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h0068 書畫彙考-清-卞永譽 (master)


[029-1a]
欽定四庫全書
 書畫彚考卷二十九
          刑部左侍郎卞永譽撰
  書二十九
明人合卷
 明賢贈陳節婦卷
  陳婦節義集叙
陳婦節義集者學士大夫美陳思恭妻荘氏之節義而
[029-1b]
稱述詠歌之荘之子寳生因集其見於詩文者得若干
篇而其傳則蜀郡王彝之所作也寳生他日復請彝名
其集而併序焉乃叙之曰予觀陳婦荘之節義為之慨
然以作以為關睢之化其不行於天下也亦已乆矣而
荘也乃能如是焉豈由於被上之化而然歟抑其性然
也嗟夫天地如此其大且逺也其生人也俄而有耳目
口鼻四支百體男女飲食之欲焉固亦與蟲魚鳥獸等
也以言其生之身則七尺之軀爾以言其生之期則百
[029-2a]
年之頃爾而乃有處億萬里之間而屹然以立寓億萬
年之内而赫焉以著其忠孝節義如古之所謂大丈夫
者亦不難也然而以為難者何也忠孝節義如古之所
謂大丈夫者少也荘媍人也而生於泉泉南裔也其俗
趨商而競賈而荘之夫固商也自海鹽來為贅壻葢旣
生子而輙浮海以去去而無聞者五年荘能卻所傳聞
而必其生還及其旣還而復去去而溺海以死荘又能
誓死不嫁以成其五歲之孤嗚呼荘婦人也非世之所
[029-2b]
謂大丈夫者而何其有節也然荘又能贖田數千里外
授其夫前婦之子在彼外家者使得以就食且能為夫
償其友宿負使彼得之以脱於禍難又它節婦所難能
者焉嗚呼荘固非世之所謂大丈夫者又何其義也然
予以荘而較夫世之所謂大丈夫者類皆儵焉而生忽
焉以死而其為忠與孝者葢亦難矣荘婦人也為節與
義而有不難者葢古之所謂烈婦云者皆為其大丈夫
之所難為而今之所謂大丈夫者乃反欲為其婦人之
[029-3a]
所不為也其相去何逺哉或曰荘之性然也然荘之性
與天下之性皆然也與天下之性皆然而荘之性獨然
也其相去又何逺哉荘寡居在至正間凡廿有六年至
國朝洪武四年年五十有六而寳生已逾壮母子慈且
孝葢亦有可書者雖然予所書又豈獨以荘而已歟故
名之曰節義集而叙之者於以為天下後世勸也是歲
辛亥秋九月叙
  陳節婦傳并詩
[029-3b]
荘氏海鹽陳思恭妻也泉州人順帝初荘年二十四思
恭以商來因贅為壻一年生子寳生旣四月思恭去商
海上久而無聞人往往曰死矣荘乃盡屏其容飾若有
所自誓者荘旁無内外親然能自養其父母及死且葬
無所於依鄰媪諷以更嫁荘曰甚哉媪之不祥也媪以
為吾夫果死歟誰見之者果死吾猶有吾兒焉吾育吾
兒吾夫猶不死也媪去不復敢言荘嘗閉户以織忽聞
有叩之者驚問焉曰我也若思恭然啓户果為思恭思
[029-4a]
恭乃漂自某國而還至是去已五年矣其年思恭又浮
海去遽以溺死聞時寳生甫五歲荘居䘮務紡績為家
業旣而遣寳生就外傅人聞荘賢而有容且讀書有欲
娶之者託思恭鄉友介女婦以為言荘泣謂女婦曰吾
夫前數年人以為死矣時吾兒財出襁褓吾尚有望於
吾兒况今又漸長吾所以不死者庶㡬其有成爾女婦
曰生與死成與否顧可必哉荘又泣曰卽不幸而吾兒
死吾且與之俱死幸而不死或不才吾亦惟老且死期
[029-4b]
不負吾初心過此不敢知也又曰若之為斯言者誠自
謂吾夫友爾為吾夫友而為斯言非吾夫友也因謝絶
之初思恭來泉時有前娶婦生子曰寳一在海鹽外家
思恭死二年荘曰寳一年已十三歲矣今誰賴焉且彼
所生與吾所乳均出吾夫固均為吾子吾聞吾夫有田
在彼而質於人可復也乃使人遺寳一錢四千緡俾贖
以自養思恭嘗貸其友石章錢五千緡章至是負舶司
錢繫獄中荘曰生而稱貸於人死不可使有負也傾所
[029-5a]
餘財償之寳生性亦慕義稍長卽徃澉浦拜寳一為兄
寳一欲分與以其田辭不受他日寳一死復為長育其
孤女君子謂荘之教焉史氏曰洪武初詔修元史予執
筆從史官後比予在元末嘗為荘作傳附野史今元史
有貞節傳焉荘生元世史官曰宜傳然生者不預也旣
而曰姑述之荘今生逢有明而身猶康强其亦有所待
哉方下詔時不以屬儒臣之嘗食元禄者而以命今史
官與未仕士豈無所為而然邪夫忠孝節義為聲教先
[029-5b]
今國史如傳貞節荘固其人歟然則荘不預元史者非
削之也
妾生南海涯窈窕如秋花鄰娃不識靣千里隔窓紗一
朝嫁夫壻共在桐城往門前有舶船便欲為商去驩好
百年身今年渉兩春象牀銀燭下生此玉麒麟轉頭才
四月忍作生離别臨行豈不聞懷裏兒聲咽相勸筵前
酒綠髪濃如栁撾鼔起開颿參差掛牛斗獨閉香閨臥
相逢夢邊過倚户夕陽時不見南歸柁依稀四五年顧
[029-6a]
影自知憐相傳夫壻死真贋尚茫然脱却繡𥜗襠蓮腮
淚萬行收将望夫淚鱠鯉獨升堂堂上雙親老都憐外
孫好如何妾薄命再哭妣與考隻影坐空帷依依䣛下
兒兒能學人語口授柏舟詩經年機上織掩户秋苔碧
俄聞叩户聲鵲語檐前日開扃見夫面翻疑眼生眩喜
極却成哀涙迸春空霰兒長至父腰再拜可憐嬌搴衣
怕父去愁見港中潮歸家三渉秋販寳復東游蠻巫作
神語滄海日安流有約明年返别來期未逺怪夢不勝
[029-6b]
悲桑田海清淺明年訃音至命與青天墜剪紙獨招魂
江流寫雙淚妾欲赴黃泉兒生未十年提携令長大待
與父齊肩唾眎鄰家媪不死何為老殷勤諷巧言榕生
根可倒妾自願為人人誰亂鳥羣它年泉下路尚欲見
夫君夫君前有婦生兒在澉浦年是妾兒兄何須口同
乳念彼孤兒隔辛苦謀衣食妾聞夫有田質在他人宅
賣妾金鳯釵轉寄外家來説與孤兒道持此贖田回妾
身自有子生理在十指紡績不曽閒供渠買經史鐙前
[029-7a]
雪滿窓白髪㡬年孀課兒終夜讀不暇計更長兒今長
似父祀事真堪付春秋稱孝子銜哀進觴俎妾老兒方
壮前期百年養不負妾初心少畣夫深望有婦佩宜男
如兒奉㫖甘一飲知姑恩嘗羹至再三焚香禱夜初細
語在階除願婦同兒老母為妾與夫洪武三年夏五月
翰林待制承直郎兼國史院編修官烏傷王禕譔
  陳節婦詞
妾家温陵近南浦嫁得良人業為估良人長年愛逺遊
[029-7b]
不敢新妆映門户販寳遥聞去百蠻朝朝海上望青山
不仁無那蛟龍橫漂沒孤舟不得還君非渡河老狂父
波濤如山何不顧尋屍便欲赴窮淵膝下嬌兒誰與哺
十載空閨守寸心滄溟水淺恨情深願身不化山頭石
化作孤飛精衛禽史官髙啓
一從抱節守空堂應念良人海上商萬里信還夫已歿
十年身在子方强濤翻怒鰐歸魂慘鏡掩離鸞别恨長
無計可尋屍共穴柏舟腸斷衞共姜
[029-8a]
綠綺休彈别鵠吟此生恩義重黃金離魂海上愁方接
逺客天涯信已沈心事不隨山石轉淚痕應共水波深
文章太史更生筆一節高門暎古今 吳郡謝徽
  黄鵠詞并序
余讀史臣王君彝所纂陳節婦傳事核而詳詞嚴而正
其叙彝倫厚風俗豈小補哉然切有感焉夫婦人道之
常守節葢不幸也頃自兵興婦人女子死節於鋒刃之
下而湮滅無聞抑不幸之中又不幸者焉今陳節婦荘
[029-8b]
旣有賢子以表明之又得史臣之文以紀録之斯不幸
之中有幸者與其子寶生出此卷求詩予旣髙其母之
行又嘉其教子之有成也廼製黄鵠詞遺之俾歌以夀
母云其詞曰
黃鵠一舉兮溟海無圻鎩翮龍淵兮羌不可以復生雌
矢死而靡它兮念其故雄宛頸哺子兮子翼以成匪精
衞兮填海以平誓銜骨兮同歸九原汝陽袁華
  節婦賦
[029-9a]
溫陵陳婦荘䘮夫守義著卓卓之行太原王行為著節
婦賦嗚呼古之人有賦寡婦者已然寡婦之賦賦其情
節婦之賦賦其義以義制情情有不足言矣賦曰
厥惟生人元化萃靈隂陽合并妃耦廼成天倫肇初本
由伉儷有典有常人道斯貴夫嫓于君妻之曰齊一適
不貳再醮匪儀衛姜之貞君子攸歸前脩令猷遺武堪
履姬數旣過衆禮蕩然詎之紹之孰返其元惟姜之倫
乃或時見於識降衷治亂靡間淮陽祀陳譙郡存曹然
[029-9b]
諾旣踐婦節以髙出目示心解腕潔已寧不愛身義激
所俾遥遥炎陬薄海之邦亦有其儔某名氏荘歸陳越
期所天逺賈浮舶鯨波漂入番土歲行五移無聞及家
恃失怙䘮疇依以居益勤女紅以衣以食拂禮有言拒
勿使至我儀倐還室家欣欣豈曰舊姻載敬載賔俄訹
羣謀復趨海路雲濤震崩竟以溺訃哀哉且䘮揆度是
遵遂令遐荒謂曰有人㷀㷀處婺悴容毁服保育我孤
蘄茂陳族令淑外聞厥德之修咸金而慕覬兹好逑有
[029-10a]
强委禽甘言恱之慨忼自誓莫或遂之字孤亦成好學
嚮善㡬三十年家日滋衍夫人所為固各有志曷克其
完得彼失此吁嗟維荘天實相且復全于義無傷厥軀
伊人之良可稱孔有而此大節衆善之首易著咸恒詩
始闗睢刪之贊之聖人慎諸慎之云何風教之原茍不
是重人道泯焉嗚呼吾人見善宜紀爰脩信辭竢采于

嗚呼節義之感人也深矣自兵革之興廿有餘年中間
[029-10b]
以婦人女子建大節于當世者固不少觀其引義自決
視死如歸誠有古烈丈夫之所為者然亦有為一時忠
憤所激要之於久未必皆然而感慨之士猶且伸紙染
翰惟恐書之或後雖厯年之久其休光遺韻焯焯在人
耳目求其能如陳母之秉心堅貞於三十年之久紡織
教子以復先業者又何其不多得也方諸古人可謂無
忝聞風興感之士宜何如哉予雖不獲升堂拜母一睹
德容觀夫太史王君常宗之傳與叙旣許其節復許其
[029-11a]
義屢書之不一書之信乎其不我欺矣遂為擬騷辭之
一章云辭曰
海之南兮魚龍湫塵㝠㝠兮瘴烟浮繄清淑兮殊異羌
聲教兮邈悠彼有孀兮賢姱夫君一去兮三十秋鸞孤
兮弦絶瞬青青兮鶴髮衣縞素兮簪荆凛冰清兮玉潔
冰玉兮消毁播芳馨兮曷有窮己桑田兮海波矢貞心
兮沒齒蒹葭蒼蒼兮露為霜有子有孫兮奉烝嘗夀考
兮百祀願言兮樂康淝泉包䡆
[029-11b]
  陳母節義詞并序
陳寶生父思恭蚤以海賈溺死母荘氏有卓行史臣王
彝髙啓皆作傳予讀其事而悲之為述陳母節義詞一
首俾閨房女子咸可以歌焉庶㡬乎所謂華周杞梁之
妻善哭其夫而變其國俗者也詞曰
陳母節義誰可及二十守志今六十家本泉州身姓荘
户版抄入啇人籍夫陳亦是海鹽商逺來壻荘圗久長
荘時年當二十四于飛和鳴雙鳯凰豈期得子纔四月
[029-12a]
幡然去作諸番客海中使船惟信風倐忽千波萬波隔
五稔弗歸鄰媼疑情以諷荘欲嫁之正辭厲色却鄰媪
将焉置此&KR0561&KR0561兒久迺陳從海外至子生五年能捧雉
銀燈坐照夜堂深勸諌夫陳詞不已海中日日生風濤
千金之軀同一毫人非金石當自保北斗那共黄金高
夫陳耳聽心不悟趣装出門衣楚楚荘憂水底有蛟龍
陳恃蛟龍莫予侮信迴乃在九重淵荘走入房羞見天
引刀自刺刀墮地哭抱孤兒仍自憐指有此兒堪嗣續
[029-12b]
不爾從陳葬魚腹良人雖沒天可移紡績教兒買書讀
兒名寶生旣長年知父之死常泫然母告汝父之海鹽
有子盡典祭祀田汝徃贖田還祭祀妾身無愧歸黄泉
寶聽母言卽長徃未知海鹽先採訪果得前兄名寶一
泣訴二天成俯仰歸復母命母大喜恨不相與携手至
轉頭滄海作桑田奉母還鄉談笑耳兒一亦來拜母荘
母子三人涕淚霶浮雲行天失變化鳴鳥集樹休翺翔
寶也奉母孝益謹母子更相為性命母呼寶也語近床
[029-13a]
貸汝父錢名石章章負舶錢今繫獄汝父雖歿錢須償
喚婢賣珠遣寶送泉人義荘作歌頌十子不如一女英
男兒負義真何用天朝史臣高與王大書特書相發揚
傳寫滿紙作龜鑑無不讀之眉目張誦荘之賢無逺近
夫婦綱常自荘定闗睢之詩今復作還有刪詩如孔聖
三光不滅天地存孝子錫類皆弟昆陳母節義天所報
駟馬何獨于公門廬陵張昱
右陳節婦義事太史氏旣為文以論列之矣廬陵張先
[029-13b]
生昱復為作詩以詠歌之辭詳義覈雖庸夫孺子亦莫
不感慕興起恥為不義詩之為教豈不有禆於風化哉
錢塘白笵題
  海水謡美陳節婦也節婦梗槩見於蜀郡王君傳
  故予又託之風謠云
海水肆蕩潏海風驚簸揚蛟鼉屹如山吞舟雄吻張泉
南有客值荼毒船中金珠量斗斛捐軀竟入無底淵魂
招不來仰天哭深閨少婦二八年蓬首何曽較醜妍鴛
[029-14a]
鴦樹上黯朝日蝴蜨華間愁暮烟海波歘翕如鼎沸鼔
怒殺人何日己妾心誓欲訴皇天願遏奔流作平地兒
今長大奉母慈貞孝一門咸見推吁嗟碌碌同草木國
史㡬人名姓垂淮海秦約
人生重節義懿彼烈丈夫丈夫固不少節義亦豈無二
者求其備備者何其孤泉南有荘氏容色美且都質雖
女子行性本丈夫徒初荘贅陳姓生子四月逾夫陳事
海賈五載行踟蹰父母旣淪沒生死誠殊途幸兒脱襁
[029-14b]
褓澹妆去䄡𥜗芳年躬績紡白晝扃門閭待陳期皓首
遲子成童烏鄰媼甘説舌濁我冰玉壺萬一所天在不
在亦不渝謝絶語未冷陳歸匿坊隅逆料已為鬼荘也
元無殊叩户桐花落逕庭羅榛蕪驚顧下機杼悲喜交
相紆呼兒出拜父升堂已無姑變故雖不一且為門祚
扶春水方浩蕩牙檣起鷗鳬陳復别荘去萬里仍長驅
終焉溺外域一死當與俱居䘮禮甫畢遣子師明傅詩
書茍弗事何以繼逺圖媼且託陳友為彼行覬覦所天
[029-15a]
昔杳杳我子纔&KR0561&KR0561天邈子實幼且不生異趨所天今
失戴我子非嚮雛惟思樹陳業何暇滋它虞天或子弗
育我亦有隕軀媼罔識輕重徒以紫亂朱豈但葆全節
高義兼能敷陳先内澉女有子生同吾命子謹兄事童
帑庚田租宿質旣歸復庶足充饔餔但使不失所何曽
較錙銖子復拜兄嫂兄嫂俱云殂唯餘一弱息歸養推
友于母慈及異子子悌覃兄孤嗟子胡能爾母氏教所
孚亦嘗貸石楮計子與母符石固緩陳入陳也遲石輸
[029-15b]
陳逐客流已石繫泉獄拘荘曰非已出疇能濟區區迺
束嫁時服乃摘塵鈿珠不獨酬宿契或者伸無辜高義
同皦日聞者咸唏吁况復全節竝丈夫能然乎袒肉謝
恐後牽羊走舍愉前懼鼎與鑊後畏鉞與鈇荘止一里
婦如此非求沽媯子入新傳天性不受諛王君播大雅
素絲無霑濡顧我重擬古為爾傳懿模下以立人紀上
以昭皇謨山隂胡龍臣
迢迢南海水波浪無晨暮一葦萬里杭逢彼蛟鱷怒良
[029-16a]
人竟漂溺浩蕩隨烟霧海水無時枯妾恨何由訴擔将
沃焦石去築良人墓之死弗二天秉節金石固㷀㷀膝
下雛愛惜如寶璐塵凝玉鏡臺肯怨芳年度床前明月
光照妾見情愫兒大羽翼成豈不懷乳哺春暉照高堂
叢萱湛晨露母兮喜及養母也増哀慕金堅金可鎔松
堅松可蠧貞哉陳母節永言垂竹素河南陸仁
陳氏婦荘姓有文稱其賢若古之名婦也噫可不與之
夫佩乎夜光之璧者人為之改容却立鬼為之走以其
[029-16b]
氣如白虹好莫如焉荘今能樹立節義以照暎當時如
竒男子者抑何異於佩兹璧哉錢唐王謙於笙鶴軒題
  海水操陳母荘傷其夫溺海死作
海水蕩潏兮茫無津涯夫君一去兮杳無還期為死為
生兮曾莫我知欲往從之兮襁褓有兒同室同穴兮我
志獨違恨深海水兮曷其已而安得變為桑田兮民無
墊溺舟無傾危豐城余詮
  陳節婦行
[029-17a]
憶妾年始笄妆成羞出帷嬉遊憎女伴那解弄花枝自
從納夫壻低頭事針指初看秋月圓冄見春風起值君
促行装去作海南商蘭缸堆落燼親手為縫裳三霜無
一字浪語傳君死空牀對嬌兒夢越風濤裏夜夜卜燈
花朝朝占鵲喜繡户亦慵開朱樓未嘗倚忽聞報君歸
拭涙下春機番禺㡬月至還著去時衣笑傾金榼酒重
理玉琴徽終身得棲託情意兩無違君心易離隔愛逐
遠行客北風催捩柁共發廣中舶半路訃音迴含啼燈
[029-17b]
下拆痛君千金軀竟作沈淵魄花顔洗紅脂綠髩生白
絲却收盤龍鏡罷照雙蛾眉自憐為君婦少小無嫌疑
一首戴一天貞心終不移陳留阮維則
萬里風波百折灘夫君不以别離難三年竟失刀頭望
半世空成夢裏歡誰復為文招海賈且須教子服儒冠
今觀太史書貞節不媿幽魂地下看丹丘吳儁
  題常宗王君荘節婦傳
抗節誰稱斷臂嫠皇天空谷照貞姿何人得似馮丞相
[029-18a]
易主班迎獨任之倪瓚
  次倪徴君韻
貞節誰如恤緯嫠凛然松栢歲寒姿姓名今日耀編簡
班史文章復見之呂楨
陳母當年事可論良人早歿一身存倚妆忍對綳兒面
剪紙重招海賈魂大節已曽書太史夀儀方喜祝諸孫
清朝正此崇貞孝佇看烏頭表大門長平殷奎
嗚呼五季之時忠臣節婦茍無歐陽公之文以發之則
[029-18b]
其精神心術殆不能光顯明白若是今觀常宗王君陳
節婦傳益有以見操史筆之不易也張紳
 明人題陳氏春草堂卷
  春草堂記
余官京師時嘗見蜀郡王君常宗傳溫陵陳節婦事甚
偉及解秩還陳節婦之子彦廉方僑于郡之東倉築堂
海上奉其親來居取唐孟貞曜詩語扁曰春草介友人
徴予記焉余雖閒居田里文思荒落然旣嘉節婦之行
[029-19a]
又喜其有子也於言能遂已乎夫貞曜之詩言人親之
愛子於其有行也念慮周至如此區區之孝不足以報
其恩猶寸草之微無以答三春之暉斯固為為游子者
而作也自海内兵革人子之行役于逺貽親之念如孟
詩所云者葢不可勝數皇上啓運脫吾民父子於水火
欲與之休息使陟岵鴇羽之音不作故如彦廉者皆得
以養其親而樂於畎畆之中何其幸耶彦廉旣能不自
侈逸力營斯堂以娛親心以稱上意且不敢茍以為足
[029-19b]
又取此詩末章之誼名堂以自厲焉豈不重有可嘉也
哉當春陽旣舒土膏潤沃彦廉從其親遊於斯堂之上
顧草之生於庭者甲頴發拆取是詩載歌而興起之則
愛敬之心有不與之油然而俱萌者乎雖然時有代謝
則春有時而徂物有榮悴則草有時而衰親之恩無窮
則子之思報者無時而當已也彦廉知此而求之凡所
以致養者朝夕若不及焉使吾親融融煕煕以樂餘年
於昇平和氣之中則斯堂之勝無時而非春無草而不
[029-20a]
榮矣若余不幸早失怙恃欲報之而不可得行視丘隴
於霜露秋草之間彷徨怵惕思欲如彦廉者其可得邪
以余之欲為彦廉而不可得則凡得為彦廉者可不思
所勉哉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彦廉歸寘吾說于壁
俾登堂覽觀者亦或有興起之心也夫洪武四年九月
渤海髙啓記
  春草美陳孝子也孝子築堂海上以養母以春草
  名豊城余詮故作是詩也
[029-20b]
嘉爾春草煥乎堂楣遊子有懷朝斯夕斯
草之於春如苗芃芃宜爾令母福禄攸同
孰不有母甘旨有違春草有堂孝養及時
孝養伊何定省溫清顧瞻春草寤寐是警
春有代謝草有榮枯母恩汪濊終古不渝
太史有文我歌以續凡百君子春草是勗
 春草六章章四句
  春草曲有序/
[029-21a]
春草堂者陳母荘奉養之所也荘以貞節著其子彦廉
恐其事湮沒請於翰林危太樸以作傳高季廸以作記
可謂能盡孝者矣予嘉其志遂作春草曲一解使歌以
悅其母之心是亦古風人之旨也
春草堂前春日好春陽纔動勾萌早裙腰一帶湖上隄
今見羅生堂下道鳥銜樹中顛倒植猶托孤根土膏抱
萋迷綠色宛如罽雨露滋榮不枯槁堂中阿㜷鶴髪垂
蘭佩茝纓珠絡褓草心遊子念恩愛坐挹春暉祝難老
[029-21b]
祝難老願莫違合驩忘憂豈殊種蝴蝶忽來飛上衣春
明芳草履綦迹一度春風一度宜淮海秦約
  春草說
春之為令始四令也三令之氣皆所以終春之氣不有
其始曷於以終春之氣也葢亦博且大矣凡物一受春
之氣而草木其易生者草之為物一昔而蔽原隰信宿
而窮莽蒼其尤易生者乎以易生之物而受博大之氣
天地之間無隟壤矣然春之生物也不自德而受其生
[029-22a]
者則不可不德之也天地者萬物之父母而春者父母
之生氣也受其氣則當知其所自出一草之微猶然非
草之微者其謂何哉人之於天地之間猶草之盈壤地
也草之盈壤地無知也猶當不忘其所本人之於天地
之間亦靈矣顧可忘其所本乎天地者吾祖之所本吾
祖者吾親之所本而吾親吾之所本也吾之所本報之
宜如何耶卽其能為而為之不遺其餘得為而為之不
至于過亦足謂報之歟古人所以興寸草之心難報三
[029-22b]
春之歎也烏乎昊天罔極終能遂其報哉雖然盡其道
以自治存其心而不懈亦孝子之善處矣溫陵陳彦廉
氏題其奉親之堂曰春草徴予申其義也為是說以貽
之太原王行
  春草辭
陳母荘早寡以貞節著聞其子寶生字彦廉能養嘗作
堂奉母且自謂母恩無窮而難報因取孟貞曜游子詩
語扁其堂曰春草高太史季迪旣著為記予復為作春
[029-23a]
草辭使歌以壽母葢欲子之心與母恩同無窮也其詞

春草兮青青羅生兮滿庭望王孫兮不歸紛百草兮愁
叶如/之翻結幽蘭兮佩之采莫采兮江蘺東風發兮芳渚
晞朝暾兮以雨蓀亦樂兮有母叶滿/補翻日承顔兮堂下叶/後
五/翻把瑤草兮瓊英叶於/良翻日方永兮歲未央羌進拜兮羞
予觴春欣欣兮百草生叶傳/王翻草生兮有心叶思/容翻春復春
兮焉窮蜀郡王彞造
[029-23b]
  春草詞
泉南陳彦廉氏少孤中鮮昆弟作堂于婁之上奉其母
荘以居名之曰春草為製春草辭六解俾寘之堂壁或
可少勗孝養之意云
堂上采衣斑戲舞虞親顔俯首堂下草生意待春還
春還芳草碧子長賴母力草色有枯榮母恩無終極
嚴霜摧老榦弱蔓縁孤根春至青隂滿難酬雨露恩
旣無池塘夢肯作王孫遊願身化為草根葉鎮相樛
[029-24a]
薫風𬒳荃葛兒衣袗&KR0008綌一縷與一絲咸自母手績
主婦能調膳升堂俱旨甘草蔬郎自飯舉案對宜男
汝陽袁華
  春草堂賦
夫人之異乎草木者惟心而已矣况春芳之發妍見生
物之流靡布陽光之滿目溢和氣之千里或荄甲之怒
生或肖翹之竝起彼敷秀而揚英皆聨芳而競美雖小
草之含滋亦春陽之所被感弱質之無情念生成之有
[029-24b]
自時其芳雨旣歇新緑乍摇碧波如剪翠烟未消曳羅
裙之一色迎舞䄂之雙飄乍豐茸之旣接忽空濛之已
遥沐晨光於晞露㪚芳氣於微飈烟融暖以薫人日照
影而齊腰鳥飛沒而青山欲盡人醉臥而紫騮不驕悵
王孫兮歸未得思美人兮不可招歎金谷之銅駝連别
愁之冉冉慨姑蘇之麋鹿接廢苑之蕭蕭豈若春靄華
堂雲連新構高節清風秀眉上壽㪚簾幙之春暉炫庭
軒之白晝暎鶴髪之慈顔承綵衣之輕䄂竝綠筍以俱
[029-25a]
長偕紅萱而競秀表慶澤而彌芳吐華滋而益茂於是
詠白華之句誦柏舟之篇悼嚴親之旣沒當賢母之盛
年抱遺孤而掩泣守初志之弗諼念劬勞而撫育實保
䕶而生全心不移而匪石恩罔極之如天母之恩兮天
罔極欲報之兮心靡忒見芳草兮青青益永思夫大德
草生兮堂前願母樂兮高年母在堂兮夀且賢樂承母
兮笑言草生兮堂下上堂兮酌醑兒欣欣兮樂且舞願
祝母兮多祜母之心兮載寧堂之草兮載榮母何期於
[029-25b]
報効草焉知其發生彼孝子之至懷守慈訓而服膺諒
人心之有託感物類之無情嗟夫古今殊時性情一致
念行役者詠北堂思伯之詩賦别情者歌南浦斷陽之
句池塘夢裏之獨吟風月庭前之交翠是皆風人之所
致辭靜者之所取譬惟孝感之無窮仰恩私而弗替常
存愛日之誠式副命名之義豈必登三吳陳母之堂然
後識千里孟郊之意也耶謝徽譔
春草軒中隠几坐中有袁髯閒似我欲浮青海狎羣鷗
[029-26a]
儗向鴟彝借輕舸二月水滿河豚肥子苦留我我懷歸
半鐺雪浪熏香茗掃榻蕭條共掩扉麝煤蠒紙齊梁筆
寶繪珍題品神逸洗滌古玉龍眠池臨搨竒蹤淨名室
紅蠡捲碧春将酣㯽榔蔞葉嚼香甘夜䦨更鼓湘妃瑟
笙磬同音咏雅南别君此去何草草山為迴旋海為倒
令威白鶴㑹重來世人胡為易衰老倪瓚 是日袁君
子英同集軒中壬子正月九日也
  春草堂詩
[029-26b]
維林之隈維水之涘有美斯堂匪華匪侈
登堂云誰燕豈之親下堂何有小草咸春
春日暉暉春草離離罔極易報我心傷悲
春日煦煦春草薿薿甘旨孔足我心徂熹
睠彼春草一歲一榮親年弗載静焉忽驚
日徃斯惻日來斯惜母金玉是寶所寶惟日
豈惟安之室廬之崇豈惟奉之口體之豊際地極天其
曷能窮
[029-27a]
百年斯終多罹物迕幸雖有恃永哀失怙願今終身不
難膝下始終厥事靡不由度
何辰云良徂躋公堂春酒斯饗以稱眉壽以祝具慶
林隈九章六章章四句一章六句一章八句一章五句
句吳張適
綦履珮鳴左右間佳兒佳婦及承歡天迴白日臨瑶席
露洗紅萱出畵䦨小爵注春宜燕適長裾曳翠可高寒
升堂拜母俱名士一記何慙在史官廬陵張昱
[029-27b]
  寄題陳氏春草堂
青青草色映簾帷壽母朝朝玩緑滋有句不緣春夢得
旁人錯道謝家池始豐徐一䕫
海宇昇平今一統化日煕煕萬家共孝子堂前愛景長
霞絢晴光浮畵棟東風百草映堦生綠縟幽叢若新種
生意應從樂土滋獨訝芳心露偏重孤衷未足報春暉
陟岵仍懷九泉痛每嘆歡情不及施觴俎春秋寄哀慟
猶幸庭闈慰母慈孝愛深期百年奉視膳晨昏有旨甘
[029-28a]
婦饌中㕑子親供筍穿寒谷忽抽萌鯉躍冰溪暗消凍
承歡已自樂無涯願得長年兩眉縱壽酒傾來拜膝前
杯酒椒花春影動慈容有喜正忘憂佳句無人空入夢
衣上朝看碧色新母手辛勤表微縫兒生宛似草根芽
長養還因昔培壅母今白髪映顔朱貞節傳人口爭誦
題詩誰繼柏舟篇太史升堂有新頌陳留阮維則
  春草堂詩
春日遲遲昭明有融茀厥豊草零露濃濃春日載陽休
[029-28b]
有烈光菶菶萋萋零露瀼瀼父兮母兮懷允不忘念其
先人經營四方死生契闊我心憂傷
春日遲遲燕燕于飛野有蔓草維葉萋萋母也天只恩
斯勤斯長我育我鬻子之閔斯欲報之德如之何弗思
庶㡬夙夜我心不違
春春遲遲葛生蒙楚母曰嗟子季行役適彼樂土誰其
知之爰得我所有紀有堂築室百堵自堂徂基于河之
滸相其流泉泉源在左於我居處西南其户
[029-29a]
春日遲遲乃寝乃興焉得諼草殖殖其庭子兮子兮靡
依匪母子有酒食嘗其旨否左右秩秩其俎孔碩南有
嘉魚或燔或炙令妻壽母陳饋八簋洽比其鄰式燕且
喜豈弟君子有孝有德敬慎威儀其儀不忒天錫純嘏
如岡如阜如松栢之茂俾爾熾而昌保艾爾後俾爾耆
而艾以介眉壽 春日四章二章章十四句一章十二
句一章二十八句集詩句河南陸仁
  余旣為彦廉記春草堂士大夫多賦歌詩詠之嘗
[029-29b]
  出以示余因復賦五言一首記之明年秋七月望
  也高啓
靡靡堂廡草託根近華楹膏露旣濯芳惠風復揚馨匪
蒙陽和力孰使微物榮中天駛景流青節坐易盈但憂
德澤違豈惜憔悴并願言相蔓結嗟彼春逝程寸心雖
難報拔去當還生
㡬見東風吹草青一身偏自念初生從今白髪應重緑
歲歲春來母子情王彝又題
[029-30a]
青青堂前草雨露日已滋微風一相過衆葉何紛披繄
彼堂中人娛養方在兹芃芃生意足藹藹春暉遲草榮
倐以萎母恩無時衰嗟爾孝子心不為寒暑移忘憂豈
無萱愛日亦有葵羅生滿庭階擥玩足自怡奉觴介眉
壽百年以為期我歌春草篇為續節婦詩江隂張宣
地軸囘陽脉天光變物輝寸荄初被澤尺土盡生肥頴
發因微雨萌抽藉薄暉匀分行迹黑細帶燒痕稀厭浥
含宵潤蒙茸待旦晞野晴光動目江煖色侵衣不入詩
[029-30b]
人夢誰懷遊子歸舜田同冉冉堯日正霏霏報本知心
切銜恩愧物微願生仁孝地柔綠媚庭闈吳郡張委
  春草堂銘
溫陵陳彦廉作堂以奉母扁之曰春草葢取唐孟郊詩
語也吳郡申屠衡為之銘曰
渠渠新堂厥位面陽吾親來居載燠載凉青青草藂色
映窓牖匪蘭而芳與萱偕茂念昔天寒繁霜夜零凝隂
慘殺枯荄弗萌陽春旣還百卉均被覆以恩光煦以和
[029-31a]
氣或蔓而延或株而連緑柔風偃碧萋烟綿仰瞻陽暉
恩深罔極不滋而榮不壅而植寸心之微陽德之溥雖
欲報之於暉何補報雖不能奚敢怠忘矧於養親及兹
壽康時以序遷流景易失吾養無違孜孜愛日物以春
榮亦以秋悴吾心有恒匪懈于内鼎列肴珍匜浮醴醇
融融洩洩無時不春人孰無母母為節婦人孰無子子
孝且友池塘有夢王孫不歸賦詠雖工風教曷禆凡今
之人孰無秉彝載登斯堂視我銘詩
[029-31b]
  陳氏春草堂記
婦以節稱尤士以義稱美斯叔世之論惟是婦士不可
以節義稱若不可以一德名者斯士斯婦始不為斯世
異故婦以節稱非婦之幸也甘節不著乎夫婦陟方不
傷乎釐降柏舟之誓聖人獨悲之易書之世詩春秋之
世莫得而比矣陳思恭妻荘年廿四嫁逾年而生子子
生四月而思恭賈海外音問不得聞者四載衆謂思恭
已死荘悉屏去華飾織紝為養育計或諷之更嫁輒慟
[029-32a]
哭連日夜行路悲焉亡何父母俱沒荘無所依矣尤能
撫其子使學不廢一日思恭得間歸感荘之義為好日
篤明年思恭復航海去竟溺死島中荘居䘮人不能堪
日課女紅為食且使子就外傅今生三十有四載矣積
學好義以資張大其族大人先生樂與之遊荘今五十
有八得享其奉安居鄉里歲時賔客上堂奉觴莫不咨
嗟嘆賞以為為善之報聞其風者為之震厲自立兵興
三十年來其鄉里婦女以節義動人耳目者不可勝數
[029-32b]
皆荘之化為然嗚呼自氣運之降天道變於上矣而日
月之失度五緯之錯行天有不得而止之地道變於下
矣山崩川竭草木禽魚之夭折地有不得而止之惟人
也乃於天傾地覆之時風頽俗敗之日獨以眇焉一身
障狂瀾於旣倒支大厦於将傾刀鋸斧鑊不得以易其
守爵禄富貴不足以變其中天道以之而定地道以之
而寧人紀以之而立則以節義稱之又非婦士之不幸
矣太史危氏高氏王氏皆為節婦立傳傳四方矣余别
[029-33a]
為序次書之於堂以為記使登者有所觀感荘子名寶
生字彦廉堂名春草壬子歲十月旣望齊郡張紳記
武原陳孝子性禀由自然痛父為海賈身沒歸九泉母
兮志難奪誼不從二天撫育膝下孤辛勤三十年孝子
旣成立慕學崇儒先壽母樂且康采裾暎華顛堂前女
貞木枝榦金石堅堂背萱草華顔色春光妍女彝鼔天
和感物懷其恩色養志母違喜懼心卷卷芳園采冬筍
曾冰踊寒鱗擷蔬飯嘉賔道義日討論墨星燦緗帙琴
[029-33b]
薦鳴朱弦兹堂庶永久俗厚風已淳援豪挹婁水賦此
春草篇南昌盧熊
 明人題泉州兩義士卷
  泉州兩義士傳
孫天富陳寶生者皆泉州人也天富為人外沈毅而内
含𢎞寶生性更明秀然皆勇於為義初寶生幼孤天富
與之約為兄弟迺共出貨泉謀為賈海外國天富曰爾
母一子唯爾吾不忍爾逺爾毋渉海往異域吾其代子
[029-34a]
行哉寶生曰吾母卽若母也吾卽逺吾母惟君以為母
吾行又何憂焉於是兩人相讓久乃更相去留或稍相
輔以往至十年百貨旣集猶不稽其子本兩人亦彼此
不私其有一泉其所渉異國自高句驪外若闍婆羅斛
與夫東南諸夷去中國亡慮數十萬里其人父子君臣
男女衣裳飲食居止嗜好之物各有其俗與中國殊方
是時中國無事干戈包武庫中禮樂之化奐如也諸國
之來王者且颿蔽海上而未已中國人之至於彼者如
[029-34b]
東西家然然以商賈往不過與之交利而競貨兩人者
雖亦務商賈人異國見此兩人者為人有特異也自王
化被海外且及百年中國之人至彼如此兩人者亦不
多也此兩人者迺身往其地而親其人使其人皆見而
信之有切於所傳聞者兩人異姓也長為兄少為弟如
同氣然異國人曰彼兄若弟非同胞者吾同胞宜如何
寶生之母早寡不載嫁辛苦待其子有成寶生至言其
母事則泣天富亦母事寶生母每忼慨為諸國人言其
[029-35a]
事輒欷歔乃已異國人曰我與彼皆人也人誰無父母
夫婦子孫者兩人客萬里裔闕/動必服中國禮俗言必
稱二帝三王周公孔子又能道今國家聖德神功文章
禮樂與凡天下之人材異國於是益信吾中國聖王之
道海内外可共行也異國有號此兩人者譯之者曰泉
州兩義士也中國之賢士大夫聞之亦皆以為然云天
富字維善寶生字彦廉今居吳之太倉方以周窮援難
為務寶生母事别有陳節婦傳
[029-35b]
媯子曰余讀周書王㑹篇闕/之國衆矣而皆納貢周邦孔
子周人也欲居九夷然未往也今孫陳氏以商賈往且猶
義動乎彼豈其讀古聖王書慕義而行之邪不然何其居
闕/而能若是也古語云放之東海而準余於孫陳氏見之
矣至正二十五年秋八月蜀郡王彝生製汝陽袁華書
  泉南兩義士歌
泉南兩士陳與孫少小相約為弟昆合疎成戚契誼重
異木纒結如同根升堂握手出肺腑交拜二母開罍樽
[029-36a]
具舟期賈海外域欲度闕/僰窮崑崙滄溟東望浸天爛
颶風恕攪波濤渾天吳恍惚出怖客掀舞蛟鰐飛鵬鵾
孫言陳宗惟汝在逺渉巨險吾宜奔汝親頭白倚門切
慎弗輕去違晨昏相讓不得乃更往挂席遥指扶桑暾
望山行覔島中國卉服通譯侏離言尋烟暮投薜荔屋
趁虛晝集桄榔村踰年還家喜得寶木難火齊并瑶琨
探嚢用取兩不較彼我屑屑誰復論急難相援誓終始
時節燕慶烹羔豚義風久已動殊俗椎結相見知欽尊
[029-36b]
我聞同氣有爭利䦧墻往往隳家門及看結交喜歲晚
盟槃未撤渝情恩管鮑居貧乃共濟餘耳微勢終相吞
如兹二子古亦少簡牘可使他年存作歌為繼王子傳
薄俗視此應堪敦渤海高啓
余行海上孫君止余其舍座上經生碩士連日夕談說
不少厭君長七尺餘慷慨負氣節家僮力役百人君不
急其事獨聽余論議不食不舍去陳君好蓄古書史圖
籍能一一辨問其義理隱微常抱卷若帙數十抵余獨
[029-37a]
屢見跋尤亹亹無窮二君皆有母欲歸省造大艘如長
陵謂余言将伺風海上南抵泉廣且游闍婆高句驪諸
國訪異人採藥仙人所居歸以為母夫人壽又豈止好
義如傳所云余方老且數奔走齊魯燕趙肌肉消于馬
上欲從二君浮舟求邴寧者休焉二君舍我哉齊郡張

昔管夷吾少與鮑叔牙游以義相尚嘗為賈分財利多
自與鮑不以管為貪知其貧也嘗三戰三走鮑不以管
[029-37b]
為怯知其有母也管仲嘗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
鮑知其賢薦於齊桓為相遂霸諸侯服夷狄春秋既
傳其事照耀簡冊而後世以管鮑為美談至今傳諸人
口不泯泯也泉南孫氏惟善陳氏彦廉亦皆以義相處
共出貨為賈杭海外國孫以陳有母在不忍逺去代其
行至貨集贏羡利百倍一髪不自私亦無錙銖計較于
方寸間義聲感&KR0978蠻夷異域稱服其美往來萬里華裔
間皆談泉南兩義士世常説古今人不相及今孫與陳
[029-38a]
其義豈異於管鮑哉嗚呼朋友以義合也余每怪世之
人不以義處而以利趨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同居
之際暫相願慕同飲食笑語暫相追逐拜父母託妻子
傾心腹露肝膽指天地鬼神為誓生死而肉骨者疑若
可信及至勢窮則好絶利盡則交疎一有毫髪利害則
付之茫然略不相顧甚乃反相賊害者有焉其愧於孫
陳氏者多矣至如人之兄弟同一父母也手足同一氣
也間生釁隙父母在時視猶塗人親沒酷若仇讎其得
[029-38b]
罪於名教為何如此孫陳氏交雖異姓義同兄弟者又
有間矣余自閩南來游淛東西過吳門適道多梗遂浮
海東歸邂逅惟善彦廉同舟初相見時未知其為何人
及出示袁子英所書王常宗作兩義士傳信知其倜儻
尚義之士也從容間來求余文余撫管鮑之事以表二
公之義又以為世道之一慨雖然人之大倫朋友居一
不患人之不能交惟患其交而不能久久而此心不移
者為難君子慎終如始此全交之道也余又於終篇言
[029-39a]
之以為贈是歲己酉春二月前從仕郎泉州德化尹永
嘉林常伯庸父撰
泉南諸山何[危*臬]䧢清源洞天仙所都赤朋開刦風氣舒
玉檢丹書閟神符重樓複閣山之隅鳥道百折非一涂
雲旂晝下狌蝯呼鈎輈格磔啼鷓鴣松檆&KR2993&KR2993吹笙竽
芝蘭蓀蕙春芬敷巴且華黃荔子朱羽人飛行天為徒
或跨白鹿騎於菟挾以鸞鵠從雙鳬東窮弱水窺蓬壺
亦有莆田列仙儒以鞭鞭石石受驅長橋橫波龍脊痀
[029-39b]
下通舟船上軒車琉球一髮雲外孤蠻蜒出沒乗舳艫
南金大貝犀為珠川傾山積來委輸九夷特立青蓮柎
秦君屏跡賈不沽閉門著述與世疎有唐宰相陳諫書
謫宦南遷鳥在笯室家旣遠身乃瘉為卜兹山藏其軀
感懷友義増欷歔尚存丹竈亭已蕪山川清淑氣鬱紆
維孫陳君生絶殊提孩嬉戲共里閭翻若丹穴雙鳯雛
下覽德輝瑞唐虞又若汗血天馬駒奮迅豈與駑駘俱
南遊百粤北燕闕/偲偲切切相友于志堅金石矢弗渝
[029-40a]
管鮑陳雷張范如寧競錐刀較緇銖朅來婁江住斯須
城南新僦宅一區前槐後栁䕃屋廬草蔬同飯歩同趍
慨彼薄俗肆覬覦附勢逐利情愉愉刎頸之交漢耳餘
反面仇敵良可吁以栁易播忠誠孚高風千古敦薄汙
歲寒松柏知後枯好事繪寫開新圖我作歌詩匪從諛
願子善保慎厥初 右舊題孫陳歲寒圖重書於義士
傳後汝陽袁華
右泉南兩義士傳蜀郡王彝常宗所製也義士者何孫
[029-40b]
天富惟善陳寶生彥廉也兩人者之事常宗傳之詳矣
余故弗道竊獨因義士之名而重有感焉昔者先王之
世人有恒業士農工賈列之四民農以資稼穡工以利
器用而賈以通懋遷惟士也若無所職於其間葢其服
勤乎詩書周旋乎禮樂出入乎仁義而被服乎忠信者
殆農工賈之不類然亦不能不與之而俱化也自先王
之教不行農失業於稼穡工失業於器用而賈失業於
懋遷夫士也於詩書禮樂之化仁義忠信之澤亘百世
[029-41a]
而不可易者亦相率而䘮其所守噫四民失其業可勝
歎哉今觀孫陳氏二子之事有不能不為之慨然者矣
夫二人者皆以賈為業然皆能以古道自處不屑屑於
貨利而帷義是圖至使遐陬海壤文身雕題之俗樂聞
其風皆以義士稱之賢士大夫與之游者亦皆喜談而
樂道之抑何以致多如是耶豈非去古旣逺先王之教
㡬絶有能篤古道於寂寥千載之餘君子予之唯恐其
或後歟故夫四民各專其業者分之常也昔也士之業
[029-41b]
農工賈能為之今也農工賈或未失其業而士之業乃
并與其心而失之農工賈失其業不害其為農工賈士
而失其所守其不為農工賈之所鄙也㡬希若人者之
業固農工賈之一也若人者之心為士者有弗之及也
業農工賈之業心士者之心余乃今失之於此而得之
於彼矣余聞之名者實之賓也名弗稱其實君子所不
道也於此有人焉薄財利崇信義不專士之名而有士
之實則夫遐陬海壤文身雕題之俗稱之曰義士者宜
[029-42a]
也賢士大夫喜談而樂道之亦宜也夫旣有關於風化
之厚傳其可無作乎余懼世之人縁名而失其實鮮不
致疑於孫陳兩義士也於是乎書呉郡謝徽識
泉南兩義士異姓乃同心同心而同居利矣能斷金不
見橫海虹夢見海畔路夢隨春雪舞迴風思逐奔湍向
東注婁江之水沄沄其波方舟容與遄歸以歌落葉不
息飄揚無蹤大風雲飛嗟彼斷蓬人生乖離式與此同
翩翻者鴻飛鳴相隨睠彼憸人我心實悲兄弟戕賊室
[029-42b]
家瘡痍背義競利曾弗之思兩士相尚以義其誰似之
倪瓚壬子春
  泉南義士行
溫陵向南通海舶販寶諸番共為客經年越險入風濤
往返那復計身勞兩人一心金可斷萬里雖遥何足算
它人重利不重義翻手風波起平地衆中結交非不好
中心如面寧可保君家兄弟非一姓肝膽相傾向明鏡
可憐世上輕薄兒縱為骨肉亦生疑陳留阮維則
[029-43a]
  金石交為孫陳二義士賦
金石交金不可折石不可磨泉南二子重義如山河金
石雖堅無以過泉南之山若礪而嵯峨泉南之水若帶
而委蛇念昔髫鬌約為兄弟信誓旦旦生死靡有他義
士各有母二母相好母視其子子視其母恩義弗少差
歲時具酒食更相為夀樂且和一出一或處或同凌風
之舸萬里行鱷波南賈真蠟與闍婆東極三韓及暹羅
歸來分金弗私有况彼義讓情尤多嗚呼一斗粟一尺
[029-43b]
布淮南至今民尚哦嗚呼時之人兄弟相虐朋友為讐
奈爾何金石之交古來有二子之義義甚都可以敦薄
俗激貪夫鶺鴒為爾咏伐木為爾歌泉南移家來此婁
之阿比鄰相接輔車相依二母髮已皤石可泐金可磨
人心天理無時無猗嗟二子之義可以為世模豈無好
事繪縑素寫作孫陳交際圖樵雪生河南陸仁
  泉州兩義士贊并序
余在京師日與太史嵇岳王先生往還邸舘論朝夕弗
[029-44a]
怠一日與余言溫陵陳節婦荘之賢甚詳史氏以荘在
未可預元史姑述之以俟繼而大夫士多詠歌之為風
俗勵裒成一卷求一言於卷末余以事鞅掌未有以復
於先生也及還吳節婦之子寶生持嵇岳所製泉南兩
義士傳示余求贈又知寶生承家庭之訓尤能行古道
於今之時雖欲無言不可也嘗讀孟軻氏之言曰義人
路也又曰義之實從兄是也則是義乃人所舉足而不
可離者何世之人舍其路而弗由者滔滔衆耶其於所
[029-44b]
親嘗有物我不肯屈下安知所謂從兄之道乎今觀寶
生與同郡孫天富初約為兄弟共賈海外國二子恐皆
離其親為憂也乃更相留十餘年百貨旣集竝不私有
一泉其事親從兄之際曲盡其道周窮恤匱之事咸適
其宜較之叔世之事不多有也非特大夫士稱其為義
至若遐荒遠陬之闕/文身雕題之俗咸稱之無異辭焉
孟軻氏所謂人路二子不惟行之於其近而且無逺而
不到異姓之親過於同胞其於義之實有不可勝用也
[029-45a]
傳曰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又以見二子平居事親
其有不順乎哉皆君子之可尚薄夫之可敦也故余旣
賦節婦詩復為贊以附義士傳後云
猗與二士異姓而親隱居行義冠乎羣倫望之玉潤卽
之春溫允矣君子薄俗可敦句吳張適製
古泉州二義士傳迺蜀郡王彝製文汝陽袁華𨽻古事
載甚詳觀其初約為兄弟謀出貨財賈海外國時俱以
母在相讓渉險葢亦恐其危身以累及其親是亦可悲
[029-45b]
也及後更相去留厯諸番國積十餘年共財不私感動
番國人凡見之不以名必呼為義士是更可尚也今俱
以老母在堂迎侍東吳太倉左右就養菽水之歡如一
姓焉是以人士之樂善者莫不升堂拜其二母願從其
二子游而母子者方以周窮恤匱為急不賢而能之乎
是更不可不敬也且孫陳二士十餘年間厯外國渉巨
險而身安母健非有隂隲在天則報施善人其能若是
之厚也夫廬陵張昱述
[029-46a]
 明人題昆山水節婦卷
  節婦傳
節婦李名惠蘇之昆邑人水德之妻也幼專靖不妄言
笑聞女以貞烈著行者則欣然慕之年十九而嫁嫁二
年而寡卽屏去繁飾誓死以守義服闋里人爭以禮聘
者至十數不為之變媒氏則以言動之曰夫人年少而
無子其如衰老無托何節婦毅然曰是誠何言夫天也
天何二乎夫不壽子無有命也吾知守義而已安知其
[029-46b]
他若亟去無汙我遂引繩自經頼其姊䕶之得不死聘
者遂止洪武癸丑其宗以事繫京獄同産當連坐邑吏
之任事者以勢要之曰若適人則可存李氏後不然俱
蹈禍無為也節婦忿曰若然則禮義可以危急棄也吾
志決矣雖萬被誅戮無悔也至或有勸其無以居孀對
者節婦不之從一以實對上官高其行以聞得䕶送還
家業已沒于官無所歸矣節婦依貸所親僦屋而居紡
績縫紉以自給其兄姊之孤女嫁而寡者嫁而失所依
[029-47a]
者幼而未有歸者咸聚而食之閨門雍睦泊如也節婦
年若干距夫卒已廿四年矣贊曰吾嘗觀古節義行事
凛在人耳目意謂天地剛正之氣流行乎兩間其鍾於
人者固不以古今異也是何今之世獨無有哉李氏誓
死以守義當流離顛沛之際言論慷慨益久愈堅毅有
丈夫氣謂非得天地剛正之氣可乎彼朝哭其夫而志
它往聞李氏行事而不之慙者無人心者也故為傳其
事以俟觀風者采焉
[029-47b]
右昆邑水德之妻李氏年少夫亡無子守義孀居雖貧
窮患難㷀㷀無依而志益堅能為其無所為而為可無
媿於曹文叔妻令女也世之齪齪屈身茍活者可無媿
於李氏也哉錢塘陳先生潛夫為之傳而李氏貞節彰
矣葢潛夫學行卓卓少許可其言足徴予三復之餘并
識于後豐城余詮題
  水德婦李氏節行詩序
彝倫風教之所由始也聖人筆之經昭乎若日月之垂
[029-48a]
天而有目者覩矣然予觀乎詩二南之正王道得而政
化淳其風渾渾爾也降而至于弼鄘而下之詩之風之
變則有美有刺矣當是時詩亡而春秋作春秋則有褒
有貶矣夫婦居室之常婚姻端本之要尤聖經之所慎
重而十三國變風之詩其所美者衛荘姜而止耳衛共
姜而止耳若墻有茨諸篇抑何其刺多而美寡耶二百
四十二年之春秋其所褒者紀淑姬而止耳宋共姬而
止耳若孫于齊諸策抑何其貶多而褒寡耶予之感于
[029-48b]
斯久矣適有以蘇之昆邑水節婦傳示予者其文則錢
塘陳君潛夫為之其播之詠歌者則皆四方之聞人其
信而有徴者耶當節婦之蚤嫠邑人爭聘之而不二至
自縊以絶羣望此與衛共姜之矢死靡他奚以異及其
身在胥靡或勸之無以居孀對冀弗與同産連坐者而
節婦堅莫之從此與紀叔姬之不歸宗國而歸于&KR0566
以異彼豪獷吏又乗其危讋之以威而利訹之節婦尤
慷慨拒于辭色此與宋共姬之寧逮火而死不肯少避
[029-49a]
火以生者其志亦不大相異也凡此三節者能聞古人
之風而興起有如萬一遇夫婦之變尚豈異於衛荘姜
之怨懟哉於戲賢矣夫賢而得書春秋之法也賢而宜
詠歌之詩人之㫖也予是以知斯世之不幸而有斯事
也予是以知斯世之幸而有斯人也予是以知斯人之
不幸而有斯哀也予是以知斯人之幸而有斯名也作
節行詩序蘇人金文徴書
繄節婦李剛而毅伉儷再期所天逝蓬首垢面屏珠珥
[029-49b]
鄰媼媒孽言以說下無兒息旁無恃㷀然孑立非逺計
上指天日矢不貳引繩自經明已意伯姊往救出死地
絶而復蘇㡿浮議荐罹變故投荒裔執言不囘身免竄
放還鄉閭行益勵朝昏紡績供飲食聚兄姊孤一室内
撫育教詔若已出貞哉沈江逮火斃之死靡他柏舟誓
悲歌黄鵠以見志禮宗罵賊速盡惠景行義桓旌厥懿
縊車刺闕/刀割鼻剪髪投井斧斷臂繄節婦李誠可儷
陳子作傳庶無媿於乎偷生等犬彘汝陽袁華
[029-50a]
良人應蚤世貞婦自名門鏡缺人虧影蘭衰命在根斂
容知顇色翻𬒮掩啼痕易斷生前誼難亡死後恩柏舟
詩在昔媿我若為論丹丘吳儁
彼美水家婦節行端可許藁砧旣云歿銜哀無告所疎
櫺月流光形影相弔與一以貞自守長年事機杼厥志
我莫奪矢言惟死拒托身比松柏肎受冰雪沮嗟嗟桃
李花酣春媚芳墅朝開暮還落曷能久延佇載歌節婦
詩敦風振頽靡吳興盧煥
[029-50b]
昆丘故鄉邑一别三十年歸來訪陳跡衰草迷寒烟峨
峨貞節門屹立山之前云是水德婦二十失所天黄鵠
去不返泣涕徒漣漣之死矢不二節行金石堅吏以威
福說媒以笙簧言了若耳不聞此心如井泉機杼玉指
寒孤燈照愁眠僦居蔽風雨撫育諸顛連寥寥千載下
睹彼節婦賢東陽沈中
水家婦李家女生長深閨好眉嫵適人未久移所天日
日靈前哭如雨百年大義不可孤此心今知鬼是夫蕭
[029-51a]
條白屋風雨夕青燈照影寒蛩呼東家媒孃曾致語誘
以黃金百端綺古今一醮無改更妾身念之惟有死寡
居紡績三十年生計粗遣天垂憐剪髮截鼻良自苦柏
舟永矢同其賢持家守道非求衒節行貞堅端可羡鄉
閭嘖嘖播芳聲千古清風著佳傳高平范中立
水家貞婦蕙蘭姿廿載孀居節自持陶女矢歌黄鵠操
共姜誓死柏舟詩感時顧影臨鸞鏡舉案傷心對繐帷
只恨同生未同穴九原無路不勝悲曲阜孔克讓
[029-51b]
右崑山李節婦傳國子學正潛夫陳先生所作節婦年
二十而夫死夫死無子守節者廿有四年今年㡬五十
嗚呼李氏誠可書也予嘗居崑山惟聞有王節婦一人
不知有李氏葢王素多貲李甚貧鄉里不為之表白故
不見稱於人人也觀李氏之不稱於人人天下之無聞
於世者多矣是可傷也是可傷也今制天下郡縣鄉保
立申明亭以罰惡繼又立旌善亭以賞善予行南北見
申明所列姓名甚多而旌善獨無一人豈真無其人也
[029-52a]
人之不樂稱人之善善人之不得聞於世豈細故哉雖
然李氏節行能使國子先生文之名公卿詩之天理豈
不皎然明白邪他日良有司必有能承上旨意列名旌
善光表其門者矣李氏之夫水氏名德為賦崑山五章
章四句
崑山之陽有玉溫兮惠也如玉不可焚兮
崑山之隂有石儼兮惠也如石不可轉兮
下有别鶴巢於山松鶴唳皎月松號悲風
[029-52b]
上有孤鸞棲於山栢鸞翔閒雲栢老積雪
松柏可摧鸞鶴可伍惟此玉石勒銘千古 齊郡張紳
  水節婦李能以貞義自誓臨難不囘廬陵易恒作
  詩以紀之
厥俗靡義是履孝婦令女事有矣陳子作傳遲良史海
枯石爛婦不死吁嗟乎節婦李
予觀節婦臨難時小人乗間以利誘其陷於不義婦拒
以正論而止固婦之罪人也又能育其族無歸之子女
[029-53a]
五人俾得其所則視世之享富貴而以塗人待族之寒
餓者又何如哉尤婦之罪人也吁真可尚也已真可尚
也巳時洪武壬戌立春前二日書于强氏之書堂恒又

婉而淑靜且寧玉之瑩冰之清一與醮同死生早不天
守㷀㷀矢弗貳遂自經志益厲行益貞事紡績撫嫠&KR1137
拯頽俗是宜旌淞南法詢
寒水無波不離井古磚作鏡何人信崑山節婦水德妻
[029-53b]
持鏡照心不照影捲下鴛鴦衾擲却鴛鴦枕嗟嗟未亡
人所夭身已殞碧梧老去鳳單棲半㸃殘燈照孤寝廬
陵廖敬先
人倫重綱常婦道無二天良人失和聲譬斷琴瑟絃孀
居誓不續風化天下先旣遭里人毁貞立無所偏身比
青山石心如古井泉總使外物誘不動亦不遷闕/
旌善分别愚與賢遂令汙濁婦尤當思靜專雖得秉彝
理更用文章宣潛光表淑德萬古日月懸淞南張澂
[029-54a]
古之人以忠孝節義自見者必見録於史官以為天下
後世勸否則立言君子以發潛闡幽為事者亦從而書
之以告當世誠以天理民彝所繫不可得而已也夫豈
尋常細故哉崑山李節婦惠水德之配也年二十未有
子而寡誓死以守義今廿有四年矣吾師潛齋陳先生
實為傳其事而節婦之幽光賴已白矣且吾師之言信
必傳世而行後而一時聞人又播為歌詩以美之節婦
雖云不幸而托斯文以傳不朽則有甚幸者焉其姪李
[029-54b]
進伯裒集若干篇装潢成軸以示於余伏覩聖朝崇尚
節義使者行部必孶孶以詢察咨訪為務有以上聞将
見龍光下賁表異其門則於天理民彝益所増重矣豈
不偉歟故感而為之書洪武十四年十月十日奉議大
夫通政使司試左通政余熂題
人之有生不可不知其道且夫女事夫臣事君厥志終
始無可渝者葢夫迺天也可不盡其道乎同郡水德婦
李年少寡居德容兼備紡績自養或以勢利誘之毅然
[029-55a]
不答則見其志操堅確儼若秋霜烈日不可犯錢唐陳
潛夫端友也旣為之傳言豈誣哉李氏能守其道而不
失其節真可尚矣予雖不文毎讀前代節行諸傳未嘗
不掩卷起敬況乎今目擊而親覩之邪嗟時之人徒知
有生之榮不知有生之辱大義淪䘮小德奚足論歟使
其知有李氏之風烏得無媿於心乎斯言膚淺尚俟國
史采摭以警流俗云婁東曹亨
  李節婦頌
[029-55b]
崑有李女淑且貞兮爰配君子鳯皇和鳴兮夢未維熊
夫歸杳㝠兮晝哭素帷洒淚盈盈兮夜績青燈抱影惸
惸兮巧言蠱惑欲效雉經兮之死靡他艱險履冰兮終
焉永臧天理足徵兮義撫孤弱鞠育望成兮岩谷無人
蘭蕙自馨兮霜雪沍寒松栢獨青兮一身秉節千載著
名兮孰與為儔共姜陶嬰兮旌表可待光表門庭兮彼
貳心者靦顔偷生兮鑒以衆目涇濁渭清兮老人作頌
庶示勸懲兮洪武十六年秋七月旣望司業王嘉㑹書
[029-56a]
于彝倫堂
周道興二南之詩為正風漢廣白茅上作下應婦無有
不由於正者周之教也陵彝之久變風於是乎作焉然
則謂之正風者性正而習亦正也上之人能庶之富之
而教之也謂之變風者性未有不正而習或變之也上
失其道則下失其教非性之罪也故有天命之性不可
無修道之教然變風之世去文王之教逺矣鶉之奔奔
信醜矣無共姜之柏舟乎株林澤陂信無禮矣無宋伯
[029-56b]
姬夜不下堂而火乎此性也不與變風俱變者也正變
懸絶人品相去逺矣性與習之累耳若夫兵革外驅衣
食内迫茍且活性命權宜狥風俗者屢變矣獨崑山李
氏惠年十九歸水德二年而寡且無子邑人爭委禽焉
誓不奪志於今二十餘年鄉黨以節稱而士大夫贊詠
之盈軸夫然後知天性之自然有不待於邦國之教嫠
婦之闕/全其良心是可美也
壮士在險身或辱婦也秉義潔冰玉崑岡孕秀氣清淑
[029-57a]
脱笄解髢棄膏沐粒聚絲蓄佐不足强速於訟終不從
婦也高節烈士同自奮單弱保厥躬懷清臺高齊玉峰
名與婁水流無窮吳郡周南老
李氏女水徳妻生來蕙質多令儀年方十九始擇歸二
十有一身已嫠崩城哭聲淚交墮化石望回情轉悲掩
却嫁時鏡愁對孤鸞影蜂媒來往漫自狂淨洗紅妆容
不整豈似春風楊栁花也隨蝴蝶過東家誓将守志只
如一任自穿墉作鼠牙将老無兒息夜夜挑事機織縱
[029-57b]
令石爛海揚塵皦皦初心終不易陳君𫝊𫐠名乃聞
宛勝官書表户門北里西鄰羡貞節死别艱難那可説
郭子翀
彼美閨中質寡居當盛年柏舟曽有誓玉貌忍重妍寒
暑頻交代堅貞自不遷儒林爭頌述文石看新鐫金華
吳沈
  節婦詩一首
朱絲託寳瑟流萍寄緑水水枯萍尚在瑟碎絃不弛憶
[029-58a]
昨箕帚初結言共終始錦衾㡬何時潛寐闕/不起羅襟
為誰開鬒髮為誰理蹇脩何為來悲嘯發皓齒飛藿不
再陽豈無桃與李保此冰玉身見彼黃泉裏潯陽張來

荼生根不移菊謝枝不離婦天一醮終不改天且可改
三綱隳傷哉古道久凋䘮况乃造昧雲雷時昔為東鄰
婦今作西家妻小草有貞性人反禽犢為世無障川手
瀾倒焉能支彼美節婦李卓卓見所希早歲事良人舉
[029-58b]
案與眉齊一朝破鏡飛上天二十四載甘空閨不事冶
容妆不著嫁時衣皎皎玉雪操暗室生光輝繭絲麻枲
躬績紡晝響刀尺宵鳴機女紅為養不自飽族有嫠女
咸相依嫗言來簧惑彼寧知秉彝此心匪石不可轉憤
怒竟欲以死辭貞義凛莫奪上有天翁知㝠㝠之中隂
相之介爾景福錫爾遐壽樂哉黃髮以為期我歌節婦
詩警彼薄俗漓惸惸女子能若斯男兒節義胡可虧烏
乎男兒節義胡可虧節義不立非男兒華亭黄章
[029-59a]
玉山之麓滄海漘清淑氣萃生令人西家有婦抱冰節
早歲卽傷夫夭折髻螺不整鏡鸞空色槁形枯泪成血
泪成血心愈悲不比世間生别離生離尚有重來日死
别竟無相見時舊業不復存辟纑禦寒饑寒饑逼身節
敢虧艱難萬變志不移清芬藹江左奕奕無盡期况能
薫爾類同作蘭與芝山靈嘖嘖海神喜豈愁人世無人
知滄海或可填玉山或可摧貞婦心不可囘淮南石光

[029-59b]
狂瀾奔注障者孰節婦李惠名最暴惠歸水氏再臘伏
倐然一旦夫不祿荆釵布裙休膏沐之死靡他分幽獨
還諸女姪家穆穆女紅惟勤胥勉勗媒氏簧言汙貞淑
欲使冠裳等禽犢忿然自經兄解縛良人夜臺應暝目
同宗連坐繫天獄僉言飾對罪可贖婦見上官以情告
官為上請還鄉曲吁嗟節婦義尤篤共姜令女真其屬
清燈半世守茆屋松柏同操梅同馥皇華不日覽風俗
東觀直筆書汗竹婁江沈丙
[029-60a]
崑峰李婦世稱賢二十孀居失所天冰蘗素持心匪石
衰麻忍著涙如泉機窓燭暗霜飛曉鏡匣塵昏月下弦
無子營生遭亂裡有身甘老未亡前自經不憤媒言惑
訴實寧教族禍連已報陳情恩特降即看歸里節仍全
闔門孤幼能重撫多士詞章喜盛傳誓比共姜名益著
歌諧陶女志逾堅昔年勵行應難竝此日觀風孰敢先
自是綱常千古事好将貞烈續遺編廬陵伍介貞
予讀共姜柏舟詩未嘗不嘉其貞烈而嗟嘆也今觀崑
[029-60b]
之節婦李氏葢亦類乎共姜者故大夫士歌詠之若其
顛沛之際辭色慷慨與夫事女紅以活族之孤嫠者則
共姜之所無而李之所有也若其詩見録於聖人而列
於三百篇傳之天下後世者則共姜之所有而李之所
無也如論其志行卓然自守而卒不可摇奪斯二人者
葢異世而同符也嗚呼禮義之在人心不以盛衰存亡
而變易之者於此可見傳所謂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
凋予於節婦亦云洪武丁夘五月八日河東吕昭題
[029-61a]
鳴睢在河洲飛鴻度河流嗟鴻匪睢屬兩志能相投睢
生有定偶鴻孤無再儔繄彼物情正胡乃人不脩崑峰
水德婦志潔澄潭秋新妝識夫面年華纔二周良人倐
奄逝嫠居終白頭持此不二心誓死同一丘玉顔紅粉
淨翠幔蘭香收泣血每自志悲思追柏舟世有未亡人
朝哭暮歌謳豈惟節婦恥重為睢鴻羞胡漣
當塗旣失御典午紛披猖大朴日以漓薄俗徒悲傷孀
居惟令女獨以禮自防孤貞昭日月雅操凌冰霜悠悠
[029-61b]
百世下擅美誰聨芳近聞李名惠乃能負剛腸守節志
不二臨危行尤良事輕鴻毛竝義重金石方撫兹異今
昔感歎心難忘緬懷穹壤間曄曄同耿光於焉表風化
庶足扶綱常長沙謝文
昔携箕帚順民風林末歸霞忽墮紅字寫桐花題品滿
眼明水碧海雲空治平好在共姜竝紡績今歸豳頌中
崑玉高寒三百丈山行不與舊時同王起
女之事夫猶士之事君當稟天地剛正之氣忠節雖殊
[029-62a]
其分一也予嘗怪司馬公之作史也游俠者傳焉貨殖
者傳焉而不傳烈女何耶葢是時去古未逺風節尚存
人知守一而已而不知他也降及東漢猶庶㡬焉雖曹
操之奸雄終其身不敢篡漢皇甫規妻寧死而不負其
夫亦可知矣噫世道日降風俗日漓自元迄今得邑中
婦之貞烈者三其中亦有幸不幸也其幸者朱虎妻茅
氏旌表門閭名昭青史水德妻李氏䇿名天府播之聲
詩亦已至矣嗚呼其不幸者則太倉周氏女於白刃之
[029-62b]
下從容就死可謂難矣而采風者遺之獨鐡翁一傳存
焉是可歎也雖然君子盡其在我者而已豈復論其幸
哉為臣婦者觀此亦可以少助剛正之氣矣縣人盧彭

婦以節行旌非古也世弊俗媮情勝禮欲奪義其能以
節名者不有以章别之則奚足以振頽靡昭貞烈也節
婦李氏事筆於吾友陳潛夫之文言可徵也足為世教
勸嗚呼秉彝在人貞節恒事而世不盡聞者言未足以
[029-63a]
取徵耳深可歎焉洪武壬戌夏六月望日周敏跋
孀婦青年志不羣鉛華寂寞㡬經春簫中已斷孤鸞曲
機上誰分采鳯文甘與寒梅同勁操肯将白璧浣緇塵
惟應行義希前古贏得清名表縉紳章貢黄荘
禮義在人心耿耿不可滅所以忠烈人之死保名節世
降習俗移斯事豈云缺今觀節婦行禀操早竒絶景慕
節義事臨危見貞烈平居尚所難况當值縲絏慷慨出
語言丹心更昭晰凛然範薄媮德與古先列崑丘秀而
[029-63b]
高婁水清且澈先生為作傳端厚風教設後學朱吉
元氏失其馭綱常日以淪如何兒婦人節義乃紛紜含
笑蹈白刃謾罵殞厥身下至里巷間逺邇風化均崑山
水節婦賦質婉且淳閨門著慤行及嫁母命申二載失
所天哀號感此鄰生死不再適願從泉下人或者諷非
義忿然興怒嗔禽行欲相汙雉經豈無因豪吏乗我急
要之結婚姻無由得上請戮彼滄江濆連逮獲賜宥仰
荷再造恩歸來家室盡觸目皆荒榛僦屋蔽風雨女紅
[029-64a]
度朝昏寒食一盂飯泪洒水氏墳自從䘮亂來大義久
不振屈膝幸茍活多是厚禄臣廉恥道已䘮臨危竟忘
君庶㡬愧此輩正氣時一伸聖朝有盛典旌表節行倫
皇華采民風願以行實陳傳之史册内炳炳垂千春吳
人錢震
衆人皆有偶孤生獨不辰旣笄去親側于歸畢婚姻克
配承君子率德義與仁好合如琴瑟和樂兩相親執手
與偕老誓言豈昧陳誰云一朝異中道忽先淪瓶沈傷
[029-64b]
綆斷鑑破惜鸞分空梁吊落月殘燈照孤魂幽閨離寒
暑獨處值苦辛眷眷懷昔時惻愴淚沾巾生同世上匹
死願穴中塵堅秉從一言終此百年身盧儒
予觀古之君子固樂道人之善然亦未嘗有名之而不
副其實者誠以天下後世之不可欺也錢塘陳潛齋先
生傳李氏貞節事厯厯可攷其必因其實而名之者耳
不然則何以取信於諸聞人而又從而詠歌之耶嗚呼
世道降矣節義之人不易得矣若傳稱李氏者可謂風
[029-65a]
雨之鷄鳴晦明之日月矣然則士君子不知其實則已
知其實又安可不揄揚之以為薄俗勸哉抑又聞潛齋
明春秋必知慎予奪之旨予故書此以表其言之足徵
若夫叙其事之顛末則見於諸作者屢矣予奚庸贅曲
河林鍾跋
 外録
  鐡網珊瑚云予遊崑山曾過其旌門下巋然雙桓
  不勝感慨就於其地得觀節行之卷録之于行橐
[029-65b]
  中不久卷尋為他人所藏是亦得其所也録本計
  一十二翻
 明賢題沈氏植芳堂卷
  植芳堂記
余友生沈君復吉授經余門又䆒習岐黄氏之學于世
之名能者治其所居之堂扁曰植芳請記於余欲大其
説余謂夫取諸身者莫若喻諸物取諸物者莫若驗諸
身故志潔矣其稱於物也必芳學博矣其游於藝也必
[029-66a]
芳行成矣其發於言也必芳言達矣其流於後也必芳
今欲以植木之術而為此身之喻植得其地而生生則
芳且榮矣然則此身之主宰者在吾方寸之地培之養
之蓁穢淨盡其所得於取物之效者近之事又推之及
人何莫而非學也豈世之所云小道者哉昔之語植芳
者曰董仙氏曰蘇仙氏董氏治人疾疾止俾人植一樹
杏計實易粟以濟諸貧蘇氏将仙去語家人植橘鑿井
曰後此必有癘癘吾人者與人橘一葉水一器卽愈後
[029-66b]
果驗彼二人者以仙術寓醫然跡其心亦可謂博施矣
故後之善植者必稱董蘇云今生之植将不在乎此而
在乎彼生起謝曰名言也書以為記㑹稽銕史楊維楨
廉夫撰
世莫賢於董奉種杏廉於取財予獨謂奉之種杏乃其
巧於取財也取財於人至於再至於三則已貪矣況不
義乎取財於天雖歲取之不以為虐況所推與又一於
義得不謂之廉乎二者之取其利一也然世知取於人
[029-67a]
而不避其貪而不知取於天亦不失於廉此奉之所以
髙出千載而人不及之也吳中沈君復吉儒家人也幼
嗜書長而精醫不惟得董之學而又得董之心然嫌以
董自負故榜其居藥之所曰植芳而不曰種杏大凡以
術鳴未有不嚴其視瞻高其已能雖司馬季主猶不免
此惟儒者則不然以是觀之吾於復吉知為儒醫有不
待徵於色卜於言而無疑矣加以廉於取財義之聲著
於人人則其去俗工衒藝以求售者奚啻千百哉雖然
[029-67b]
名可辭也實不可辭也茍辭其名而併去其實吾恐君
之德不竟且不能無於陵仲子之譏則又過矣觀銕厓
楊先生文故旣美其德而又規以中庸之道云洪武己
未八月旣望登仕佐郎國子助敎江隂孫作識於中都
國學之西齋
  植芳堂銘有序/
人貴自樹立流芳遺臭皆由己而已蘭室鮑肆隨所入
而吾身之得䘮榮辱係焉故屈大夫慕芳潔而畦蘅陸
[029-68a]
内史漱芳潤而游藝可謂能自樹立者矣彼海上夫遺
臭為芳而遂之不止至穢德腥聞過者莫不掩鼻而嗟
與栁子所傳江湖浪人奚以異哉雲閒沈君文舉子復
吉秀而文文舉命其所居堂為植芳旣已勉其自立而
流芳於世而乞銘於友人申屠衡以交脩之銘曰孝子
顯親在乎植身植之以芳德聞惟馨彼愚無知芳臭莫
辨薫蕕同藏蘭芷亦變其變為何由不能植失身汙薉
曷以自滌沈氏有子亦旣肎堂孜孜進脩殖學無忘仰
[029-68b]
止前賢或潄或沐潔已潤身以繼芳躅
  植芳堂箴
瞻彼萬木匪植不芳其植維何毋揠毋荒本浮則瘁膚
闕/則傷朝培夕漑迺蕃迺昌人胡不樹望洋馳騖徳義
罔修節槩安傅詭隨詐謀絺章繪句誕炫其能曾莫予
歩雲間多彦復吉乃賢構堂志顔植芳允鐫懋學敦行
動遵古先復究岐黄胗視瞭然氣運旣明沈疴屢痊橘
泉杏實流譽遺編予擴其功奚止蟬聨黎庶謷謷願起
[029-69a]
顛連勉焉𢎞濟百世其傳
嘉樹發幽芳依依自舒榮陽條接隂頴芬馥播前楹之
人事高潔坐閲岐黄經探源漱清潤溯流承德馨慨彼
蚩蚩氓戕賊壞天形捐軀齊草腐遺臭汙編青以兹生
闕/㑹我惻隠情熙熙布春陽藹藹登壽齡流芳被草
木因人植嘉名殷弼
猗蘭被九畹嘉蕙滋百疇荃蘅與杜茝羅生交綢繆俟
時茍不利蕪穢将誰尤朝吾芟宿莽夕吾漑清流冀兹
[029-69b]
枝葉茂充子雜珮酧援琴發清商揚舲次中洲美人隔
南浦延佇増離憂攬芳結繽紛日暮聊彝猶誓言寄所
思川路良邈悠恒恐年不與鶗鴂鳴先秋隂風集中野
衆芳委林丘蘭芷變不芳菉葹漫道周靈均去已久千
載誰與儔英英雲間彦雅嗜窮㝠搜蘼蕪集逺思再感
王孫遊何所無芳草子獨良好脩願言閟英采以俟知
者求番陽甘瑾
植德期後昌種樹期後芳欽爾種植心躋闕/咸壽康良
[029-70a]
闕/ 在旦原野麗春光種橘惟盈井種杏必連岡橘盛
引靈泉杏熟致餱糧羣物廣所惠高門屹相望恭承古
人意永闕/福履将越人唐肅
高堂新構碧山隅綠髮仙人好隠居橘葉秋香浮石井
杏隂春暖繞庭除百年種德知能好奕世流芳信不虛
老我何時參妙訣東風門巷引柴車越人黃裳
翼翼高堂淮水潯亭亭嘉樹已成隂芝蘭佳氣晴薫户
金石丹光夜出林投隠且容高士傳衛生應得古人心
[029-70b]
故家喬木今仍在信是當年雨露深雲間管訥
橐駝善種樹深得養人術宋人揠其苖苖槁死尤劇勉
彼植芳士鑒兹得與失非加培植功曷及滋蔓力湛湛
朝露希藹藹春暉白光浮丹杏林香動幽蘭室令德擬
同芳脩名當自立曾上君子堂微言聊暫述吳郡樊圃
高堂何渠渠衆芳列前楹羅生雜蘭芷碧葉間紫莖蘇
井誰可比董林安足稱若人休文孫揚芬藹簪纓厥子
肯云構樹德承家聲羌吾事姱節採秀擷蘭英托根一
[029-71a]
失所不如蕭艾榮薫蕕世莫辨君子匪攸寧良時難驟
得捐珮緬予情閩中王舉
  集陶一首
謂人最靈智衞生每苦拙所懼非饑寒将養不得節達
人解其㑹在世無所須羲農去我久空嘆将焉如念之
動中懷積善云有報藥石有時間詩書敦夙好藹藹堂
前林灼灼葉中花枝條始欲茂春風扇微和弱湍馳文
魴靈鳯撫雲舞坐止高䕃下神淵寫時雨爾從山中來
[029-71b]
相見無雜言赤泉給我飲乃欲飲得仙老夫有所愛養
色含津氣遥遥望白雲蒼蒼谷中樹吳郡金珉
春陽被皋陸時雨浹初晨荷鋤臨前除闢壤當荒榛藝
本日成列培根毓竒芬條枝及時榮旉蕚韡以分服綵
憩嘉䕃端居離垢氛眷兹世葉繁德馨惟日新興言用
棄穢庶以樂吾真臨川李鎬
秀出東陽裔芳流自百年種來同太史封植豈韓宣術
妙醫中最名香肘後傳滿頭惟白髮闕/子為重𤣥州來
[029-72a]
朱復
  植芳堂銘并序
吳淞沈復吉氏好脩者也旣稔庭訓又熟岐黄書已人
疾暇則植衆芳堂下芳葩更榮微馨迭浮因扁其堂曰
植芳間徵予言予闕/菽粟麻枲用物也必植而後盛衆
芳玩物也奚植之為哉復吉之意殆謂衆芳之托於林
谷間者固不假乎人也然而日爍霜饕有幸存焉者有
夭折者焉其植焉者自芽茁至於鬱茂必培之漑之凉
[029-72b]
之燠之俾氣力固生生之意蔑以息也若是則植而永
其生者豈非吾以藥石壽夫人之比乎彼自生自育不
假乎人者又非人之不仰藥石而信夫天之比乎吁復
吉其知養生之道者歟至若比德君子特復吉劵内事
耳兹不暇論為銘之曰衆芳之生靡賤靡貴根柢淺深
悉胎元氣維此沈氏取而植之順物之性相土之宜瘁
者使榮幺者使碩金之玉之贊天地之德勿愛而過勿
忘而捐斯盡夫吾道斯全于彼天四明烏斯道撰
[029-73a]
沈也江湖豪俊客藥術由來妙無敵世人往往推神功
轉覺流聲動京國茅堂雅構淮水濵開林種杏春紛紜
香風東來拂曙影芳葩盡㪚臙脂雲當軒自把瑤軫促
發興時時理清曲客來丹實每同湌恥學廬山換斗粟
懸壺負局誠足稱徒然遠引逃空名何如植芳住闤闠
奕世樹德甦羣生玉塵霞實世罕有活人不吝千金售
碎錦叢深酣晝遲青箱每為軒農究我生濩落亦已久
弱質憂痒媿蒲栁何當載酒看生紅共子幽窓論肘後
[029-73b]
金華何與
雅志慕幽潔蒔芳此堂隂端居寡俗好庶得觀物心菀
彼逕寸苖弱質恐不任靈雨及時降春榮萋以森晨興
荷吾鉏逍遥歩前林俟時冀明采敢使蕪穢侵靈均世
云遠高踪邈難尋興言遺遠者媿匪瑶華音天台林右
幽人澹無為植芳探所得蕭艾洊鋤闕/芝蘭日盈積青
陽霽𤣥象百彙含秀色時當讀書暇適意還杖策馨香
襲衣袂笑惙愒盤石豈無遺世姿療病斯服食遐齡慕
[029-74a]
松喬長揖謝塵跡於兹生意深終當適其適山隂朱武
荷鋤破苔碧繞屋蒔蘭蓀時雨脱然至衆芳日以蕃清
晨縱游目紅紫羅繽紛稠花洒零露含光射晴暾叢叢
藴生意葉葉開陽春馨香溢窓户蒼翠沾衣巾坐久與
物化見兹天地仁乃知遂其性不在灌漑頻睠彼南園
叟愛過憂太勤爪膚驗榮悴摇本觀疏繁自謂助之長
詎識䘮其真所以未霜雪徃徃皆湮淪我亦慕閒雅於
此頗有聞顧乏尺寸土春來廢耕耘豈無抱甕力目斷
[029-74b]
鄉山雲何時謝世鞅願卜爾為鄰洪武庚申孟夏七日
永嘉林鼎書于□陽官舍
東家豪華勢薫天名園第宅相鈎連竒花異卉看不盡
主翁每作花中仙西家買盡膏腴田桑麻極目如秦川
所收貨利已山積况兼歲歲遭豊年東家一朝成瓦礫
西家亦復人無烟爭似華亭沈復吉却向鳯陽開藥室
年來雖讀岐黄書尤自胸中好儒術有地不種果與花
有田不栽桑與麻常時高掉活人手旬日可到千千家
[029-75a]
當知種芳乃種德無力栽培有餘力傾摧換作舊枝條
顦顇還成好顔色植芳只銷方寸餘萬頃田園竟何益
我知種者有自來此芳本自前人栽德澤連綿想無己
子旣傳孫又傳子㑹稽馬弓
𤣥聖製醫術功與天壤俱達人識其然昧者徒拘拘沈
君文墨士乃是俞扁徒鴻寶祕淮南騰身在天都嘗讀
養生論頗通種樹書開徑十畆餘衆芳羅前除日出輒
抱甕興來時荷鉏封植不爽節生意紛已敷驗此草木
[029-75b]
性悟彼造化樞茫茫六合内有生同一初仁哉軒岐心
誓欲躋康衢奈彼韓葛輩但復為身謀乗化遺白雲夭
札竟接涂我乏經濟才念子空嗟吁不知醫國士舉世
當有無楚雨霽南嶠春光蕩行車神方我欲究明當造
君廬天台許伯
  植芳堂記
一元之氣播流于萬物周運於人身其生生之理未嘗
有異也故善養生者不觀諸已恒有驗諸草木其曰彼
[029-76a]
鬱然而暢茂繁然而華實生生之理為之也而吾之身
獨無生理乎於是調之䕶之甚謹惟恐一隙之失以夭
其生故其氣充而容寂雖至老猶如壮盛時平易恬澹
邪氣不能襲蹈水火不能變如古至人者亦豈它道哉
能順其生而已衆人昧昧然莫之或察瘁精神於形欲
挫明虛於是非恣縱焦亂使本然之生凛如一髮猶草
木當春夏之交見戕於斤斧聖人懼焉於是設醫藥之
教方取草木味取甘辛量人之疾而投之以復其生意
[029-76b]
烏乎其亦仁矣哉惜乎世之醫者皆希世茍處不足以
盡知聖人之教也使生生之意反見害於草木之性毫
毛之失千里之繆果誰之過歟吾未嘗不慨然為世太
息也華亭沈復吉氏通儒書尤精心於醫術窮㡬索微
恍乎有得嘗曰醫譬如植木也能順木之生則其性可
茂無失人之生則其身可壮故顔其堂曰植芳此復吉
之高世之醫所以為不及也歟或謂復吉之植芳亦闕/
蘇耽之橘井夫人之病有萬不同表裏輕重邪滿虛實
[029-77a]
各有其證而槩欲以一味之藥攻之非惟不足以復其
生適足以害其生而已借曰彼神仙幻變之術可也而
使復吉躡其故踪而為之其可得哉人見其事竒怪舉
以贊復吉之高殊不知醫者之高固不在此能勿失人
之生則善矣復吉以堂記為請予故樂為書之且以勸
世之醫者洪武庚申二月初吉将仕郎闕/ 府紀善天
台王璞記
  植芳堂記
[029-77b]
雲間沈復吉來居闕/中都東市口以三聖人之學鳴作
堂以居問名於尊翁文舉父文舉以植芳扁之予嘗過
焉見其崇檐層砌高下中度而窓户洞開方席靜設足
以延廣爽而滌塵坌也左右前後芳葩幽㽔丹紅雜而
文章爛也淮天晴旭芳馥薫蒸而融液透徹精氣入而
麄穢除也因起而謂復吉曰此豈求名而弗得者耶夫
芳之為言薫也薫與蕕對稱而不以相入猶小人之不
得竝君子也薫蕕之莫辨也尚矣矧有知所植芳者哉
[029-78a]
昔屈大夫著離騷以芳馨為仁為義為君子而惡臭為
讒為佞為小人是非取舍固有所分矣然而鶗鴂旣鳴
蘭芷變而荃蕙化矣紛吾有此内美将焉珮謇吾法夫
前修将焉程乎此原所以不忍屈身折志於上官靳尚
之徒而甘從彭咸之所居焉乃今聖運休明賢才彚進
復吉在輦轂下晦迹不耀而芳香自珍迺若有同於楚
大夫之為者意果安在哉噫君子之於世亦觀其所處
焉爾原以讒見逐者也三后之純粹原固不得而見之
[029-78b]
矣而其言一則曰茍得列乎衆芳一則曰哀衆芳之蕪
穢忠君愛國之心實拳拳焉乃今沈氏一門父子之賢
堂構之重所以命名者若此葢因其濟人利物之心豐
殖其𦙍祚使盡夫人力之至以責效於天耳夫其心之
所存道之所存也方之屈大夫其孰多乎哉且夫天地
以生物為心風霆之鼓動雨露之滋息有不知其所以
然者生物旣遂紛紛總總不能以一端名也有人焉通
其理而神其用天地之心在我矣心即仁也仁卽所謂
[029-79a]
德也植芳斯植德矣德盛則仁熟矣德之盛仁之熟馨
香之聞豈特一堂之上哉繫之以辭曰巋哉斯堂紛其
植兮芎蓍參苓間芷术兮靈厖夜吠變殊質兮天風斯
征芬其苾兮孰其擷之篚筥積兮以爚以蒸或炮炙兮
匕劑維良起沈癖兮咄彼二豎遠避匿兮民吾同躋仁
壽域兮神聖在天同日月兮七經有書啓𤣥籥兮邈彼
化樞生物育兮繄芳之植符爾德兮善植斯獲盍自力
兮毋怠毋忘毋揠拔兮芬其難虧暢以達兮德音孔昭
[029-79b]
用不極兮植之培之後無斁兮辭訖復吉以示其尊翁
文舉父曰懿哉斯言也㡬於橘頌矣意者先王其以古
人望女乎乃使來請書為記洪武庚申夏五月初吉鄉
貢進士四明鄭真書于臨淮縣學之潤齋
 
 
 
 書畫彚考卷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