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a] 
欽定四庫全書
書畫彚考巻一
刑部左侍郎卞永譽撰
書一書評上/
南朝宋羊欣叙古書家姓名
秦丞相李斯善大篆
中車令趙髙亦善大篆
圄吏程邈善篆得罪始皇囚於雲陽獄増減篆體去其
[001-1b]
繁複始皇喜之出為御史曰𨽻書
後漢扶風曹喜善篆𨽻見師一時
左中郎將蔡邕採斯喜法作篆𨽻傳真定宜父碑文
杜陵陳遵不知其官善篆𨽻每書一座皆驚時人謂為
陳驚座
上谷王次仲亦後漢人作八分楷法
師宜官後漢人能為大字方一丈小字一寸千言甚自
矜重或空至酒家先書其壁觀者雲集酒因大售俟飲
[001-2a]
足削書而退耿球碑猶存
安定梁鵠官至選部尚書得受師宜官之法魏武重之
常以鵠書懸帳中宫殿題署多是鵠手也
陳留邯鄲淳為魏臨淄侯文學得次仲法亦有名
毛𢎞為鵠弟子今祕書八分皆傳鵠法又有左子邑與
鵠小異亦有名
京兆杜度為魏齊相始有草名
安定崔瑗後漢濟北相亦善草書王子敬愛其書云極
[001-2b]
似張伯英子實官至尚書亦有草名
𢎞農張芝髙尚不仕草書精絶家之衣帛必先書而後
練臨池學書池水盡墨每書云悤悤不暇草書人目之
為草聖弟昶漢黄門侍郎亦能草書
姜詡梁宣田彦和韋誕皆英弟子並善草誕書最優字
仲將京兆人官至鴻臚少卿尤工楷漢魏宫署皆出誕
手魏明帝起凌雲臺先釘榜未題以籠盛誕轆轤長絙
引之使就去地二十五丈誕甚懼下擲其筆誡子孫絶
[001-3a]
此楷法乃誕子少季亦有能稱
羅暉趙襲不詳何許人與伯英同稱西川而矜許自與
衆頗惑之伯英與朱寛書自叙云上比崔杜不足下方
羅趙有餘
河間張超善草不及瑗英
劉徳升善為行書不詳何許人按張懷瓘書斷三/品稱德升潁川人
潁川鍾繇魏太尉同郡胡昭公車徵二子俱學於德升
而胡書肥鍾書瘦鍾書有三種一曰銘石之書二曰章
[001-3b]
程書三曰行押書三法皆世人所善繇子㑹鎮西將軍
絶能學父書改易鄧艾上事莫有知者
河東衛覬字伯儒魏尚書僕射善草及古文字體微瘦
筆跡精熟子瓘字伯玉為晉太保採張芝法以父參之
更為草藁瓘子恒亦善書博識古文
燉煌索靖字幼安張芝姊之孫晉征南司馬善草書
陳國何元公亦善草書
呉人皇象草書最沈著痛快名重海内
[001-4a]
滎陽陳暢晉祕書令史善八分宫觀城門皆其手作
滎陽楊肇晉荆州刺史善草隷海内知名潘岳誄之曰
草𨽻兼擅尺牘必珍足無輟行手不擇文翰動若飛紙
落如雲孫名經亦善草𨽻行於世足稱繩武
京兆杜畿魏尚書僕射子恕東郡太守孫預荆州刺史
三世皆善草藁
晉齊王攸善草行書京洛以為楷法
太山羊忱晉徐州刺史羊固晉臨海太守並善行書
[001-4b]
江夏李式晉侍中善𨽻草弟定子公輔皆能書同式
晉中書院李充母衛夫人善鍾法作筆陣圖嘗為王逸
少之師
瑯琊王廙晉平南將軍能章楷謹傳鍾法廙從兄導晉
丞相善藁行亦師鍾衛楷法好愛無厭䘮亂狼狽猶以
宣示帖衣帶過江後在右軍處右軍借王敬仁敬仁死
其母見脩平生所愛遂以入棺
王恬導第二/子也晉中將軍㑹稽内史善𨽻書
[001-5a]
王洽恬之/弟晉中書令領軍將軍衆書通善尤能𨽻行兄
羲之云弟書遂不減吾
王珉晉中書令筆力過於子敬書舊品云有四疋素自
朝操筆至暮便竟首尾如一又無悮字子敬戲云弟書
如騎騾駸駸恒欲度驊騮前
謝安亦入能流殊亦自重乃為子敬書嵇中散詩得子
敬書有時裂作校紙
王羲之晉右軍將軍㑹稽内史博精羣法特善行楷古
[001-5b]
今無二
王獻之晉中書令善行𨽻藁骨勢不及父而媚趣過之
兄𤣥之徽之兄子淳之並善草行
王允之衞軍將軍㑹稽内史亦善草行
太原王濛晉司徒左長史能草𨽻子脩瑯琊王文學善
𨽻行與羲之善故殆窮其妙早亾未盡其美子敬每省
修書云咄咄逼人
王綏晉冠軍將軍㑹稽内史善𨽻行
[001-6a]
髙平郗愔晉司空㑹稽内史善章草𨽻子超晉中書郎
亦能草
潁川庾亮晉太尉善草行弟翼荆州刺史善𨽻行時與
羲之齊名後右軍書大進翼甚忿在荆與都下書云小
兒輩賤家鷄而愛野鶩俟吾還當比之
髙陽許靜民鎮軍參軍善𨽻草羲之髙足
晉穆帝時有張翼善學人書寫羲之自書表表出經日
不覺後云小子㡬欲亂真
[001-6b]
㑹稽隠士謝敷闕/人康昕並攻𨽻草
謝靈運書乃不倫遇其合時亦得入流
孔琳之丘道䕶與欣並受業子敬書亦並重一時行草
乃佳真多不稱
謝綜顔騰之賀道力陸機並便尺牘
呉人張𢎞特善飛白自秦至晉凡/七十三人
南朝梁庾肩吾書品論
𤣥靜先生曰予遍求䆳古逖訪厥初書名起於𤣥洛字
[001-7a]
勢發於蒼史故遣結繩取諸文象諸形㑹諸人事未有
廣此緘縢深兹文契是以一畫加大天尊可知二力増
土地卑可審日以君道則字勢圓月以臣輔則文體缺
及其轉注假借之流指事㑹意之類莫不狀範毫端形
呈字表開篇翫古則千載共朝削簡傳今則萬里對面
記善則惡自削書賢則過必改玉厯頒正而化俗帝載
陳言而設教變通不極日用無窮與聖同功參神並運
爰洎中葉捨繁從省漸失潁川之言竟逐雲陽之字若
[001-7b]
乃鳥迹孕於古文壁書存於科蚪符陳帝璽摹調蜀漆
署表宫門銘題禮噐魚猶捨鳯鳥已分蟲仁義起於麒
麟威形發於龍虎雲氣時飄五色仙人還作兩童龜若
浮溪蛇如赴穴流星疑燭垂露似珠芝英轉車飛白掩
素參差倒薤既思種栁之謡長短懸針復想定情之製
蚊脚傍低鵠頭仰立填飄板上繆起印中波回墮鏡之
鸞楷顧雕陵之鵲並以篆籀重復見重昔時或巧能售
酒或妙令鬼哭信無味之竒珍非趨時之急務具録前
[001-8a]
訓今不復論惟草正踈通專行於世其或繼之者雖百
代可知隷體發源秦時程邈所作始皇見而重之以奏
事繁多篆字難製故曰𨽻書今之正書是也草勢起於
漢時解散𨽻法用以赴急本因草創之義故曰草書建
中初京兆杜操始以善書知名今之草書是也余自少
迄長留心兹業敏手謝於臨池銳意同於削板而蕺山
之扇竟未增錢凌雲之臺無因誡子求諸故迹或有淺
深輙列善書者一百二十三人伯英以稱聖居首法髙
[001-8b]
以追駿處末推能相越小例而九引類相附大等而三
復為畧論總名書品
張芝伯/英 鍾繇元/常 王羲之逸/少
右三人上之上
論曰𨽻旣發源秦史草乃激流齊相跨七代而彌遵將
千載而無革誠開博者也均其文總六書之要指其事
籠八體之竒能拔篆籀於繁蕪移楷真於重宻分行紙
上類出繭之蛾結畫篇中似聞琴之鶴峰崿間起瓊山
[001-9a]
慙其斂霧漪瀾遞振碧海愧其下風抽絲散水定其下
筆倚刀較尺驗於成字真草既分于星芒烈火復成於
珠佩或横牽堅掣或濃㸃輕拂或將放而更留或因挑
而還置敏思藏于胸中巧意發于毫銛詹尹端䇿故以
迷其變化英韶傾耳無以察其音聲殆善射之不注妙
斵輪之不傳是以鷹爪含利出彼兔毫龍管潤霜游兹
蠆尾學者鮮能具體窺者罕得其門若探妙測微盡形
得勢烟華落紙將動風彩帶字欲飛疑神化之所為非
[001-9b]
人世之所學惟張有道鍾元常王右軍其人也張工夫
第一天然次之衣帛先書稱為聖體鍾天然第一工夫
次之妙盡許昌之碑窮極鄴下之牘王工夫不及張天
然過之天然不及鍾工夫過之羊欣云貴越羣品古今
莫二兼撮衆法僃成一家若孔門以書三子入室矣允
為上之上
崔瑗子/玉 杜度伯/度 師宜官 張昶文/舒 王獻之子/敬
右五人上之中
[001-10a]
論曰崔子玉擅名北中跡罕南度世有得其摹者王子
敬見之稱美以為功類伯英杜度濫觴於草書取竒於
漢帝詔復奏事皆作草書師宜官鴻都為最能大能小
文舒聲劣於兄時云亞聖子敬泥帚早驗天骨兼以掣
筆復識人工一字不遺兩葉傳妙此五人允為上之中
索靖幼/安 梁鵠孟/皇 韋誕仲/將 皇象休/明 胡昭孔/明
鍾㑹士/季 衞瓘伯/玉 荀輿長/𦙍 阮研文/機
右九人上之下
[001-10b]
論曰幼安斂蔓舅氏抗名衛令孟皇功盡筆力字入帳
中仲將不妄染毫必須張筆而左紙孔明動見模楷所
為胡肥而鍾瘦休明斟酌二家驅駕八絶士季之範元
常猶子敬之禀逸少而工拙兼効真草皆成伯玉逺慕
張芝近參父迹長𦙍狸骨方擬而難迨阮研居今觀古
盡窺衆妙之門雖復師王祖鍾終成别搆一體此九人
允為上之下
張超子/並 郭伯道 劉德升君/嗣 崔實子/真 衞夫人
[001-11a]
名鑠字/茂猗 李式景/則 庾翼稚/恭 郗愔方/回 謝安安/石
王珉季/琰 桓𤣥敬/道 羊欣敬/元 王僧䖍 孔琳之彦/琳
殷鈞季/和
右十五人中之上
論曰子並崔家州里頗相倣效可謂醤醎于鹽氷寒于
水伯道里居朝廷逺討其迹德昇之妙鍾胡各採其美
子真俊才門法不墜李妻衞氏自出華宗景則毫素流
靡稚恭聲彩遒越郗愔安石草正並驅季琰桓𤣥筋力
[001-11b]
俱駿羊欣早隨子敬最得其傳孔琳之聲髙宋氏王僧
䖍雄發齊代殷鈞耽著愛好終得肩隨此一十五人允
為中之上
魏武帝操/ 孫皓呉/主 衞覬伯/儒 左子邑名/伯 衞恒
巨/山 杜預元/凱 王廙世/將 張彭祖 任靖 韋昶文/休
王脩敬/仁 張永景/初 范懐約 呉休尚 施方泰
右十五人中之中
論曰魏帝筆墨雄贍呉主體裁綿宻伯儒兼叙𨽻草子
[001-12a]
邑分鑣梁邯巨山三世元凱累葉王廙為右軍之師彭
祖取羲之之道任靖矯名文休題柱敬仁清舉致畏逼
之詞張范逢時俱東南之美施呉鄴下後生同年拔萃
此十五人允為中之中
羅暉叔/景 趙襲元/嗣 劉輿 張昭 陸機士/衡 朱誕
王導茂/𢎞 庾亮元/規 王洽敬/和 郗超景/興 張翼
康昕 宋文帝劉義/隆 徐希秀 謝脁𤣥/暉 劉繪
陶隠居通明名/𢎞景 王崇素
[001-12b]
右十八人中之下
論曰叔景元嗣並稱西州劉輿之筆札張昭之無懈陸
機以𢎞才掩迹朱誕以偏藝流聲王導則列聖推能庾
亮則羣公挹巧王洽以並通諸法郗超以晩年取譽張
翼善效宋帝康昕希秀孤生謝脁劉繪文宗書範近來
少前陶隠居仙才翰彩拔於山谷王崇素闕/繪靡倫篇
筆傳於里閭此十八人允為中之下
姜詡 梁宣 魏徵𤣥/成 韋秀 鍾輿 向泰 羊
[001-13a]
忱 晉元帝景/文 識道人 范曄蔚/宗 宋炳 薄紹
之敬/叔 謝靈運 蕭思話 齊髙帝紹/伯 庾黔婁
費元瑶 孫奉伯 王薈 羊祜叔/子
右二十人下之上
論曰此二十人並擅毫翰動成楷則殆逼前良見希後
彦允為下之上
楊經 諸葛融 楊潭 張炳 岑淵 張輿 王
濟 李夫人 劉穆之道/和 朱齡石 庾景休 張
[001-13b]
融思/光 褚元明 孔敬通 王籍丈/海
右十五人下之中
論曰此十五人雖未窮字奥盡尚文情披其藂薄非無香
草視其崖岸皆有潤珠故遺斯紙以為世玩允為下之中
衞宣 李韞 陳基 傅廷堅 張紹 隂光 韋
熊少/季 張暢 曹任 宋嘉 裴邈 羊固 傅夫
人 辟閭訓 謝晦 徐羨之 孔閭 顧寳光
周仁皓 張欣泰 張熾 僧岳道人 法髙道人
[001-14a]
右二十三人下之下
論曰此二十三人皆五味一和五色一彩視其雕文非
特刻鵠人人下筆寧止追嚮遺迹見珍餘芳可折誠以
驅馳並駕不待前鋒而中權後殿各盡其美允為下之
下
今以九例該此衆賢猶如𤣥圃積玉炎洲聚桂其中實
相推謝故有兹多品然終能振此鱗翼俱上龍門儻後
之學者更隨㸃曝云爾
[001-14b]
袁昻古今書評
李斯書世為冠葢不易施評
張伯英書如武帝愛道憑虚欲仙
蔡邕書骨氣特達爽爽有神
鍾司徒書字有十二種意意外殊妙實亦多竒
王右軍書字勢雄强如龍跳天門虎臥鳯閣故歴代寳
之永以為訓
王僧䖍書如王謝子弟縱復不端正奕奕有一種風氣
[001-15a]
王子敬書如河洛間少年雖有充悅而舉體沓拖殊不
可耐
羊欣書如大家婢作夫人不堪位置而舉止羞澀終不
似真
阮研書如貴胄失品次不復排突英賢
王儀同書如晉安帝非不處尊位而都無神明
殷均書如髙麗人抗浪甚有意氣姿韻終乏精味
徐淮南書如南岡士夫徒尚風軌不免寒乞
[001-15b]
陶隠居書如呉興小兒形狀雖未長成而骨體甚是峭
快
庾肩吾書如新亭傖父一往似見揚州人共語便音態
出
袁崧書如深山道士見人便欲退縮
曹喜書如經論道士言不可絶
程曠平書如鴻鵠弄翅頡頏布置初雲見白日
蕭思話書如舞女低腰仙人嘯樹
[001-16a]
李鎮東書如芙蓉之出水文彩之鏤金
桓𤣥書如快馬入陣隨人屈曲豈須久譜
皇象書如韻音繞梁孤飛獨舞
孔琳之書如散花空中流徽自得
薄紹之書如龍游在霄繾綣可愛揮毫振紙有疾閃飛
動之勢
李巖之書如鏤金屈玉素月自照
崔子玉書如危峰阻日孤松單枝有絶望之意
[001-16b]
師宜官書如鵬羽未息翩翩自逝
韋誕書如龍威虎振劒拔弩張
衞恒書如插花舞女援鏡笑春
索靖書如飄風忽舉鷙鳥乍飛
鍾繇書如雲鶴遊天羣鴻戲海行間茂宻實亦難過
邯鄲淳書應規入矩方圓乃成
蕭子雲書如上林春花逺近瞻望無處不發
孟光禄書如崩山絶岸人見可畏
[001-17a]
張芝驚竒鍾繇特絶逸少鼎能獻之冠世四賢共類流
芳不滅羊真孔草蕭行范篆各一時絶妙
右共三十三人奉勅遣臣評古今書臣既愚短豈敢謬
量江海但聖㫖委臣斟酌是非謹品字法如前伏願照
覽謹啓普通四年二月五日内侍中書令袁昂啓
陶隠居與梁武帝論書啓董𤣥宰謂啓中此一/人或即許先生也
逸少自呉興以前諸書猶為未稱凡厥好跡皆是向㑹
稽時永和十許年中者從去郡吿墓後略不復自書皆
[001-17b]
使一人而此人書世不能别見其緩異呼為末年書子
敬年十七八全倣此人書故遂與之相似
虞龢二王書論據此可以知衆/説所引之是非
夫翰墨之美多以身後騰聲二王之書當世見貴姑以
存著者存而録之舊說羲之罷㑹稽住蕺山下見一老
嫗捉十許六角扇出市王聊問一枚幾錢答云所直二
十許右軍遂取筆書扇扇為五字嫗大悵惋云舉家朝
飱惟仰於此何乃書壞耶王諭之曰但言王右軍書索
[001-18a]
一百市之入市市人競市去姥更復以十數扇來請書
王笑而不答又云羲之常自書表與穆帝帝使張翼寫
効一毫不異題後答之羲之初不覺更詳看乃嘆曰小
子㡬欲亂真又羲之性好鵞山隂曇
村有一道士養
好鵞十餘羣王清旦乘小舟故往意大願樂乃告求市易
道士不與百方譬説不能得道士迺言性好道久欲寫河
上公老子縑素早辦而無人能書府君若能自屈書道徳
經各兩章便合羣以奉羲之便住半日為寫畢籠鵞而歸
[001-18b]
又嘗詣一門生家設佳饌供億甚盛感之欲以書相報見
有一新棐牀几至滑淨乃書之草正相半門生大喜乃送
王歸郡還家其父已刮盡生失書驚懊累日桓𤣥最愛重
二王書法每讌集輒出法書示賓客客有食寒具者乃以
手捉書大㸃汚後出法書輒令客洗手兼除寒具子敬嘗
牋與簡文帝十許紙題最後云民作此書甚合願存之簡
文藏以為寳此書後為桓𤣥所珍髙祖後得以賜王武剛
未審今何在庾翼昔嘗以書自名多不滿逸少逸少嘗以
[001-19a]
章草答庾亮亮以示翼翼嘆服不已因與逸少書云吾
昔有伯英章草書十紙過江亡失常痛妙迹永絶忽見
足下答家兄書煥若神明頓還舊觀雖伯英復生不過
也謝奉起廟悉用棐材右軍取棐書之滿牀奉收得一
大簀子敬後往謝為説右軍書甚佳而宻已削作數十
棐板請子敬書之亦甚合奉並珍録奉後孫履分半與
桓𤣥用履為揚州主簿餘一半孫恩破㑹稽略以入海
羲之為㑹稽子敬七八嵗學書羲之從後掣其筆不脱
[001-19b]
歎曰此兒書後當有大名子敬出戲見北舘新泥堊壁
白淨子敬取帚沾泥汁書方丈字觀者如市羲之見歎
美問所作答云七郎羲之作書與親故云子敬飛白大
有意是因於此壁也有一好事年少故作精白紗裓著
詣子敬子敬便取書之草正諸體悉僃兩袖及褾畧周
年少覺王左右有凌奪之色掣裓而走左右果逐之及
門外鬬爭分裂少年僅得一袖耳子敬為呉興羊欣父
不疑為烏程令欣時年十五六書已有意為子敬所知
[001-20a]
子敬往縣入欣齋欣衣白新絹裙晝眠子敬因書其裙
幅及帶欣覺見之極歡樂遂寳之後以上朝廷中乃零
失評者云逸少兼真行之要子敬執行草之權父之靈
和子之神俊皆古今之獨絶也世之聞二王者莫不心
醉是知德不可偽立名不可虚成信然哉
唐文皇書右軍書後
書契之興肇乎中古龜文鳥跡不足可觀末代去朴歸
華舒牋㸃翰爭相誇尚競其工拙伯英臨池之妙無復
[001-20b]
餘踪宜官懸帳之竒罕有遺蹟逮乎鍾王以降畧可言
焉鍾雖播美一時亦為迥絶論其盡善或有所疑至於
布纖濃分疎宻霞舒雲巻無所間然但其體則古而不
今字則長而逾製論其大畧以此為瑕子敬雖有父風
殊非新巧觀其字勢疎痩如隆冬之枯樹覽其筆踪拘
束若嚴家之餓𨽻其枯樹也雖槎枿而無屈伸其餓𨽻
也則羈羸而不放縱兼斯二者政翰墨之病歟子雲近
出擅名江表然僅得成書無丈夫之氣行行若縈春蚓
[001-21a]
字字如綰秋蛇臥王濛於紙上坐徐偃于筆下雖秃千
牛之翰聚無一毫之筋窮萬榖之皮斂無半分之骨以
兹播美非其濫名耶此數人者皆譽過其實所以評察
古今研精窮索盡善盡美其惟王逸少乎觀其㸃畫之
工裁成之妙烟霏霧結狀若斷而還連鳯翥龍蟠勢如
斜而反正翫之不覺其倦覽之莫識其端心慕手追此
人而已其餘區區之類何足道哉
孫䖍禮執要篇
[001-21b]
今之所陳務以裨諸學者惟右軍諸書代多稱習良可
據為宗匠取立指歸豈惟㑹古通今亦乃情深調合致
使摹搨日廣研習嵗滋先後著名多從散落歴代孤紹
非其效歟試言其由畧陳數意止如樂毅論黄庭經東
方朔畵贊太師箴蘭亭集叙告誓文斯並代俗所傳真
行絶致者也寫樂毅則情多拂鬱書畫讚則意渉瓌竒
黃庭經則怡懌虚無太師箴又從横爭折暨乎蘭亭興
集思逸神超私門告誓情拘志慘所謂渉樂方笑言哀
[001-22a]
已歎豈惟駐想流波將貽嘽緩之奏馳神睢渙方思藻
繪之文雖其目撃道存尚或心迷義舛莫不强名為體
共習分區豈知情動形言取㑹風騷之意陽舒隂慘本
乎天地之心既失其情理乖其實原夫所致安有體哉
韋述叙唐朝書録
貞觀六年正月八日命整理御府古今工書鍾王等真
蹟得一千五百一十巻至十年太宗嘗謂侍中魏徵曰
虞世南死後無人可與論書徵曰褚遂良下筆遒勁甚
[001-22b]
得逸少之體太宗即日召令侍書嘗出御府金帛購求
王羲之書迹天下爭齎古書詣闕以獻當時莫能辨其
真偽遂良鑒定備論所出一無舛誤十四年四月廿六
日太宗嘗自為真草書屏風以示羣臣筆力遒勁為一
時之絶初購求人間大王書凡真行三百九十紙裝為
七十巻草書二千紙裝為八十巻小王及張芝等亦各
隨多少勒為巻帙以貞觀字印印縫及巻之首尾其草
蹟又令河南真書小字帖紙影之其古本亦有是梁隋
[001-23a]
官本者梁則滿騫徐僧權沈熾文朱異隋則江總姚察
等署記其後太宗又令魏褚等巻下更署名記其後皆
飾以金縷玉躞裝以玳瑁牙軸萬㡬之暇備加熟玩蘭
亭樂毅尤所寳重令搨書人湯普徹等搨之以賜房𤣥
齡已下八人普徹竊搨以出故在外傳之
太宗嘗謂朝臣曰書學小道初非急務時或留心猶勝
棄日凡諸藝末未有不學而得者也亦未有學而不得
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專精耳朕少時為公子頻遭
[001-23b]
陣敵義旗之始乃平冦亂執金鼓必自指揮觀其陣則
知其强弱每取吾弱對其强以吾强對其弱敵犯吾弱
追奔不踰百數十歩吾撃其弱必突過其陣自背而反
撃之無不大潰多用此制勝思得其理深也今吾臨古
人之書殊不學其形勢惟在求其骨力而形勢自生耳
然吾之所為皆先作意是以果能成也
十五年正月勅置𢎞文館選貴臣子弟有性識者為書
學士内出書命之令學又民間凡有善書者追徵入館
[001-24a]
十數年間海内從風矣
十八年二月十七日召三品已上賜宴於𤣥武門太宗
操筆作飛白書衆臣乘酒就太宗手競取散騎常侍劉
洎登御牀引手然後得之其不得者咸稱洎登御牀罪
當死請以付法太宗笑曰昔聞婕好辭輦今見常侍登
牀
二十三年三月聖躬不豫幸玉華宫含風殿臨崩謂髙
宗曰吾欲從汝求一物汝誠孝也豈能違吾心耶汝意
[001-24b]
何如髙宗哽咽流涕引耳而聽受制命太宗曰吾所欲
得者蘭亭可與我將去及弓劒不遺同軌畢至隨仙駕
入𤣥宫矣
龍朔二年四月上自為書與遼東諸將謂許敬宗曰許
圉師常自愛書可於朝堂開示圉師見甚驚喜私謂朝
官曰圉師見古蹟多矣魏晉以來唯稱二王然逸少多
力而少姸子敬多姸而少力今觀聖蹟兼絶二王鳯翥
鸞廻實古今書聖也
[001-25a]
大定二年則天太后賞納言狄仁傑能書傑云臣自幼
以來不見好本只率愚性何幸得能后乃内出二王真
蹟二十巻遣五品中使示諸宰相待看訖表謝登時將
入
神功元年五月上謂鳯閣侍郎王方慶曰御家多書合
有右軍遺蹟方慶奏曰臣十代再從伯祖羲之書先有
四十餘紙貞觀十二年太宗購求先臣並以進訖惟有
一巻見在今進臣十一代祖導十代祖洽九代祖珣八
[001-25b]
代祖曇首七代祖僧綽六代祖仲寳五代祖騫髙祖規
曾祖褒并九代三從伯祖晉中令獻之已下二十八人
書共十卷並進上御武成殿示羣臣仍令中書舍人崔
融為寳章集以叙其事復以集並金帛賜方慶當時舉
朝咸以為榮也
中宗時中書令宗楚客奏事承恩乃乞大小二王真蹟
勅賜二十卷大小各十軸楚客隨裝作十二扇屏風以
褚遂良閒居賦枯樹賦為脚因讌大人貴要張以示之
[001-26a]
時薛稷崔湜盧藏用廢食歎美不復宴樂安樂公主壻
武延秀在坐歸以告公主曰主言承恩未為富貴適過
宗令别得賜書一席觀之輟飱忘食及明謁見頗有怨
言帝令開緘傾庫悉與之延秀復㑹賓客舉櫃令看分
散朝廷無復寳惜太平公主取五帙五十卷别造闕/書
四字印縫宰相各三十卷將軍駙馬各十卷自此庫内
真蹟散落諸家太平公主愛樂毅論以織成錦袋盛置
箱褁之及籍沒後有咸陽老嫗竊舉袖中縣吏尋覺遽
[001-26b]
而奔趁嫗乃驚懼投之竈下香聞數里不可復得矣
開元五年勅陸元悌魏晳劉懐信等提購天下名書并
搜綴天府祕書共檢校得八十卷餘並墜失元悌等又
割去前代名賢押署之迹惟以已之名氏代焉上自書
開元二字印以印記之一卷分為兩卷右軍書凡百三
十卷小王二十八卷張昶等各一卷悉收入内
十六年正月内出二王真蹟一百五十卷付集賢院搨
二十本賜皇太子諸王習學至明年三月詔盡收入内
[001-27a]
十九年二月以中書令蕭嵩為學士令訪二王書尋奏
滑州人家藏右軍扇上真書宣示及小王行書白騎遂
等二卷勅命滑州給驛齎本赴京其書扇有貞觀舊標
織成題字奉進上書本留内賜絹百疋以遣之竟不問
得書所由
張懐瓘書斷三品神品十二人三妙品三十/九人 能品 十五人
神品二十/五人
大篆一/史籀周宣王時為史官師模/蒼頡古文謂之史書
[001-27b]
籀文一/史籀二/見
小篆一/李斯楚上蔡人少從荀卿學/帝王術入秦官至丞相
八分一/蔡邕字伯喈陳留人官至/左中郎將封高陽侯
𨽻書三/鍾繇字元常潁川人官至/尚書僕射東武亭侯王羲之字逸少瑯琊/人官至右軍
將軍㑹/稽内史王獻之字子敬逸少第七/子官至中書令
行書四/王羲之二/見王獻之二/見鍾繇二/見張芝字伯英燉煌/人朝廷以有
道徵不就故時/人稱為張有道
章草八/張芝二/見杜度字伯度京兆人/章帝時為齊相崔瑗字子玉安平/人官至濟北
[001-28a]
相/索靖字幼安燉煌/人贈太常衞瓘字伯玉河東人弱冠仕/魏為尚書郎入晉為尚
書/令王羲之三/見王獻之三/見皇象字休明廣陵/人官至侍中
飛白三/蔡邕二/見王羲之四/見王獻之四/見
草書三/張芝三/見王羲之五/見王獻之五/見
妙品九十/八人
古文四/杜林漢人字北山扶/風人官至司空衞宻字次仲東海人/官至給事中邯鄲
淳字子淑潁川/人官給事中衞恒字巨山瓘之子/官至黄門侍郎
大篆四/李斯二/見趙髙奉中車府令善/史書教皇少子蔡邕三/見邯鄲淳二/見
[001-28b]
小篆五/曹喜字仲則扶風人/建初中祕書郎蔡邕四/見邯鄲淳三/見崔瑗二/見
衞瓘二/見
八分九/張昶字文舒伯英季/弟為黄門侍郎皇象二/見邯鄲淳四/見韋誕字/仲
將京兆人/官至侍郎師宜官南陽人靈帝愛其書/徵之後為袁術將令梁鵠字孟/皇安
定人舉孝亷為郎/後遷幽州刺史鍾繇三/見索靖二/見王羲之六/見
隷書廿/五張芝三/見蔡邕五/見鍾㑹字士季元常少/子官至司徒邯鄲淳五/見
衞瓘三/見韋誕二/見荀輿 謝安字安石陳郡人/官至尚書僕射羊欣
字敬元泰山人/官至中散大夫王洽字敬和導第四子駙/馬都尉遷中書令王珉字/季
[001-29a]
琰洽之少子/官至中書令薄紹之字敬叔丹陽/人官給事中蕭子雲字景喬/晉陵人
官至/侍中宋文帝姓劉諱義隆彭城/人武帝第三子衞夫人名鑠字茂/猗廷尉展
之女汝隂太/守李矩之妻胡昭字孔明潁川人少/博學不慕榮利曹喜二/見謝靈
運㑹稽人子敬甥/官祕書監侍中王僧䖍瑯琊人洽之/曽孫官司空孔琳之字/彦
琳山隂人官/至祠部尚書陸柬之呉郡人官至/太子議郎褚遂良字登善/河南陽
翟人官至尚書/僕射河南公虞世南字伯施餘姚人官/祕書監永興公釋智永
㑹稽人逸少之七/代孫住永興寺歐陽詢字信本長沙人官至/光禄大夫率更令
行書十/六劉德昇字君嗣/潁川人衞瓘四/見王珉二/見謝安二/見王僧䖍
[001-29b]
二/見胡昭二/見鍾㑹二/見孔琳之二/見虞世南二/見阮研字文/幾陳
留人官至/交州刺史王洽二/見羊欣二/見薄紹之二/見歐陽詢二/見陸
柬之二/見褚遂良二/見
章草八/張昶二/見鍾㑹三/見韋誕三/見衞恒二/見釋智永二/見郗愔
字方回髙平/人官至司空張華字茂先范陽/人官至司空魏武帝字孟德沛/國譙人
飛白五/蕭子雲二/見韋誕四/見歐陽詢三/見張𢎞字敬禮呉郡/人篤學不仕
王廙字世將逸少之/叔官平南將軍
草書廿/二索靖三/見衞瓘五/見嵇康字叔夜譙國銍人/官至中散大夫張昶三/見
[001-30a]
鍾繇四/見羊欣三/見薄紹之三/見鍾㑹四/見衞恒三/見荀輿二/見
謝安三/見桓𤣥温之子為義興/太守篡晉伏誅王珉三/見孔琳之三/見王
洽三/見謝靈運二/見張融字思光呉郡人/官司徒左長史阮研二/見王僧
䖍三/見歐陽詢四/見虞世南三/見釋智永三/見
能品一百/七人
古文四/張敞字子髙河東平/陽人官京兆尹衛覬字伯儒河南安/邑人官至侍中衞瓘
六/見韋昶字文休誕之𤣥孫/官至潁州刺史
大篆五/嚴延年字次卿東海/人河南太守胡昭三/見韋昶二/見歐陽詢五/見
[001-30b]
班固字孟堅扶風/人官中郎將
小篆十/二衞覬二/見班固二/見皇象三/見許慎字叔重汝南人/太尉南閣祭酒傅
𤣥字休奕北地范/陽人御史中丞張敞二/見韋誕五/見蕭子雲三/見劉紹
字彦祖彭城/人官至侍郎張𢎞二/見歐陽詢六/見范曄字蔚宗順陽/人官至太子
詹/事
八分三/毛𢎞字雅河南人獻/帝時為郎中左伯字子邑東萊/人擅名漢末王獻之
六/見
隷書廿/三衞恒四/見張昶四/見王廙二/見庾翼字稚恭潁川人/官至安西將軍郗
[001-31a]
愔二/見衞覬三/見王濛字仲祖太原人官至長山/令女為皇后贈晉陽侯張彭
祖呉郡人官至/龍驤將軍陶𢎞景字通明秣陵人/隠居丹陽茅山王脩字敬/仁濛
之子官為/著作郎王褒字子深瑯琊/人官至侍中阮研三/見傅𤣥二/見王恬
字敬預導之子官/後將軍㑹稽内史李式字景則江夏人衞夫/人猶子官至侍中楊肇
字秀初宛陵人官折/衝將軍荆州刺史王承烈諱紹宗江都/人祕書少監庾肩吾
字叔慎新野人/官至度支尚書薛稷河東人官至/太子少保孫過庭名䖍禮/陳留人
率府錄/事參軍髙正臣廣平人官至/衞尉少卿釋智果隋永興寺/僧㑹稽人盧
藏用字子濳京兆長安/人官至黄門侍郎
[001-31b]
行書十/八宋文帝二/見司馬攸齊獻王字大猷河/内人武帝母弟釋智永四/見
蕭子雲四/見蕭思話蘭陵人官至征/西將軍左僕射齊髙帝姓蕭氏/諱道成
字紹伯/蘭陵人漢王元昌神堯/子也王導字茂𢎞瑯琊/人官至丞相陶𢎞景
二/見王承烈二/見孫過庭二/見裴行儉河東人官/兵部尚書髙正臣
二/見盧藏用二/見王智敬洛陽人官/太子家令王脩二/見薛稷二/見釋
智果二/見
章草十/五羅暉字叔景京兆人/官至羽林監趙襲字元嗣京兆人/為燉煌太守徐幹
字伯張扶風人/為班超軍司馬張超字子並河間人/官至别部司馬庾翼二/見王濛
[001-32a]
二/見衞覬四/見崔實字子真瑗之子/官至五原太守杜預字元凱京兆/人度六世孫
鎮官/將軍蕭子雲五/見陸柬之三/見歐陽詢七/見王承烈三/見王
智敬二/見裴行儉二/見
飛白一/劉紹二/見
草書廿/五何曾字潁考陳郡夏/陽人官至太保王導二/見楊肇二/見郗愔三/見庾
翼三/見司馬攸二/見李式二/見宋文帝三/見蕭子雲六/見陸柬
之四/見宋令文河南陜人官/左衞中郎將謝脁字𤣥暉陳留人/官至吏部郎中齊
髙帝二/見庾肩吾二/見蕭思話二/見范曄二/見孫過庭三/見王
[001-32b]
智敬三/見梁武帝姓蕭氏諱衍字/叔達蘭陵人裴行儉三/見釋智果
三/見王廙三/見盧藏用三/見髙正臣三/見王愔字允之官至/衞軍將軍
葢一味之嗜五味不同殊音之發契物斯失方類相襲
且或如彼况書之臧否情之愛惡無偏乎若毫釐較量
誰驗準的推其大率可以言詮夫椎輪為大輅之始以
椎輪之朴不如大輅之華葢以拙勝工豈以文勝質若
謂文勝質諸子不逮周孔復何疑哉或以法可傳則輪
扁不能授之于子是知一致而百慮異軌而同奔鍾張
[001-33a]
雖草創稱能二王乃差池稱妙若以居先則勝鍾張亦
有所師固不可文質先後而求之葢一以貫之求其合
天下之達道也若真書古雅道合神明則元常第一若
行真妍美粉黛無施則逸少第一若章草古逸極致髙
深則伯度第一若章則勁骨天縱草則變化無方則伯
英第一其間備精諸體惟獨右軍次至大令然子敬可
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逸少可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
然此五賢各能盡心而際于聖或有侮毁亦猶日月之
[001-33b]
蝕無損于明白雲在天瞻望攸邈同為終古獨絶百世
模楷髙歩人倫之表棲遲墨妙之門不可以規矩其形
律吕其度鵬摶龍躍絶迹霄漢所謂得𤣥珠于赤水矣
其或繼書者雖百世可知然史籀李斯即字書累葉之
祖其所製作葢無等夷八分書則伯喈制勝誰敢比肩
至如崔韋皇索等各峻彼雲峰增其海派使後世資瞻
仰而露潤焉趙壹有貶草之論仍歎重張芝書為祕寶
者嗟夫道不同不相為謀夫藝之在已如木之加實草
[001-34a]
之增葉繪以衆色為章食以五味而美亦猶八卦成列
八音克諧聾瞽之人不知其謂耳然藝成而下德成而
上况書之為用施於竹帛千載不朽亦猶愈沒沒而無
聞者哉萬事無情勝寄在我茍視迹而合趣或循翰而
得人雖身沈而名飛冀托之以神契每見片善何慶如
之懐瓘恨不游目天府僃觀名迹徒勤勞乎其所未聞
祈求乎其所未見今錄所聞見粗如前列學慚於博識
不迨能繕竒纘異多所未盡且如抱絶俗之才孤秀之
[001-34b]
質不容於世或復何恨故孔子曰博學深謀而不遇者
衆矣何獨某哉然識貴深藏行忌明潔至人晦迹豈可
盡知開元甲子之嵗廣陵臥疾始焉草創其觸類生變
萬物為象庶乎周易之體也其一字褒貶微言勸戒竊
乎春秋之意也其不虚美不隠惡近乎馬遷之書也冀
其衆美以成一家之言雖知不知為上然獨善之與兼
濟取捨其為孰多童蒙有求思盈半矣且二王既沒書
或在兹語曰能言之者未必能行能行之者未必能言
[001-35a]
何必僃能而後能評哉嵗洎丁卯僭筆削焉以上/總論
徐浩論書
周官内史教國子六書書之源流其來尚矣程邈變𨽻
體邯鄲傳楷法事則朴畧未有功能後鍾善真書張稱
草聖右軍行法小令破體皆一時之妙近古蕭永歐虞
頗傳筆勢禇薛已降自鄶不譏矣然人謂虞得其筋褚
得其肉歐得其骨當矣夫鷹隼乏彩而翰飛戾天骨勁
而氣猛也翬翟僃色而翺翔百歩肉豐而力沈也若藻
[001-35b]
曜而髙翔書之鳯凰矣歐虞為鷹隼褚薛為翬翟焉率
更云蕭書出於章草頗為知言然歐陽飛白曠古無比
浩自言余年在齠齔便工翰墨力不可强勤而愈拙區
區碑石之間矻矻几案之上亦古人所恥吾豈忘情耶
德成而上藝成而下則殷鑒不逺何學書為必以一時
風流千里面目斯亦愈于博奕亞於文章矣凡初學之
際宜先筋骨筋骨不立肉何所附用筆之勢特須藏鋒
鋒若不藏字則有病病且未去能何有焉字不欲疎亦
[001-36a]
不欲宻不欲大亦不欲小小展令大大蹙令小疎肥令
宻宻瘦令疎斯其大經矣筆不欲㨗亦不欲徐亦不欲
平亦不欲側側監令平平竣使側㨗則須安徐則須利
如此則其大較矣張伯英臨池學書池水盡黑永師登
樓不下四十餘年張公精熟號為草聖永師拘滯終著
能名以此而言非一朝一夕所能盡美矣俗云書無百
日工葢悠悠之談也白首攻之尚不能精豈可百日乎
傳授筆法人名
[001-36b]
葢自蔡邕授於神人而傳之崔瑗及女文姬文姬傳之
鍾繇繇傳之衞夫人夫人傳之王羲之羲之傳之獻之
獻之傳之外甥羊欣欣傳之王僧䖍僧䖍傳之蕭子雲
子雲傳之智永智永傳之虞世南世南傳之歐陽詢詢
傳之陸柬之柬之傳之姪彦逺彦逺傳之張旭旭傳之
李陽氷陽氷授徐浩顔真卿鄔彤韋玩崔邈凡二十有
三人書法之傳終於此矣此條闕作者姓名考通鑑二/十一史崔瑗為蔡邕前輩兹
云蔡邕傳之/崔瑗未詳
[001-37a]
唐人書評
李斯書骨氣豐匀方圓絶妙
曹操書金花細落遍地玲瓏荆玉分輝瑶巖璀璨
衞夫人書如插花舞女低昻芙蓉又如美女登臺仙娥
㺯影紅蓮映水碧沼浮霞
桓夫人書如快馬入陣屈伸隨人
傳玉書如項羽援戈荆軻執㦸
王羲之書如壯士拔山壅水絶流頭上安㸃如髙峰墜
[001-37b]
石作一横畫如千里陣雲捺一偃波若風雷震駭作一
監畫如萬嵗枯藤立一掲竿若虎臥鳯閣自上掲竿如
龍躍天門
嵇康書如抱琴半醉詠物緩行又若獨鶴歸林羣烏乍
散
宋文帝書如葉裏紅花雲間白月
王紹宗書筆下流利快健難方細看熟視轉增美妙
程廣書鴻鵠弄翅翺翔頡頏
[001-38a]
蕭子雲書如上林春花逺近瞻望無處不發
孔琳之書放縱快健筆勢流利二王以後難與比肩但
功夫虧少故劣於羊欣
張越書如蓮花出水明月開天霧散金峰雲低玉嶺
虞世南書體段遒媚舉止不煩能中更能妙中更妙
歐陽詢書若草裏蛇驚雲間電發又如金剛嗔目力士
揮拳
褚遂良書字裏金生行間玉潤法則温雅美麗多方
[001-38b]
薛稷書多攻褚體亦有新竒
陸柬之書彷彿堪觀依稀可擬以上出書/法鈎𤣥
岑宗旦書評
古之善書者自漢迄唐凡十有一人張芝如班輸構堂
不可增減鍾繇如盛德君子容貌若愚語其衆妙足以
爭造化者羲之也較其父風但恨乏天機者獻之也世
南濳心羲之葢若顔子之亞聖徐浩比肩伯儒有類仲
由之勇態歐陽詢得其正故如廟堂衣冠不失動靜栁
[001-39a]
公權得其勁故如轅門列兵森然環衞懐素之閒逸故
翩翩如真仙真卿之淳謹故厚重如周勃至若李邕則
舉動不離規矩而有虧適變通之道焉宗旦記古書/評
李嗣真續書評凡四十/五人
大篆一/李陽冰古釵倚物力有萬夫/李斯之後一人而已
八分五/梁昇卿驚波往來/巨石前却盧藏用露滴花妍/烟凝脩竹張庭珪古/木
崩沙閒/花映竹韓擇木龜開萍藻/烏散芳洲史惟則鴈足印沙/深淵魚躍
真行廿/六歐陽詢龍蛇振動/戈㦸森列虞世南秀嶺危峰/處處間起褚遂良美/女
[001-39b]
嬋娟不/勝羅綺薛稷風驚苑花/雪苫山柏蕭誠舞鶴交影/騰猿在空韋陟蟲穿/古木
鳥踏/花枝李邕華岳三峰/黄河一曲蔡隠丘古質新意/自是一家宋儋春餘/花發
夏林/低枝徐浩固多精熟/無有異趣顔真卿鋒絶劒摧/驚飛逸勢沈千運饑/鷹
殺心忍/瘦筋骨關操淵水沈珠/露花濯錦鄭䖍風送雲收/霞催月上李璆垂藤/著地
枯木/將折呉郁字體綿宻/不謝當時賴文雅崩沙鬱物/騰浪揚鷗賀知章縱/筆
如飛酌/而不竭何昌裔子敬餘波/時時可玩宋之愻天性卓絶/而功未逮栁公
權驚鴻避弋/饑鷹下鞲張從申逺近稱美/獨歩江外李清吉變化自逸/代有斯人
釋𤣥悟氣骨無雙/迥出時輩釋湛然子雲之後/難與比肩釋崇簡臨寫/逸少
[001-40a]
時有/亂真
草書十/三陸柬之偃葢之松/節節加勁張旭筆鋒詭怪㸃畫生意一/云華葢巉怪占盡生意
又云立性顚/逸超絶古今孫過庭丹厓絶壑/筆勢堅勁張懐瓘繼以章草/新意頗多
張芬孤松聳霄/弱草垂露張彪孤峰削成/藏筋露骨鄔彤寒林棲霞/平岡走兎陸
曾驚波魚躍/深水龍潛史鱗逸氣雄鎮/超然不羣梁耿錯落魚紋/縱横鳥蹟房廣
婉美芬靄/春鶯欲嬌沈益春鷺窺魚/秋蛇赴穴釋懷素援毫掣電隨手/萬變 或云續
書評係吕總譔非/嗣真也見墨池編
白雲先生書訣晉有白雲先生此/則唐顛素以後人
[001-40b]
顛張醉素兩秃翁追逐世好稱書工何曾夢見王與鍾
妄自粉飾欺盲聾有如市倡抹青紅妖歌嫚舞眩兒童
謝家夫人淡半容蕭然自有林下風天門蕩蕩驚跳龍
出林飛鳥一掃空為君草書續其終待我他日不悤悤
宋歐陽永叔論古法帖
余嘗喜覽魏晉以來筆墨遺蹟而想前人之髙致也所
謂法帖者其事率皆吊哀候病叙暌離通訊問施於家
人朋友之間不過數行而已葢其初非用意而逸筆餘
[001-41a]
興淋漓揮洒或妍或醜百態横生披卷發函爛然在目
使人驟見驚絶徐而視之其意態愈無窮盡故使後世
得之以為竒翫而想見其人也於髙文大冊何嘗用此
永叔論蘇子美蔡君謨李邕書
子美喜論用筆而書字不迨豈其力不副其心耶然萬
事以心為本未有心至而力不能者余獨以為不然此
所謂非知之難而行之難者也古之人不虚勞其心力
故其學精而無不至葢方其幼也未有所為時專其力
[001-41b]
於學書及其漸長所學漸近於用今人不然多學書於
晩年所以與古不同也
君謨獨歩當世然謙讓不肯主盟予嘗戲謂君謨學書
如泝急流用盡氣力不離故處君謨頗笑以為能取譬
學書勿浪寫凡事有可記者他時便為故事
往時有風法華者偶然至人家見筆便書初無倫理乆
而禍福或應豈非好怪之士為之遷就其事耶余每見
筆輒書故江鄰㡬比余為風法華
[001-42a]
蘇玉局辨法帖及諸家書
辨書之難正如聽響切脉知其美惡則可自謂必能正
名之者皆過也今官本十卷法帖中真偽相雜至多逸
少部中有出宿餞行一帖乃張說文又有不具釋智永
白者亦在逸少部中此最疎謬余嘗於祕閣觀墨蹟皆
唐人硬黄上臨本惟鵞羣一帖似是獻之真筆後又於
李瑋都尉家見謝尚王衍等數人書超然絶俗考其印
記王涯家本其他但得唐人臨本皆可畜
[001-42b]
余嘗論書以謂鍾王之迹蕭散簡逺妙在筆畫之外至
唐顔栁始集古今筆法而盡發之極書之變天下翕然
以為宗師而鍾王之氣益微
衞夫人書既不甚工語意鄙俗而云奉勅敕字從力館
字從舍皆流俗所為耳
前史謂徐浩書鋒藏畫中力出字外杜子美云書貴瘦
硬方通神若用今時筆工虚鋒漲墨則人人皆作肥皮
饅頭矣用呉說筆作此數字頗適人意
[001-43a]
李國主本無所得舍險與瘦一字不成宋宣獻書清而
復寒正類李西臺重而復印俱不能濟蘇子美兄弟並
俊秀非有餘乃不足也
歐陽永叔筆勢險勁字體新麗自成一家然公墨迹自
當為世所寶
自君謨死後筆法衰絶沈遼少時本學其家傳師者晩
乃諱之自云學子敬病其似傳師也故出私意新之遂
不如尋常人近日米芾行書王鞏小草亦頗有髙韻雖
[001-43b]
不逮古人然亦必有傳於世也
荆公書得無法之法然不可學無法故僕盡意作之似
蔡君謨稍得意似楊風子更放似言法華
草書祗要有筆霍去病所謂不至學古兵法者為過之
魯直書去病穿城蹋鞠此正不學古兵法之過也學即
不是不學亦不可
魯直以平等觀作攲側字以真實相出遊戲法以磊落
人書細碎事可謂三反此跋山谷為王/晉卿小書爾雅
[001-44a]
歐陽叔弼謂余書大似李北海余亦自覺其然世或以
余書似徐浩者非也古人用筆必有所自長史以劒器
悟容有是理雷太簡云聽江聲而筆法進文與可亦言
見蛇鬭而草書長非誕也
蘇子瞻題唐氏六家書後
永禪師書骨氣深穏體兼衆妙精能之至反造疎淡如
觀陶彭澤詩初若散緩不收反覆不已乃識其竒趣今
法帖中有云不具釋智永白者誤收在逸少部中然亦
[001-44b]
非禪師書也云謹此代伸此又唐末五代流俗之語耳
而書亦不工歐陽率更書妍緊拔羣尤工於小楷髙麗
遣使購其書髙祖嘆曰彼觀其書以為魁梧竒偉人也
此非真知書也知書者凡書象其為人率更貌寒寢敏
悟絶人今觀其書勁嶮刻厲正稱其貌耳褚河南書清
逺蕭散微雜隷體古之論書者兼論其平生茍非其人
雖工不貴也河南固忠臣但有譖殺劉洎一事使人怏
怏然余嘗攷其實恐劉洎末年偏忿實有伊霍之語非
[001-45a]
譖也若不然馬周明其無此語太宗獨誅洎而不問周
何哉此殆天后朝許李所誣而史官不能辨也張長史
草書頺然天放畧有㸃畫處而意態自足號稱神逸今
世稱善草書者或不能真行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
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今
長安猶有長史真書郎官石柱記作字簡逺如晉宋間
人顔魯公書雄秀獨出一變古法如杜子美詩格力天
縱奄有漢魏晉唐以來風流後之作者殆難復措手栁
[001-45b]
少師書本出於顔而能自出新意一字百金非虚語也
其言心正則筆正者非獨諷諫理固然也世之小人書
字雖工而其神情終有睢盱側媚之態不知人情隨想
而見如韓子所謂竊斧者乎抑真爾也然至使人見其
書而猶憎之則其人可知矣余謫居黄州唐林夫自湖
口以書遺余云吾家有此六人書子為我畧評之而書
其後林夫之書過吾逺矣而反求於余何哉此又未之
解也元豐四年五月睂山蘇軾書
[001-46a]
東坡評楊氏所藏歐蔡書
自顔栁氏沒筆法衰絶加以唐末䘮亂人物凋落磨滅
五代文彩風流掃地盡矣獨楊公凝式筆迹雄傑有二
王顔栁之餘此真可謂書之豪傑不為時世所汩沒者
國初李建中號為能書然格韻卑弱猶有唐末已來衰
陋之氣其餘未見有卓然追配前人者獨蔡君謨書天
資既髙積學深至心手相應變態無窮遂為本朝第一
然行書最勝小楷次之草書又次之大字又次之分𨽻
[001-46b]
少劣又嘗出意作飛白自言有翔龍舞鳯之勢識者不
以為過歐陽文忠書自是學者所共儀刑庻幾如見其
人者正使不工猶當傳寳况其精勤敏妙自成一家乎
楊君畜二公書過黄州出以相示偶為評之
黄涪翁跋諸帖
古人作蘭亭叙孔子廟堂碑皆作一淡墨本葢見古人
用筆迴腕餘勢若深墨本但得筆中意耳今人但見深
墨本收盡鋒鋩故以舊筆臨倣不知前輩書初亦有鋒
[001-47a]
鍔此不傳之妙也淡墨/碑銘
東坡有云大字難於結宻而無間小字難於寛綽而有
餘寛綽有餘如東方朔畵贊樂毅論蘭亭禊事叙先秦
古器科斗文字結宻而無間如焦山崩崖瘞鶴銘永州
磨崖中興頌李斯嶧山刻秦始皇及二世皇帝詔近世
兼二美如楊少師之正書行草徐常侍之小篆此雖難
為俗學者言要歸畢竟如此如人眩時五色無主及其
神澄意定青黄皂白亦自燦然佳帖時時臨模可得形
[001-47b]
似大要多取古法細看令入神乃到妙處用心不雜乃
是入神要路
余嘗戲為人評書云小字莫作癡凍蠅樂毅論勝遺教
經大字無過瘞鶴銘隨人作計終後人自成一家始逼
真然適作小楷亦不能擺脱規矩客曰子何捨子之凍
蠅而謂人凍蠅余無以應之固知書雖棊鞠等技非得
不傳之妙未易工也
樂毅論舊石刻斷軼其半者字瘦勁無俗氣後有人復
[001-48a]
刻此斷石文摹傳失真多矣完書者是國初翰林侍書
王著寫用筆圓熟亦不易得如富貴人家子非無福氣
但病在不韻耳
東方曼倩畵贊筆圓淨而勁肥瘦得中但字身差長葢
崔子玉字形如此前輩或隨時用一人筆法耳
黄庭經王氏父子書皆不可復見小字殘缺者云是永
禪師書既刓缺亦難辨真
字差大者是呉通微書字
形差長而瘦勁筆圓勝徐浩書也
[001-48b]
佛遺教經一卷不知何世何人書或曰右軍羲之書黄
庭堅曰吾嘗評此書在楷法中小不及樂毅論爾清勁
方重葢度越蕭子雲數等頃見京口斷崖中瘞鶴銘大
字右軍書其勝處乃不可名貌以此觀之良非右軍筆
畫也若瘞鶴碑斷為右軍書端使人不疑如歐薛顔栁
數公書最為端勁然纔得瘞鶴銘髣髴爾惟魯公宋開
府碑瘦健清抜在四五間
蔡公遂委篤又加㿃下日數十行觀此語初和父所論
[001-49a]
疾證似是也當今人物眇然而囏疾如此令人短氣今
年每讀此語便復意塞足下時事少可數來主人相尋
以下十一行語鄙字畫亦不韻非右軍簡札灼然不知
那得濫次阿堵中此卷中伯趙鳴而載隂爽鳩習而揚
武與儻因行李願存故舊皆鄙語非右軍意書札亦相
去逺甚
昨遂不奉恨深帖有秦漢篆筆中令自言故應不同真
不虚爾中令書中有相勞苦語極佳讀之了不可解者
[001-49b]
當是牋素敗逸字多爾觀其可讀者知其爾耳米芾元
章專治中令書皆以意附㑹觧説成理故似杜元凱春
秋癖耶
謝太傅所稱道民安葢事五斗米道耶右軍為獻之女
玉潤請罪亦稱民也
知足下故羸疾而冒暑逺渉而失一筆冒多一筆古帖
或不可讀類皆如此
智果善學書合處不減古人然時有僧氣可恨羊欣書
[001-50a]
舉止羞澀蕭衍老翁亦善評書也
宋儋筆墨精勁但文詞蕪穢不足發其書子瞻嘗云其
人不解此狡獪書便不足觀
王侍中學鍾繇絶近真行皆妙如此書乃可臨學謝太
傅墨蹟聞都尉李公照有之不作姿媚態度惜不見爾
若但如此卷中帖去右軍父子間可著數人
郗方回書初不減王氏父子誠不浪語
章草千字文集書家定為漢章帝書繆矣章草言可以
[001-50b]
通章奏耳乃周興嗣取右軍帖中所有字作韻語章帝
時那得有之疑只是蕭子雲之最得意者
右軍嘗戲為龍爪書今不復見余觀瘞鶴銘勢若飛動
豈其遺法邪歐陽公以魯公書宋文貞碑得瘞鶴銘法
詳觀其用筆意審如公說
往在館中時於閣下一觀李懐琳臨右軍絶交書大有
竒特處今觀續法帖十未得其二三以此言之十卷中
大率皆如此又智永十八行判作右軍書蕭子雲臨索
[001-51a]
征西書便判作靖書此等難使鄭彰輩任其責劉無言
箋題便不類今人書使之春秋髙江東又出一羊欣薄
紹之矣
頃年觀廟堂碑摹本竊怪虞永興名浮於實及見舊刻
乃知永興得智永筆法為多又知蔡君謨真行簡札能
入永興之室也元祐四年在中都初見榮輯子雍家一
本紹聖元年在湖隂又見張威福彛家一本其十二月
在陳留又見蔡寳臣致君家一本以石本未刓缺不以
[001-51b]
摹本補綴則榮本第一張本第二蔡本第三亦嘗於他
處見數本新舊雜揉所謂海圖拆波濤舊繡移曲折天
呉及紫鳯顛倒在裋褐者也然尚有典刑亦不可廢也
陳留淨土院書
草書妙處須學者自得然學乆乃當知之墨池筆塚非
傳者妄也虞永興常被中畫腹書末年尤妙貞觀間亦
已耄矣而道塲碑之工唐人未有逮者
歐率更書化度寺碑所謂直木曲鐵法也如介胄有不
[001-52a]
可犯之色然未能端冕而有德威也
道林嶽麓寺詩字勢豪逸真復竒崛所恨功力太深耳
少令巧拙相半使子敬復生不過如此禁中板刻古法
帖十卷當時皆用歙州貢墨墨本賜羣臣今都下用錢
萬二千便可購得元祐中親賢宅從禁中借版墨百本
分遺官僚但用潘谷墨光輝有餘而不甚黟黑又多木
横裂紋士大夫不能盡别也此本可當舊板價之半耳
書家論徐㑹稽筆法怒猊抉石渴驥奔泉以余觀之誠
[001-52b]
不虚語如季海筆少令韻勝則與穉恭並驅爭先可也
季海長處正是用筆勁正而心圓若有工不論韻則王
著優於季海季海不下子敬若論韻勝則右軍大令之
門誰不服膺往時觀怒猊抉石渴驥奔泉之論茫然不
知是何等語老年乃於季海書中見之如觀人睂目也
三折肱知為良醫誠然哉季海暮年乃更擺落王氏規
摹自成一家所謂盧蒲嫳其髮甚短而心甚長惜乎當
時君子莫能以短兵伐此老賊也前朝翰林侍書王著
[001-53a]
筆法圓勁今所藏樂毅論周興嗣千字文皆著書墨蹟
此其長處不減季海所乏者韻爾
王著臨蘭亭序樂毅論補永禪師周散騎千字皆絶妙
同時極善用筆若使胷中有書數千卷不隨世碌碌則
書不病韻自勝李西臺林和靖葢美而病韻者王著勁
而病韻者周越皆渠儂胷次之罪非學者不力也顔太
師稱張長史雖資性顚佚而書法極入規矩也故能以
此終其身而名後世如京洛間人傳摹狂怪字不入右
[001-53b]
軍父子繩墨者皆非長史筆蹟也葢草書法壞於亞栖
也跋周子/發帖
魯公東西林題名宋開府神道永州磨崖諸竒書楊少
師洛中十一碑懷素自叙草書千餘字當集為一它日
可為跋尾禪家云法不孤起仗境方生懸想而書不得
一二又臂痛才能用筆三四分耳
周秦古器銘皆科斗文字其文章爾雅朝夕玩之可以
披剝華偽自見至情雖戲弄翰墨不為無補
[001-54a]
山谷評諸名家書
鍾太傅表章致佳世間葢有數本肥瘠小大不同葢後
來善臨搨本耳要自皆有佳處兩晉士大夫類能書右
軍父子拔其萃耳觀魏晉間人論事皆語少而意宻大
都猶有古人風澤略可想見論人物要是韻勝為尤難
得蓄書者能以韻觀之當得髣髴
右軍真行章草藁無不曲當其妙處往時書家置論以
為右軍真行皆入神品藁書乃入能品不知憑何便作
[001-54b]
此語政如今日士大夫論禪師某優某劣吾了不解古
人言坐無孔子焉别顔回真知言者
右軍自言見秦篆及漢石經正書書乃大進故知局促
轅下者不知輪扁斵輪有不傳之妙王氏來惟顔魯公
楊少師得蘭亭用筆意
右軍父子真行略相當相抗爾余嘗評書云字中有筆
如禪家句中有眼須具此眼者乃能知之
右軍筆法如孟子道性善莊周談自然縱説横説無不
[001-55a]
如意非復可以常理拘之
大令草法殊廹伯英淳古少可恨彌覺成就爾所以中
間論書者以右軍草入能品而大令草入神品也余嘗
以右軍父子草書比之文章右軍似左氏大令似莊周
也由晉以來難得脫然都無風塵氣似二王者惟顔魯
公楊少師髣髴大令爾魯公書今人隨俗多尊尚之少
師書口稱善而腹非也欲深曉楊氏書當如九方臯相
馬遺其𤣥黄牝牡乃得之
[001-55b]
宋齊間士大夫翰墨頗工合處便逼右軍父子葢其流
風遺俗未逺師友淵源與今日俗學不同耳王謝承家
學字畫皆佳要是其人物不凡各有風味耳觀王濛書
想見其人秀整㡬所謂毫髮無遺恨者王荆公嘗自言
學濛書世間有石刻南澗樓詩者似其苗裔但不解古
人所長乃爾難到
伯英書小紙意氣極類章書精神照人此翰墨妙絶無
品者
[001-56a]
張長史千字及蘇才翁所補皆怪逸可喜自成一家然
號為長史者實非張公筆墨余中年來稍悟作草故知
非張公書後有人到余悟處乃當信耳
顔魯公書雖自成一家然曲折求之皆合右軍父子筆
法書家多不到此處故尊尚徐浩沈傳師爾九方臯得
千里馬於沙丘衆相工猶笑之今之論書者多牡而驪
者也
觀魯公此帖竒偉秀拔奄有魏晉隋唐以來風流氣骨
[001-56b]
回視歐虞褚薛徐沈輩皆為法度所窘豈如魯公蕭然
出於繩墨之外而卒與之合哉葢自二王後能臻書法
之極者惟張長史與魯公二人其後楊少師頗得髣髴
但少規矩復不善楷書然亦自冠絶天下後世矣
觀唐人斷紙餘墨皆有妙處故知翰墨之勝不獨在歐
虞褚薛也惟恃耳而疑目者葢難與共談耳
觀江南李主手改表草筆力不減栁誠懸乃知今世石
刻曽不得其髣髴余嘗見李主與徐鉉書數紙自論其
[001-57a]
文章筆法政如此但歩驟太露精神不及此數字筆意
深穏葢刻意與率爾為之工拙便相懸也
常山公書如霍去病用兵所謂顧方畧如何耳不至學
孫呉至其得意處乃如戴花美女臨鏡笑春後人亦未
易超越耳紹聖五年五月晦避暑瀘州大雲寺子茂携
此書來妄意評之如此
蔡明逺帖筆意縱横無一㸃塵埃氣可使徐浩服膺沈
傳師北面
[001-57b]
蔡君謨行書簡札甚秀麗可愛至於作草自云得蘇才
翁屋漏法令人不觧近見陳懶散草書數紙乃真得才
翁筆意寒溪草堂待飯不至饑時書板殊無筆力
蘇子美似古人筆勁蔡君謨似古人筆圓雖得一體皆
自到也蔡君謨書如胡笳十八拍雖清氣頓挫時有閨房
態度范文正公書落筆痛快沈著極近晉宋人書往時
蘇才翁筆法妙天下不肯一世人惟稱文正公書與樂
毅論同法余少時得此評初不謂然以謂才翁傲睨萬
[001-58a]
物衆人皆側目無王法必見殺也而文正待之甚厚愛
其才而忘其短也故才翁評書少曲董狐之筆耳老年
觀此書乃知用筆實處是其最工大槩文正妙於世故
想其鉤指回腕皆優入古人法度中今士大夫喜書當
不但學其筆法觀其所以教戒故舊親戚皆天下長者
之言也深愛其書則深味其義推而渉世不為古人志
士吾不信也
司馬温公天下士也所謂左準繩右規矩聲為律而身
[001-58b]
為度者也觀其書猶可想見其風采余嘗觀温公資治
通鑑草雖數百卷顛倒塗抹訖無一字作草其行已之
度葢如此
昔余大父大夫公及外祖特進公皆學暢整遺教經及
蘇靈芝北嶽碑字法清勁筆意皆到但不入俗人眼耳
數十年來士大夫作字尚華藻而筆不實以風檣陳馬
為痛快以插花舞女為姿媚殊不知古人用筆也客有
惠棕心扇者念其太朴與之藻飾書老杜巴中十詩頗
[001-59a]
覺驅筆成字都不為筆所使亦是心不知手手不知筆
恨不及二父時耳下筆痛快沈著最是古人妙處試以
語今世能書人便十年分疏不下頓覺驅筆成字都不
由筆
山谷跋東坡潁濱王晉卿墨蹟
余嘗論右軍父子翰墨中逸氣破壞於歐虞褚薛及徐
浩沈傳師㡬於掃地惟顔尚書楊少師尚有髣髴近來
蘇子瞻獨近顔楊氣骨如牡丹帖甚似白家寺壁百餘
[001-59b]
年後此論乃行爾
東坡叙英皇事帖甚似虞世南公主墓銘草余嘗評東
坡善書乃其天性往嘗於東坡見手澤二嚢中有似栁
公權褚遂良者數紙絶勝平時所作徐浩體字又嘗為
余臨一卷魯公帖凡二十許紙皆得六七殆非學所能
到手澤袋葢二十餘皆平生作字語意類小人不欲聞
者輙付諸郎入袋中死而後可出示人者也
東坡先生嘗自比於顔魯公以余考之截長補短兩公
[001-60a]
皆一代偉人也至於行草正書風氣皆略相似嘗為余
臨與蔡明逺委曲祭兄濠州刺史及姪季明文論魚軍
容坐次書乞脯天氣殊未佳帖皆逼真也此一卷字形
如東方朔畵贊俗子喜妄譏評故及之
余嘗論右軍父子以來筆法超逸絶塵惟顔魯公楊少
師二人立論者十餘年聞者瞠若晩識子瞻獨謂為然
士大夫乃云蘇子瞻於黄魯直愛而不知其惡皆此類
豈其然乎比來作字時時髣髴魯公筆勢然終不似子
[001-60b]
瞻暗合孫呉耳
東坡居士極不惜書然不可乞有乞書者正色詰責之
或終不與一字元祐中鎻試禮部每來見過案上紙不
擇精麄書遍乃已性喜酒然不能四五龠已爛醉不辭
謝而就臥鼻鼾如雷少焉蘇醒落筆如風雨雖謔弄皆
有義味真神仙中人此豈與今世翰墨之士爭衡哉
東坡簡札字形温潤無一㸃俗氣今世號能書者數家
雖規摹古人自有長處至於天然自工筆圓而韻勝所
[001-61a]
謂兼四子之有以易之不與也
東坡書彭城以前猶可偽至黄州後掣筆極有力可望
而知真贋也
蘇翰林用宣城諸葛齊鋒筆作字疎疎宻宻隨意緩急
而字間妍媚百出古來以文章名重天下例不工書所
以子瞻翰墨尤為世人所重今日市人持之以得善價
百餘年後想見其風流餘韻當萬金購藏耳廬州李伯
時近作子瞻按藤杖坐盤石極似其醉時意態此紙妙
[001-61b]
天下可乞伯時作一子瞻像吾輩㑹聚時開置席上如
見其人亦一佳事
子由書瘦勁可喜反覆觀之當是捉筆甚急而腕著紙
故少雍容耳
余嘗得蕃錦一幅團窠中作四異物或無手足或多手
足甚竒怪以為書囊人未有能識者今觀晉卿行書頗
似蕃錦其竒怪非世所學自成一家
魯直自評書學
[001-62a]
余學草書三十餘年初以周越為師故二十年抖擻俗
氣不脱晚得蘇才翁子美書觀之乃得古人筆意其後
又得張長史懐素髙閑墨蹟乃窺筆法之妙今來年老
懶作此書如老病人扶杖隨意顛倒不復能工顧異於
今人書者不紐提容止强作態度耳
錢穆父蘇子瞻皆病余草書多俗筆葢余少時學周膳
部書初不自寤以故乆不作草數年來猶覺湔祓塵埃
氣未盡
[001-62b]
紹聖甲戌在黄龍山中忽得草書三昧覺前所作太露
芒角若得明窓淨几筆墨調利可作數千字不倦但難
得此時會爾
書尾小字惟余與永州醉僧能之若亞棲輩見當羞死
晁美叔嘗背議予書惟有韻耳至於右軍波戈㸃畫一
筆無也有附予者傳若言於陳留予笑之曰若美叔即
與右軍合者優孟抵掌談笑乃是孫叔敖耶往有丘敬
和者摹右軍書筆意亦潤澤便為繩墨所縛不得左右
[001-63a]
予嘗贈以詩云字身藏頴秀勁清問誰學之果蘭亭大
字無過瘞鶴銘晩有石崖頌中興小字莫作痴凍蠅樂
毅論勝遺教經隨人作計終後人自成一家始逼真不
知美叔嘗聞此論乎
[001-63b]
書畵彚考巻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