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365 文山集-宋-文天祥 (master)


[009-1a]
文山先生全集卷之九 文集
  記
   吉州州學貢士荘記
物之在天地間自銖粟以上莫不有主名獨貢士荘所儲
以擬夫三歲大比士之送上春官者有司不知誰宜得之
取什伯於千萬亦無敢自必爲巳得其予奪之殆有物焉
逸史稱隋末一書生所居抵官庫有數萬錢欲取之神人
訶之曰此尉遲公錢也泉者天之利噐惟天能以與人則
夫任貢士荘者殆爲天守利噐以俟夫天之所以與人者
充是心以徃真無所爲而爲之其爲仁豈不至而爲義豈
[009-1b]
不盡乎咸淳六年簡池趙君必禴來爲廬陵教授作興斯
文教飬畢具則按貢士荘之舊稽其所出内歲錢榖㡬何
廬陵士甲江右一科數路資送四五百人裒多益寡稱物
平施末之云耳於是有増田之議一之日置尹氏租爲米
八十斛二之日置彭氏租爲米一千一百九十二斛趙君
猶以爲未足則曰傳而益之其來者之事哉添差教授番
陽程君申之繼至相與詣郡請蠲賦吏持難易閣弗下永
嘉繆侯元德甫下車二君申其請侯慨然曰柰何與吾黨
校瑣瑣乎復之不崇朝予聞而異之以爲侯與廣文之用
心皆所以奉天道之不及者也古之爵人言必稱天國家
[009-2a]
謹惜名噐自他蹊者悉名僥倖惟進士科使四方寒畯操
觚而進付得失於外有司而定高下於殿陛之親擢公卿
大夫繇此其選當是時天子宰相一不得容心於其間予
嘗謂今世惟科舉一事爲有天道行焉士脩於家試於郷
如探籌然以信夫天命之所遭而爲貢士計者積倉褁糧
共其道路先事而爲之備随天命之所與而後與之是心
也豈復有内交要譽之私哉予故曰皆所以奉天道之不
及者也是宜書且夫取士於天下將以爲天下用人之常
情其窮也不爲利疚則其逹也不可以非義屈後之臨大
節㫁大事决非異時簞食豆羔見於色者之所能也夫使
[009-2b]
郡國上其賢能而漢人續食之意隱然寄於學校士得以
直走行都而無僕馬後顧所望於人也輕則所以全於巳
也大是邦學者世修歐周之業人負胡楊之氣如有用我
執此以徃是舉也世道㣲有頼焉盖益可書也巳是荘創
始於尚書胡公槻隷于學者米二千二百斛有竒前丞相
葉公夣鼎爲郡増六百三十斛有竒前教官黄君愷伯増
一千三百六十斛有竒前趙侯典椯増四百一十斛有竒
自二教創後施君郁鄭君師臯増二百五十斛有竒合今
所増通爲米六千一百斛有竒以學諭提點荘事劉少南
張敏子云八年八月記
[009-3a]
   吉州右院獄空記
吉州右司理院廼開慶元年五月獄空九月又空明年五
月又空吉爲州凡三獄曰州院曰左司理院右院其一也
方千里之國未易爲理而物之不齊其情固然省刑罰止
獄訟賢者雖欲爲之而格於其勢之所不可長老傳說以
爲自南渡百餘年惟乾道庚寅嘉定甲申獄嘗空乾道事
不知何如嘉定間南昌張别駕𬒳㫖攝廬陵郡初張宰清
江得米南宫獄空二字勒諸珉以詔不朽洎來吉摹本遍
付諸獄不三月遂皆以空告由今推之爲長民者一念之
善感召和氣可也上有所好下從而逢之是未可知夫以
[009-3b]
百餘年兩見之事可謂稀闊而其可疑又如此然則雖謂
之絶無僅有可也今司理君爲政寛允嘗平反死事二法
應賞君不自以爲功當路論功亦不及人謂君超然利害
之表君曰吾盡吾心而巳而何賞之較君實有愛人利物
之心哀矜庶獄無所不用其至人人自以爲不冤獄空遂
爲常君書三考候代者未至歲月有竒獄空之事其二在
考内其一在候代時院之設乆矣官此者㡬人得闕而來
受替而去其間可紀之盛百餘年僅僅兩見今君受任三
考巳能配此曠絶之蹤而書滿巳後迄臻三美君職於其
事可謂無愧矣此而不書後將何觀雖然予嘗上下世變
[009-4a]
觀之自畫象之化逺人心之樸日以散惟成康時曰刑措
不式漢文時㡬致刑措下此則唐𥘉死囚歸獄之事人以
爲竒盖唐虞後至今三千餘年而㫁獄之省數不過三四
海之大兆民之衆不可以一院比也然聖人得國而爲之
持之以道使民遷善逺罪而不自知其效驗近卜於期月
三年而逺亦不過於必世夫古今刑措之日旣如此其難
而區區空一院之獄又如此其不數聖人之志其遂不可
行邪雖然由君之事則百餘年間職業之可書曽不一再
而君以歲月爲之有餘天下事信不可爲乎神而明之存
乎其人此予所以𥘉爲世道感而以其尚可爲者深幸也
[009-4b]
嗚呼君其母以自足哉君姓洪名松龍嚴陵人
   龍泉縣太霄觀梓潼祠記
龍泉邑治左出門行數百歩有太霄老子宫焉辛酉之春
予登其巔四山拱趍天宇髙曠會令方營度作梓潼君祠
邀予爲字曰元皇之殿旣爲從事六月殿成明年令若士
以書諗曰役之𥘉興君寔來辱爲之書請卒記之邑爲吉
上㳺山川清㧞民秀而文天聖以來髙科鼎鼎出有位至
侍從以忠直自奮尚論文獻者歸焉維郴實接壌桴鼓數
震令𥘉至適江上有警郴冦益乗以譟周旋軍旅不得以
間事平令謂吾幸爲禮義邑雖倥偬不容不爲俗化地况
[009-5a]
少須暇乎稽諸圗志庭廟鱗立吾黨之士獨無所敬祀會
賔興詔下乃進諸生謀曰今三歲大比試者以文進將文
而巳乎意必有造命之神執其予奪於形聲之表者盖元
皇是也士之所自爲行爲上文次之神所校壹是法合此
者陟違此者黜人謂選舉之權属之有司不知神之定之
也乆矣蜀山七曲神所宅之國衣冠文物莾爲風塵惟神
元命寔始吴會英靈赫赫將從君父所在而依之是以江
湖以南神迹多著此固士之所當欽崇而景仰者舎而不
祠惟缺典是懼議遂决予按詩曰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
漏又曰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㳺衍夫人一
[009-5b]
動之㣲必有神明焉得其情於幽隱易肆之地兹其所以
體物而不可遺也惟經傳統謂之神未有所指名近世貴
進士科士以得失爲病自元皇廟食於是始有司桂籍之
説化書所謂九十四化變遷推移曠千百歲雖渉於不可
測知然神生爲忠臣孝子殁爲天皇真人取士本末實昉
於人心義理之正明有禮樂幽有鬼神果哉其不誣矣孟
子曰天爵仁義忠信人爵公卿大夫古之人脩其天爵而
人爵從之聖賢不語怪而教人先内後外未嘗非神之意
神雖㳺於太虚而考德問業𥘉無戾於聖賢之言其在祭
法茍有以明民成教宜與祀典則神之有祠豈緇黄之宫
[009-6a]
之埒邑有先民典刑大冠逢掖争志䇿厲爲臣止忠爲子
止孝此其内心固油然不自巳而况髙山仰止明神在前
則其戒謹恐懼工力當倍他日㧞起諸生彬彬知名則居
公卿大夫之位必將有仁義忠信之人令之此舉於人才
甚有功於方來世道非無所關繫豈曰以區區科日望其
人而惠徼福於神之一顧哉柌翼殿以廡丹堊具鍾鼓供
噐如式像設居中内而父母婦子事親之道孝之属也外
而待御僕從爲臣之道忠之属也費錢七十萬有竒十萬
爲令俸餘裒多迄于城觀下古曰龍頭里因其名爲坊扁
額校書郎姚君勉筆也令方爲逺者計㢘用積餘市田以
[009-6b]
奉祠事繼今邑之士其受令之賜永永無斁令陳氏名昇
三山人𥘉攝事繼辟今任云
   文山觀大水記
自文山門而入道萬松下至天圗晝一江撗其前行數百
歩盡一嶺爲松江亭亭接堤二千尺盡䖏爲障東橋橋外
數十歩爲道體堂自堂之右循嶺而登爲銀灣臨江最高
䖏也銀灣之上有亭曰白石青崖曰六月雪有橋曰兩峯
之間而止焉天圗畫居其西兩峯之間居其東東西相望
二三里此文山濵江一直之大槩也戊辰歲余自禁廬罷
歸日徃來徜徉其間盖開山至是兩年餘矣五月十四日
[009-7a]
大水報者至時舘中有臨川杜伯揚義山蕭敬夫吾里之
士以大學試羣走京師惟孫子安未嘗徃輙呼馬戒車與
二客疾馳觀焉而約子安後至未至天圖畫其聲如疾風
暴雷轟豗震蕩而不可禦臨岸側目不得徃視而隔江之
秧畦菜隴悉爲洪流矣及松江亭亭之對爲洲洲故垤然
隆起及是僅有洲頂而首尾俱失老松數十本及水者争
相跛曵有偃蹇不伏之状至障東橋坐而靣上㳺水從六
月雪而下如建瓴千萬丈洶湧澎湃直送乎吾前異哉至
道體堂堂前石林立舊浮出水而如有力者一夜負去酒
數行使人候六月雪可進與否圍棋以待之復命曰水㫁
[009-7b]
道遂止如銀灣山勢回曲水至此而旋前是立亭以據委
折之會乃不知一覧東西二三里而水之情状無一可迯
遁故自今而言則銀灣遂爲觀瀾之絶竒矣坐亭上相與
諧謔賦唐律一章縱其體状期盡其氣力以庶㡬其萬一
予曰風雨移三峽雷霆擘兩山伯揚曰雷霆真自地中出
河漢莫從天上翻敬夫曰八風捲地翻雷穴萬甲從天驟
雪[騣-凶+鬯-匕]惟子安素不作詩聞吾三人語有會於其中輙拍手
捋鬚捧腹頓足笑絶欲倒盖有淵明之琴趣焉倚䦨踰時
詭異卓絶之觀不可終極而漸告晚矣乃令車馬從後四
人携手徐歩而出及家而耳目昡顫手足飛動形神不自
[009-8a]
寕者乆之他日予讀蘭亭記見其感物興懐一欣一戚随
時變遷予最愛其説客曰羲之信非曠逹者夫富貴貧賤
屈伸得䘮皆有足樂盖于其心而境不與焉欣於今而忘
其前欣於後則忘其今前非有餘後非不足是故君子無
入而不自得豈以昔而樂今而悲而動心於俯仰之間哉
予憮然有間自予得此山予之所欣日新而月異不知其
㡬矣人生適意耳如今日所遇霄壤間萬物無以易此前
之所欣所過者化巳不可追紀予意夫後之所欣者至則
今之所欣者又忽焉忘之故忽起奮筆乗興而爲之記且
諗同㳺者發一噱
[009-8b]
   鄒文叔垂芳堂記
吾郷上㳺有佳木連理生於鄒公長者之地不知㡬何年
益公取以𥙷廬陵圖誌木濵水如老蛟夭矯有騰驤怒起
之勢咸淳八年秋一夕大雷電以風木随水而飛又二年
秋有蓮一蔕雙華出于文叔北窗下苔池中文叔長者曾
孫也連理表章於乾淳間鄒氏始享有其瑞予聞長者一
再傳皆恂恂友愛同氣並根旣碩且蕃實生來仍今文叔
之庭二季競爽兩孫端美天將昌之其殆視同頴兩𡵨絪
緼坱北而未有巳乎文叔喜而命予題其堂曰垂芳夫一
草一木之㣲比于太虚僅同毛髮而卾不韡韡兄弟之親
[009-9a]
小雅所爲賦也於吾心得無感乎予旦夕尚徘徊新堂爲
君賡棠棣之一章
  李氏族譜亭記
蘇老泉有族譜引又有族譜亭記引專言父祖子孫出於
一本不可忽忘記則以郷人不義不睦者爲戒愚嘗謂引
之詞極論骨肉之所從而動其内心之愛此宜與賢者道
至於記之所載其言他人戕賊之故而惟恐族䧟於不淑
羞惡之心人皆有之則此訓又親切焉西山李氏家於龍
泉數百年先世有諱榖者與頴濵逰老泉之譜引自以爲
得於靣授而切意其亭記尚未及見也今其族放蘇氏作
[009-9b]
族譜亭以不忘先世頴濵之交以庶㡬老泉之意有名繼
祖者又修復之以紹前志爲予求字予爲之書而樂道其
美夫其譜引先世旣自得之以遺其子孫今其子孫固巳
識先世之用心矣予猶以爲未也則告諸繼祖歲時聚族
拜奠亭下更碩與蘇公亭記各各觀誦一過使爲長上者
復申告之曰謹毋爲郷之某人者
  蕭氏梅亭記
廬陵貢士蕭元亨江西帥平林公之孫贑州龍南縣丞之
子蚤孤有立克肖厥世於其讀書㳺息之暇有自得焉乃
作亭於屋之西偏周之一徑𬒳徑一梅亭後有廊有詩盡
[009-10a]
壁間前方池廣五尺飼魚而觀之鄰墻古樹蔽虧映帶清
風徐來明月時至君領客于此上下談笑客多乃祖父舊
遊而君樂從之稱其家兒也君名亭曰梅而属其客請記
於予予昔者登平林公之門入其園䑓觀沼渚卉木竹石
曲折靡㬅登覧幽逺公緩歩徐坐杯酒流行古君子也退
從賛府與其次子江陵支使昻然野鶴粲然華星南金荆
玉應接不暇佳公子也今是園也亭舘日以完美草樹日
以茂宻元亨兄弟又從而增大之夫髙臺曲池百歲倐忽
此孟甞君之所以感慨於雍門周者也予於君不十年間
俯仰三世昔也念其門之遭今也賀斯園之幸則告於元
[009-10b]
亨曰天地閉塞而成冬萬物棣通而爲春方其閉塞也隂
風觱栗寒氣贔屭衆芳景㓕萬木僵立何其㣲也及其棣
通也木石所壓霜露所濡土膏墳起芽甲怒長何其盛也
天地生意無間容息當其巳閉塞之後未棣通之前於是
而梅出焉天地生物之心是之謂仁則夫倡天地之仁者
盖自梅始今君之樂斯亭而賞斯梅也其何以哉天地莫
不有𥘉萬物莫不有𥘉人事莫不有𥘉人心莫不有𥘉君
從其𥘉心而充之無非仁者使梅而有知吾知其爲君欣
然矣昔東坡記靈璧張氏園亭推本其先人之澤而拳拳
然望其子孫且將買田泗上以與張氏㳺焉予里人辱君
[009-11a]
好舊矣宜其甚於坡之愛張氏也
   衡州耒陽縣進士題名記
衡州進士題名記設於學耒陽隷焉去年歷兵火浸湮毀
耒陽宰郴江王某始與其士刻石邑庠以自爲一同人物
記邦人欝林教授周君道興介予曰縣之立是碑属歲大
比將作興士氣也兾子爲之記予嘉其勤不得辭按衡進
士姓名可考者自祥符省元鄭向而始景祐八人俱擢第
郡人侈爲渾化時耒陽居其三嘉定郡貢十八人耒陽又
半之間歲徃徃多得士今邑人於花州之䜟翹乎其未愸
也雖然科第之末不足爲儒者道天下事固有大於此者
[009-11b]
矣衡有石鼓書院朱文公實爲記其論世俗之書進取之
業以爲志於巳者所羞言至謂學校科舉之害不可以是
爲適然而莫之救先生所以正人心破俗學者頎乎其志
也前軰之流風未逺學者之分内何限属邑之士其得無
所聞乎然則縣之此碑将以紀姓名也豈曰使人歆慕誇
羡矻矻然爲物外之歸哉夫在上有師道則在下有善人
修於家有正學則天子之庭有真儒此令尹與凡邑之士
兢兢終日而不能巳者也若夫苟焉而學泛焉而仕冐焉
而題則後人指之曰某也若何某也若何嗚呼是可不凛
凛乎哉
[009-12a]
   撫州樂安縣進士題名記
撫領縣五進士題名記自太平興國樂公史始以迨于今
班班然雖然此記諸郡者縣又各有記郡縣皆以本人物
之出而縣又近也樂安自紹興十八年始置縣于時士文
富義豐頭角嶄出志氣凛然盖文物之發越乆矣三歲大
比由是而計偕者始而二三人繼而四五六七人擢奉常
第者始而一人繼而二三人斯盛矣而記未立闕也予同
年新贑州教授何君時以書來京師曰薦於鄉而仕於國
皆仕之逹也追其巳徃之不及記待其方來之不勝記特
託諸石以詔不朽碩假之一言辭不獲按圖志縣始創實
[009-12b]
割崇仁三鄉與吉之永豐一鄉斯土也盖文明之㑹也山
川之英扶輿清淑之所蔵是故名世出於其間歐陽子之
於永豐文恭羅公之於崇仁是其人也今縣東跨西并收
拾竒山水以爲一國風氣磅礴且百年於此斯文之運䆮
以張王此豈偶然之故邪雖然二君子所長非科第也有
大焉者矣登斯記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當如何哉當如
何哉
   瑞州三賢堂記
瑞有三賢祠堂三賢余襄公蘇文定公楊文節公祠堂舊
在水南闤闠景定庚午燬于兵前守嚴陵方君逢辰遷之
[009-13a]
稍西垂成而去某爲君代相遇於上饒君語及斯堂曰瑞
人之敬三賢也如生三年無所於祠意閔閔焉予是以亟
新之也然塗塈未畢像設未備子其成之成則爲之記某
至郡旣敬奉君之教遂率諸生行釋菜禮而君書三至諗
記之成某不得辭夫瑞爲郡號江西道院然在汴京盛時
爲逺小故余蘇二公皆以謫至淳熈間郡去今行在所爲
近而楊公江西人雖自蓬監出守殊不薄淮陽也地一而
時不同又守郡者與他謫異然瑞人矜而相語槩曰吾郡
以三賢重余公坐黨范文正蘇公坐救其兄東坡先生後
又以執政坐元祐黨楊公坐争張魏公配享事使此三賢
[009-13b]
者皆無所坐安得辱臨吾土噫甚矣瑞人之好是懿德也
然三賢所飬猶有可得而竊窺者乎范公忤吕丞相而去
也未㡬復用前日寅縁𬒳斥者以次召還襄公自瑞徙㤗
乃獨請嶺南便郡以歸愈去愈逺豈非所謂同其退不同
其進者耶蘇公世味素薄其記東軒謂顔氏簞瓢之樂不
可庶㡬而日與郡家收緇銖之利曽不以爲屈辱異時再
謫三徙之餘退老頴濵杜門却掃不怨不尤使人之意也
消若楊公則肆意吟哦筆墨淋漓在郡自爲一集與疇昔
道山群賢文字之樂無以異也若三賢者豈以擯斥踈逺
累其心哉夫擯斥踈逺不以累其心者其流或至於翛然
[009-14a]
逺舉超世遺俗而三賢又不然余公用於慶曆蘇公用於
元祐蹇蹇匪躬皆在困躓流落之後楊公當權姦用事屢
召不起報國丹心竟以憂死凛然古人尸諌之風嗚呼此
其所以爲三賢歟繇前言之吾知在瑞之時樂天安土繇
後言之吾知在瑞之時乃心罔不在王室嗚呼此其所以
爲三賢歟詩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太史公曰雖爲之執
鞭所欣慕焉瑞人之敬三賢也又於此思之當有以稱方
君所爲欲記斯堂之意某於先正無能爲役
   建昌軍青雲荘記
大農簿趙侯守旰之明年建青雲荘成侯旦夕受代行矣
[009-14b]
移書請記於廬陵文某曰大江以西縉紳衣冠旴爲盛旰
賔興薦士三十七江山竒氣發天地之蔵未艾也郡有庫
邑有荘皆以貢士名貢鹿鳴與計偕者僕馬道路而無虞
矣則後自念士方奏名待對皇帝王伯之規模造端發&KR3006
如火始然柰何以旅瑣瑣病寒畯乎會南豐有寺曰安禪
燬于冦田若于無所於属於是復其租税爲屋四楹乃積
乃倉於寺之廢址命曰青雲荘錢榖有司三歲一會凡旴
之試御前者贐各有差所爲厚士於方來盖庶㡬焉某復
於侯曰自異學興緇黄之宫遍天下其徒蚕食阡陌相望
有志之士嘗欲磨以歲月聽其消亡士大夫蔽於福田利
[009-15a]
益之私非惟無救於敝更張之侯也炳然大觀右儒而左
釋制其膏腴移彼于此正合前賢建置可謂執德而不回
者矣孟子曰我善飬吾浩然之氣夫浩然者際天地而常
存不假外物而爲消長士豈以侯爲凂巳哉詩云菁菁者
莪在彼中陵旣見君子錫我百朋釋者曰古者貨貝五貝
爲朋百朋得祿多也小雅之序菁菁者美其育材變小雅
之次菁莪者傷其廢禮以君師在上取其長育人材者禮
如何其廢之矧諸侯奉天子命守土有國士賢者能者悉
上送春官勸駕續食固其所也侯推廣國家樂育之意知
盡禮而巳與之者非以爲恩受之者豈以爲不屑哉荘生
[009-15b]
論鵬搏扶揺而上者九萬里風斯在下本放曠者寓言自
隋唐以來世人尊異科第若青雲者放之而爲之辭古之
人其身益高其心益危人以爲瞻望不可企及乃其憂責
之始士之於一旦豈真以發身爲汗漫乎哉易之象雲上
於天需君子以飲食宴樂士待對時也雲雷屯君子以經
綸士澤物時也侯誠有望於人物有意於世道有以爲需
之飲食侯事也無以爲屯之經綸士責也侯不負士士亦
不負侯是爲不負所學不負天子侯名孟適董荘事者前
通判臨江軍曾君稹新袁州萬載縣主學徐公應午貢士
庫名存而實湮以白金二十鎰𥙷其籍改庫爲田以利乆
[009-16a]
逺其出内則隷是云
   贑州重修清獻趙公祠堂記
郡所在祠先賢之爲守者守得祠以遺愛然而百世之下
君子之澤有存焉者寡矣而聞其風爲之興起尸而祝之
不謀同辭識者於是上下世道而觀其大節焉故叅知政
事贈太子少師清獻趙公抃歷事仁宗英宗神宗以忠亮
純直爲時名臣公嘗治䖍治益治杭治越其政本之以清
淡行之以簡易寛不爲弛嚴不爲殘使在漢氏課功第能
當不在循吏下抑公所爲大過人者不寕惟是當王安石
變更祖宗法海内騷動廷臣唯諾趍走莫敢後先獨與司
[009-16b]
馬文正光范忠文鎮唐質肅介額額争論不少假借至上
䟽言財利於事爲輕民心得失爲重不罷青苗使者非宗
社之福公卒去位小人相繼用事濁亂天經蘖牙禍根&KR0878
舒之罪穢汙簡冊如有一个臣㫁㫁猗無他技中原遺老
炳然元龜天下後世感憤追想猶凛凛有生氣鳴呼此其
所謂大節關繋於世道治亂升降而不可誣也咸淳六年
知贑州大宗丞番昜李侯雷應以公嘗辱爲是邦始至訪
公祠所在郡治故有祠與濂溪並自濂溪移祀于學前守
陳公宗禮始建公廟于城之東偏歲時妥侑習爲故常屋
弊且壓神不顧享侯慨然曰是不可憚改㑹歲豐人和庭
[009-17a]
無徴發於是棟楹欄檻之腐敗撓折者瓴甓丹雘之踈漏
漶澷者神位祭噐之缺失不如禮者所費儉約一日新美
又更爲之門俯臨大衢非徒侈觀使過者敬恭焉明年夏
五落成侯時巳除湘南刑獄使者将行走書属某記之某
惟吏道苟且逐末忘本乆矣侯之先公忠清有風裁於世
侯得之見聞獨能尊事文獻景行先哲示邦人以繹教思
其淵源有自來哉清獻距今二百餘年贑石公所鑿也章
貢臺公所創也公之事逺矣而其山川猶有衣𬒳其餘者
贑人之思之曰公生而德澤在吾土公之賜也公死而典
刑在吾土公之賜也鳴呼公之在熈寕也當時小人號爲
[009-17b]
得志富貴澌盡終歸無有贑何地也而公祠在焉後公而
爲贑者相望亦豈無可以繋去思者而公之祠巋然靈光
何其懿也鳴呼士大夫之於當世其大節可不謹哉可不
謹哉
   贑州重脩嘉濟廟記
今天子咸淳六禩大宗丞權侍左郎官李雷應𬒳㫖知贑
州贑地大而俗囂山寛而田狹俗囂故易以譟田狹故易
以饑侯未至以爲難將至以爲憂乃七月下車膏雨霈流
嘉氣坌集民聲大和四郊以寕侯悦莫喻所從來也百姓
歌之曰我土渢渢黍稷芁芁孰啓我侯我神之功我氓蚩
[009-18a]
蚩牛犢熈熈孰相我侯我神之威侯驚召父老進而問故
曰是何神也父老相率告於庭曰州之東有廟曰嘉濟自
秦漢以來血食至今我民司命匪神其孰尸之侯恤然曰
我何以得此於神哉抑神實德我我其有不致力扵神廼
肅籩豆乃㓗牲牷晨起詣廟以謝以祈旣竣事周視庭宇
不遑干寕始建議營度刋木于厓浮竹于津厥材既堅厥
工惟時植圯支仆撤去庳陋傭力奔走咸勸於事堂皇言
言廊廡嚴嚴有門秩然有亭翼然於是神位具宜廟制大
備王宫皇皇衮冕裳衣柌既畢則以其餘脩道逵以便來
㳺者葺二浮梁以便絶江者錢竒二百萬粟竒二百碩悉
[009-18b]
出侯所節縮故役成而人不知明年四月侯除荆湖南路
提點刑獄未行粟米在市𧖟麥滿野雞犬相聞逹于嶺表
訖侯去視始至如一日焉百姓復歌之曰奕奕廟貌我侯
新之侯爲我民匪神是私田有稲粱野無干戈㣲侯之賜
胡以室家屢舞&KR0726&KR0726伐鼓淵淵何以報侯萬有千年予時
卧山中州從事具本末來属予言其事予按祭法能禦大
菑則𣏌之能捍大患則祀之神之爲靈昭昭矣謹叙次下
方納諸廟門爲記
   贑州興國縣安湖書院記
贑興國縣夫子廟在治之北門縣六郷其五郷之人來㳺
[009-19a]
來歌𬒳服儒雅東二百里曰衣錦郷其民生長斗絶險寒
或爲龍蛇瀆于邦經有司黽勉以惠文從事咸淳八年宣
教郎臨川何時來爲宰憫然曰使人不可化則性命之道
熄矣顧邑校曠越不克施乃夏四月即其地得山水之勝
議建書堂以風來學召其豪長率勵執事堂庭畢設講肄
有位彚試舘下録爲生員凡二十八人又㧞其望四人爲
之長冬十月令率諸生以牲幣薦于先聖先師樽爼旗章
等威孔嚴環觀愕𣅿屏息胥忭黧老婦子轉相傳呼然後
翕然以儒者爲重令曰吾教可行矣載命胥正秩其比伍
家使有塾人使有師如黨庠術序之意置進學日記令躬
[009-19b]
課其凡督以無怠又上諸府改其郷曰儒學植之風聲於
是山長谷荒人是用勸咸碩進嚮文事率由訓程傳曰天
地之道浸言化以漸也風俗之積㡬千百年而令一朝變
之固若是速歟共惟國家五星聚奎實開文明皇祖制詔
天下州縣立學所在表章儒先復創書院三代以下斯文
彬彬焉先民有言地氣自北而南粤從衣冠正朔啓我吴
會自江以南悉爲鄒魯今也遐荒陋僻沐浴教恩如狂得
瘳如迷得呼王澤之滲漉日深地氣之推移日至此豈偶
然之故哉予於令爲同年進士適守是州今奉天子明訓
以字民爲職能廣學愛宣德化是爲不辱威命將上其事
[009-20a]
於朝復諗之諸生曰昔有文翁興學于蜀受業慱士時則
張叔學官弟子畏而懐之彼何人哉叔兮叔兮又進諸生
之長諗之曰昔有文公設教于潮潮人趙德以士見招維
文與行倡于齊民其則不逺德哉若人諸生拱而前曰某
等幸生明世惟師帥不鄙夷之俾獲有聞雖不敏敢不受
教請刻諸石以詔百世書院之制前爲燕居直以杏壇旁
爲堂左先賢祠祠後爲直舎繚齋以廡不侈不隘臨溪爲
之門堂名絜矩齋名篤志求敏明辨主善率性成德其門
總曰安湖書院某山中所題云
   道林寺衍六堂記
[009-20b]
余行歩長沙道湘西登道林寺舊有四絶堂指沈傳師裴
休筆札宋之問杜甫篇章也堂之顔吾郷益國周公書之
至是百二十年公又有記𫐠蔣之竒語之竒取歐陽詢書
韓愈詩而黜裴宋公獨合古今異同有衍四爲六之說人
之意度相逺如此僧志茂以屋壓字澷夀公字于石取公
之意易名衍六將掲于新堂予嘉其有二善焉𥙷唐賢故
事寶乾淳遺墨非俗衲所爲爲之嘉歎而記其後
   五色賦記
孟春之二十五日發舟石鼓越三日過衡山宰趙孟傃送
縣志遺逸門一叚云冦豹與謝觀同在唐崔裔孫門下以
[009-21a]
文藻知名豹謂觀曰君白賦有何佳語對曰暁入梁王之
苑雪滿群山夜登庾亮之樓月明千里觀謂豹曰君胡不
作赤賦豹曰田單破燕之日火燎于原武王伐紂之年血
流漂杵前軰游戱文字足以觧人頥如此客曰更倣之作
黒賦如何予應聲曰孫臏䘖枚之際半夜失踪逹磨面壁
以來九年閉目客絶倒予曰君盍賦黄賦青如何一客云
杜甫柴門之外雨漲春流衛青塞馬之前沙含夕照又一
客云帝子之望巫陽逺山過雨王孫之别南浦芳草連天
曰黄曰青不于其蹟而于其神亦一時興致所到因反觀
冦謝前作惟月明千里得白之神曰雪曰火曰血皆不免
[009-21b]
着迹且漂杵是武王一䖏事燎原與田單不相干一客改
之曰堯時十日並出爍石流金秦宮三月延燒照天燭地
一客又曰夜登庾亮之樓月明千里如何對或對曰秋泊
袁宏之渚水浸一天予謂前作巳是劣劇後來者又進乎
滑稽矣因次第其高下赤豪雄第一黒深妙第二黄神俊
第三白脱灑第四青風韻第五或以黒爲冠予亦莫知其
定因記之以諗觀者
   衡州上元記
歲正月十五衡州張燈火合樂宴憲若倉于庭州之士女
傾城來觀或累數舎竭蹷而至凡公府供張所在聽其徃
[009-22a]
來一無所禁盖習俗然也咸淳十年吏部宋侯主是州予
適忝陳臬事常平以王事請長沙㑹改除於是侯與予爲
客主禮是晚予從城南竟城東夾道觀者如堵入州從者
殆不得行旣就席左右楹及階階及門駢肩累足&KR0766&KR0766
魚頭其聲如風雨潮汐咫尺音吐不相辨侑者集三靣之
人趨而前執事㡬不可曲折酒五行升車詣東㕔㕔之後
稍偏爲燕坐爼豆設焉主人旣肅賔車不得御乃歩入燕
坐之次至兒童婦女雜襲而争先男子冠以上徃徃引去
及獻酬州民爲百戱之舞撃鼓吹笛斕斑而前或蒙倛焉
極其俚野以爲樂㳺者益自外至不可復次序婦女有老
[009-22b]
而秃者有羸無齒者有傴僂而相携者冠者髽者有盛塗
澤者有無飾者有携兒者有負在手者有任在肩者或哺
乳者有睡者有睡且蘇者有啼者有啼不止者有爲兒弁
髦者有爲緫角者有解后叙契闊者有自相笑語者有甲
笑乙者有傾堂笑者有無所覩随人笑者跛者倚者走者
趨者相牽者相扶擎者以力相拒觸者有醉者有勌者咳
者唾者嚏者欠伸者汗且扇者有正簮珥者有整冠者有
理裳結襪者有履閾者有倚屏者有攀檻者有執燭跂惟
恐堕者有酒半去者有方來者有至席徹者兒童有各随
其親且長者有無所随而自至者立者半坐於地者有半
[009-23a]
坐杌下者有環客主者有坐復立者有立復坐者視婦女
之數多寡相當盖自數月之孩以至七八十之老靡不有
焉其望於燕坐之門外趑趣而不及近者又不知其㡬千
計也當是時舞者如儺之奔狂之呼不知其䙝也觀者如
立通都大衢與俳優上下不知其肆也予與侯頺然其間
如爲家人之長坐於堂而驕兒騃女充斥其間不知其偪
也予起而舉酒祝侯曰以平易近民而民近之豈弟父母
侯之謂矣侯醻且執爵前曰惟使者使民不冤無湮欝其
和我是以大有民予避且謝則復諸侯曰使時和歲豐日
星明穊舉海内得以安其生而樂其時衡與賜焉維天子
[009-23b]
之功臣等何力之有侯拱而立侯蜀人也因與予言益州
承平時元夕宴遊其風流所親見盖出于祖宗德澤天地
涵育之乆而今不可復得矣予愍然私念之開慶景定間
衡以中州不得免於難今城郭室廬公私文物猶草創綿
蕝云爾然以㡬世㡬年所爲郡而十數年間卒然脩復得
其大體非國家忠厚積累於民力愛飬有素豈望如今所
成立哉蜀自秦以來更千餘年無大兵革至于本朝侈繁
鉅麗遂甲於天下不幸蕩析若鬼神之忌盈者今衡之民
務本而勤力歲時一觀㳺之外衣食其耕桒儉而不㤗風
氣淳厚猶南方建徳之國其將進而未巳者乎予爲親
[009-24a]
懐歸得郡且行侯選表於朝有日矣惟一時民物之槩得
於目擊相與嗟嘆闊絶而欣喜不厭於心者不當無所紀
且懼夫可愛可愕之状俯仰蹉跌忽不可以復追也燕之
明日亟奮筆記之以庶㡬觀風之意且使後來者於侯政
有考焉侯名遇今居延平
   雷州十賢堂記
國朝自天禧乾興迄建炎紹興百五十年間君子小人消
長之故凡三大節目於雷州無不與焉按雷志丞相冦公
凖以司戸至丁謂以崖州司戸至紹聖後端明翰林學士
蘇公軾正言任公伯雨以渡海至門下侍郎蘇公轍以散
[009-24b]
官至蘇門下正字秦公觀至樞宻王公巖叟雖未嘗至而
追授别駕猶至也未㡬章惇亦至其後丞相李公綱丞相
趙公鼎叅政李公光樞宻院編脩官胡公銓皆由是之瓊
之萬之儋之崖正邪一勝一負世道以之爲軒輊雷視中
州爲逺且小而世道之㑹乃於是觀焉我度皇之九年詔
大府寺簿虞侯應龍知雷州侯雍公曽孫有文學凡登朝
必與史事諸所衮鉞得春秋大㫖植之風聲尚有典刑其
至雷也考圖諜訪耆老顧瞻山川惄如有懐乃黜丁氏章
氏自萊公以至澹菴凡十賢爲祠於西之上使海邦興起
前聞一朝皂白知所以勸敬賢如師疾惡如仇侯所爲豈
[009-25a]
刀筆細故哉嗟乎雷何地也諸賢冠冕於此儼然而威自
太守諸生以下敬恭登降制幣薦奠如先聖先師人有常
言惟是風馬牛不相及也諸賢何以得此於南海南海何
以得此於諸賢乎哉我祖宗待士大夫忠厚而有禮稽諸
司敗嶺海則止此事上配帝王非漢唐所及雖施之姦回
容有傷惠而賢者失路靡不獲全祈天永命萬有斯年噫
嘻盛德事也祠經始于十年九月十月吉日落成侯謂予
同舘走書數千里至贑属予記予不敏叙其凡復爲迎送
神辭使祀則歌之辭曰 飈風起兮雲黄萬里兮故郷桃
茢兮祓不祥何懐乎斯宇兮惟獨有此衆芳海可竭兮神
[009-25b]
不可忘五嶽爲質兮三辰爲光保我有國兮萬年其昌
   雷州重建譙樓記
凡並海而爲州皆有颶風而雷爲甚中州多山地氣固宻
城郭公府苟非水火兵革之難雖累數千百年存焉可也
南方歲有颶風㧞大木蜚大屋以爲常矧雷三靣際海當
風之衝豈獨城樓難哉太史氏虞侯應龍來爲守是爲咸
淳十年六月十有二日夜半颶風作厥明視譙壓而城壊
方風之來也其暈如虹有蜃氣如樓䑓及其歘霍凌轢訇
哮撞搪其聲不可名状侯曰斯樓郡以晝夜者非大且壮
無以支永乆乃筏鉅材鳩工並興設爲巍峩下臨鯨波人
[009-26a]
聞而撫然曰天下猶海也世變猶風也昔人有言大厦非
一木可支又曰震風凌雨而後知厦屋之帡幪也侯所建
立有安天下之道焉侯之爲雷也寛而有制嚴不爲暴始
至蒐軍明律戮澤中爲龍蛇者獄有三年淹破其貨内者
覈丁籍實民賦老壮以時富貧有經又爲之表賢哲興學
校開其倫常示人有耻陶爲清淳訟是用希凡此皆侯所
爲反風徙鱷之本也天子聖神文武克有天命祝融受職
海若順令侯爲政知所本价人維藩式是南邦城樓云乎

 序
[009-26b]
   孫容菴甲藁序
容菴孫先生早以文學自負授徒里中門下受業者常數
十晚與世不偶發其情性於詩今其家集甲乙丙彚爲三
帙當先生無恙時乙官湖王公介爲序丙今念齋陳公彬
筆也獨甲篇首無所属太史公將以自序云爾不幸未就
賫志以殁後二十二年先生之子演之孫應角出其本命
予序以𥙷其遺先生之爲詩縱横變化千態萬状前二公
模冩極矣後生小子於前軰畦徑不能窺也獨嘗徃來容
菴知先生所以爲詩者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廣大草
木生之禽獸居之寳藏興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測黿
[009-27a]
鼉蛟龍魚鱉生焉貨財殖焉天下之竒觀莫具於山水山
水非有情者莫之爲而爲何哉傳曰山藪蔵疾江海納汙
則其所容者衆也先生之菴介於闤闠敞二尋髙爲楹不
踰丈求其領畧江山收拾風月則亦無有乎爾然先生讀
書白首不輟皇王帝覇之迹聖經賢傳之遺下至百家九
流閭閻委巷人情物理纎悉委曲先生旁捜逺紹盖朝斯
夕斯焉是百世之上六合之外無能出於尋丈之間也以
一室容一身以一心容萬象所爲容如此此詩之所以爲
詩也先生名光庭字懋居廬陵富川以詩書世家今其子
惟終放情哦諷爲詩門再世眷属其孫𢡟於文學方翹翹
[009-27b]
自厲發矢於持滿流波於旣溢以卒先生爲詩之志詩之
道其昌矣乎予里人也知先生爲詩之故與其所以積累
繼述因發之以𥙷二序之未及云
   危恕齋論序
近世有驪塘巽齋二危論行於世予讀其文庶㡬前軰之
彷彿者矣吾州恕齋危先生其所爲論積成帙學者争傳
爲矜式先生學爲桒梓之宗行爲章甫逢掖之望放而爲
文所謂仁義之人其言藹如臨川廬陵之危是或一道也
抑二危以此决科發身而先生不偶於埸屋以死則所遇
之足悲也雖然遇不遇無足計也于其人而巳然則學恕
[009-28a]
齋爲文尚從其人求之
  金匱歌序
金匱歌者郷前軰王君良叔之秘醫方也𥘉良叔以儒者
渉獵醫書不欲以一家名一日遇病數十軰同一證醫者
曰此證隂也其用某藥無疑數人者駢死醫者猶不變良
叔曰是證其必他有以合少更之遂服陽證藥自是皆更
生焉良叔冤前者之死也遂發念取諸醫書研精探索如
其爲學然乆之無不通貫辨證察脉造神入妙如庖丁解
牛傴僂承蜩因自撰爲方劑括爲歌詩草𥿄蠅字連帙累
牘以遺其後人曰吾平生精神盡在此矣其子季浩以是
[009-28b]
爲名醫其子庭舉蚤刻志文學中年始取其所蔵讀之今
醫遂多竒中一日出是編予然後知庭舉父子之有名於
人其源委盖有所自來矣天下豈有無本之學哉世道不
淑清淳之時少乖戾之時多人有形氣之私不能免於疾
世無和扁寄命於甞試之醫斯人無辜同於巖墻桎梏之
歸者何可勝數齊高彊曰三折肱知爲良醫楚辭曰九折
臂而成醫言屢甞而後知也曲禮曰醫不三世不服其藥
言甞之乆而後可信也人命非細事言醫者類致謹如此
然則良叔齊楚人所云醫也若庭舉承三世之澤其得不
謂之善醫矣乎予因謂庭舉曰凡物之精造物者秘之幸
[009-29a]
而得之者不敢輕然其乆未有不發周公金縢之匱兄弟
之秘情也至成王時而發藝祖金匱之誓母子之秘言也
至大宗時而發君所謂金匱歌者雖一家小道然祖宗之
蔵本以爲家傳世守之寳其爲秘一也子之發之也以其
時考之則可矣庭舉曰大哉斯言予祖之澤百世可以及
人予爲子孫不能彰悼先志恐乆遂沈泯上貽先人羞敢
不承教以廣之於人予嘉庭舉之用心因爲序其本末如
此良叔諱朝弼季浩諱淵庭舉名槐云
   張宗甫木雞集序
三百五篇優柔而篤厚選出焉故極其平易而極不易學
[009-29b]
予嘗讀詩以選求之如曰駕言陟崔嵬我馬何虺隤我姑
酌金罍維以不永懐如曰自子之東方我首如飛蓬豈無
膏與沭爲誰作春容詩非選也而詩未嘗不選以此見選
實出於詩特從魏而下多作五言耳故嘗謂學選而以選
爲法則選爲吾祖宗以詩求選則吾視選爲兄弟之國予
言之而莫予信也一日吉水張彊宗甫以木雞集示予何
其酷似選也從宗甫道予素宗甫欣然便有平視曹劉沈
謝意思三百五篇家有其書子歸而求之所謂吾道東矣
   趙維城洗冤録序
漢法殺人者死我國家式敬由獄尤於人命重致意焉情
[009-30a]
法輕重相去一毛轉移蔽欺其謬千里吾儒坐論書史志
其大者固自以司空城旦之書柱後惠文之學爲不必講
不必講可也而一日臨事懵然受成其爲誤不少愛人利
物之心謂之何哉近世宋氏洗冤録於檢覆爲甚備宋氏
多所敡歷盖履之而後知吾邦趙君與揲甫階一命而能
有志乎民反覆駁難推䆒其極於宋氏有羽翼之功矣使
君自此有中外之迹日增月益豈曰小𥙷之哉書曰獄貨
非寳惟府辜功又曰無或私家于獄之兩辭祥刑之本也
讀趙君此編而於書再三焉雖不中不逺矣
   龔知縣帥正録序
[009-30b]
訟九五曰尚中正下四爻竟至於不訟子曰子帥以正孰
敢不正惟上九一爻犯終㐫至錫帶三禠豈帥之者之罪
哉居卦之終爲險徤之極兾其矯操非百倍其力有所不
能兹易所以爲憂患之書也龔君子輝宰吾廬陵其聽訟
必据經守法不肯少委折以貮民聽凡斷筆備書之冊踰
年㡬三帙名曰帥正録大哉君之用心乎廬陵訟最繁自
君視事日以銷殺從所帥也然猶不免於有録而録不免
於再且三風俗所積其囂也乆矣夫豈一朝一夕之故縣
古諸侯也使君私其土子其人教化之入人也深則是録
可以無作今之縣三年一替君之所試曾㡬何時讀是録
[009-31a]
也庶㡬期月而可者矣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
無倦君而以無倦行之是録也固筌蹄之粗也歟君名曰
升豫章人
  蕭燾夫采若集序
選詩以十九首爲正體晋宋間詩雖通曰選而藻麗之習
盖日以新陸士衡集有擬十九首是晋人巳以十九首爲
不可及十九首竟不知何人作也後江文通作三十首詩
擬晋宋諸公則十九首邈乎其愈逺矣予友雲屋蕭君燾
夫五年前善作李長吉體後又學陶自從予㳺又學選今
則駸駸顔謝間風致惟十九首悠逺慷慨一唱三嘆而有
[009-31b]
遺音更數年雲屋進又未可量也十九首上有風雅頌四
詩俟予山居旣成俯仰温故又將與君細評之
   羅主簿一鶚詩序
詩所以發性情之和也性情未發詩爲無聲性情旣發詩
爲有聲閟於無聲詩之精宣於有聲詩之迹前之二謝後
之一蘇其詩瓌偉卓犖今世所膾炙然此句之韻之者耳
夣草池塘精神相付属對床風雨意思相怡愉傳曰立見
其叅於前在輿見其倚於衡謝有焉樂則生生則惡可巳
蘇有焉東溪君嗜詩叔曰北谷而雲谷又其弟鶴鳴子和
塤龡箎應天和流動雍于一堂所謂無聲之詩也噫謝之
[009-32a]
樂不能兼蘇蘇之樂不能兼謝東溪君合蘇謝而一之其
樂庸有旣乎若夫君所以句之韻之者予非能詩又焉能
評其歸問之二谷
   新淦曽季輔杜詩句外序
杜詩舊本病於篇章之雜出諸家註釋人爲異同淦北山
子曽季輔平生嗜好於少陵最篤編其詩倣文選體歌行
律絶各爲一門而紛紛註釋自以意爲去取意之所合列
於本文下方如東萊詩記例而緫目之曰少陵句外予受
而讀其凡盖甚愛之旣録其副則復慨然曰世人爲書務
出新說以不蹈襲爲髙然天下之能言衆矣出乎千載之
[009-32b]
上生乎百世之下至理則止矣虚其心以觀天下之善凡
爲吾用皆吾物也是意也東萊意也而北山子得之觀舞
劍而悟字法因解牛而知飬生予也受教於北山子矣
   忠孝提綱序
江流滔滔日夜無聲水之常也至於有觸之鳴風激之爲
波則水之所遭拂乎常矣爲臣忠爲子孝出於夫人之内
心有不待學而知勉而行者古之人都俞吁咈定省温清
行乎忠孝之實而不必以名知於人此人道之自然也若
夫䖏時之變遭事之不幸始有不得巳而忠孝之名歸焉
則亦有可憫者矣帚齋郭君某有感於忠孝之事旣取古
[009-33a]
人之大節昈分而爲之書又裒皇朝事爲後卷君之用心
所謂先立其大者吾讀其書盖世變存焉非徒纂集之末
而巳抑有碩與君講者率土之濵莫非王臣守孰爲大守
身爲大士君子之於天下固不必食君之祿而後爲忠親
存而後爲孝也語曰仁以爲巳任死而後巳義理之責庸
有旣乎君更以是推廣其説使人人知忠孝之爲切巳事
常也由其道變也不失其節則於世教豈曰小𥙷之哉
   八韻關鍵序
八韻關鍵者義山朱君時叟所編賦則也魏晋以來詩猶
近於三百五篇至唐法始精晚唐之後條貫愈宻而詩愈
[009-33b]
漓矣賦亦六藝中之一觀雅頌大約可考騷辨作而體巳
變風氣愈降賦亦愈下由今視乾淳以爲古由乾淳視金
在鎔有物混成等作又爲古矧長楊子虚而上胡可復見
然國家以文取人亦随時爲髙下雖有甚竒傑之資有不
得不俛首於此若朱君立例嚴用功深盖亦深逹於時宜
者朱君執此以徃一日取先埸屋然後舎而棄之肆力於
爲文其於古也孰禦雖然又豈爲文哉
   壬戌童科小録序
景定壬戌童子十人挑誦國子監既中試中書如𥘉考吾
里王元吉爲首該恩許兩試太常以次九人一試童子歸
[009-34a]
而課業當爲來科新進士否則再試能又中即待年出官矣
噫其亦咄嗟乎哉山林之士白首佔畢有終身不得名薦
書齒下士於朝者童子未離㓜學巳得以所長頡頏當時
雖其得於天者不凡而貴之也人無異辭然世之厄於命
者何限若此獨不以自幸哉童子歲月方來而未艾也天
下事有大於科目之學者矣則將何如韓子送張童子序
曰暫息乎其所巳學者而勤乎其所未學者予謂童子其
所巳學者經也經載道書也童子向記其言語而巳而沉
潜義理變化氣質藴之爲德行行之爲事業未之及也童
子而能自其所巳學者温習紬繹深加履踐希賢希聖求
[009-34b]
之有餘師而其所未學者徐徐而勤之不爲後也大學之
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童子有之予也有志
乎兢辰者日斯邁而月斯征愧悔多矣敢無以相童子童
子倘有利於予言矣乎
   題家保状序
吾郷孫㓜賔善與人周旋受人託必忠吾黨之士多與爲
知識三歲大比其欲結保就試者率以状轉授俾上之有
司㓜賔無所愛力每科輙結至數百保榜掲之日籍中多
得人由是中禮部者常有之從事數科今又將詔歲人争
以㓜賔爲有驗雖㓜賔亦不能自巳一日持其籍以告予
[009-35a]
曰君疇昔籍中人也其爲我序之予不能辭焉按周禮大
司徒以郷三物教萬民而賔興之此郷舉里選之風也考
諸族師則五家十家五人十人又使相保相愛刑罰慶賞
相及相共凡保必有連坐古以德行取人於此猶有取爾
周官之法度與關雎麟趾之意固不相悖也進士始於隋
唐本朝沿襲不改日引月長弊悻浸出上之所以關防禁
治者務盡其術若家保状其一也科目與郷舉里選自不
同然其所以立法之意殆相似然吾州士風接歐周胡楊
之遺知所自愛其麗於族師之禁固鮮矣㓜賔作事必履
實其所受託亦不輕所任刑罰之相及相共者吾又固爲
[009-35b]
㓜賔一保吉爲州鉅應試二萬餘然他日得之率是知名
之翹翹者㓜賔自此網羅無遺使千佛之名盡萃於一籍
則㓜賔繼今皆慶賞之日也吾爲子賀不旣多乎㓜賔曰
嗜欲將至有開必先君言且驗矣吾籍屢驗不一驗將徼
福於君請執此以徃
   又家保状序
吾嘗觀李肇記唐科舉事都會謂之舉埸通稱謂之秀才
投刺謂之郷貢俱捷謂之同年有司謂之座主籍而入選
謂之春闈將試相保謂之合保旣捷列姓名於慈恩寺塔
謂之題名大宴於曲江亭謂之曲江㑹進士之爲貴於天
[009-36a]
下其來尚矣某吉水人肯爲吾黨裒梓家保状使不煩自
投於官殆好事者介予所知識以其籍求序予前一夕夣
有持一卷來曰桂籍得此夣若驗焉者是籍之人由秀才
試舉埸出郷貢試春闈拜座主叙同年赴題名所入曲江
㑹将必自此合保始雖然使君籍而止得科目人也吾何
觀焉天下事盖有大於此者矣仁山蒼蒼文水泱泱歐周
胡楊休有耿光獨無追遺芳而昌之者歟吾之望君籍也
如此
   新淦曽叔仁義約籍序名公芭
財利在天地間爲義理之賊三代以下選舉不以德行則
[009-36b]
士雖爲聖賢猶将從科目以進舉于郷里固得時行道之
&KR3006也然士方窮時驟得一舉属有千里之役無所取資
不得巳侻首屈意以爲此之求是不待仕固巳賊其心矣
此義約之所以不可廢也予至新淦親黨曾君叔仁出其
所謂青雲約魁星約者其爲約視他郡特有寓公助送之
例可以觀是邦之風矣吾黨之士凡與斯籍名薦書走在
所居者無深責行者無復顧昌其氣以從事於文蹇蹇諤
諤進奉天子之對由此培植爲他日賢公卿大夫殆此籍
有助焉然則區區周急義之末者耳其於人才有關係則
於後之世道不爲無益其爲義不亦大哉
[009-37a]
   送隆興鄒道士序
新吴昭德觀或傳西晋劉仙人飛昇之地其觀前井猶仙
人時丹井也今鄒髙士居其觀亦以煉丹名或曰髙士仙
人之徒與予詰其所以爲丹則髙士之丹非仙人之丹也
仙人之所謂丹求飛昇也髙士之所謂求丹伐病也仙人
之心狹於成巳髙士之心溥於濟人且夫兼人巳爲一致
合體用爲一原吾儒所以爲吾儒也重巳而遺人知體而
忘用異端之所以爲異端也髙士非學吾儒者而能以濟
人爲心噫髙士不賢於仙人歟
   送彭叔英序
[009-37b]
彭叔英以秀才精躔度推予命謂剛星居多意若他日可
爲國家當一靣者巽齋歐陽先生以三命折之具爲之説
與叔英辨予命叔英旣錯下一筭又累先生齒頰顧區區
何足以當之抑叔英所以許予謂主命得火行限得金孛
羅計故至於有主殺伐等語雖然此以論項籍關羽敖曹
擒虎之流則可而世固有不必如此而爲名將帥者矣非
叔英之所知也予獨以爲隂陽大化絪緼磅礴人得之以
生其爲性不出乎剛柔而變化氣質則在學力如叔英之
説某星主剛某星主柔得剛者必不能柔得柔者必不能
剛則是學力全無所施而一切聽於天命聖賢論性等書
[009-38a]
俱可廢巳予性或謂稍剛殆柳子所謂竒偏者凛焉朝夕
惟克治矯揉懼䧟於惡敢以命爲一定不易之歸乎叔英
憮然曰予言命君言性命之矣抑予所以爲君言者自謂
不誣士固各有志子之志碩聞所向請轉與巽齋直之昔
諸葛孔明與石廣元徐元直孟公威遊學荆州嘗曰卿三
人仕進可至郡守刺史三人問其所志孔明笑而不言予
非孔明也予之志豈叔英得窺哉
   送王山立序
官湖王先生以文章名家其子山立無忝於弓冶之業蚤
携琴書相從諸公筆硯間旣而曰士不爲司馬子長逰不
[009-38b]
足以爲學於是上下四方者㡬年于行今逰且倦矣湖海
之風波浸惡山林之歲月漸長歛其如川方至之鋭以就
于霜䧏水涸之實山立将從事乎此昔孫㤗山爲飬索遊
范文正公給以月俸三千遂得留意於學卒爲一世師表
誠齋素貧得劉氏舘以故旁捜逺紹及讀世間未見之書
南渡以來稱儒宗焉二先生之事夫人而可爲也㑹有拈
出故事以嘉惠山立者其静以待之
   與山人黎端吉序
與癡兒説夣終日悶悶使人欲索枕僵卧明者了了不踰
頃刻能解人數百年中事恨相見晚矣山人黎端吉客吾
[009-39a]
門旬日風雨旦稍霽入吾山一瞬而還若有德色問之則
山川巨細情状變態信手圗畫如山中生長然者何其敏
也黎氏祖爲吾郷羅氏葬地百年效驗翁不見端吉食其
報又能以術世其家翁信未死哉端吉遺予地予方撰屨
出郊而端吉又泝十八灘上矣臨别敘其說其歸也爲予
復來乎
   贈林梅所序
何所無花屈擅蘭陶擅菊林擅梅乃若有定所然古者以
功爲地之封建後世以文爲花之封建屈之騷陶之辭林
之詩皆有功於花是故花托於斯文而後得其所焉噫九
[009-39b]
畹三徑今無復存林之孫羲獨能世襲孤山與花周旋所
謂居其所而不遷者君充拓門庭於詩道益進豈惟克有
其土地抑亦光昭其先君之功懋哉懋哉
   送項巽可入南序
東坡作韓文公廟碑詩云作書詆佛譏君王要觀南海窺
衡湘坡在南方亦云兹逰最竒絶又云兹逰竒絶冠平生
當文公諌佛骨豈故欲爲掲陽之行坡不幸罹黨禍乃以
炎方爲夸自古詩人大言而非情徃徃如此吾郷項兄巽
可與權之度嶺也訪予於玉虹予問子非不得巳是行何
爲則曰巽可生也有四方之志弱冠時甞一至番禺巳而
[009-40a]
走上饒參疊山拜東岡古爲然後經潯陽出赤壁登黄鶴
樓今也又將徃見東岡吾所學子長逰也他時入南者以
風土爲憚與權年未三十神澤而氣強擔簦行數千里如
適其東家是其要觀南海而從竒絶之逰者非詩人大言
類也子長南逰江淮上㑹稽闚九疑浮于沅湘北渉汶泗
講學齊魯過梁楚以歸而平生車轍獨未至廣與權今㳺
子長之所未㳺從而徧歷吴楚按子長東南故跡登淮山
以望中原以庶㡬盡見天下之竒子長作史記序三千年
事爲五十萬言漢至今又千有餘年不知與權後之所書
其詳畧如何書成以諗我
[009-40b]
   送頼伯玉入贑序
頼君成孫伯玉號竹澗五雲人自幼巳好詩長而浸癖有
甲乙藁行於人戊午出宜春道中得詩三十歸而裒以附
於乙自是以行爲趣一日以書抵予曰某也将泝十八灘
踐空同非子寵兹行彼之山靈水神未易屈䧏頼君之行
殆不苟然贑之勝䖏如欝孤如八境如㢘泉如塵外寺則
如慈雲天竺在唐有香山品題至今墨蹟如新入本朝東
坡山谷之流交有以發其竒而長其光價而東坡蹤跡之
宻精神之著又其尤者也頼君觸目爲思開口成句而騷
人墨客之遺又有以動其亹亹焉者虚而徃實而歸此行
[009-41a]
粹宜春章貢之得其自足以成丙藁可知也君之兹役予
何能賛一辭抑予有請焉君方盛年於詩之道其所造巳
非他人以一句一字名世者比以君之資其當他有所進
乎司馬子長足迹㡬徧天下後來竟能成就史記一部或
議子長所用小於所得少陵號詩史或曰讀書破萬卷止
用資得下筆如有神耳頗致不滿韓昌黎因爲文章浸有
見於道德之説前軰譏其倒學然猶不爲徒文卒得以自
附於知道横渠早年縱觀四方上書行都超然有凌厲六
合之意范文正因勸讀中庸遂與二程講學異時德成道
尊卓然爲一世師表其視韓公所爲盖益深逺矣今君挑
[009-41b]
包負笈将四方上下以求爲詩予也不止望其爲前所稱
騷人墨客者因誦言諸公之失得如此君且行矣歸而求
之有餘師
   送李秀實序
三月二日予有行役宿郊外次日昧爽有來謁者視之李
君秀實也李君𥘉不之識一見察其爲能言士坐定出詩
三首其自序末句曰他事無求求者道莫教徒手只空轅
今人有好爲尊大以道統属巳自任終日暝目夜半授佞
巳者二三言曰道在是矣隱君授書孺子取履昔人以爲
近於鬼物徃徃類是李君之求其諸此之求歟李君曰予
[009-42a]
知不及此予丈夫也桒弧蓬矢之志将於子長逰發之噫
嘻子長盡天下之觀一部史記取資於此先民有言杜子
美讀書萬卷止用資得下筆有神耳予固爲子長惜也横
渠先生早年英邁之氣奮不可禦上書行都縱觀四方後
乃精思力踐以其學接孔孟之緒朱文公賛之曰早恱孫
吴晚迯佛老勇徹臯比一變至道懿哉淵乎李君所欲求
者道也則子長之終身不足師法横渠何可當也顔何人
哉晞之則是於李君之别也書此以贈
   送彭和父逰學序
彭江西三瑞之一和父其孫也家傳詩書半世以教人爲
[009-42b]
業以兩歲無所於舘将遊學以問於四方命予曰可行乎
今夫大冠峩如大裙䄡如談道理非不纚纚可聴一旦有
飲食之累則棄三尺蕩四維茍可以求無飢者無所不至
和父雖失舘夷然無慼容所爲皇皇問舘之外無他筭此
之謂不失其本心悠悠穹壤獨無知心者歟
   贈談命朱斗南序
天下命書多矣五星勿論若三命之說予大槩病其泛而
可以意推出入禍福特未可知也惟太乙統紀鈎索深逺
以論世之貴人鮮有不合然閭閻賤㣲有時而適相似者
倉卒不可辨予嘗謂安得一書爲之旁證以窺見造化之
[009-43a]
庶㡬哉最後得朱斗南出白顧山人秘傳書一卷以十干
十二支五行二十七字旁施午竪錯綜交互之中論其屈
伸刑衝六害察其變動生旺官印空而爲衰敗死絶衰敗
死絶破而爲生旺官印禄馬不害爲貧賤孤刼未甞不富
貴盈虚消息觀其所歸和平者爲福反是爲禍其言親切
而有證予切愛之獨其所著之文可以意得不可以辭解
乃循其本文變其舊讀槩之以其凢表之以其例其不可
臆見者闕疑焉統紀十干干各一詩其辭雖若專指一干
而云而十干取用無不相通故詩雖以百數其大指數十
而巳亦復如白顧之例别爲之篇以附見其後使二書貫
[009-43b]
穿於一人之手彼此以𥙷其所不及年月日時雖相去一
字之差而於銖兩輕重爲不可誣矣斗南吉水人㧞起田
間談命皆自得之玅予謂𥘉事統紀失之者十之二三也
繼得白顧書失之者百之二三也予觀斗南用二書竒中
所不在論偶然而不中則反求之吾書書未甞失顧用書
者或未盡耳予又恨白顧書有闕疑也天命之至矣出於
人之所俄度者不可一言而盡也吾所見斗南論命就其
一家真白眉哉是爲序
   又贈朱斗南序
甲巳之年生月丙寅甲巳之日生時甲子以六十位類推
[009-44a]
之其數極於七百二十而盡以七百二十之年月加七百
二十之日時則命之四柱其數極於五十一萬八千四百
而無以復加矣考天下盛時凡州主客戸有至千四五百
萬或千七八百萬而荒服之外不與焉天地之間生人之
數殆未可量也生人之數如此而其所得四柱者皆不能
越於五十一萬八千四百之外今人閭巷間固有四柱皆
同而禍福全不相似者以耳目所接推之常有一二則耳
目之所不接者安知其非千非百而命亦難乎斷矣且夫
五十一萬八千四百之數散在百二十期中人生姑以百
歲爲率是百歲内生人其所受命止當六分之四有竒則
[009-44b]
命愈加少而其難斷亦可知矣甞試思之宇宙民物之衆
謂一日止於生十二人豈不厚誣而星辰之向背日月之
逺近東西南北天地之氣所受各有淺深則命之布於十
二時者不害其同而吉㐫夀夭變化交錯正自不等譬之
生物松一類也竹一本也或千焉或萬焉同時而受氣也
然其後榮者枯者長者短者曲者直者𬒳斧斤者歷落而
傲年歲者其所遭遇了然不侔夫命之同有矣而其所到
豈必盡同哉然則叅天地之運關盛衰之數此其間氣或
数百年或百年或數十年而後一大發洩必非常人所
得與者於五十餘萬造化之中不知㡬何可以當此
[009-45a]
而天地寳之不常出鬼神秘之不使世人可測知也嗚呼
論至此則命書可廢也耶因書于歐陽先生贈月窗說後
   贈曹子政劍客序
江西劍客吾郷曹子政筭命標榜也予曰子卜也而取劍
何居曰世人賣卜事謟媚捐苦口皇皇於一食之末予恨
其道之不直也如是而福如是而禍一無所回護故予剛
者之爲也予言必剛者而後能聽劍是以得名予曰噫嘻
昔人有學字觀公孫大娘舞劍而神劍無與於字而廻朔
赴仆之間乃足以相發今子雖爲卜而有取於劍之剛者
亦詎曰不宜哉或曰然則是腹劍也予曰惡是何言子政
[009-45b]
豈口如蜜者邪或人語塞因書以遺之
   贈山人黄煥甫序
黄景文煥甫乃祖贑風水名術也予里大家祖地多出其
手而煥甫以術世其家前十三四年予甞以詩送之又數
年覺煥甫小異亟取詩更其辭而實未深知煥甫也煥甫
逰從日以宻講辨日以多今也而後探其胸中之所存果
有大異乎時人者噫知煥甫晚矣煥甫甞與予上下阡隴
凡予動心駭目以爲竒詭雄特輙掉頭不謂然至淡然平
夷澷不起人意徃徃稱不容口予始甚訝之乆而服其爲
名言也大槩煥甫之術以爲崇岡復嶺則傷於急平原曠
[009-46a]
野則病於散觀其變化審其融結意則取其静勢則取其
和地在是矣舎是而求地亦固有之而非煥甫之所謂地
也山人之獻地者日至吾門予使煥甫徃觀常不滿一笑
煥甫曠數年始獻一地所獻真如其説予爲山人所欺者
多矣若煥甫真不欺我者惜也煥甫汲汲餬口以奔走於
四方以予之近且乆㡬不相知卒然使人一見使人愛其
術而不疑斯亦難矣予甞謂能爲煥甫百指計使煥甫安
居一年必能時發天地之蔵以使予欣然而不厭予方煑
石山中計必不能及此姑遂其説庶㡬有因予而信煥甫
煥甫必能出所學以報所知是楚人亡弓楚人得之予又
[009-46b]
何幸焉
   贈黄璘翠㣲序
黄璘吾鄰人得祖父風水之學間與之登山鋪張造化口
角瀾翻亦可愛吾舘人議以翠㣲名之翠㣲山之腰蒼蒼
欝欝之象山人所得稱抑㣲乎㣲者地理書所謂隱隱隆
隆吉在其中此則麤心者所不能得其彷彿黄生齒新而
意鋭更下入細工夫以庶㡬吾所謂㣲者
   贈仰顛峯拆字序
顛峯仰宗臣以拆字之術行京師諸公贈言陳徃驗甚悉
予未即信試之且數年每言輙酬竒矣哉予問顛峯曰禍
[009-47a]
福將至必先知之吾聖人則有教矣就字而言字心畫也
得於心應於手夫固動乎四體之一也由此而推資禀之
強弱操術之正邪生死夀夭貧賤富貴之理於其字畫之
大體而夫人之平生可一言而盡是則予固能知之今夫
卒然而遇人曰請所欲書夫人者亦倘然應之曽不經意
而子於其偏旁上下之間紬繹解說曰某宜禍某宜福則
其臨書之際豈亦有鬼神壓乎其上誘其中而運之肘歟
不然字而字耳何靈之有顛峯曰未也天下禍福之占于
其動而巳木之榮枯康節不能索之於其静一葉之墜筭
法生焉世人見墜葉多矣誰知大化寄此眇末子之觀字
[009-47b]
也于其心予之觀字也于其心之動是法也得之異人異
人誡勿言君退思之予推其理不可得而又動於顛峯之
異則思夫聖人之於事其存而弗論者不少矣相視一笑
就用其言贈焉
   送僧了敬序
萬安僧了敬丙辰年來謁示予以夫子像予𥘉怪之與之
語彷彿儒者氣象閱諸公賞音則知其能爲詩能讀先儒
語録又能築讀書堂以與邑之逢掖者䖏而後嘉其來意
之有以也越五年予至其宫求其所謂讀書堂者觀之則
方裒緡歛材召審曲靣勢者而啇度焉因知諸公所以亟
[009-48a]
稱之者書其志也敬師之竟就是役者志之不忘也自佛
入中國其徒牢護其説遂與儒者之教並立於天下太顛
止於海上韓公屈與之交當時覊窮寂寞之餘以其聦明
識道理姑與之委曲於人情世故之内其於變化其氣質
移易其心志攘除其師之教未必有焉以今敬觀之則其
崛起於浮屠之中而若有得於聖賢君子之説而凡精業
勤行以學韓之學者又與之周旋一室以上下於其間其
爲聦明識道理也多矣陳良楚産也恱周公仲尼之道北
學於中國孟子推爲豪傑然則敬師非僧之豪傑也歟
   吉水縣永昌郷義役序
[009-48b]
吉水縣永昌郷某都建義役復淳熈成䂓也予同升陳君
某旣爲序則貽書於予曰碩賛一言使郷黨鄰里有所慿
依且庶㡬徼福於君之筆俾勿壊予懼不敢當以其爲義
設不得辭嗚呼義役之不行而差役之紛紛何甚也民無
以相友助相扶持乙曰甲當役甲推之乙乙復曰甲展轉
而聽命於長民者之一語時則其權在於官官無以自爲
也鴈䳱行鉗𥿄尾而進曰某宜差某有以私其人則改曰
宜某時則其權在於吏一方之版籍吏胥主之髙下其手
紊於多寡之實時則其權在於郷胥閭閻之間紛争之㣲
桀黠者乗間而起告訐因之而差法以亂時則其權在於
[009-49a]
姦民受役者有二三年迄無一事有不幸而殺傷盗賊䴡
於其境不旋踵家破時則其權在於天今陳君與其鄉約
曰爾役月日若干爾末减若干爾費若干至若干以上助
若干一齊惟公是㨿䖏之者無媿辞承之者無拒色是役
之權不在官與吏與鄉胥與奸民與適至之天而在吾鄉
里和氣間義之用大矣利乆逺而無訟仁也使人知有遜
譲禮也不以資奸智也盟而無敢後先信也一舉而五常
備焉豈惟義哉鄉之長上其申告子弟曰如是而福如是
而禍守約者乆處敗群者交罰使一守是法永永無斁則
其於是邦之風俗不為無小助噫亦安能下其法於天下哉
[009-49b]
  燕氏族譜序
嘗謂人之有祖也如水之有源木之有本也夫源之深者
流必長本之固者末必茂此自然之理巳然之騐也燕氏
榮㤗來自龍潭循州好山水之勝通隂陽之理歴吉之東
鄕大北溪見其江山秀䴡地勢盤旋於是遂徙居之榮㤗
生男貴玉勤而力斈未遂厥志而早卒孫長曰祐字天益
號爱月領職都差次曰祺字天祥號瑞軒領職通判淂其
禄淂其名㢘公可畏治政有方年逾耳順乞歸骸骨故敕
誥以還鄕積善成徳冝永享其悠乆也益生男宗羙清白
傳家謙恭處巳以金石締交盟以詩書立門戸善継人之
[009-50a]
志善述人之事㔙業守成實有光於前聞人矣羙生三子
長曰希禹次曰希仁三曰希舜兄弟俱有文名以仁睦族
以礼待人若河東之三鳯謝氏之彦秀者也自是子孫蕃
衍食指浩繁常於餘睱之際從容啇略故有陸賈之分長
禹受永昌鄉渀灘居焉次仁受永昌鄉青峒居焉三舜受
祖基家焉禹生國賢國賢三子曰徳祥徳勝徳卿徳祥領
職司舉徳勝領職司户徳卿領職司理徳祥之子曰均治
徒㤗和城南徳勝之孫曰子實徙廬陵華羙坊徳卿之孫
曰子昇徙永豊桃源雖星羅棋布是皆同一源也恐後世
乆逺真偽不辯故命予修諸譜系載諸詳悉以見先公一
[009-50b]
人而來迄今有年矣雖族属䟽逺長幼尊卑按此譜歴歴
殆可見矣若夫水源木本培植深固支流柯葉蕃衍盛大
亦在乎基之於前而有顯諸後矣為賢子孫者可不鍳哉
   龍泉縣監漕鄕舉題名引
恭惟祖宗以取士為國三歳大比所謂從数路得人古遂
江吾廬陵佳山水邑也廬陵諸老發身六一公澹庵以學
舎益公誠齊以鄕舉獻簡公以漕貢而獻簡生遂江文獻
風流又其最近且親者山川毓靈人物代興高山作止景
行行止是為題名引
文山先生全集卷之九
[009-51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