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1a] 
皮日休文集卷第二
九諷系述
正俗
遇謗
見逐
悲逰
憫邪
端憂
紀祀
[002-1b]
捨慕
潔死
悼賈
反招魂
九諷系述
在昔屈平既放作離騷經正詭俗而為九歌辨窮
愁而為九章是後詞人摭而為之皆所以嗜其麗
詞撢其逸藻者也至若宋玉之九辨王褒之九懐
劉向之九歎王逸之九思其為淸愁素豔幽抉古
[002-2a]
秀皆得芝蘭之芬芳鸞鳯之毛羽也然自屈原以
降繼而作者皆相去數百祀足知其文難述其詞
罕繼者矣大凡有文人不擇難易皆出扵毫端者
乃大作者也楊䧺之文丘軻乎而有廣騷也梁竦
之詞班馬乎其有悼騷也又不知王逸奚罪其文
不以二家之述為離騷之兩派也昔者聖賢不偶
命必著書以見志况斯文之怨抑歟噫吾之道不
為不明吾之命未為未偶而見志扵斯文者懼來
世任臣之君因謗而去賢持禄之士以猜而逺徳
[002-2b]
故復嗣數賢之作以九為數命之曰九諷焉嗚呼
百世之下復有修離騷章句者乎則吾之文未過
不為乎廣騷悼騷也
正俗
粤句亶之薄俗兮其風狡而且苦吾欲以直道揠
其邪心兮皆逞容而莫顧前誨行兮後止髙諭仰
兮下俯咸為吾之儇為愚兮並以吾之㦟為傴羗
靈修之乃吾知兮先軄我而為輔柰其臣之狺狺
兮不知吾之所撫吾欲以明喆之性辨君臣之分
[002-3a]
兮定文物之數吾欲以正訐之道兮進忠賢而退
奸䜿吾𣣔以醇釀之化兮反當今而為往古吾欲
以忖度之志兮定觚圜而反規矩念儓覆之在位
兮若梟羊之當路内灼怛以為儔兮復何知其所
愬乃指天而欝悠兮將天奪乎國之祜永惄惄以
何言兮將求知扵吾祖
遇謗
有肪兮㸃而謂之不潔有泉兮壅而謂之不决有
茞兮
而謂之不芳有軸兮鍥而謂之不轍聲咺
[002-3b]
唏以無音兮氣欝悒而空噎既憗憗以憎懼兮又
謾謾而不訣誣彭祖以為孺兮譎殤子以為耋夥
衆人之難信兮撏夸者之不恱佞為痝兮何去姦
為疣兮莫劀讟為轡兮莫御謗為玉兮何切彘既
䑋而必烹兮木方葼兮必折心 以似車兮思
綿綿而如瓞手欲動兮似拲足將行兮如絏既不
辨扵顔跖遂一貫扵堯桀吾哀生之不遲兮奚至
死而惙惙念帝座之不 兮胡交光扵卷舌既何路
以自辨兮遂沒齒而癆剌
[002-4a]
見逐
靳尚之言兮美如㜲子蘭之氣兮醲扵酲既怒
以相向兮遂褁足而南征面愜愜以奚色兮心
而何情耳方聦兮忽睽目方視兮忽盲日方當
午兮便昊天方晝兮不明欲泣兮有血將啼兮失
聲望靈修兮似失出國門兮若驚軔識怨兮亦緩
駟知愁兮復鳴既倘佯兮夏水復眷戀兮南荆嗟
子夙禀扵大訓兮涵漬骨之忠貞既貿者之莫余
容兮向重蒼而自盟既惏仁以憑義兮遂鈲信而
[002-4b]
摫誠將真宰之不仁兮胡為伇余以此生彼鷽斯
以有賊兮固不能容乎鶬鶊彼茨菉之叢穢兮固
不能讓乎杜衡已矣乎國無人兮莫我留將訴帝
于玉京
悲遊
荷為禂兮芰為襬荃為䘿兮薜為褘弭吾棹兮澧
之浦駐吾檝兮湘之湄悲莫悲兮新去國怨莫怨
兮新相思幽篁蕭兮靜晩清漪澹兮去遲湘君欲
出兮風水急帝子不來兮煙雨㣲芷既老兮深約
[002-5a]
日將暮兮紅萎朝浮乎鶻跪夕呌乎覊䳄 漾漾
兮不止㶇悠悠兮何之日出沒兮北渚雲依俙兮
九疑既無人以辨余兮又何心而怨咨退不觧其
㤞
兮進不知其忸怩寒蜩怨而無聲兮古木凄
其寡枝嗟吾魄之不返兮千秋萬嵗湘中馳
憫邪
慨天之道不明兮何獨生此大佞若䝟貐之能冠
兮當一國而持柄見亂臣之及詐兮信其主以不
競轍已覆而又遵仡將翻而不整不思心腹之疾
[002-5b]
兮又玩膏盲之病竟客死扵咸陽兮終不作毒王
之幸既養䖘以遺患兮遂倒釬而授柄將䛕臣之
肆禍兮豈上天之付命粤吾大以為不可兮彼以
災而為慶儻靈修之魄有知兮刷吾耻於下瞑
端憂
有一美人兮端憂千喑萬惄兮曽不得以少休腸
結多以莫廻兮淚啼劇而不流王孫何䖏兮碧草
極目公子不来兮清湘滿樓汀邊月色兮曉將曉
浦上蘆花兮秋復秋天沉寥以似淬兮峯巉崒以
[002-6a]
如抽篔簹颯兮雨岸杜若死兮霜洲遺余程兮澧
之側整余陌兮湘之幽望女
兮 歸夢懐宋玉
兮荆門愁欲向天以噭咷兮寸晷不可以少留不
知吾魂之所䖏兮永寂寞以悠悠
紀祀
山之巔兮水之涘桂為祠兮蘭為位執玉桴兮扣
雷鼓奠金
兮滳浮蟻薦瓊芳兮望暮雲獻椒醑
兮拜寒水祝盻蠁以怪談兮巫妖冶而魅醉波閃
倐兮湘君竹蕭踈兮帝子日將暮兮河伯秋正深
[002-6b]
兮山鬼神之化兮何方人之艱兮至此胡不化其
邪而為正兮胡不返其戾而為義胡不轉其亡而
為興兮胡不易其亂而為治但血食扵下國兮罪
不少禆扵有位吾將乗青螭而駕白虬兮將謁帝
而訴神之累請天弧發鏃兮天棓行箠神速悔尤
兮俾吾靈修而易志
捨慕
粤吾秉志兮潔扵瑾瑜芬其徳而芳其道兮榮扵
䕷蕪將興國以見罪兮擬佐王而蒙辜彼群小之
[002-7a]
茸茸兮如慕臰之蟞蜉以大鵬為爵兮以康瓠為
㼶以衮衣為褋兮以黎丘為墟以鄭姬為醜兮以
子産為愚以鮑焦為貪兮以孔聖為誣吾將奮鱗
扵大空兮奚獨慕此江湖吾將發榮扵蟠桃兮奚
獨守此蒿蔞吾將蕩其魄兮驂風軔與軋車謁帝
扵冥冥之天兮秉其生殺之樞將飄飄以髙逝兮
亦何必懐此姦邪之故都
潔死
堯死兮舜滅禹殄兮湯絶似玉兮將沉如金兮永
[002-7b]
沒行以仁兮止以義生以貞兮死以潔念余曽不
足以蹈聖閫兮亦慕兹而自悦湘浦兮煙深沅江
兮風切顧影兮自憐撫躬兮永訣鬼慘兮天愁雨
泣兮泉咽竟汨沒以奫淪兮永幽憂而怫欝湘之
山兮未盡湘之流兮不竭千秋兮愁雲萬古兮明
月靈均之寃兮孰能銷其氣靈均之愁兮孰能釋
其結來者之目鍳兮無致位扵牙孽
悼賈并序
余甞讀賈誼新書見其經濟之道真命世王佐之
[002-8a]
才也自漢氏革嬴髙祖得扵矢石不暇延儒人及
為天子制缺度㢮䖏華而夷是時獨有叔孫生能
定朝儀其制未悉唯生草其書𣣔以制屈諸侯推
定正朔調革輿服通流貨幣天不祐漢絳灌興謗
竟枉其道出傅湘沅生自以不得志哀屈平之放
逐及渡沅湘沉文以弔之故其辭曰
九州而相君兮何必懐此故都噫余釋生之意
矣當戰國時屈平不用扵荆則有齊趙秦魏矣何
不捨荆而相他國乎余謂平雖遭靳尚子蘭之讒
[002-8b]
不忍捨同姓之邦為他國之相宜矣然則生之見
弃又甚扵平當漢時捨文帝則諸侯矣如適諸侯
則新書之文抑諸侯而尊天子也捨諸侯則胡越
矣則新書之文滅胡越而崇中夏也是以其心切
其憤深其詞隠而麗其藻傷而雅余悲生哀平之
見弃又生不能自用其道嗚呼聖人之文與道也
求知與用苟不在扵一時而在扵百世之後者乎
其生之哀平歟余之悲生歟吾之道也廢與用幸
未可知但不知百世之後得其文而存之者復何
[002-9a]
人也咸通癸未中南浮至沅湘復沈文以悼之其
辭曰
粤炎緒之嫣綿兮其國度之未彰天錫生以命理
兮兾其道之益光偉吳公之知賢兮道其名扵文
皇既
敐以召之兮遂位之扵上庠愍耄儒之惷
愚兮對天問之不臧既群儒之讓俊兮馳其譽之
煌煌嗟大漢之丕緒兮蚪其賢扵汙潢上下溷而
不分兮議制削扵驕王殺僇棼而不制兮斷捽胡
其冦攘羗虜坌以侵華兮曽不不能以抑强餌其
[002-9b]
嗜之延延兮寔三代之計良念五徳之更承兮論
尵結而不綱乃秉臆以興説兮數用五而色尚黄
又諸侯以開國兮輸其租扵咸陽曽不得以撫民
兮俾其君兮何忘請紆縭以乘印兮各馳化扵所
疆上既悦而欲大用兮遭絳灌與東陽道既擯兮
何明乃出傅扵沅湘浮沅波之翕洫兮或漾棹以
夷猶望靈均之沒所兮顧其心之怊怊臨汨羅之
浩漾兮想懐沙之幽憂森樛蘿以蓊欝兮時迸狖
以相號霧雨暗乎北渚螭䗤毒乎芳洲景黯沮以
[002-10a]
不明兮若天悼乎離騷香依依兮杜若韻凄凄兮
篻簩山隠隠以掃空兮煙㣲㣲而淡秋嗟吾不知
所感兮淚懭悢以横流當抱 扵渺藩兮曽無足
以少休既菼亂以傷思兮又鷦鶹以動愁嗚呼哀
哉世既不平頷吾道以為非兮吾復何依蘋蘭憔
悴兮桹莠繁滋麟鳯匿迹兮梟獍騰威憒匠罷斧
兮拙者構之離婁閉目兮瞽者楊眉子都蒙𬒮兮
敦治騁姿嗚呼哀哉亦先生之尤也眙其世之不
可兮何不解而去位又垂萬世之名取捨在此奚
[002-10b]
自謗扵童羖兮乃
然而為累盖伊尹三就五就
之心兮兾其民之可治奈惛惛以不悟兮又𬒳之
以非議幸一人之再覺兮荅受釐之奥義既孱王
以堕駕兮乃寃慟而已矣訊曰君不明兮莫我知
幽都寂兮和涕歸文懸日月兮俟後聖用之大故
忽兮其何足悲
反招魂并序
屈原作大招魂疑不能明/或曰景差作宋玉作招魂皮子以
為忠放不如守介而死奚招魂為故作反招魂一
[002-11a]
篇以辨之辭曰
承溟涬之命兮付余才而輔君君既不得乎志兮
余飄飄而播遷余將蕩大空而就滅兮君又招余
俾復身余詣帝以請訣兮帝俾巫陽以筮云巫陽
語余以不可歸兮故作詞以招君乃下招曰君兮
歸來故都慎不可留些其君雄虺兮其民封狐些
食民之肝鬲以爲其肉兮摘民之髮膚以爲其衣
些朝刀鋸而暮鼎鑊兮上瞹眛而下墨眉杘癡些
君兮歸來故都慎不可留些余昔爲比干之魂兮
[002-11b]
干僇而余去些未聞于貪生以自招兮余竟潔其
所䖏些君兮歸來故都慎不可留些余昔為伍胥
之魂兮胥僇而余逝些未聞胥貪位以惜生兮執
屬鏤而不滯些君兮歸來故都慎不可留些余昔
為弘演之魂兮演自殘而余行些未聞演惜命以
不死兮俾其義而益明些君兮歸來故都慎不可
留些帝命余以輔君兮亦以君之忠介些今以忠
而見聞兮尚盤桓而有待些將自富貴而入覊旅
兮其志乃悔些將戀骨肉而惜家族兮何不自裁
[002-12a]
些梟食母而獍食父兮見禽獸之為生苟㓙殘者
眉夀兮實梟獍而同名些君乎慎勿懐故都之
戀歸來乎余為君存千古忠烈之榮枯
[002-12b]
皮日休文集卷第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