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1a] 
欽定四庫全書
因話録卷三
唐 趙璘 撰
商部下
韓文公與孟東野友善韓公文至髙孟長於五言時號
孟詩韓筆元和中後進師匠韓公文體大變又柳柳
州宗元李尚書翺皇甫郎中湜馮詹事定祭酒楊公
余座主李公皆以髙文為諸生所宗而韓柳皇甫李
[003-1b]
公皆以引接後學為務楊公尤深於奬善遇得一句
終日在口人以為癖終不易初心長慶以来李封州
甘為文至精奬㧞公心亦𩔖數公甘出於李相國武
都公門下時以為得人惜其命運湮厄不得在掄鑒
之地又元和以來詞翰兼竒者有柳柳州宗元劉尚書
禹錫及楊公劉楊二人詞翰之外别精篇什又張司
業籍善歌行李賀能為新樂府當時言歌篇者宗此
二人李相國程王僕射起白少傅居易兄弟張舎人
[003-2a]
仲素為塲中詞賦之最言程式者宗此五人伯仲昆
弟以史筆繼業家藏書最多者蘇少常景
堂弟尚
書滌諸家無比而皆以清標雅範為後来所重少卿
登第與堂兄特竝時亦士林之美
廣平程子齊昔範未舉進士日著程子中謩三卷韓文
公一見大稱歎及赴舉言於主司曰程昔範不合在
諸生之下當時下第大振屈聲庾尚書承宣知貢舉
程始登第以試正字從事涇原軍李太師逢吉在相
[003-2b]
位見其書特薦拜左拾遺竟因李公之累湮厄而没
其立身貞苦能清譚樂善士多附之惜其位不至耳
與堂舅李信州虞相知最深交契至厚有裴公夷直
皆士林之望也
胡尚書證河中人太傅天水昭公鎮河中尚書建節赴
振武備桑梓禮入謁持刺稱百姓獻昭公詩云詩書
入京國旌斾過鄉關州里榮之余宗姪櫓應進士時
著鄉籍一篇大誇河東人物之盛皆實録也同鄉中
[003-3a]
趙氏軒冕文儒最著曾祖父祖父世掌綸誥櫓昆弟
五人進士及第皆歴臺省盧少傅𢎞宣盧尚書簡辭
𢎞正簡求皆其姑子也時稱趙家出外家敬氏先世
亦出自河中人物名望皆謂至盛櫓著鄉籍載之
楊僕射於陵在考功時與李師稷及第至其子相國嗣
復知舉門生集候僕射而李公在座時人謂之楊家
上下門生代有姑之婿與姪之婿謂之上下同門盖以此况也
李相公石是庾尚書承宣門生不數年李任魏愽軍因
[003-3b]
奏事特賜紫而庾尚衣緋人謂李侍御將紫扺緋上
座主
李相國武都公知貢舉門生多清秀俊茂唐冲薛庠𡊮
都軰時謂之玉筍
元和中柳柳州書後生多師傚就中尤長於章草為時
所寳湖湘以南童稚悉學其書頗有能者長慶已来
柳尚書公權又以博聞强識工書不離近侍柳氏言
書近世有此二人尚書與族孫璟開成中同在翰林
[003-4a]
時稱大柳舎人小柳舎人自祖父郎中芳以来奕世
以文學居清列舎人在名塲淹屈及擢第首冠諸生
當年宏詞登髙科十餘年便掌綸誥侍翰苑性喜汲
引後進出其門者名流大僚至多以誠明待物不妄
然諾士益附之記録此書後二年柳公方知舉
開成三年余沗列第考官刑部員外郎紇千公崔相國
羣門生也公及第日於相國新昌宅小㕔中集見座
主及為考官之前假舎於相國故第亦於此㕔見門
[003-4b]
生焉是年科目八人六人繼昇朝序鄙人蹇薄晚方
通籍勅頭孫河南榖先於鴈門公為丞公後自中書舎人觀察江
西又歴工部侍郎節制南海累贈封鴈門公
裴晉公平淮西後憲宗賜玉帶一條公臨薨却進使門
人作表皆不如意公令子弟執筆口占狀曰内府之
珍先朝所賜既不敢將歸地下又不合留向人間謹
却封進聞者歎其簡切而不亂
晉公貞元中作鑄劒㦸為農噐賦其首云皇帝之嗣位
[003-5a]
三十載寰海鏡清方隅砥平驅域中盡歸力穡示
天下不復用兵憲宗平蕩宿㓂數致太平正當元和
十三年而晉公以文儒作相竟立殊勲為章武佐命
觀其辭賦氣概豈得無異日之事乎
進士李為作淚賦及輕薄暗小四賦李賀作樂府多屬
意花草蜂蝶之間二子竟不逺大文字之作可以定
相命之優劣矣
相國令狐公楚自河陽徴入至閿鄉暴風有禆將飼官
[003-5b]
馬在逆旅屋毀馬斃到京公旋大拜時魏義通以檢
校常侍代鎮三城禆將當還縁馬死懼帥之責以狀
請一字為押公援筆判曰廐焚魯國先師惟恐傷人
屋倒閿鄉常侍豈宜問馬
新野庾倬貞元初為河南府兵曹有寡姊在家時洛中
物價翔貴難致口腹庾常於公堂輟已饌以餉其姊
始言所愛小男以餉之同官初甚鄙笑後知之咸嘉
歎倬生簡休
[003-6a]
滎陽鄭還古少有俊才嗜學而天性孝友初家青齊間
遇李師道漸阻王命扶侍老親歸洛與其弟自舁肩
輿晨暮奔廹兩肩皆瘡妻柳氏僕射元公之女也婦
道克備弟齊古好博戲賭錢還古帑藏中物雖妻之
貲玩恣其所用齊古得之輙盡還古每出行必封管
鑰付家人曰留待二十九郎償博勿使别為債息為
惡人所䧟誤也弟感其意為之稍節有堂弟浪跡好
吹觱篥投許昌軍為健兒還古使使召之自與洗沐
[003-6b]
同榻而寢因致書所知之為方鎮者求補他職姻族
以此重之而竟以剛躁喜持論不容於時惜也
劉司徒𤣥佐滑州匡城人嘗出師經其本縣欲申桑梓
之禮於令令堅辭不敢當𤣥佐歎恨久之先是陳金
帛數筐將遺邑僚以其愚懦而止𤣥佐貴為相其母
月織絹一疋以示不忘本每觀𤣥佐視事見邑令走
階下退必語𤣥佐吾向見長官白事卑敬不覺恐悚
思乃父為吏本縣時常畏長官汗慄今爾當㕔據案
[003-7a]
待之其何安焉因喻以朝廷恩寄之重須務捐軀故
𤣥佐始終不失臣節是時鄉里姻舊以地近多投之
司徒不欲以私擢居將校之列又難置於賤卒盡署
為將判官此職例假緋衫銀魚袋外示榮之實處散
冗其𩔖漸衆久之有獻啓訴於公者其一聨云覆盆
子落地變作赤烘羊羔兒作聲盡是没益公覧之而
笑各改署他職
太子陸文學鴻漸名羽其先不知何許人竟陵龍盖寺
[003-7b]
僧姓陸於堤上得一初生兒收育之遂以陸為氏及
長聰俊多能學贍辭逸詼諧縱辯盖東方曼倩之儔
與余外祖戸曹府君外族柳氏外祖洪府戸曹諱澹字中庸别有傳交契深
至外祖有牋事狀陸君所撰性嗜茶始創煎茶法至
今鬻茶之家陶為其像置於煬噐之間云宜茶足利
余㓜年尚記識一復州老僧是陸僧弟子常諷其歌
云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
臺千羡萬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又有追感陸
[003-8a]
僧詩至多
崔吏部樞夫人太尉西平王女也西平生日中堂大宴
方食有小婢附崔氏婦耳語久之崔氏婦頷之而去
有頃復至王問曰何事女對曰大家昨夜小不安適
使人徃候王擲筯怒曰我不幸有此女大竒事汝為
人婦豈有阿家體候不安不檢校湯藥而與父作生
日吾有此女何用作生日為遽遣走檐子歸身亦續
至崔氏家問疾且拜謝教訓子女不至姻族聞之無
[003-8b]
不愧歎故李夫人婦徳克備治家整肅貴賤皆不許
時世粧梳勲臣之家特數西平禮法
裴澥為陜府録事叅軍李汧公勉除長使充觀察始至
官屬吏謁訖令别召裴録事坐與之語面約云少頃
有燕便請隨判官同赴及燕凡三召不至公極怒明
晨召澥讓之曰某沗公之官長以素聞公名兼朝中
親友話公美事思接從容故超禮分面約赴燕遂累
召不来何相忽之甚也澥正色曰中丞細思之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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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失必也正名各司其局古人所守其敢忘之中丞
使府自有賓僚某走吏也安得同之汧公曰老夫過
矣請吾子歸所止澥既退汧公遽命駕訪之拜請置
在賓席澥之子充為太常寺太祝年甚少時京司書
考官之清髙者例得上考充之同儕以例皆止中考
訴於卿長曰此舊例也充曰奉常職重地髙不同他
寺大卿在具瞻之地作事當出於人本設考課為奬
勤勞則書豈繋於官秩若一一以官髙下為優劣則
[003-9b]
卿合書上上考少卿合上中考丞合中上考主簿合
中考恊律合下考某等合喫杖矣卿笑且慚遂特書
上考澥後累遷同州刺史所在有能名充至湖州刺史
崔相國群為華州刺史鄭縣陸鎮以名與崔公近諱音
同請假崔視事後遍問官屬怪鎮不在列左右以迴
避對公曰縣尉㫖授官也不可以刺史私避而使之
罷不治事召之令出鎮因陳牒請權改名瑱公判准
狀仍戒之曰公庭可以從權簿書則當仍舊臺省中
[003-10a]
無陸瑱名也其知大體如此
柳元公善張尚書正甫元公之子仲郢嘗遇張於途去
盖下馬而拜張止之不獲他日張言於元公曰壽郎
即小僕射之小字也相逢其謙太過元公作色不應久之張起
去元公謂客曰張正甫與公綽徃還欲使兒於街中
騎馬衝公綽耶此人亦不足與語張聞之拜謝元公
為西川從事嘗納一姬同院知之或徴出其妓者言
之數四元公曰士有一妻一妾以主中饋備灑掃公
[003-10b]
綽買妾非妓也
范陽盧仲元家于壽之安豐其妻清河崔氏率更令謙
姪女也崔氏兄積有薄田百畆在洛城之東守道力
田以自給未嘗干人常躬耕得金一瓶計百兩不言
於人密埋于居室内臨終其妻李氏以家貧子㓜身
後凍餒為憂崔屏人語妻以埋金之事指其記處戒
云慎勿言於人他日盧郎中来可告也未㡬盧赴調
經洛中弔崔氏之孤訖李使婢𫝊語曰新婦有哀廹
[003-11a]
之事須面見姑夫盧許之既見乃述亡夫之意盧悲
泣久之曰惟嫂之命李氏仍密遣所使之謹厚者持
金付之盧遂罷選持金鬻于揚州時遇金貴兩獲八
千復市南貨入洛為崔孤置田宅兼為剖分家事既
畢而歸踰年方選竟未嘗言於人惟密親有知者盧
君生既字子嚴清望重噐為世名臣信隂德之報也
有讀蕭氏集問功曹是誰子孫及有後否余應之曰梁
髙祖武皇帝父諱順之齊書有𫝊武帝受禪追尊文
[003-11b]
帝文帝第三子恢封鄱陽王薨謚忠烈恢生宜豐侯
循循生唐太子太保造造生武威大將軍夙夙生雅
州都督善義善義生左衛録事叅軍元恭元恭生密
縣主簿旻旻生楊府功曹諱穎士字茂挺門人謚曰
文元先生先生一子存字伯誠為金部員外郎諒直
有功曹之風時裴延齡為户部尚書恃恩姦佞與張
滂不叶金部惡延齡之為人棄官歸廬山以山水自
娛識者甚髙之終于檢校倉部郎中生三子皆無禄
[003-12a]
早世無後惟次子東從事邑南有二子今皆流落江
湖假吏州縣功曹以其子妻門人柳君諱澹字中庸
即余之外王父也韓文公少時常受蕭金部知賞及
自𡊮州入為國子祭酒途經江州因遊廬山過金部
山居訪知諸子凋謝惟二女在因賦詩曰中郎有女
能𫝊業伯道無兒可主家今日匡山過舊𨼆空將衰
淚對烟霞留百縑以拯之或𫝊功曹為李林甫所召
時在禫制中謁見林甫薄之不復用蕭遂作伐櫻桃
[003-12b]
樹賦以刺此盖不與者所誣也功曹孝愛著於士林
李吏部華稱其冒難葬親豈有越禮之事此事且下
蕭公數等者不為余嘗聞外族長老説林甫聞功曹
名欲見之知在艱棘後聞禫制已畢令功曹所厚之
人導意請於蕭君所居側僧舎一見遂許之林甫出
中書至寺自以宰輔之尊意謂功曹便於下馬處趨
見功曹乃於門内哭以待之林甫不得已前弔由此
怒其恃才敢與宰相敵禮竟不問後余見今丞相崔
[003-13a]
公鉉説正同崔公外祖母柳夫人亦余族姨即李北
海之外孫也柳夫人聰明强記且得於其外族可為
實録
余座主隴西公為臺丞奏今孔尚書溫丞相徐公商為
監察及孔為中丞隴西公淹恤在外多年除宗正少
卿歸朝而孔徐二公竝時為丞相每讌集時人以為
盛事亦可太息於宦途也
唐尚書特太和六年尉渭南為京兆府試進士官杜丞
[003-13b]
相悰時為京兆尹將託親知間等第時重十人内為等第召公
從容兼命茶酒及語舉人則趨而下階俯伏不對杜
公竟不敢言而止是年上等内近三十餘人數年内
皆及第無缺落者前後莫比時余偶在等第之選
權寔子範為殿中侍御史知廵有小吏從市求取者事
發笞臀十數他日復有如此者白於臺長杖背十五
同列疑其罪同罰異權對曰前吏所取者名屬左軍
臺之威令不振久矣百司尚有不禀奉者况憑禁軍
[003-14a]
之勢耶彼受賄於此軰且是知抑豪强可以末减後
吏則挾臺之威恐嚇百姓杖背全命猶為至輕
張傑夫前自襄州從事至京失馬臺中三院多張之親
友為求馬價同列有或怒或嗤而不署文字者權獨
先署謂衆曰某向不與張君熟且聞其在窮䘮馬正
當求禄求知之際不可使徒行且一緡何足為輕重
若使小生薦所不知之人實不從衆署狀
刑部郎中元沛妻劉氏全白之妹賢而有文學著女儀
[003-14b]
一篇亦曰直訓夫人既寡居奉𤣥元之教受道籙於
吳筠先生精苦壽考長子固早有名官歴省郎刺史
國子司業次子察進士及第累佐使府後髙臥廬山
察之長子潾好道不仕次子充進士及第亦尚靈𤣥
矣
因話録卷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