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c0022 左傳紀事本末-清-高士奇 (master)


[026-1a]
欽定四庫全書
 左傳紀事本末卷二十六
          詹事府詹事髙士竒撰
   晉楚爭伯靈公至厲公附/楚莊王圖霸
 按春秋之世楚獨僭王春秋志在尊王故予伯予伯
 即所以尊王為其能攘楚也春秋終始予晉以伯故
 楚莊雖賢亦不得蔑晉之成景而以伯予之况伯非
 攘楚無以成伯顧可予楚以伯乎故於文襄之後悼
[026-1b]
 公之前當晉靈成景厲暨楚穆莊之世題曰晉楚爭
 伯内晉而外楚也噫使靈成以下能為悼公則楚并
 不得而爭矣綱目分書南北朝兹竊取其例焉
文公九年春范山言於楚子曰晉君少不在諸侯北方
可圖也楚子師于狼淵以伐鄭囚公子堅公子尨及樂
耳鄭及楚平公子遂㑹晉趙盾宋華耦衛孔達許大夫
救鄭不及楚師卿不書緩也以懲不恪 夏楚侵陳克
壺丘以其服於晉也 秋楚公子朱自東夷伐陳陳人
[026-2a]
敗之獲公子茷陳懼乃及楚平 十年秋陳侯鄭伯㑹
楚子于息冬遂及蔡侯次于厥貉將以伐宋宋華御事
曰楚欲弱我也先為之弱乎何必使誘我我實不能民
何罪乃逆楚子勞且聽命遂道以田孟諸宋公為右盂
鄭伯為左盂期思公復遂為右司馬子朱及文之無畏
為左司馬命夙駕載燧宋公違命無畏抶其僕以徇或
謂子舟曰國君不可戮也子舟曰當官而行何彊之有
詩曰剛亦不吐柔亦不茹毋縱詭隨以謹罔極是亦非
[026-2b]
辟彊也敢愛死以亂官乎厥貉之㑹麇子逃歸 十一
年春楚子伐麇成大心敗麇師于防渚潘崇復伐麇至
于錫穴 夏叔仲恵伯㑹晉郤缺于承匡謀諸侯之從
于楚者 秋襄仲聘于宋因賀楚師之不害也 十三
年冬公如晉朝且尋盟衛侯㑹公于沓請平于晉公還
鄭伯㑹公于棐亦請平於晉公皆成之鄭伯與公宴于
棐子家賦鴻雁季文子曰寡君未免於此文子賦四月
子家賦載馳之四章文子賦采薇之四章鄭伯拜公答
[026-3a]
拜 十四年夏六月同盟于新城從於楚者服且謀邾
也 齊商人弑舍齊人定懿公 十五年新城之盟蔡
人不與晉郤缺以上軍下軍伐蔡曰君弱不可以怠戊
申入蔡以城下之盟而還凡勝國曰滅之獲大城焉曰
入之 秋齊人侵我西鄙故季文子告於晉 冬十一
月晉侯宋公衛侯蔡侯陳侯鄭伯許男曹伯盟於扈尋
新城之盟且謀伐齊也齊人賂晉侯故不克而還於是
有齊難是以公不㑹書曰諸侯盟於扈無能為故也凡
[026-3b]
諸侯㑹公不與不書諱君惡也與而不書後也 齊侯
侵我西鄙謂諸侯不能也 十六年冬十一月宋人弑
其君杵臼 十七年春晉荀林父衛孔達陳公孫寧鄭
石楚伐宋討曰何故弑君猶立文公而還卿不書失其
所也
 補/逸國語宋人殺昭公趙宣子請師於靈公以伐宋公
 曰非晉國之急也對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為
 明訓也今宋人殺其君是反天地而逆民則也天必
[026-4a]
 誅焉晉為盟主而不修天罰將懼及焉公許之乃發
 令於大廟召軍吏而戒樂正令三軍之鐘鼔必備趙
 同曰國有大役不鎮撫民而備鐘鼓何也宣子曰大
 罪伐之小罪憚之襲侵之事陵也是故伐備鐘鼔聲
 其罪也戰以錞于丁寧儆其民也襲侵密聲為蹔事
 也今宋人殺其君罪莫大焉明聲之猶恐其不聞也
 吾備鐘鼔為君故也乃使旁告於諸侯治兵振旅鳴
 鐘鼓以至於宋
[026-4b]
夏四月晉侯蒐於黄父遂復合諸侯于扈平宋也公不
與㑹齊難故也書曰諸侯無功也於是晉侯不見鄭伯
以為貳於楚也鄭子家使執訊而與之書以告趙宣子
曰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而與之事君九月蔡侯入于
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難寡君是以不得與蔡侯
偕十一月克減侯宣多而隨蔡侯以朝於執事十二年
六月歸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請陳侯於楚而朝諸君十
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蕆陳事十五年五月陳侯自敝
[026-5a]
邑往朝於君往年正月燭之武往朝夷也八月寡君又
往朝以陳蔡之密邇於楚而不敢貳焉則敝邑之故也
雖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於襄而再見
於君夷與孤之二三臣相及於絳雖我小國則蔑以過
之矣今大國曰爾未逞吾志敝邑有亡無以加焉古人
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餘幾又曰鹿死不擇音小國之
事大國也徳則其人也不徳則其鹿也鋌而走險急何
能擇命之罔極亦知亡矣將悉敝賦以待於鯈唯執事
[026-5b]
命之文公二年六月壬申朝於齊四年二月壬戌為齊
侵蔡亦獲成於楚居大國之間而從於强令豈其罪也
大國若弗圖無所逃命晉鞏朔行成于鄭趙穿公壻池
為質焉 冬十月鄭太子夷石楚為質于晉
 補/逸史記莊王即位三年不出號令日夜為樂令國中
 曰有敢諫者死無赦伍舉入諫莊王左抱鄭姬右抱
 越女坐鐘鼔之間伍舉曰願有進隱曰有鳥在於阜
 三年不蜚不鳴是何鳥也莊王曰三年不蜚蜚將冲
[026-6a]
 天三年不鳴鳴將驚人舉退矣吾知之矣居數月淫
 益甚大夫蘇從乃入諫王曰若不聞令乎對曰殺身
 以明君臣之願也於是乃罷滛樂聽政所誅者數百
 人所進者數百人任伍舉蘇從以政國人大説
 呉越春秋王即位三年不聽國政沈湎於酒滛于聲
 色左手擁秦姬右手抱越女身坐鐘鼓之間而令曰
 有敢諫者死於是伍舉進諫曰有一大鳥集楚國之
 庭三年不飛亦不鳴此何鳥也於是莊王曰此鳥不
[026-6b]
 飛飛則沖天不鳴鳴則驚人伍舉曰不飛不鳴將為
 射者所圖弦矢卒發豈得沖天而驚人乎於是莊王
 棄其秦姬越女罷鐘鼓之樂用孫叔敖任以國政遂
 霸天下威伏諸侯
 説苑楚莊王立為君三年不聽朝乃令于國曰寡人
 惡為人臣而遽諫其君者今寡人有國家立社稷有
 諫則死無赦蘇從曰處君之髙爵食君之厚禄愛其
 死而不諫其君則非忠臣也乃入諫莊王立鼔鐘之
[026-7a]
 間左伏楊姬右擁越姬左裯袵右朝服曰吾鼔鐘之
 不暇何諫之聽蘇從曰臣聞之好道者多資好樂者
 多迷好道者多糧好樂者多亡荆國亡無日矣死臣
 敢以告王王曰善左執蘇從手右抽隂刀刎鐘鼔之
 懸明日授蘇從為相
 吕氏春秋荆莊王立三年不聽而好讔成公賈入諫
 王曰不榖禁諫者今子諫何故對曰臣非敢諫也願
 與君王讔也王曰胡不設不榖矣對曰有鳥止於南
[026-7b]
 方之阜三年不動不飛不鳴是何鳥也王射之曰有
 鳥止於南方之阜其三年不動將以定志意也其不
 飛將以長羽翼也其不鳴將以覽民則也是鳥雖無
 飛飛將冲天雖無鳴鳴將駭人賈出矣不穀知之矣
 明日朝所進者五人所退者十人羣臣大說荆國之
 衆相賀也故詩曰何其久也必有以也何其處也必
 有與也其莊王之謂耶
宣公元年宋人之弑昭公也晉荀林父以諸侯之師伐
[026-8a]
宋宋及晉平宋文公受盟於晉又㑹諸侯于扈將為魯
討齊皆取賂而還鄭穆公曰晉不足與也遂受盟于楚
陳共公之卒楚人不禮焉陳靈公受盟于晉秋楚子侵
陳遂侵宋晉趙盾帥師救陳宋㑹于棐林以伐鄭也楚
蒍賈救鄭遇于北林囚晉解揚晉人乃還 晉欲求
成於秦趙穿曰我侵崇秦急崇必救之吾以求成焉冬
趙穿侵崇秦弗與成 晉人伐鄭以報北林之役於是
晉侯侈趙宣子為政驟諫而不入故不競於楚 二年
[026-8b]
春鄭公子歸生受命于楚伐宋宋華元樂吕御之二月
壬子戰于大棘宋師敗績囚華元獲樂吕及甲車四百
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狂狡輅鄭人鄭人入於
井倒㦸而出之獲狂狡君子曰失禮違命宜其為禽也
戎昭果毅以聽之之謂禮殺敵為果致果為毅易之戮
也將戰華元殺羊食士其御羊斟不與及戰曰疇昔之
羊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與入鄭師故敗君子謂羊
斟非人也以其私憾敗國殄民於是刑孰大焉詩所謂
[026-9a]
人之無良者其羊斟之謂乎殘民以逞宋人以兵車百
乘文馬百駟以贖華元於鄭半入華元逃歸立於門外
告而入見叔牂曰子之馬然也對曰非馬也其人也既
合而來奔宋城華元為植巡功城者謳曰晘其目皤其
腹棄甲而復于思于思棄甲復來使其驂乘謂之曰牛
則有皮犀兕尚多棄甲則那役人曰從其有皮丹漆若
何華元曰去之夫其口衆我寡 秦師伐晉以報崇也
遂圍焦 夏晉趙盾救焦遂自隂地及諸侯之師侵鄭
[026-9b]
以報大棘之役楚鬬椒救鄭曰能欲諸侯而惡其難乎
遂次于鄭以待晉師趙盾曰彼宗競于楚殆將斃矣姑
益其疾乃去之 三年晉侯伐鄭及郔鄭及晉平士㑹
入盟 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於雒觀兵於周疆定王
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對曰在徳
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徳也逺方圖物貢金九牧鑄鼎象
物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姦故民入川澤山林不逢
不若螭魅罔兩莫能逢之用能協于上下以承天休桀
[026-10a]
有昏徳鼎遷於商載祀六百商紂暴虐鼎遷於周徳之
休明雖小重也其姦囘昏亂雖大輕也天祚明徳有所
底止成王定鼎于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
周徳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夏楚人侵
鄭鄭即晉故也 四年冬楚子伐鄭鄭未服也 五年
冬楚子伐鄭陳及楚平晉荀林父救鄭伐陳 六年春
晉衛侵陳陳即楚故也 冬楚人伐鄭取成而還 七
年鄭及晉平公子宋之謀也故相鄭伯以㑹冬盟于黑
[026-10b]
壤王叔桓公臨之以謀不睦 八年冬陳及晉平楚師
伐陳取成而還 九年秋㑹于扈討不睦也陳侯不㑹
晉荀林父以諸侯之師伐陳晉侯卒于扈乃還 冬宋
人圍滕因其喪也 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通于夏姬
皆衷其衵服以戲于朝洩冶諫曰公卿宣淫民無效焉
且聞不令君其納之公曰吾能改矣公告二子二子請
殺之公弗禁遂殺洩冶孔子曰詩云民之多辟無自立
辟其洩冶之謂乎
[026-11a]
 補/逸榖梁傳稱國以殺其大夫殺無罪也泄冶之無罪
 如何陳靈公通于夏徴舒之家公孫寧儀行父亦通
 其家或衣其衣或衷其襦以相戲於朝泄冶聞之入
 諫曰使國人聞之則猶可使仁人聞之則不可君愧
 于泄冶不能用其言而殺之
 列女傳陳女夏姬者大夫夏徴舒之母也其狀美好
 無匹内挾技術葢老而復壯者三三為王后七為夫
 人公侯爭之莫不迷惑失意公孫寧儀行父與陳靈
[026-11b]
 公皆通於夏姬或衣其衣以戲於朝泄冶見之謂曰
 君有不善子宜掩之今自子率君而為之不待幽閒
 於朝廷以戲士民其謂爾何二人以告靈公靈公曰
 衆人知之吾不善無害也泄冶知之寡人恥焉乃使
 人微賊泄冶而殺之
 說苑陳靈公行僻而言失泄冶曰陳其亡矣吾驟諫
 君君不我聽而愈失威儀夫上之化下猶風靡草東
 風則草靡而西西風則草靡而東在風所由而草為
[026-12a]
 之靡是故人君之動不可不慎也夫樹曲木者惡得
 直景人君不直其行不敬其言者未有能保帝王之
 號垂顯令之名者也易曰夫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
 則千里之外應之况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
 則千里之外違之况其邇者乎言出於身加于民行
 發乎邇見乎逺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
 主君子之所以動天地可不慎乎天地動而萬物變
 化詩慎爾出話敬爾威儀無不柔嘉此之謂也今君
[026-12b]
 不是之慎而縱恣焉不亡必弑靈公聞之以泄冶為
 妖言而殺之後果弑於徴舒
 國語定王使單襄公聘於宋遂假道於陳以聘於楚
 火朝覿矣道茀不可行也候不在疆司空不視塗澤
 不陂川不梁野有庾積場功未畢道無列樹墾田若
 蓻膳宰不致餼司里不授館國無寄寓縣無施舎民
 將築臺於夏氏及陳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南冠以
 如夏氏留賔弗見單子歸告王曰陳侯不有大咎國
[026-13a]
 必亡王曰何故對曰夫辰角見而雨畢天根見而水
 涸本見而草木節解駟見而隕霜火見而清風戒寒
 故先王之教曰雨畢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節解
 而備蔵隕霜而冬裘具清風至而修城郭宫室故夏
 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時儆曰收而場功偫而
 畚挶營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見期於司里此先
 王之所以不用財賄而廣施徳於天下者也今陳國
 火朝覿矣而道路若塞野場若棄澤不陂障川無舟
[026-13b]
 梁是廢先王之教也周制有之曰列樹以表道立鄙
 食以守路國有郊牧畺有寓望藪有圃草囿有林池
 所以禦災也其餘無非榖土民無縣耜野無奥草不
 奪民時不蔑民功有優無匱有逸無罷國有班事縣
 有序民今陳國道路不可知田在草閒功成而不收
 民罷於逸樂是棄先王之法制者也周之秩官有之
 敵國賔至闗尹以告行理以節逆之候人為導卿出
 郊勞門尹除門宗祝執祀司里授館司徒具徒司空視
[026-14a]
 塗司冦詰姦虞人入材甸人積薪火師監燎水師監
 濯膳宰致餐廩人獻餼司馬陳芻工人展車百官各
 以物至賔入如歸是故小大莫不懷愛其貴國之賔
 至則以班加一等益䖍至於王使則皆宫正涖事上
 卿監之若王巡守則君親監之今雖朝也不才有分
 族於周承王命以為過賔於陳而司事莫至是蔑先
 王之官也先王之令有之曰天道賞善而罰淫故凡
 我造國無從非彞無即慆滛各守爾典以承天休今
[026-14b]
 陳侯不念𦙍續之常棄其伉儷妃嬪而帥其卿佐以
 滛於夏氏不亦瀆姓矣乎陳我大姬之後也棄衮冕
 而南冠以出不亦簡彞乎是又犯先王之令也昔先
 王之教茂帥其徳也猶恐隕越若廢其教而棄其制
 蔑其官而犯其令將何以守國居大國之間而無此
 四者其能久乎六年單子如楚八年陳侯殺於夏氏
 九年楚子入陳
楚子為厲之役故伐鄭 晉郤缺救鄭鄭伯敗楚師于
[026-15a]
栁棼國人皆喜唯子良憂曰是國之災也吾死無日矣
 十年夏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飲酒於夏氏公謂行
父曰徴舒似女對曰亦似君徴舒病之公出自其廏射
而殺之二子奔楚 滕人恃晉而不事宋六月宋師伐
滕 鄭及楚平諸侯之師伐鄭取成而還 冬楚子伐
鄭晉士㑹救鄭逐楚師於潁北諸侯之師戍鄭 十一
年春楚子伐鄭及櫟子良曰晉楚不務徳而兵爭與其
來者可也晉楚無信我焉得有信乃從楚夏楚盟於
[026-15b]
辰陵陳鄭服也 楚左尹子重侵宋王待諸郔 令尹
蒍艾獵城沂使封人慮事以授司徒量功命日分財用
平板榦稱畚築程土物議逺邇略基趾具餱糧度有司
事三旬而成不愆於素 冬楚子為陳夏氏亂故伐陳
謂陳人無動將討於少西氏遂入陳殺夏徴舒轘諸栗
門因縣陳陳侯在晉申叔時使於齊反復命而退王使
讓之曰夏徴舒為不道弑其君寡人以諸侯討而戮之
諸侯縣公皆慶寡人女獨不慶寡人何故對曰猶可辭
[026-16a]
乎王曰可哉曰夏徴舒弑其君其罪大矣討而戮之君
之義也抑人亦有言曰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牽
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奪之牛罰已重矣諸侯之從也
曰討有罪也今縣陳貪其富也以討召諸侯而以貪歸
之無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聞也反之可乎對曰
可哉吾儕小人所謂取諸其懐而與之也乃復封陳鄉
取一人焉以歸謂之夏州故書曰楚子入陳納公孫寧
儀行父于陳書有禮也
[026-16b]
 補/逸家語孔子讀史至楚復陳喟然歎曰賢哉楚王輕
 千乘之國而重一言之信匪申叔之言不能達其義
 匪楚莊王之賢不能受其訓
 考/異說苑楚莊王欲伐陳使人視之使者曰陳不可伐
 也莊王曰何故對曰其城郭髙溝壑深蓄積多其國
 寧也王曰陳可伐也夫陳小國也而蓄積多蓄積多
 則賦斂重賦斂重則民怨上矣城郭髙溝壑深則民
 力罷矣興兵伐之遂取陳 楚莊王伐陳吳救之雨
[026-17a]
 十日十夜晴左史倚相曰吳必夜至甲列壘壞彼必
 薄我何不行列鼔出待之吳師至楚見成陳而還左
 史倚相曰追之呉行六十里而無功王罷卒寢果擊
 之大敗吳師
厲之役鄭伯逃歸自是楚未得志焉鄭既受盟於辰陵
又徼事於晉 十二年春楚子圍鄭旬有七日鄭人卜
行成不吉卜臨於大宫且巷出車吉國人大臨守陴者
皆哭楚子退師鄭人修城進復圍之三月克之入自皇
[026-17b]
門至于逵路鄭伯肉袒牽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
使君懷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惟命是聴其俘諸
江南以實海濵亦惟命其翦以賜諸侯使臣妾之亦惟
命若恵顧前好徼福於厲宣桓武不冺其社稷使改事
君夷於九縣君之恵也孤之願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
心君實圖之左右曰不可許也得國無赦王曰其君能
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庸可幾乎退三十里而許之平
潘尫入盟子良出質 夏六月晉師救鄭荀林父將中
[026-18a]
軍先縠佐之士㑹將上軍郤克佐之趙朔將下軍欒書
佐之趙括趙嬰齊為中軍大夫鞏朔韓穿為上軍大夫
荀首趙同為下軍大夫韓厥為司馬及河聞鄭既及楚
平桓子欲還曰無及于鄭而勦民焉用之楚歸而動不
後隨武子曰善㑹聞用師觀釁而動徳刑政事典禮不
易不可敵也不為是征楚軍討鄭怒其貳而哀其卑叛
而伐之服而舎之徳刑成矣伐叛刑也柔服徳也二者
立矣昔嵗入陳今兹入鄭民不罷勞君無怨讟政有經
[026-18b]
矣荆尸而舉商農工賈不敗其業而卒乘輯睦事不奸
矣蒍敖為宰擇楚國之令典軍行右轅左追蓐前茅慮
無中權後勁百官象物而動軍政不戒而備能用典矣
其君之舉也内姓選於親外姓選於舊舉不失徳賞不
失勞老有加恵旅有施舎君子小人物有服章貴有常
尊賤有等威禮不逆矣徳立刑行政成事時典從禮順
若之何敵之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
昧武之善經也子姑整軍而經武乎猶有弱而昧者何
[026-19a]
必楚仲虺有言曰取亂侮亡兼弱也汋曰於鑠王師遵
養時晦耆昧也武曰無競惟烈撫弱耆昧以務烈所可
也彘子曰不可晉所以霸師武臣力也今失諸侯不可
謂力有敵而不從不可謂武由我失霸不如死且成師
以出聞敵强而退非夫也命為軍帥而卒以非夫唯羣
子能我弗為也以中軍佐濟知莊子曰此師殆哉周易
有之在師䷆之臨䷒曰師出以律否臧凶執事順
成為臧逆為否衆散為弱川壅為澤有律以如已也故
[026-19b]
曰律否臧且律竭也盈而以竭夭且不整所以凶也不
行之謂臨有帥而不從臨孰甚焉此之謂矣果遇必敗
彘子尸之雖免而歸必有大咎韓獻子謂桓子曰彘子
以偏師陷子罪大矣子為元帥師不用命誰之罪也失
屬亡師為罪已重不如進也事之不捷惡有所分與其
専罪六人同之不猶愈乎師遂濟楚子北師次於郔沈
尹將中軍子重將左子反將右將飲馬于河而歸聞晉
師既濟王欲還嬖人伍㕘欲戰令尹孫叔敖弗欲曰昔
[026-20a]
嵗入陳今兹入鄭不無事矣戰而不捷㕘之肉其足食
乎㕘曰若事之捷孫叔為無謀矣不捷㕘之肉將在晉
軍可得食乎令尹南轅反斾伍㕘言於王曰晉之從政
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剛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三帥
者専行不獲聽而無上衆誰適從此行也晉師必敗且
君而逃臣若社稷何王病之告令尹改乘轅而北之次
于管以待之晉師在敖鄗之間鄭皇戍使如晉師曰鄭
之從楚社稷之故也未有貳心楚師驟勝而驕其師老
[026-20b]
矣而不設備子擊之鄭師為承楚師必敗彘子曰敗楚
服鄭於此在矣必許之欒武子曰楚自克庸以來其君
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于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
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于勝之
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後訓之以若敖蚡冒篳路籃
縷以啟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不可謂驕先
大夫子犯有言曰師直為壯曲為老我則不徳而徼怨
于楚我曲楚直不可謂老其君之戎分為二廣廣有一
[026-21a]
卒卒偏之兩右廣初駕數及日中左則受之以至於昏
内官序當其夜以待不虞不可謂無備子良鄭之良也
師叔楚之崇也師叔入盟子良在楚楚鄭親矣來勸我
戰我克則來不克遂往以我卜也鄭不可從趙括趙同
曰率師以來唯敵是求克敵得屬又何俟必從彘子知
季曰原屏咎之徒也趙莊子曰欒伯善哉實其言必長
晉國楚少宰如晉師曰寡君少遭閔凶不能文聞二先
君之出入此行也將鄭是訓定豈敢求罪于晉二三子
[026-21b]
無淹久隨季對曰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與鄭夾輔
周室毋廢王命今鄭不率寡君使羣臣問諸鄭豈敢辱
候人敢拜君命之辱彘子以為諂使趙括從而更之曰
行人失辭寡君使羣臣遷大國之迹于鄭曰無辟敵羣
臣無所逃命楚子又使求成于晉晉人許之盟有日矣
楚許伯御樂伯攝叔為右以致晉師許伯曰吾聞致師
者御靡旌摩壘而還樂伯曰吾聞致師者左射以菆代
御執轡御下兩馬掉鞅而還攝叔曰吾聞致師者右入
[026-22a]
壘折馘執俘而還皆行其所聞而復晉人逐之左右角
之樂伯左射馬而右射人角不能進矢一而已麋興于
前射麋麗龜晉鮑癸當其後使攝叔奉麋獻焉曰以
嵗之非時獻禽之未至敢膳諸從者鮑癸止之曰其左
善射其右有辭君子也既免晉魏錡求公族未得而怒
欲敗晉師請致師弗許請使許之遂往請戰而還楚潘
黨逐之及滎澤見六麋射一麋以顧獻曰子有軍事獸
人無乃不給於鮮敢獻於從者叔黨命去之趙旃求卿
[026-22b]
未得且怒於失楚之致師者請挑戰弗許請召盟許之
與魏錡皆命而往郤獻子曰二憾往矣弗備必敗彘子
曰鄭人勸戰勿敢從也楚人求成弗能好也師無成命
多備何為士季曰備之善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喪師
無日矣不如備之楚之無惡除備而盟何損於好若以
惡來有備不敗且雖諸侯相見軍衛不徹警也彘子不
可士季使鞏朔韓穿帥七覆於敖前故上軍不敗趙嬰
齊使其徒先具舟於河故敗而先濟潘黨既逐魏錡趙
[026-23a]
旃夜至於楚軍席於軍門之外使其徒入之楚子為乘
廣三十乘分為左右右廣鷄鳴而駕日中而說左則受
之日入而說許偃御右廣養由基為右彭名御左廣屈
蕩為右乙卯王乘左廣以逐趙旃趙旃棄車而走林屈蕩
搏之得其甲裳晉人懼二子之怒楚師也使軘車逆之潘
黨望其塵使騁而告曰晉師至矣楚人亦懼王之入晉
軍也遂出陳孫叔曰進之寧我薄人無人薄我詩云元
戎十乘以先啟行先人也軍志曰先人有奪人之心薄
[026-23b]
之也遂疾進師車馳卒奔乘晉軍桓子不知所為鼓於
軍中曰先濟者有賞中軍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
晉師右移上軍未動工尹齊將右拒卒以逐下軍楚子
使唐狡與蔡鳩居告唐恵侯曰不穀不徳而貪以遇大
敵不穀之罪也然楚不克君之羞也敢藉君靈以濟楚
師使潘黨率游闕四十乘從唐侯以為左拒以從上軍
駒伯曰待諸乎隨季曰楚師方壯若萃於我吾師必盡
不如收而去之分謗生民不亦可乎殿其卒而退不敗
[026-24a]
王見右廣將從之乘屈蕩尸之曰君以此始亦必以終
自是楚之乘廣先左晉人或以廣隊不能進楚人惎之
脫扃少進馬還又惎之拔斾投衡乃出顧曰吾不如大
國之數奔也趙旃以其良馬二濟其兄與叔父以他馬
反遇敵不能去棄車而走林逢大夫與其二子乘謂其
二子無顧顧曰趙傁在後怒之使下指木曰尸女於是
授趙旃綏以免明日以表尸之皆重獲在木下楚熊負
羇囚知罃知莊子以其族反之㕑武子御下軍之士多
[026-24b]
從之每射抽矢菆納諸㕑子之房㕑子怒曰非子之求
而蒲之愛董澤之蒲可勝既乎知季曰不以人子吾子
其可得乎吾不可以茍射故也射連尹襄老獲之遂載
其尸射公子穀臣囚之以二者還及昏楚師軍於邲晉
之餘師不能軍宵濟亦終夜有聲丙辰楚重至於邲遂
次於衡雍潘黨曰君盍築武軍而收晉尸以為京觀臣
聞克敵必示子孫以無忘武功楚子曰非爾所知也夫
文止戈為武武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
[026-25a]
求懿徳肆于時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
功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
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衆豐財者也故使
子孫無亡其章今我使二國暴骨暴矣觀兵以威諸侯
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猶有晉在焉得定功所
違民欲猶多民何安焉無徳而强爭諸侯何以和衆利
人之幾而安人之亂以為已榮何以豐財武有七徳我
無一焉何以示子孫其為先君宫告成事而已武非吾
[026-25b]
功也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鯨鯢而封之以為大戮於
是乎有京觀以懲淫慝今罪無所而民皆盡忠以死君
命又可以為京觀乎祀於河作先君宫告成事而還
 補/逸公羊傳大夫不敵君此其稱名氏以敵楚子何不
 與晉而與楚子為禮也曷為不與晉而與楚子為禮
 也莊王伐鄭勝乎皇門放乎路衢鄭伯肉袒左執茅
 旌右執鸞刀以逆莊王曰寡人無良邊垂之臣以干
 天禍是以使君王沛焉辱到敝邑君如矜此喪人錫
[026-26a]
 之不毛之地使帥一二耋老而綏焉請唯君王之命
 莊王曰君之不令臣交易為言是以使寡人得見君
 之玉面而㣲至乎此莊王親自手旌左右撝軍退舎
 七里將軍子重諫曰南郢之與鄭相去數千里諸大
 夫死者數人厮役扈養死者數百人今君勝鄭而不
 有無乃失臣民之力乎莊王曰古者杅不穿皮不蠧
 則不出於四方是以君子篤於禮而薄於利要其人
 而不要其土告從不赦不詳吾以不詳道民災及吾
[026-26b]
 身何日之有既則晉師之救鄭者至曰請戰莊王許
 諾將軍子重諫曰晉大國也王師淹病矣君請弗許
 也莊王曰弱者吾威之彊者吾辟之是以使寡人無
 以立乎天下令之還師而逆晉冦莊王鼔之晉師大
 敗晉衆之走者舟中之指可掬矣莊王曰嘻吾兩君
 不相好百姓何罪令還師而佚晉冦
 新書昔者楚莊王即位自静三年以講得失乃退僻
 邪而進中正能者任事而後在高位内領國政辟草
[026-27a]
 而施教百姓富民恒一路不拾遺國無獄訟當是時
 也周室壞㣲天子失制宋鄭無道欺昧諸侯莊王圍
 宋伐鄭鄭伯肉袒牽羊奉簪而獻國莊王曰古之伐
 者亂則整之服則舍之非利之也遂弗受乃南與晉
 人戰于兩棠大克晉人會諸侯于漢陽申天子之辟
 禁而諸侯說服莊王歸過申侯之邑申侯進飯日中
 而王不食申侯請罪曰臣齋而具食甚潔日中而不
 飯臣敢請罪莊王喟然歎曰非子之罪也吾聞之曰
[026-27b]
 其君賢君也而又有師者王其君中君也而又有師
 者伯其君下君也而羣臣又莫若者亡今吾下君也
 而羣臣又莫若不穀不穀恐亡自憂也吾聞之世不
 絶賢天下有賢而我獨不得若吾生者何以食為故
 莊王戰服大國義從諸侯戚然憂懼聖知在身而自
 錯不肖思得賢佐日中忘飯可謂明君矣
 說苑楚莊王賜羣臣酒日暮酒酣燈燭滅乃有人引
 美人之衣者美人援絶其冠纓告王曰今者燭滅有
[026-28a]
 引妾衣者妾援得其冠纓持之趣火來上視絶纓者
 王曰賜人酒使醉失禮奈何欲顯婦人之節而辱士
 乎乃命左右曰今日與寡人飲不絶冠纓者不歡羣
 臣百有餘人皆絶去其冠纓而上火卒盡歡而罷居
 三年晉與楚戰有一臣常在前五合五奮首却敵卒
 得勝之莊王怪而問曰寡人徳薄又未嘗異子子何
 故出死不疑如是對曰臣當死往者醉失禮王隱忍
 不加誅也臣終不敢以䕃蔽之徳而不顯報王也常
[026-28b]
 願肝腦塗地用頸血湔敵久矣臣乃夜絶纓者也遂
 敗晉軍楚得以彊此有陰徳者必有陽報也 楚莊
 王獵于雲夢射科雉得之申公子倍攻而奪之王將
 殺之大夫諫曰子倍自好也爭王雉必有說王姑察
 之不出三月子倍病而死邲之戰楚大勝晉歸而賞
 功申公子倍之弟進賞於王曰人之有功也賞於車
 下王曰奚謂也對曰臣之兄讀故記曰射科雉者不
 出三月必死臣之兄爭而得之故夭死也王命發乎
[026-29a]
 府而視之於記果有焉乃厚賞之 楚莊王與晉戰
 勝之懼諸侯之畏己也乃築為五仞之臺臺成而觴
 諸侯諸侯請約莊王曰我薄徳之人也諸侯請為觴
 乃仰而曰將將之臺窅窅其謀我言而不當諸侯伐
 之於是逺者來朝近者入賔 楚莊王見天不見妖
 而地不出孽則禱於山川曰天其忘予與此能求過
 於天必不逆諫矣安不忘危故能終而成霸功焉
是役也鄭石制實入楚師將以分鄭而立公子魚臣辛
[026-29b]
未鄭殺僕叔及子服君子曰史佚所謂毋怙亂者謂是
類也詩曰亂離瘼矣爰其適歸歸於怙亂者也夫 鄭
伯許男如楚 秋晉師歸桓子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
子諫曰不可城濮之役晉師三日穀文公猶有憂色左
右曰有喜而憂如有憂而喜乎公曰得臣猶在憂未歇
也困獸猶鬬况國相乎及楚殺子王公喜而後可知也
曰莫余毒也已是晉再克而楚再敗也楚是以再世不
競今天或者大警晉也而又殺林父以重楚勝其無乃
[026-30a]
久不競乎林父之事君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
衛也若之何殺之夫其敗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損於明
晉侯使復其位公羊傳所載事/與左同不具録
 補/逸吕氏春秋孫叔敖沈尹莖相與友叔敖遊於郢三
 年聲問不知脩行不聞沈尹莖謂孫叔敖曰說義以
 聽方術信行能令人主上至於王下至於伯吾不若
 子也耦世接俗說義調均以適主心子不如我也子
 何以不歸耕乎我將為子遊沈尹莖遊於郢五年荆
[026-30b]
 王欲以為令尹沈尹莖辭曰期思之鄙人有孫叔敖
 者賢人也王必用之臣不若也荆王於是使人以王
 輿迎叔敖以為令尹十二年而莊王霸此沈尹莖之
 力也
冬楚子伐蕭宋華椒以蔡人救蕭蕭人囚熊相宜僚及
公子丙王曰弗殺吾退蕭人殺之王怒遂圍蕭蕭潰申
公巫臣曰師人多寒王巡三軍拊而勉之三軍之士皆
如挾纊遂傅於蕭還無社與司馬卯言號申叔展叔展
[026-31a]
曰有麥麴乎曰無有山鞠窮乎曰無河魚腹疾奈何曰
目於眢井而拯之若為茅絰哭井則已明日蕭潰申叔
視其井則茅絰存焉號而出之 晉原縠宋華椒衛孔
達曹人同盟於清丘曰恤病討貳於是卿不書不實其
言也 宋為盟故伐陳衛人救之孔達曰先君有約言
焉若大國討我則死之 十三年夏楚子伐宋以其救
蕭也君子曰清丘之盟唯宋可以免焉 清丘之盟晉
以衛之救陳也討焉使人弗去曰罪無所歸將加而師
[026-31b]
孔達曰茍利社稷請以我說罪我之由我則為政而亢
大國之討將以誰任我則死之 十四年春孔達縊而
死衛人以說於晉而免遂告於諸侯曰寡君有不令之
臣達搆我敝邑於大國既伏其罪矣敢告衛人以為成
勞復室其子使復其位 夏晉侯伐鄭為邲故也告於
諸侯蒐焉而還中行桓子之謀也曰示之以整使謀而
來鄭人懼使子張代子良於楚鄭伯如楚謀晉故也鄭
以子良為有禮故召之 楚子使申舟聘於齊曰無假
[026-32a]
道於宋亦使公子馮聘於晉不假道於鄭申舟以孟諸
之役惡宋曰鄭昭宋聾晉使不害我則必死王曰殺女
吾伐之見犀而行及宋宋人止之華元曰過我而不假
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殺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
一也乃殺之楚子聞之投袂而起屨及于窒皇劒及于
寢門之外車及於蒲胥之市秋九月楚子圍宋 冬孟
獻子言於公曰臣聞小國之免於大國也聘而獻物於
是有庭實旅百朝而獻功於是有容貎采章嘉淑而有
[026-32b]
加貨謀其不免也誅而薦賄則無及也今楚在宋君其
圖之公說 十五年春公孫歸父㑹楚子于宋 宋人
使樂嬰齊告急於晉晉侯欲救之伯宗曰不可古人有
言曰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天方授楚未可與争雖晉之
彊能違天乎諺曰髙下在心川澤納汙山藪藏疾瑾瑜
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乃止使解揚如宋
使無降楚曰晉師悉起將至矣鄭人囚而獻諸楚楚子
厚賂之使反其言不許三而許之登諸樓車使呼宋人
[026-33a]
而告之遂致其君命楚子將殺之使與之言曰爾既許
不穀而反之何故非我無信女則棄之速即爾刑對曰
臣聞之君能制命為義臣能承命為信信載義而行之
為利謀不失利以衛社稷民之主也義無二信信無二
命君之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無霣又可賂乎
臣之許君以成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禄也寡君有信臣
下臣獲考死又何求楚子舍之以歸夏五月楚師將去
宋申犀稽首於王之馬前曰毋畏知死而不敢廢王命
[026-33b]
王棄言焉王不能答申叔時僕曰築室反耕者宋必聴
命從之宋人懼使華元夜入楚師登子反之牀起之曰
寡君使元以病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雖然城
下之盟有以國斃不能從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聽子
反懼與之盟而告王退三十里宋及楚平華元為質盟
曰我無爾詐爾無我虞
 補/逸公羊傳莊王圍宋軍有七日之糧耳盡此不勝將
 去而歸爾於是使司馬子反乘堙而闚宋城宋華元
[026-34a]
 亦乘堙而出見之司馬子反曰子之國何如華元曰
 憊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司馬子反
 曰嘻甚矣憊雖然吾聞之也圍者拑馬而秣之使肥
 者應客是何子之情也華元曰吾聞之君子見人之
 厄則矜之小人見人之厄則幸之吾見子之君子也
 是以告情於子也司馬子反曰諾勉之矣我軍亦有
 七日之糧耳盡此不勝將去而歸爾揖而去之反於
 莊王莊王曰何如司馬子反曰憊矣曰何如曰易子
[026-34b]
 而食之析骸而炊之莊王曰嘻甚矣憊雖然吾今取
 此然後而歸爾司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軍有
 七日之糧爾莊王怒曰吾使子往視之子曷為告之
 司馬子反曰以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
 而無乎是以告之也莊王曰諾舎而止雖然吾猶取
 此然後歸爾司馬子反曰然則君請處於此臣請歸
 爾莊王曰子去我而歸我孰與處於此吾亦從子而
 歸爾引師而去之
[026-35a]
 史記楚以圍宋五月不解宋城中急無食華元乃夜
 私見楚將子反子反告莊王王問城中何如曰析骨
 而炊易子而食莊王曰誠哉言我軍亦有二日糧以
 信故遂罷兵去
十八年秋七月甲戊楚子旅卒
 呂氏春秋楚莊王使文無畏於齊過於宋不先假道
 還反華元言於宋昭公曰往不假道來不假道是以
 宋為野鄙也楚之㑹田也故鞭君之僕於孟諸請誅
[026-35b]
 之乃殺文無畏於揚梁之隄莊王方削袂聞之曰嘻
 投袂而起履及諸庭劍及諸門車及之蒲蔬之市遂
 舍於郊興師圍宋九月宋人易子而食之析骨而爨
 之宋公肉袒執犧委服告病曰大國若宥圖之唯命
 是聽莊王曰情矣宋公之言也乃為却四十里而舍
 於盧門之闔所以為成而歸也
 王孫子楚莊王攻宋㕑有臭肉罇有敗酒將軍子重
 諫曰今君㕑肉臭而不可食罇酒敗而不可飲而三
[026-36a]
 軍之士皆有饑色欲以勝敵不亦難乎莊王曰請有
 酒投之士有食饋之賢
 尸子雨雪楚莊王披裘當戸曰我猶寒彼百姓賔客
 甚矣乃使巡國中求百姓賔客之無居宿絶糧者賑
 之國人大說
 說苑楚莊王欲伐陽夏師久而不罷羣臣欲諫而莫
 敢莊王獵於雲夢椒舉進諫曰王所以多得獸者馬
 也而王國亡王之馬豈可得哉莊王曰善不穀知詘
[026-36b]
 强國之可以長諸侯也知得地之可以為富也而忘
 吾民之不用也明日飲諸大夫酒以椒舉為上客罷
 陽夏之師 楚莊王好獵大夫諫曰晉楚敵國也楚
 不謀晉晉必謀楚今王無乃耽于樂乎王曰吾獵將
 以求士也其榛藂刺虎豹者吾是以知其勇也其攫
 犀搏兕者吾是以知其勁有力也罷田而分所得吾
 是以知其仁也因是道也而得三士焉楚國以安故
 曰茍有志則無非事者此之謂也
[026-37a]
 淮南子楚文王好服獬冠楚國效之 楚莊王裾衣博
 袍令行乎天下遂霸諸侯 令尹子佩請飲莊王莊
 王許諾子佩疏揖北面立於殿下曰昔者君王許之
 今不果往意者臣有罪乎莊王曰吾聞子具於强臺
 强臺者南望料山以臨方皇左江而右淮其樂忘死
 若吾薄徳之人不可以當此樂也恐留而不能返故
 老子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 楚莊王問詹何曰治
 國奈何對曰何明於治身而不明於治國楚王曰寡
[026-37b]
 人得立宗廟社稷願學所以守之詹何對曰臣未嘗
 聞身治而國亂者也未嘗聞身亂而國治者也故本
 任於身不敢對以末楚王曰善
 史記優孟者故楚之樂人也長八尺多辨嘗以談笑
 諷諫楚相孫叔敖知其賢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屬其
 子曰我死汝必貧困若往見優孟言我孫叔敖之子
 也居數年其子窮困負薪逢優孟與言曰我孫叔敖
 之子也父且死時屬我貧困往見優孟優孟曰若無
[026-38a]
 逺有所之即為孫叔敖衣冠抵掌談語嵗餘像孫叔
 敖莊王左右不能别也莊王置酒優孟前為夀莊王
 大驚以為孫叔敖復生也欲以為相優孟曰請歸與
 婦計之三日而為相莊王許之三日後優孟復來王
 曰婦言謂何孟曰婦言慎毋為楚相不足為也如孫
 叔敖之為楚相盡忠為亷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
 其子無立錐之地貧困負薪以自飲食必如孫叔敖
 不如自殺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難以得食起而為吏
[026-38b]
 身貪鄙者餘財不顧恥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賕枉
 法為姦觸大罪身死而家滅貪吏安可為也念為亷
 吏奉法守職竟死不敢為非亷吏安可為也楚相孫
 叔敖持亷至死方今妻子窮困負薪而食不足為也
 於是莊王謝優孟乃召孫叔敖子封之寢丘四百戸
 以奉其祀後十世不絶
 攷/證漢延熹三年立叔敖碑云楚相孫君諱饒字叔敖
 本是縣人其碑載叔敖徳業最詳而優孟一歌與史
[026-39a]
 記異所封之田亦不曰寢丘而曰潘鄉
  臣/士竒曰晉自文襄以來主盟中夏本非楚匹也
  自靈成景厲昏庸相繼無有先君之明趙盾當國
  亦頗専恣荀林父雖忠將略非所長趙穿先縠魏
  錡趙旃之徒進而㕘之亦無先大夫之肅楚則適
  遇莊王之賢庸大鳥之諷屏鐘鼓而不御郤子佩
  之飲罷强臺而不登求賢如不及則當饋而歎保
  邦於未危則求過於天絶美人之纓則鬭士奮納
[026-39b]
  沈尹之綆則賢相登葢亦一時之令主也而其臣
  如蒍敖伍舉申叔時輩又皆盡忠竭智翊贊於其
  間用能爭衡上國狎主齊犧而晉反處其下矣夫
  伯主之所以足為中原倚庇者勤而撫之思患而
  豫綢繆之然後敵有所悚懼而不敢有輕量我之
  心今觀范山之言曰晉君少不在諸侯北方可圖
  也於是楚有狼淵之師吁晉君雖少盾大夫安在
  乎既不能消釁於未然而又無武震合四國之兵
[026-40a]
  以救鄭而不及楚師宇下安得不籍籍多事哉傳
  曰以懲不恪葢晉伯不競之由未有失䇿於此者
  也且晉之於楚鬭力不如鬭智鬭智尤不如鬭義
  義莫大於誅亂臣討賊子自厥貉次而二三與國
  半折而入於楚晉之所為攘楚者無他竒䇿止新
  城一歃乞靈於鬼神耳至皇皇大義可恃以無恐
  而不知取也舍雖無威齊君也商人烏得而弑之
  則合六國以討齊而竟以賂還一失也宋有杵臼
[026-40b]
  之變覆載所不容宣子請討則曰非國之急也靈
  已不君矣已而治兵振旅鳴鐘鼓以至於宋庶幾
  快舉而又以利隳二失也陳靈宣淫固云不道然
  人臣無將徴舒敢以一矢加遺洿瀦不足蔽其辜
  晉為伯主置若罔聞而以問罪之聲遺之荆楚三
  失也此三者皆大義所闗晉不能為而楚為之其
  何以服諸侯而係天下之望故自取賂釋宋而鄭
  穆公薄其不足與乃受盟於楚人心解體伯勢陵
[026-41a]
  夷職是之故哉鬭椒救鄭趙盾計無復之而託之
  將斃諉曰姑益其疾何不思之甚也至縣陳而尋
  復其封入鄭而又退之舍楚事事合義晉事事隳
  義而知難冒進自貽掬指之羞將誰懟哉滅蕭而
  同清丘之歃圍宋而馳虚聲之使晉之不能亦可
  知矣其原則自君臣泄泄不在諸侯而又不知以
  義服人之過也然而晉雖弱伯也若楚雖强安得
  以伯許之此問鼎觀兵所以見黜於春秋也
[026-41b]
 
 
 
 
 
 
 
 左傳紀事本末卷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