不足恃也皇元陞餘姚為州州視縣得
展其所為然未有能除民所甚病者葢海壖自寳慶内
移大德以來復益衝潰今壖去舊涯之墊海中者十有
六里歳揵木籠竹納土石潮輒齧去之謝家塘南為汝
仇湖大將千頃余支湖連之其大强半州西北田悉受
灌注海既廹湖奪為廣斥而潮勢卭于平地鹹流入港
遂逹内江田失美溉故連嵗弗穫而殫民力隳農功與
風濤亢而卒不勝蓋四十年矣至元再元之四年四月
[006-8b]
方成隄六月復大壊紹興路縂管府檄委州判葉君恒
治之君視壊隄自開元至蘭風見凡土為者皆缺惡愀
然曰是之為民禍也有窮已乎遂與其鄉老人議為石
隄宜則又曰攻石費鉅出錢大農當煩文書遲歳月比
得請州其沼矣若等能與我共為之乎今費雖鉅常歳
之費則省而若與子孫奠居無虞也聞者咸曰民志則
然白于府府亦聴民所為于是有田者願計畝出粟或
輸其直至者以力亦喜扵服役君屬民髙年與正於里
[006-9a]
者掌出納以率作又請于府免民他科徭得以悉力是
役宣閫亦下書毋以他事使葉判官輒去州君先使人
浚河渠復廢防畜湖水伐石于山以舟致之分衆作為
十有五所所有程督君徃來涖之其法布杙為址前後
參錯杙長八尺盡入土中當其前行陷寢木以承側石
石與杙平乃以大石衡縱積疊而厚宻其表隄上側置
衡石若比櫛然又以碎石傅其裏而加土築之隄髙下
視海地淺深深則髙丈餘淺則餘七尺長則為尺二萬
[006-9b]
一千二百十有一也其中舊石塘之危且闕者亦皆治
完之至正元年三月癸亥成是役也用民之力而民不
知其勞賦民之粟而民不以為費徃徃喜而言曰餘姚
自今其有州乎吾嵗歳困于禦海自今其遂休乎因運
石以治川澤遂得沃吾田浮吾舟乎州士楊瑛以校官
謁選京師致其長老之言以求記葉君鄞人字敬常國
子生釋褐授是官在成均時余忝師屬最相親能深知
之天下之事蓋未有不可為者不知所以為又使人得
[006-10a]
以其私欲而撓之是以為之而難成也敬常清謹而詳
練清謹則守嚴詳練則慮周慮周而守嚴則得其所以
為又無有能撓之者故于人所難成者而能成之餘姚
自前代至今豈無用意于是隄者而其迹泯矣數百年
之乆惟謝施二令與敬常之功稱焉而敬常所為視二
令又尤備也則求世之能為如敬常者豈不亦甚少哉
余故著其所以能者為世道也敬常到州當大火後能
佐其長舉百廢作譙門製刻漏起舜江樓新捕盜司廨
[006-10b]
舍以至伸禁令與教化鋤姦抑强以保寜良善事多可
紀者而隄則其大云
  明美堂記
古之君子其出處固有大不同者善觀人者乃或比而
同之禹稷之與顔子邈乎不相侔也孟子何以知其易
地則皆然哉孔子曰不知言無以知人也孟子知言者
也觀人之法蓋得于此矣三代以降世之豪傑孰有如
諸葛孔明者乎曹操父子根盤中夏漢氏已澌滅不可
[006-11a]
復作公于此時用﨑嶇之蜀輔昏孱之𦙍張皇大義恢
復帝室其所為蓋三代之王佐也而公願退比管樂人
猶莫之許至陳夀又抑之以為管簫之亞後世大儒著
書亦復不少假之自夀以來世之真知孔明者孰有如
唐之杜子美者乎觀其流落成都數謁故祠錦亭之東
而撫其遺樹感慨悲歌詩凡數篇皆足以發千載之忠
憤而直以伊吕與武侯相伯仲夫唯賢而後知賢子美
知孔明可為伊吕則其所以自許者可知矣當𤣥宗之
[006-11b]
播遷也子美亦走三川肅宗立又自鄜奔行在所遂陷
賊中幾不自免後客秦州入同谷採橡栗自給飢寒困
憊而忠義之氣形于歌詩藹如也惜乎平生抱負不得
施諸事業而一發于詩世之不知子美者惟以能詩稱
之誰知子美之與孔明有所甚同者乎子美以孔明比
伊吕人固信之矣自比稷契則未有見于當世無以取
信于人故必有知言君子頌其詩知其人而後信之中
書平章雲中趙公世之知言君子也于天水郡之鸞山
[006-12a]
築讀書堂榜曰明美以孔明子美皆嘗宿留于是遺蹟
可攷也因摭二公之字以名斯堂又得二公真像繪于
明美堂中以寓夫尚友之敬蓋真有以見二公之所同
者矣是堂也枕鷺羽之灣長松偃于盤石素湍激于戸
外于焉栖遲殆不知人世之有氛壒也公舊第距茲裁
十餘里賔客勝日從公徃來輒治具相歡樂又將給良
田以資子弟及四方學者之饔飱焉公乆在京師毎懐
故丘浩然有歸老之興乃屬其門生陳旅記所以名堂
[006-12b]
之㫖歸伐溪石刻之旅屢辭不得辭也乃言曰天以河
岳深厚之氣曠世而生公為純臣碩儒以任天下之重
實有元之稷契伊吕曽奚孔明子美之足美哉蓋公雖
遭際盛時位都宰輔而秉心直方與憸人居如氷炭之
不相容也嘗弭節于蠶叢魚鳬之區席不暇煖而奔走
患難因有感孔明子美之忠藎而皆履艱虞于茲土事
雖不同其心與迹皆有與已同者聊引以自近爾夫金
有時而刻也石有時而泐也天地之間亘萬古而不朽
[006-13a]
者其惟人之心乎古之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其心固常
在也公得古人之心吾不知其孰為稷契孰為伊吕孰
為孔明子美而孰為公也然則凡讀書于是堂者當因
古人之遺迹而求其心之所同者乎是為記
  閲稼亭記
曩予客虎林與冦公斡臣相見於西湖之西和易而不
同于世俗曠逹而不逺于人情有晉人之流風而蹈儒
者之軌度者也日既夕公登舟去不知所如徃予亦北
[006-13b]
游京師慨邂逅之無從也嘗與禮部尚書康里公言之
公曰冦公我舅氏乃為予詳言其為人公蚤歳讀書有
志節居嘗多野趣風日佳時輒與雅游乗欵段馬出郭
外尋培塿藉草坐望平野逺山飲酒數盃悠然自得居
官亷介臨民如遇家人不為赫赫之政而人實䝉其恵
中歳野趣更深念世居京邑無夫田可以任地事也守
滄州政成乃于城西買地數區因其髙以為宅環植竹
木為茅亭其中扁以閲稼厥田既臧田器惟良聖天子
[006-14a]
在位曰雨而雨曰暘而暘四郊無虞百糓順成公得優
游斯亭設瓦尊榼豆與里中老父談治世田野之樂壤
種樹藝蚤莫之宜里之弟子進趨揖拜于前則勸之力
耕而教之以孝弟忠信之道田間行者過之輒邀與晤
語人恐數數溷公也徃徃避道逺去而心不忍舍公則
間一來也予聞斯言喟然嘆曰世有斯人乎哉士之未
釋耒耜也其心已汲汲于利禄一旦身寵家温遂不復
知有稼穡之事及不得志又或託退耕以為髙原其心
[006-14b]
自始至終何嘗一日在于此古之賢士大夫不以農畝
為卑賤而棄去之其出而有為于世也欲無一民之失
職欲無一物之失養其退而耕于野也則治粢盛以祀
其先人出貢賦以供乎公上使子弟不忘衣食之所自
則易于向義身于鄉甿接則可以廸化而善俗賢者之
中處無徃而不得其道冦公之作斯亭也豈直為游目
騁懐之地而已乎尚書曰子真知吾舅氏也乃以冦公
之言來徴記因喜而書之公名某以湖州路縂管秩滿
[006-15a]
家居云
  果育亭記
大司成魯先生有别墅在鄧之順陽其山磅礴邃廓雙
泉出焉木石皆秀潤稻畦蔬圃之溉無不足飲之又甚
甘因名墅為雙泉莊旅事先生成均聞而樂之思一至
其所未能也至順癸酉春先生之子逺明道來京師與
旅言曰吾作亭山椒以息以游名亭曰果育義取易之
䝉幸為記旅固辭先生又使記之則不敢辭也乃以所
[006-15b]
嘗聞者而言曰䝉之為卦上艮下坎有山下出泉之象
聖人因象立教曰君子以果行育徳先儒謂其必行而
有漸也嘗觀夫泉之出于巖竇之間壅窒窘束與叢石
相角鬬怒决不可禁然其下必有溪谷窈深渟滀之所
奫淪紆餘體静而氣舒然而迤而為長川瀦而為大澤
汪洋瀰漫吞吐漱滌于空濛澒洞之野涵浸日月播盪
風雨蛟龍黿鼉水族之衆蠙珠文貝晁采之珍産焉其
沃可以廣百穀草木之殖其流可放乎四海天下于是
[006-16a]
受其大利君子之為學能不有取諸此明道讀書是泉
之上其有得于已者必行之力養之深得以致乎用也
旅追念早歳強力之時不能厲志就業亦以家無置錐
之地窮年奔走糊口之不暇既稍得食可以為學則歳
月徃矣明道纔弱冠龎碩爽朗為先生之子有為學之
貲有為學之時又有為學之地而又能引是泉以自勉
則他日之所就者詎可量哉
  玉壺堂記
[006-16b]
冲粹𤣥素貞静真人何公作萬夀德元觀龍虎山中以
山水之空清而神仙家所居之異於人間世也名其堂
曰玉壺真人之言曰人生扵造化者之囿而宛轉熏墊
於歊熇淖濁之境何曾一日招泠風而近素湍也彼其
以奎蹄曲隈為廣宫大囿固已陋矣然而摶扶摇而上
者九萬里則亦何所底止乎吾聞古之所謂至人者造
化者所不能囿而未嘗離乎造化者之囿故其所為宫
也居其中而何有乎中極其外而何所乎外至虚而非
[006-17a]
虚也有象而非可為象也匡郭之體立上下之用通含
抱光景廓落冲漠日月恒徃來吾壺之中又孰知夫造
化者之囿我乎我囿造化者乎京師有游方之士訪其
友琵琶巖而采芙蓉石湖之上日莫矣造玉壺堂宿焉
聞真人是言而信也歸質于𤣥教大宗師呉公公曰真
人吾師其言信然陳旅曰余嘗讀范曄漢史汝南市掾
費長房從賣藥翁入壺中見玉堂嚴麗翁即何真人耶
然考其時至今已千餘歳
[006-17b]
  廣居堂記
國子生張竒有志于求仁取孟子答景春之言名其堂
曰廣居奎章學士虞公為篆書之竒又請余述求仁之
方以為記吾嘗以為天至大也而八尺之表可得而測
焉地至大也而八紘之土可得而悉焉人心未必大也
而心之所至則有不可得而極焉孟子曰仁人心也心
無限量仁之為道又有限量乎古之君子逹而坐乎廟
堂之上窮而隐扵蓽門圭竇之間出而越疆圉之逺處
[006-18a]
而周旋家庭鄉黨之近皆未始離乎此也有蔀于室我
則牖之有坌于堂我則埽之有翳于庭我則撤而取之
天下之人吾常與共處茲宇也世之能居廣居者孰有
出于方寸之域乎一舉足而違乎方寸之所存者則在
廣居之外矣彼有破其大閑馳逐奔放于荒虚吻漠之
境可謂廣矣然舍其所居則亦何所底止乎詩曰相在
爾室尚不愧于屋漏又曰昊天曰旦及爾游衍蓋自居
室以至出游之地無適而不致其敬然後可以謂之廣
[006-18b]

  國子監營繕官舍記
成均天下文物之府也髙門深静大屋如垂雲諸生食
有廩居有次獨師貟十數多僦民舍以居儒官禄薄京
師地貴所僦舍率陋隘蚤作入館戴冠束衣授業終日
不得休還舍昬憊意氣抑鬱弗舒故多不樂居是官者
至順三年春南陽孛术魯先生以集賢直學士兼國子
祭酒越明年徳教大孚師逸道尊乃諗於寮寀曰古者
[006-19a]
教有業退有居非苟焉也監有隙地在居賢坊北者大
徳中有司議以建學餘力築屋以舍師儒不果也我儀
圖之㑹學館請増貢國子伴讀生以徠英髦人聞有是
請也願為弟子員益衆凡新入學皆以羊贄所貳之品
與羊相當先生曰嘻與其日饜口腹孰若為吾儕燥濕
寒暑之虞乎司業岳公齊髙監丞張公彦謙典簿郭君
彦父博士潘君履道助教張君常道鄔君棣華祁君伯
温咸賛其事屬掌儀王儀孫師魯約所入贄貲方規度
[006-19b]
而未就也五月祭酒召赴上京居三月始還乃益撙集
凡得中統楮泉二萬餘緡筮吉日籌工度費除地北扉
畫為四區區各立屋五間中三間為居室旁二間為肅
官具饔之所庭熒室䟽爽闓宏邃宅之門以東西門之
衖以南北衖北距通衢立大門衖南羨壤可藝蔬東浚
井西置屋居𨽻者使掌大門之管以贏貲治舊宅二區
之在坊中者其西圮甚因正仄柱植壊壁易敗桷腐杗
補以新瓦而塈塗之旁起屋如北坊之制東宅西偏作
[006-20a]
室象舟可居琴書東南作見賔之室曰賔菴先是宅南
僕舍侵門儉狹不容騎迺徙其舍于宅之北仍作新舍
二間以庇𨽻僕之無栖者于是前闢後闔中樹卉木窈
如蔚如也凡數處營繕所費不出公帑而基構覆締無
不完好常道伯温董其役生員韓思道衛彛賈瑞煥住
服其勞七月經始九月成祭酒與監學官舉酒落之賞
勞者以幣諸生請旅識其顛末嗚呼君子之心視同一
宇内者皆不忍其有震風凌雨之戚而力有不及則為
[006-20b]
其所可及者而已移已所享者以利人其用心何其厚
且逺也嗣而葺之則有望于後之君子
  東齋記
東齋者廬陵賀良叔氏因所居以自號也賀氏世居郡
之禾川唐末有曰秦者刺洪州死國事廟食象牙潭上
其逺祖也自是衣冠蟬聨訖宋世多顯人良叔資質方
嚴好讀書尤䆳史學蓄書萬餘卷延名師教子子皆雅
訓有文良叔又善治生有田入稻嵗萬石嵗惡則出以
[006-21a]
振飢者散粟例予官則恬無所請中嵗家青原與寓公
名人數相過為驩他無所嬰于心兄弟二人皆老矣猶
同財不忍分晚歸舊隠治花竹號小桃源年七十終其
子𢎞泰思其親不能休也更于東偏作堂扁曰東齋繼
前修云旅聞之古之事其親者必于其所居之東祖生
氣也體魄既降魂氣之来歸庶其妥于此乎雖然孝子
之心不能頃刻逺其親又不可凟其親于此也則奈何
哉旅又聞之君子之祀其親有所也有時也不可凟也
[006-21b]
至于思其親則吾平日之所居所游皆所也皆時也孝
子固未嘗頃刻逺其親也𢎞泰作東齋以居仍揭其父
之號仰而觀俯而思如將見聞其容聲可謂著存不忘
乎心者矣良叔所嘗相過者来觀于是齋殆亦曰吾見
良叔猶有生氣也况其子若孫乎
  江南淛西道肅政亷訪司幕官題名記
經歴劉君信卿知事徐君彦壽照磨李君從義相與言
于陳旅曰題名有記尚矣今憲幕之記缺焉幸為文旅
[006-22a]
辭弗獲乃言曰憲司之立所以肅風紀崇政治也故必
用名人以為是官又必慎簡幕僚以承賛之其職亦重
矣夫羣有司之事䋲于一司一司之吏牘總于幕僚權
衡事宜允迪規制使善無僣賞惡靡濫罰則公道昭而
庶物理矣中正以持志明通以周事守法而不刻婉畫
而非阿則于是職其庶㡬乎嗚呼不患名之不著于世
也列名于兹者宜著令名于無窮焉
  旌徳縣便民政蹟記
[006-22b]
旌徳大夫劉君粹衷以書来言曰旌徳寧國屬邑也治
萬山中其山高者皆斷行雲却飛鳥其人不得以舟車
適四方耕鑿崖谷間用力恒倍它土又嵗輸租米郡倉
萬四千二百九石有竒行數百里壯者荷擔老弱齎糗
粮不下二萬餘人陟危降深前蹶後顛嚴冬雨雪交作
路益惡山多竒寒徃徃有死于是者至而稽期則刑加
其人凡邑之督租者其有責焉至順辛未冬典史曹彌
昌來知斯人之病乎此也乃延見父老曰吾職治文書
[006-23a]
能為若達所苦于上若第言之于是程公亮張子昭程
子雲等聨名具詞願罷輸米算米直入鈔民良便邑令
王君舜卿移文如父老言彌昌謹書牘悉便狀屬其外
弟吳子真持牘達于府于行省于都省經營往来比得
請還報再閲嵗矣凡資糧屝屨之費皆彌昌出也元統
甲戌冬民始得入米直鈔易重以輕承勩以休脱焉若
沉痼之去身也咸乞紀其故于石因憶昔日子嘗與我
論為政曰民力殫矣息其力所以養其生也彌昌庶㡬
[006-23b]
乎子之言子盍記諸余受書嘆曰誠有是言也疲氓自
養不贍奈何盡其力而用之古者甸服度地逺近制為
總秷秸粟米之賦九州方物之貢以水致于京師皆重
民力也國家造都于燕嵗轉東南米以實之惟水力行
焉和寧天下重地而難于委輸則縣重利使賈人自致
粟國家亦何嘗不重民力哉旌徳之民不幸生窮山之
陬勢不能自籲于上有能達其所苦則從其請而蠲除
之無他息其力所以養其生也嗚呼仁哉彌昌承省命
[006-24a]
吏者爾毅然有為而民蒙其恵位高于彌昌者宜無不
可者矣可為而不為曾不愧彌昌乎粹衷代王君縣
初未嘗預兹事乃不啻若自其已出君子知其有愛人
之心也是皆可書舜卿名應祚温陵人粹衷名性廬陵
人彌昌字季文永嘉人
  瓊林臺記
昔余聞薩君𤣥卿有志操能文章常游渤碣間候羡門
安期生之徒天子聞其賢俾侍祠行宫日與名卿才大
[006-24b]
夫周旋為歌詩以頌熙事既而采藥江南諸名山人莫
得其所在余在京師時或言龍虎山中有曰上清外史
者其人也元統元年𤣥卿忽遣弟子持書来曰求我于
瓊林臺明年余南還遇之句曲山中又明年𤣥卿過錢
唐與余登吳山望野水見邑屋鱗鱗然曰吾臺所臨亦
若是矣泰定元年六月十五日偶與客捫幽至龍虎西
山顛見有若壇然者拔地數百丈佳木皆入雲翳白日
根貫崖石石液上行枝葉華澤如玗琪文玉之植焉二
[006-25a]
年三月之吉始見治兹土去惡草樹因其基以石鞏之
設大盤石薦琴册碁砰食飲之物旁布方石以坐遊者
于是羣山環立乎莽蒼之野若徵君琵琶塵湖雲林鷓
鴣大王藐姑雲錦仙岩之類皆獻態效技無所藏遁霏
翠翕至林彩動盪其前大溪横流吞吐原隰烟帆水鳥
出入有無左俯丹樓碧宫晻映于方壺華葢者正乙之
𤣥都也其外闤闠四周萬叢錯若螘垤吾嘗與隠君子
數人且東向坐食霞氣木露盡墜衣巾俄長風起溪上
[006-25b]
有兩黄鵠乗之以飛過臺前囘翔乆之乃去客有詠神
岳之章曰寥籠靈谷虚瓊林蔚蕭森因以名吾臺云陳
旅曰余聞三山七變而仙家有化宫焉仙人以𤣥卿之
好逺遊也故化山為臺充益殊觀樂其心而休之不然
環上清地其人搜占盡矣容有遺勝在目睫間哉後之
拂石苔讀吾文知兹臺之攸始而處人世埃霧之中者
亦知有超然逍遥于空髙之上者乎
  泉州路儒學修學記
[006-26a]
温陵校官陳應麟馳書于旅曰應麟郡諸生也猥承寵
光得歸與邦人諸友講學于泮水之上惟綿薄不足荷
兹寵也則蚤夜思所以盡吾心焉乃晨謁先聖廟顧屋
室凋敗神物故闇下視廊門暨師弟子舍皆缺惡墜漏
弗妥弗嚴葢因循不葺二十年矣謂吾郡諸生也又可
玩愒嵗月視此為傳舍如嚮之為是官者乎即以脩興
事白郡侯怯來侯矍然曰事孰有尚于此當與子亟圗
之毋使我有既去之悔乃召木土石金設色之工求衆
[006-26b]
敝以籌費既又曰士廩薄不可以大給也民力瘁不可
以重勞也則出私帑倡在郡之篤于義者于是某等咸
佽助官于學者業于學者亦合錢以相役元統三年五
月庚寅肇功自禮殿至殿門悉易其壊而丹艧之作櫺
星門飾先聖先師從祀賢人像明倫堂學正録㕔左右
齋四十間悉改覆築窊地為堂塗闢齋所為廣廡凡得
祀者之祠又靡不繕其年七月告成是何其既完且美
之易也葢侯能以是為已責而助之者亦以為已所當
[006-27a]
為也皆可書敢用請于執事旅聞之學以治乎心也心
有不治則其見于事者荒矣心之為物至微也而周流
于日用之間至著也失于耳目之所不及君子猶得以
議其心學之未善常接于耳目又其事之不可已者坐
視而弗治則其存于中者陋亦甚矣尚得謂之嘗有學
也乎哉敬者治心之道也不能有為者有苟焉之心也
心主敬則體信事由敬則達順方寸之矩天下之物則
盡焉是役之成吾知郡侯校官皆非能以苟焉之心成
[006-27b]
之以苟焉之心倡則人亦將以是心應之矣惡乎而能
成魯頌曰濟濟多士克廣徳心游于兹者盍亦因修泮
宫者之心而充之也旅生是邦得聞緒言于鄉先生自
治弗勇徒佩言以移日而去家益乆故老之存者葢寡
矣將其言之不可以易聞也因書以諗同志
  &KR0818閣石記
錢唐邑屋叢湊數十里至為重樓以居委巷居閧市人
氣滃鬱為溽霧城西山水清曠而歌笙粉黛下上無空
[006-28a]
曰夫杭東南奥區芬華之所簇而亦幽靜者之所去也
城北有村曰馬塍居民多業藝花土沃俗質聚近而壒
逺至元後丙子嵗句曲外史来棲焉外史杭人入華陽
洞學道廿餘年世慮消盡獨嵗一還里展墓擥春水踟
蹰不能去乃二月雨作艤舟西塍宿故人朱明宇所居
院院有止堂餘壤雜栽草樹溪流折入魚鳥来親人雨
未止外史欣然為留因約結屋共處于是審曲靣勢治
地戒工為閣四楹南向以二廡翼三月甲戌成益構佳
[006-28b]
卉植其下旁有長松數十章落落如髙人湖上之山騰
伏閣外葢得冲覽之會焉外史舊有&KR0818閣在金&KR0818山吳
興趙文敏公篆榜極高古兹復以真蹟署新閣意扁舟
往来所至皆&KR0818山也時外史方著幽文𤣥史二書將于
是成之暑退乃去去則明宇處守而嵗以為常茅嶺雲
氣深厚大虎時出林衝人杭人思見外史而莫能往也
幸春時来歸得一候言笑于是閣矣余聞黄寧之宫靈
草生焉金支離羅霞絢露腴當宫之虚至人攸居搴華
[006-29a]
茹芳孺色燁如外史蓋游其宫視人世猶棄帑也余方
攻車從外史索塗求至人于芴漠之墟外史告余曰子
游方之内者奚而言之迂也吾有&KR0818閣並乃邑郛請與
子逍遙于其上又安知黄寧之宫不在于兹乎因徵記
刻于溪石外史張氏名天雨字伯雨風趣孤夐善古文
歌詩雖託迹老氏而著書必本于仁義葢海昌無垢翁
後昆也明宇名希晦龍虎山高士止堂易氏之𤣥裔云
 
[006-29b]
 
 
 
 
 
 
 
 安雅堂集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