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1a] 
欽定四庫全書
金薤琳琅卷十六
明 都穆 撰
唐開府儀同三司行尚書右丞相上柱國贈太尉
廣平文貞公宋公神道碑銘并序/
金紫光祿大夫行撫州刺史上柱國魯郡開國
公顔真卿撰并書
於戯逆鱗劘上匡救之義深守死不回臣人之致極况
[016-1b]
乎文缺風雅道濟生靈建一陽而天下倚平含九德而
三光式序超無友而獨立者其唯廣平公乎公諱璟字
缺邢州南和人其先出于殷王元子七代祖弁魏吏部
尚書襲列人子祖欽道北齊黄門侍郎並事跡崇髙各
見本傳髙祖元節定州田曹曾祖𢎞峻大理丞祖務本
皇櫟陽令父𤣥撫衞州司戶贈戶部尚書自田曹至于
尚書皆實浮於名而位不充量事見許公蘓頲所撰神
道碑公七歲能屬文一遍誦服鳥賦丁尚書府君憂水
[016-2a]
漿絶口者五日八九歲時嘗夢大鳥啣書吐公口中而
咽之遂乗而直上倐忽驚寤猶若下在胸間自後藻思
日新襟靈益爽年十六缺二/字讀易曠時不精公遲而覽
之自亥及寅精義必究明年進士髙第補上黨尉轉王
屋主簿相國蘓味道為侍御史出使精擇判官奏公為
介公作長松篇以自興梅花賦以激時蘓深賞嘆之曰
真王佐才也轉合宫尉長壽三年從調判入髙等有司
特聞天后親問所欲公以代為唐臣不求榮達詭奏云
[016-2b]
家本山東願得魏之一吏遂手詔授錄事參軍拜舞趍
出異而召還又手詔拜監察御史裏行尋丁齊國太夫
人憂服闋築室反耕志圖不起俄而即真遷殿中侍御
史同列有博于臺中者將責名品而黜之博者惶恐自
匿翌日公獨正辭引過天后悦而釋之遷天官貟外郎
鳯閣舍人御史中丞乃謂所親曰吾比欲優游鄉里不
圖要近驟至於斯其敢廢所軄乎乃悉心納忠無所回
避時張易之昌宗兄弟席寵脇權天下側目公危冠入
[016-3a]
奏奮不顧身天后失色蒼黄欲起公扣頭流血誓以死
争拾遺李邕奏曰陛下坐則天下安起則天下危内史
令出公曰天顔咫尺親奉德音不勞宰臣擅宣王命詞
氣慷慨天后震悚遂俱攝詣臺廷立切責二豎股栗氣
索不敢仰視自朝至于日昃勅使馳赦之公不得已而
罷又令詣公謝罪公拒之後有惨恤二豎来弔公辭曰
貴近不宜與執政通問假滿朝士慰公二豎又欲序進
公舉板迎揖之不得成禮而去神龍之興復也公實佐
[016-3b]
竒謀及當疇庸讓而不受曰清宫問罪事缺/五皇祀憂
缺二/字功歸明主非曰逃賞誰敢貪天俄拜朝散大夫吏
部侍郎兼諫議大夫遷黄門侍郎嘗遇梁王武三思於
朝三思方欲言事公正色謂之曰當今復子明辟王宜
以侯就第何得上干朝政三思慙懼而退請急累月俄
而兼攝尚書左丞中宗將幸西京深虞北鄙乃兼檢校
并州大都督府長史又改兼貝州刺史與數人同辭三
思獨揖公住公顧謂之曰諸人已出不可獨留遂揖之
[016-4a]
而去屬年榖不登國租罷入三思食邑公悉蠲之既屢
挫其鋒亦處之自若俄而真拜轉杭州又遷相州又為
洛州長史唐隆初拜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粤五
日兼右庶子尋加銀青光祿大夫𤣥宗之在儲闈鎮國
太平長公主潜謀廢立嘗於光範門内坐歩檐中諷宰
相以此㫖諸相失色莫敢先言公盛色詰之曰春宫有
大功主安得異議遂奏婦人干政恐生禍階請不令朝
謁俄而男又縱横公奏之繇是貶楚州刺史主亦竟以
[016-4b]
凶終無何復拜銀青歴魏兖冀三州兼河北按察使尋
遷幽州都督兼御史大夫復為魏州入為國子祭酒東
都留守開元二年拜御史大夫兼京兆尹貶睦州刺史
轉廣州都督充按察經畧討擊使又兼御史大夫特許
便宜從事前是首領桀驁多據洞不賔公之下車無敢
不畏彼之風俗缺一/字趍苟蕳茆茨竹櫋比屋鱗次火災
歲起煨燼無餘公教之度材變以陶旊千甍齊翼萬堵
皆興于今頼焉燕國公張説嘗為碑頌無何使中官楊
[016-5a]
思朂召公公拜恩而就馬便行在路竟不交一言思朂
以缺軍貴達泣辭訴帝帝嗟嘆久之拜刑部尚書四年
遷吏部兼黄門監監脩國史五年復兼侍中明年駕達
東都至三崤馳道隘稽車騎不得前河南尹李朝隱知
頓使中丞王怡並坐當降黜公奏曰若致罪二臣將来
必受其弊遂命公捨之曰陛下責之以臣言免之是過
歸於上恩由於下臣請使且待罪然後俾其復軄遂嘉
而從之𤣥宗嘗命公名諸皇子及公主邑號既而又令
[016-5b]
各定一美名公奏稱七子均飬鳲鳩之德錫以名號不
宜有殊若母寵子異恐非正家之道王化所宜𤣥宗悦
而從之八年拜開府儀同三司進爵廣平郡開國公策
勲上柱國狂豎權梁山構逆長安有司深探其獄公按
覆如京兆司錄李如璧等百餘家皆以借宅假器悉當
連坐公以婚姻假借天下大同至于京城其例尤衆知
情即是同反無罪不合論辜兇渠之外一切原免天下
欣服焉中書令河東公張公傑出將明之材獨運廟堂
[016-6a]
之上鏡機朝澈見事風生求公規模悉閱堂案每至危
言讜議執正守中未嘗不廢卷失聲汗流洽背其為通
賢所服也如此十三年駕幸東都以公為西京留守公
極言得失無有所隱𤣥宗感悦制曰所奏之言置諸座
右出入觀省以誡終身因賜綵物二百疋明年又兼吏
部十七年拜尚書右丞相雅善戯謔不常矜莊與故缺/二
字/尚書王晙為莫逆之友晚而彌篤凡所詼諧人輒䟽
取端五日䝉賜鍾乳命醫歸鍊或以為上藥殊異不宜
[016-6b]
委之公曰推誠求信猶懼弗應猜以待人信其可得聞
者慙退廿一年抗疏告老至于再三手詔優遂特給全
祿賜絹五百匹還東京公以為大臣歸休不宜闗通人
事遂杜絶賔客其年駕幸洛陽公迎拜道左𤣥宗親駐
龍蹕使榮王婉勞問者數四自後中使徃来賞賚不絶
方崇乞言之典以極師臣之敬廿五年仲冬月十有九
日寢疾薨于東都明教里第享年七十五天下失聲𤣥
宗震悼追贈太尉謚曰文貞公賻物米粟常數有加喪
[016-7a]
葬官供仍詔河南少尹崔釋之充監䕶使夫人齊國夫
人博陵崔氏滄州長史藝之女淑慎嚴整髙明柔克訓
諸子而慈且有威佐丞相而德無違者門内之理一以
見咨躡公而殁允終偕老嗚呼公有七子復同州司功
先公而卒昇尚書郎太僕少卿尚漢東太守渾職方郎
中諫議大夫御史中丞東京畿採訪使太子左諭德恕
都官郎中延太原少尹華判入高等登封尉尉氏令衡
右散騎常侍兼御史中丞河西節度行軍司馬或肅或
[016-7b]
文或哲或乂克篤前烈以休令聞以戊寅五月廿九日
䖍奉遺約歸葬公于沙河縣太尉鄉丞相原之先塋夫
人合而祔焉禮也惟公間氣降神應期傑出生知禮度
天縱才明玊立殿天子之邦介然秉大臣之節震電慿
怒讜言而不有厥躬鼎鑊沸前臨事而義形乎色蠢廸
檢柙難常情之所易志深直諒易古人之所難外其身
而富貴不離行其道而死生弗替非夫合一之德格于
皇天不二之心形于造次則何以有是乎允所謂振古
[016-8a]
之元龜皇王之威寳者矣且夫公之德烈充塞寰㝢公
之謀猷著明日月大歴五年冬十二月孫儼懼遺盛美
不逺求䝉以真卿天祿校文叨太僕之下列憲臺執簡
承諭德之深知雖青史傳信實錄已編於方册而豐碑
勒銘表墓願備於論譔謹慿吏部員外郎盧僎所上行
狀畧陳萬一多恨闕遺其辭曰
天命𤣥鳥降而生商湯孫之緒微子分疆詞招正則尉
翼文皇吏部黄門紛綸耿光忠賢世出信史相望篤生
[016-8b]
丞相祚我有唐文明純嘏毅烈堅剛恒衞間氣星辰降
芒嶷然山立鏗爾金鏘忠孝之盛人倫紀綱垂髫能文
夢鳥發祥通昔究易冲齡擅場勝冠結綬歴政洋洋乃
尉合宫貳軺琅琅賦嗤梅豔篇美松長蘓公嗟稱才必
佐王滿歲從調試言髙驤登聞黼扆驟列繡裳簉跡天
官如珪如璋司言鳯閣綸綍煌煌乃作中丞威稜莫當
志除兇狡廷劾二張天后愕眙百寮震惶公獨凛然出
身激昻義形顔色精貫穹蒼皇室中興嘉謀克彰功成
[016-9a]
牢讓事軼屠羊貳軄選曹諫議是匡載清流品屢奏封
章乃侍𤨏闈時維夕郎悉心糺正庶績咸康三思睢盱
席寵干常惎之就第慙懼靡亢左曹攝轄大鹵于襄兼
刺貝丘朋辭鴈行三思揖語公獨循墻處之不怍轉斾
于杭既還鄴城遂尹洛陽乃作冡宰訏謨廟堂俄兼宫
相亟綰銀黄𤣥宗登儲鎮國是遑潜謀廢立謡諑相翔
厥男撓政累奏愆殃聿臨楚邦荐察冀方總督幽薊翻
飛國庠亞相烈烈尹京趪趪旋臨建德歘蒞南荒俚師
[016-9b]
咸蔇茅
是攘張公頌德雋永甘棠所忠来召拜命即
裝路無交言帝用式臧載司刑吏八座抑揚兼監黄樞
鈞軸是將匪躬謇謇終始洸洸乃拜儀同允釐保障河
東閲故汗洽如漿狂豎犯闗兇渠既戕命公覆獄咸脱
死亡乃陟右揆右揆泱泱每謔王君豈常矜莊懸車告
老庶保康強方崇饋酳孤映縑緗天不憗遺萎哲壊梁
一人震悼九有凄凉市既罷賈舂仍絶糧乃贈太尉飾
終禮滂返葬沙河羽儀央央闔朝傾祖河尹護䘮生榮
[016-10a]
死哀行路感傷令人孺慕攀泣煌煌髙墳崔嵬鉅鹿劇
旁森稍宰樹繚繞連岡于嗟廣平宅此不暘孝孫翼翼
論譔靡忘豐碑碣竪萬古訾相
大歴七年歲次壬子九月二十五日孫儼追建
唐故太尉文貞宋公神道碑側記
初公任監察御史持服于沙河縣屬突厥宼趙定州河
朔兇懼邢州刺史黄文軌投艱于公公以父母之邦金
革無避及賊至城下公為曉陳禍福其徒有素聞公威
[016-10b]
名者乃相率而去之開元末安西都護趙含章冐于貨
賄多以金帛賂遺朝廷之士九品以上悉皆有名其後
節度范陽事方發覺有司具以上聞𤣥宗切責名品將
加黜削公一無所受乃進諫焉𤣥宗納之遂御花萼樓
一切釋放舉朝皆謝公衣冠儼然獨立不拜翌日入奏
𤣥宗謂公曰古人以清白遺子孫乃卿一人而已公曰
含章之賄偶不至臣門非不受也𤣥宗深加嘆之前碑
闕焉故畧述于此公第三子渾之為中丞也方欲陳乞
[016-11a]
御制碑頌未果而中受譴謫旋羯胡作亂事竟不成真
卿時忝監察殿中為中丞屬吏故公孫儼泣請真卿論
譔之昭義軍節度觀察使尚書左僕射兼御史大夫平
陽郡王薛公曰嵩以文武忠義之姿為國保障上慕公
之德業歎尚無窮次嘉儼之懇誠崇豎莫致廼命屯田
郎中權邢州刺史封演購他山之石曵以百牛僝刻字
之工成乎半歲磨礱既畢建立斯崇逺近嗟稱古今榮
觀雖大賢為德樹善庸限於存亡而小子何知附驥托
[016-11b]
跡於階序真卿刺湖州之日因成文請儼刻其側而志
之未及雕鐫而第六子衡因謫居沙州㕘佐戎幕河隴
失守介于吐蕃以功累拜工部郎中兼御史河西節度
行軍司馬與節度周鼎保守燉煌僅十餘歲遂有中丞
常侍之拜恩命未達而吐蕃圍城兵盡矢窮為賊所陥
吐蕃素聞太尉名德曰唐天子我之舅也衡之父舅賢
相也落魄於此豈可留乎遂贈以駝馬送還于朝大歴
十二年十一月以二百騎盡室護歸士君子偉之乃古
[016-12a]
来所無也上欲特加超奬且命待之于側門十三年春
三月吏部尚書顔真卿記
宋公神道碑獨完好惟碑側記缺八字碑去官道二
里餘世罕知者以故久不顯于世致君因謁墓下始
得之且歎舊史不載新書闕遺乃刻顔公體大書字
畫别刻于石庶久其傳邢惟襄國舊都丘塜纍然類
皆堙滅于無聞獨公之墓髙不踰丈豐碑尚存豈特
忠義足以垂名于不朽世亦以顔魯公之賢而此碑
[016-12b]
尢為可貴也墓之東有碑缺二/字之祖贈邢州刺史為
居民斧而剥之所謂側門是也自衡之後子孫無顯
宦于唐今有𨽻編户者猶收公誥官置墓田俾耕以
守誥為前政取去莫知所在大宋崇寧二年七月一
日編脩國朝會要所檢閲文字范致君記
右唐宋文貞公碑并碑側記皆顔魯公撰并書文貞
墓在缺二/字之沙河縣碑久埋没土中近予友方思道
作縣出之重樹於墓以搨本見示金石錄謂碑與新
[016-13a]
史不同者二事又謂碑側記載文貞逸事甚詳而新
舊史皆無之予家藏魯公文集中有此碑因得比較
以補石本之缺但其文時有小異如集本云建一言
而天下倚平碑一言作一陽集本云曾祖𢎞俊碑作
𢎞峻集本云嘗夢大鳥啣書吐公口中公吞之碑作
大鳥啣書吐公口中而咽之集本云欲優游自免碑
自免作鄉里集本云左右震竦碑左右作天后集本
云勅使馳救之碑救作赦集本云與執法通同碑作
[016-13b]
與執政通問集本云𤣥宗將幸西蜀碑作中宗將幸
西京集本云公盛氣詰之碑氣作色集本云東宫有
大功宗廟社稷主也安得異議碑作春宫有大功主
安得異議集本云駕幸洛陽碑作駕達東都集本云
馳道險隘行不得前碑作馳道隘稽車騎不得前集
本云以臣免之碑臣字下有言字集本云母寵子愛
碑作母寵子異集本云勅公按覆碑無勅字集本云
置之座右碑之作諸集本云仲冬十九日碑作十有
[016-14a]
九日集本云喪塟官供碑喪塟作器塟集本云戊寅
歲五月碑無歲字集本云叨太僕之下烈碑烈作列
集本云義形言色碑言作顔集本云既遷鄴城碑遷
作還集本云汗洽流漿碑流作如其不同者又如此
此則趙氏之所未及也
[016-14b]
金薤琳琅卷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