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j0134 齊東野語-宋-周密 (master)


[018-1a]
  欽定四庫全書


  齊東野語卷十八


  宋 周密 撰


  晝寢


  飽食緩行初睡覺一甌新茗侍兒煎脱巾斜倚繩牀坐
風送水聲來枕邊丁崖州詩也細書妨老讀長簟愜昬
眠取簟且一息抛書還少年半山翁詩也相對蒲團睡
味長主人與客兩相忘須㬰客去主人覺一半西窗無
[018-1b]
夕陽放翁詩也讀書已覺眉稜重就枕方欣骨節和睡
起不知天早晚西窗殘日已無多吳僧有規詩也老讀
文書興易䦨須知養病不如閒竹牀瓦枕虛堂上卧看
江南雨後山吕滎陽詩也紙屏瓦枕竹方牀手倦抛書
午夢長睡起莞然成獨笑數聲漁笛在滄浪蔡持正詩
也余習嬾成癖每遇暑晝必須偃息客有嘲孝先者我
必以此自解然每苦枕熱展轉數四後見前輩言荆公
嗜睡夏月常用方枕或問何意公云睡氣蒸枕熱則轉
[018-2a]
一方冷處此非真知睡味未易語此也杜牧有睡癖夏
侯隠號睡仙其亦知此乎雖然宰予晝寢夫子有朽木
糞土之語嘗見侯白所註論語謂晝字當作畫字蓋夫
子惡其畫寢之侈是以有朽木糞牆之語然侯白隋人
善滑稽嘗著唘顔錄意必戲語也及觀昌黎語解亦云
晝寢當作畫寢字之誤也宰予四科十哲安得有晝寢
之責假或偃息亦未至深誅若然則吾知免矣


  宜興梅塜


[018-2b]
  嘉熙間近屬有宰宜興者縣齋之前紅梅一樹極美麗
華粲交隂半畝花時命客飲其下一夕酒散月明獨步
花影忽見紅裳女子輕妙綽約瞥然過前躡之數十步
而隠自此恍然若有所遇或酣歌晤言或癡坐竟日其
家憂之有老卒頗知其事乘間白曰昔聞某知縣之女
有殊色及笄未適而殂其家逺在湖湘因藁葬於此樹
梅以識之疇昔之夜所見者豈此乎遂命發之其棺正
蟠結老梅根下兩相微蝕一竅如錢若蛇鼠出入者唘
[018-3a]
而視之顔貌如玉妝飾衣衾略不少損真國色也趙見
為之惘然心醉舁至宻室加以茵藉而四體亦和柔非
尋常僵尸之比於是每夕與之接焉既而氣息惙然瘦
苶不可治文書其家乃乘間穴壁取焚之令遂屬疾而
殂亦云異哉嘗見小説中所載寺僧盜婦人尸置夾壁
中私之後其家知狀訟於官每疑無此理今此乃得之
親舊目擊始知其説不妄然通鑑所載赤眉發吕后陵
汙辱其尸有致死者蓋自昔固有此異矣


[018-3b]
  莫子及泛海


  吳興莫汲子及始受世澤為詮試魁既而解試省試廷
對皆居前列一時名聲籍甚後為學官以語言獲罪南
遷石龍地並海子及素負邁往之氣暇日具大舟招一
時賓友之豪泛海以自快將至北洋海之尤大處也舟
人畏不敢進子及大怒脅之以劒不得已従之及至其
處四顧無際須㬰風起浪涌舟掀簸如桔橰見三魚皆
長十餘丈浮弄日光其一若大鮎狀其二狀類尤異衆
[018-4a]
皆戰慄不能出語子及命大白連酌賦詩數絶略無懼
意興盡乃返其一絶云一颿㸃破碧落界八面展盡虛
無天柂樓長嘯海波闊今夕何夕吾其仙


  薫風聨句


  唐文宗詩曰人皆苦炎熱我愛夏日長栁公權續云薫
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或者惜其不能因詩以諷雖坡
翁亦以為有美而無箴故為續之云一為居所移苦樂
永相忘願言均此施清隂分四方余謂栁句正所以諷
[018-4b]
也蓋薫風之來惟殿閣穆清髙爽之地始知其涼而征
夫耕叟方奔馳作勞低垂喘汗於黄塵赤日之中雖有
此風安知所謂涼哉此與宋玉對楚王曰此謂大王之
風耳庶人安得而共之者同意


  漢唐二祖少恩


  漢髙祖與項羽戰於彭城大敗勢甚急蹳魯元公主惠
帝棄之夏侯嬰為收載行髙祖怒欲斬嬰者十餘借使
髙祖一時事急不能存二子而棄之他人能為收載豈
[018-5a]
不幸甚方當徳之何至怒而欲斬之乎唐髙祖起兵汾
晉時建成元吉楚哀王智雲皆留河東䕶家隋購之急
建成元吉能間道赴太原而智雲以幼不能逃為吏所
誅亦豈不能少緩須㬰以須其至而後起兵哉二祖皆
創業之君而於父子之義其薄若此豈圖大事者不暇
顧其家乎彼唐祖者直墮世民之計猶可恕也若漢祖
則杯羮之事尚忍施之乃翁何有於兒女哉


  史記無燕昭築臺事


[018-5b]
  王文公詩云功謝蕭規慙漢第恩従隗始媿燕臺然史
記止云為隗改築宫而師事之初無臺字而李白詩有
何人為築黄金臺之語吳虎臣漫錄以此為據按新序
通鑑亦皆云築宫不言臺也然李白屢慣用黄金臺事
如誰人更埽黄金臺燕昭延郭隗遂築黄金臺埽灑黄
金臺招邀廣平客如登黄金臺遙謁紫霞仙侍筆黄金
臺傳觴青玉案杜甫亦有楊梅結義黄金臺黄金臺貯
賢俊多栁子厚亦云燕有黄金臺逺致望諸君白氏六
[018-6a]
帖有燕昭王置千金於臺上以延天下士謂之黄金臺
此語唐人相承用者甚多不特本於白也又按唐文粹
有皇甫松登郭隗臺詩又梁任昉述異記燕昭為郭隗
築臺今在幽州燕王故城中土人呼賢士臺亦為招賢
臺然則必有所謂臺矣後漢孔文舉論盛孝章書曰昭
築臺以延郭隗然皆無黄金字宋鮑照放歌行云豈伊
白屋賜將起黄金臺然則黄金臺之名始見於此李善
註引王隠晉書段匹磾討石勒屯故燕太子丹黄金臺
[018-6b]
又引上谷郡圖經曰黄金臺在易水東南十八里昭王
置千金臺上以延天下士且燕臺事多以為昭王而王
隠以為燕丹何也余後見水經註云固安縣有黄金臺
者舊言昭王禮賢廣延方士故修建下都館之南陲燕
昭創於前子丹踵於後以此知王隠以為燕丹者蓋如
此也


  孟子三宿出晝


  髙郵有老儒黄彦利謂孟子去齊三宿而出晝讀如晝
[018-7a]
夜之晝非也史記田單傳載燕初入齊聞晝邑之人王
蠋賢劉熙註云齊西南近邑音獲故孟子三宿而出時
人以為濡滯也此説甚新而有據然予觀説苑則以為
蓋邑人王蠋且齊有蓋大夫王驩公孫丑下而陳仲子兄食
采於蓋其入萬鍾滕文公下則齊亦自有蓋亦又與晝邑不
同矣通鑑書音司馬康釋音胡卦切亦曰西南近邑復
不音獲何耶


  方大猷獻屋


[018-7b]
  楊駙馬賜第清湖巨璫董宋臣領營建之事遂拓四旁
民居以廣之其間最逼近者莫如太學生方大猷之居
璫意其必雄據未易與語一日具禮物往訪之方延入
坐璫未敢有請方遽云今日内轄相訪得非以小屋近
牆欲得之耶璫愕不復對方徐曰内轄意謂某太學生
必將梗化所以先蒙見及某便當首獻作倡就案即書
契與之璫以成契奏知穆陵大喜視其直數倍酬之方
作表謝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毫以上悉出君恩
[018-8a]
上毛詩下東坡謝表並全句自此擢第登朝皆由此徑而梯焉


  長生酒


  穆陵晚年苦足弱一日經筵宣諭賈師憲曰聞卿有長
生酒甚好朕可飲否賈退遂修制具方併進亦不過用
川烏牛膝等數味耳内轄李忠輔適在旁奏曰藥性凉
燥未可知容臣先嘗然後取㫖進御嫉之者轉聞於賈
賈深銜之而未有以發也先是北闗劉都倉家富無嗣
嘗立二子劉先死長者欲逐其後立子於是託其所親
[018-8b]
檢詳所吏劉炳百萬緡介謝堂節使轉求聖㫖下天府
逐之至是已涉數嵗賈始知之時咸淳初年也遂嗾其
出子以為李忠輔偽作聖㫖訟之於官詞雖不及謝而
謝甚窘懼於是以實訴之於賈賈笑曰節度無慮越日
則忠輔追毁遷謫之命下以實非其罪也蓋師憲借此
以報其嘗藥之忿耳


  開運靖康之禍


  靖康之禍大率與開運之事同一時紀載雜書極多而
[018-9a]
最無忌憚者莫若所謂南燼紀聞其説謂出帝之事歐
公本之王淑之私史淑本小吏其家為出帝所殺遁入
契丹洎出帝黄龍之遷淑時為契丹諸司於是文移郡
縣故致其飢寒以逞宿怨且述其幽辱之事書名幽懿
錄比之周幽衞懿然攷之五代新舊史初無是説安知
非托子虛以欺世哉其妄可見矣南燼言二帝初遷安
肅軍又遷西江州又遷五國城去燕凡三千八百餘里
去黄龍府二千一百里其地乃李陵戰敗之所後又遷
[018-9b]
西均従州乃契丹之移州今以當時他書攷之其地里
逺近皆大繆不經其妄亦可知且謂此書乃阿計替手
錄所申金國之文後得之金國貴人者又云阿計替者
本河北棣州人陷金自東都失守金人即使之隨二帝
入燕又使同至五國城故首尾備知其詳及攷其所載
則無非二帝胸臆不可言之事不知阿計替何従知之
且金人之情多疑所至必易主者守之亦安肯使南人
終始追隨乎且阿計替於二帝初無一日之恩何苦毅
[018-10a]
然歴險阻犯嫌疑極力保䕶而不舍去且二帝方在危
亡哀痛之秋何暇父子賦詩為樂阿計替又何暇筆之
書乎此其繆妄固不待攷而後見也意者為此書之人
必宣政間不得志小人造為凌辱猥嫚之事而甘心焉
此禽獸之所不忍為尚忍言之哉余懼夫好竒之士不
求端本而輕信其言故書以袪後世之惑云


  近世名醫


  近世江西有善醫號嚴三㸃者以三指㸃間知六脈之
[018-10b]
受病世以為竒以此得名余按診脈之法必均調自已
之息而後可以候他人之息凡四十五動為一息或過
或不及皆為病脈故有三敗三遲四平六數七極八脱
九死之法然則察脈固不可以倉卒得之而況三㸃指
之間哉此余未敢以為然者也或謂其别有觀形察色
之術姑假此以神其術初不在脈也紹興間王繼先號
王醫師馳名一時繼而得罪押往福州居住族叔祖宫
教時赴長沙倅素識其人適邂逅旅舍小酌以慰薦之
[018-11a]
因求察脈王忽偢然曰某受知既久不敢不告脈證頗
異所謂脈病人不病者其應當在十日之内宜亟反轅
尚可及也因泣以别時宫教康强無疾疑其為妄然素
信其術於是即日回轅僅至家數日而殂亦可謂異矣
又嘗聞陳體仁端明云紹熙間有醫邢氏精藝絶異
時韓平原知閤門事將出使俾之診脈曰和平無可言
所可憂者夫人耳知閤回軺日恐未必可相見也韓妻
本無疾怪其妄誕不倫然私憂之洎出疆甫數月而其
[018-11b]
妻果殂又朱丞相勝非子婦偶小疾命視之邢曰小疾
耳不藥亦愈然自是不宜孕孕必死其家以為狂言後
一嵗朱婦得男其家方有抱孫之喜未彌月而婦疾作
急遣召之堅不肯來曰去嵗已嘗言之勢無可療之理
越宿而婦果殂余謂古今名醫多矣未有察夫脈而知
妻死未孕而知産亡者嗚呼神矣哉


  前輩知人


  前輩名公鉅人往往有知人之明如馬尚書亮之於吕
[018-12a]
許公陳恭公曽諫議致堯之於晏元獻吕許公之於文
潞公夏英公之於龎頴公皆自布衣小官時即許以元
宰之貴蓋不可一二數初非有袁李之術特眼力髙閲
人多故爾史傳所載以為名談如史忠獻彌逺趙忠肅
方亦未易及忠獻當國日待族黨加嚴猶子嵩之子申
初官棗陽户曹方需逺次適鄉里有佃客邂逅致死者
官府連逮急甚欲求援於忠獻而莫能自通遂夤緣轉
聞因得一見留飯終席不敢發一語忽問何不赴棗陽
[018-12b]
闕以尚需次對忠獻曰可亟行當作書與退翁矣陳賅時為
京西閫子申拜謝因及前事公曰吾已知之苐之官勿慮

也公平昔嚴毅少言遂謝而退少間公元姬林夫人因
扣之公曰勿輕此子異日當據我榻也其後信然又趙
葵南仲通判廬州日翟朝宗方守郡公素不樂之遂干
堂易合入闕俟呼召於賓廡候見者數十人皆謝去獨
召兩都司及趙延入小閤㑹食且出兩金盒貯龍涎氷
腦俾坐客隨意爇之次至趙即舉二盒盡投熾炭中香
[018-13a]
霧如雲左右皆失色公亟索飲送客命大程官俾趙聴
命客次人皆危之既而出劄知滁州填見闕命之任而
信公平生功業實肇於此焉又趙忠肅開京西閫日鄭
忠定丞相清之初任夷陵教官首詣臺參鄭素癯瘁若
不勝衣趙一見即異待之延入中堂出三子俾執師弟
子禮跼蹐不自安旁觀怪之即日免衙參等禮以行復
命諸子餞之前途且各出雲萍錄書之而去他日忠肅
問諸郎曰鄭教如何長公荅曰清固清矣恐寒薄耳公
[018-13b]
笑曰非爾所知寒薄不失為太平宰相後忠肅疾革諸
子侍側顧其長薿曰汝讀書可喜然不過監司太守次
語其仲范曰汝須開閫終無結果三哥葵甚有福但不
可作宰相耳時帳前提舉官趙勝素與都統制扈再興
之子不協泣而言曰萬一相公不諱趙勝必死於扈再
興之手告相公保全時京西施漕上饒人名未詳偶在旁公笑
謂施曰趙勝㑹做殿帥扈再興安能殺之其後所言無
一不驗


[018-14a]
  趙信國辭相


  淳祐甲辰杜清獻範薨游清獻以拜右揆趙葵南仲樞
使陳譁子華參政皆一時宿望明年四月游相以大觀
文奉内祠侍讀既而趙公出督江淮荆襄湖北軍馬陳
公以知院帥長沙遂再相鄭忠定清之王伯大吳潛並
為僉樞乙巳趙公兼江東帥知建康留鑰趙希憲以禮
書督府參贊兼江漕淮帥丘山甫岳仍兼參謀且頒御
筆云趙葵兼資文武協輔國家領使洪樞視帥戒道權
[018-14b]
不可不專申儆處置貴合時宜一應軍行調度並聴便
宜施行所有恩數眡儀宰路公既威名夙著邊陲晏然
中間屢乞結局不允明年遣隨軍轉運舒澤民滋入白
廟堂許令帶職入覲公力辭召命且云更當支吾一冬
來春解嚴容歸田里朝廷許之明年北軍大入因復留
行府措置戰守焉中書陸徳輿載之轉對疏以為去嵗
泗州大捷彼方喪膽落魄今春淮水漲溢欲來不可涉
冬而春邊鎮寧謐近者駭言宼至張大其説或云到儀
[018-15a]
真之境者止五六十騎耳趙公聞之大不能堪封章屢
上力辨此謗且云今年北軍之入係四大頭項一曰察
河西人二曰大納三曰墨㸃四曰别出古並韃號四萬實
三萬餘馬人各三匹約九萬匹惟恐有勞聖慮前後具
奏一則曰寛聖慮二則曰寛憂顧臣領舟師往來應敵
未嘗有一語張大今觀陸徳輿奏疏實駭所聞伏乞委
徳輿親至維揚審是虛實臣當躬率騎士䕶送入城便
見真妄於是朝廷以載之之言為過遂為調停寢其事
[018-15b]
焉未㡬工部尚書徐清叟進故事亦譏其辟屬之濫趙
公愈不自安是嵗閏二月鄭忠定拜太師趙公拜右相
所有督府日下結局遂差右司陳夢斗宣赴都堂治事
而陳辭以此貂璫之職不行遂改差御藥謝昌祖往焉
夕郎趙以大復有不肯書牘之意事雖不行而公之歸
興不可遏矣屢騰免牘且引其父忠肅遺言不許入相
之説以告且云寧得罪以過嶺難違訓以入朝御筆不
允降宣趣行時陸載之方居翰苑以嫌不草詔遂改命
[018-16a]
盧壯父武子為之時趙公各通従官書謂元科降簿内
尚餘新楮四百餘萬銀絹度牒並不支動且言決不可
來之意常時従官作宰相書例有先生之稱至是皆去
之獨趙汝騰茂實尚書荅書云大丞相髙風立懦力疏
辭榮昔司馬公固遜宻府崔清獻苦却宰席書之史冊
並公而三甚盛休而其微意亦可見也公歸計既決遂
申朝廷於三月二十四日散遣將士取道歸伏田里所
有新除恩命決不敢祗受既而與告復召然公終不來
[018-16b]
矣至明年三月御筆趙葵懇辭相位終始弗渝使命趣
召亦既屢矣奏陳確論始逾一朞朕眷倚雖切不能强
其従也姑畀内祠以便咨訪可除觀文殿大學士醴泉
觀察使兼侍讀後以疾丐外詞甚力遂以特進判長沙
凡五辭得請奉祠徑歸溧陽里第焉蓋一時搢紳方以
文學科名相髙其視軍旅金穀等為俗吏麤官公能知
㡬勇退不激不汙可謂善保全功名者矣


  琴繁聲為鄭衞


[018-17a]
  往時余客紫霞翁之門翁知音妙天下而琴尤精詣自
製曲數百解皆平淡清越灝然太古之遺音也復攷正
古曲百餘而異時官譜諸曲多黜削無餘曰此皆繁聲
所謂鄭衞之音也余不善此頗疑其言為太過後讀東
漢書宋𢎞薦桓譚光武令鼔琴愛其繁聲𢎞曰薦譚者
望其能忠正導主而令朝廷耽悦鄭聲臣之罪也是蓋
以繁聲為鄭聲矣又唐國史補于頔令客彈琴其嫂知
音曰三分中一分箏聲二分琵琶全無琴韻則新繁皆
[018-17b]
非古也始知紫霞翁之説為信然翁往矣回思著唐衣
坐紫霞樓調手製閒素琴第一作新製瓊林玉樹二曲供
客以玻瓈瓶洛花飲客以玉缸春酒翁家釀名笑語竟夕不
休猶昨日事而人琴俱亡冡土之木已拱矣悲哉


  章氏玉杯


  嘉泰間文莊章公以右史直禁林時宇文紹節挺臣為
司誎指公為謝深甫子肅丞相之黨出知温陵既而公
入為言官遍歴三院為中執法時挺臣以京湖宣撫使
[018-18a]
知江陵府入覲除端明學士徑躋宥府而挺臣懷前日
之疑次日不敢拜文莊識其意乃抗疏言公論出一時
之見豈敢以報私憾乞趣紹節就職未㡬公亦登政地
相得甚驩一日宴聚公出所藏玉杯侑酒色如截虹真
于闐産也坐客皆誇賞之挺臣忽旁睨微笑曰異哉先
肅愍公虛中使金日嘗於燕山獲玉盤徑七寸餘瑩潔
無纎瑕或以為宣和殿故物平日未嘗示人今觀此色
澤殊近似之於是坐客咸願快覩趣使取之既至則玉
[018-18b]
色製作無毫髪異真合璧也蓋元為一物中分為二耳
衆客驚詫以為干鎁之合不足多也因舉杯以贈挺臣
而挺臣復欲以盤奉公相與遜讓者久之不決時李璧
季章在坐起曰以盤足杯者於事為順僉書不得辭也
公遂謝而藏之以他物為報余髫侍二親常於元毖舅
氏膝下聞此事惜不一見之其後聞為有力者負之而
去莫知所終


  二張援襄


[018-19a]
  襄樊自咸淳丁夘被圍以來生兵日増既築鹿門之後
水陸之防日宻又築白河虎頭及鬼闗於中以梗出入
之道自是孤城困守者凡四五嵗往往扼闗隘不克進
皆束手視為棄物所恃城中有宿儲可堅忍然所乏鹽
薪布帛為急時張漢英守樊城募善泅者置蠟書髻中
藏積草下浮水而出謂鹿門既築勢須自荆郢進援既
至隘口守者見積草頗多鈎致欲為焚㸑用遂為所獲
於是郢鄧之道復絶矣既而荆閫移屯舊郢州而諸帥
[018-19b]
重兵皆駐新郢及均州河口以扼要津又重賞募死士
得三千人皆襄郢西山民兵之驍悍善戰者求將久之
得民兵部官張順張貴軍中號張貴為矮張所謂大張都統小張
都統者其智勇素為諸軍所服先於均州上流名中水
峪立硬寨造水哨輕舟百艘三千人鹽一袋布二百且令
之曰此行有死而已或非本心亟去母敗吾事人人感
激思奮是嵗五月漢水方生於二十二日稍進團山下
越二日又進高頭港口結方陣各船置火鎗火炮熾炭
[018-20a]
巨斧勁弩夜漏下三刻起矴出江以紅燈為號貴先登
順為殿乘風破浪徑犯重圍至磨洪灘以上敵舟布滿
江面無罅可入鼔勇乘鋭凡㫁鐵絙攢&KR0891數百屯兵數
雖衆皆披靡避其鋒轉戰一百二十餘里二十五日黎
明乃抵襄城城中久絶援聞救至人人踊躍氣百倍及
收軍㸃視則獨失張順軍中為之短氣越數日有淨尸
遡流而上被介胄執弓矢直抵浮梁視之順也身中四
鎗六箭怒氣勃勃如生軍中驚以為神結冢歛葬立廟
[018-20b]
祀之然自此圍益宻水道連鎖數十里以大木下撒星
樁雖魚鼈不得度矣外勢既蹙貴乃募壯士至夏節使
軍求援得二人能伏水中數日不食使持書以出至樁
若柵則腰鋸㫁之徑達夏軍得報而還許以軍五千駐
龍尾洲以助夾擊刻日既定貴提所部軍㸃視登舟失
帳前親隨一人乃宿來有過遭撻者貴驚歎曰吾事泄
矣然急出或未及知耳乃乘夜鼔譟衝突新絙破圍前
進衆皆辟易既度險要之地時夜半天黒至小新城敵
[018-21a]
方覺遂以兵數萬邀擊之貴又為無底船百餘艘中立
旗幟各立軍士於兩舷以誘之敵皆競躍以入溺死者
萬餘亦昔人未出之竒也至鈎林灘將近龍尾洲逺望
軍船櫛櫛旗幟紛紜貴軍皆喜躍舉流星火以示之軍
船見人皆前相迎逮勢近欲合則來舟北軍也蓋夏軍
前二日以風雨驚疑退屯三十里矣北軍蓋得逃卒之
報遂據洲上以逸待勞至是既不為備殺傷殆盡貴身
被數十創力不支遂為生得至死不屈此是嵗十一月
[018-21b]
十七日夜也北軍以四降卒輿尸至襄以示援絶且諭
之降吕帥文煥盡斬四卒以貴附葬順冢為立雙廟尸
而祝之以比巡逺明年正月十三日樊城破三月十八
日襄陽降此天意非人力也同時有武功大夫范大順
者與順貴同入襄及襄城降仰天大呼曰好漢誰肯降
便死也做忠義鬼就所守地分自縊而死又有右武大
夫馬軍統制牛富樊城守禦立功尤多城降之際傷重
不能步乃就戰樓觸柱數四投身火中而死此事親得
[018-22a]
之襄州順化老卒參之衆説雖有微異而大意則同不
敢以文害辭沒其實因直書之以備異時之傳忠義者






[018-22b]









  齊東野語卷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