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b0026 續宋編年資治通鑑-宋-劉時擧 (master)


[001-1a]
欽定四庫全書
 續宋編年資治通鑑巻一
            宋 劉時舉 撰
  宋高宗一
丁未建炎元年五月庚寅朔即位于南京大赦改元其
詔略曰惟孝弟可以動天惟憂勤可以成務惟恭儉可
以富民惟兢畏可以保國惟大公可以悦人惟至仁可
以安衆惟來讜論屏側言可以達聰惟近正人逺寵佞
[001-1b]
可以成徳庶幾降監俾復父母宗族朕將謹視舊章不
以手筆廢朝令不以内侍典兵權容受直言斥去浮靡
非軍功無異賞非戎備無僝正尚慮羣臣狃于故習有
以竒巧獻有以祥瑞聞大臣蔽賢有舉非實臺諫懷匿
有言不盡凡此之屬必罰無赦
 中興大事記曰天下之勢者在人主一動念一轉手
 之間耳觀此一詔則高宗惻然之心實然之政眞足
 以轉移天心而感動人心矣而不以手筆廢朝令不
[001-2a]
 以内侍典兵權尤足以懲崇觀之積弊而去靖康之
 亂根也
又詔戒厚斂除弊政赦盜賊治賍吏録忠義昭智勇
以汪伯彦同知樞宻院黄潜善為中書侍郎以右僕射
召李綱赴闕汪黄自謂有攀附之勞虛相位以自擬及
自外召綱二人由此與綱忤綱行至太平州疏曰恭儉
優於天下興衰撥亂之主非英哲不足以當之惟其英
故用心剛足以決大事而不為小故之所搖惟其哲故
[001-2b]
見善明足以任君子而不為小人之所間
 中興大事記曰嗚呼天之愛人甚矣有感于人事之變
 而迫于氣數屈伸消息之不齊然後不得已而降殃
 咎焉然是氣之屈于此也則必有以伸于彼其消于
 今也必有所息于後是以天將降非常之禍于斯世
 則必為之預出非常之人以禦之使夫國家猶有所
 依而立生民之類不至于糜爛冺滅而無餘是則理
 勢之必然而天之所以為天者其心固如此也若李
[001-3a]
 公者其天之所出以禦宣和靖康之禍而開建炎紹
 興之業者歟當上即位之初悞國之臣不可用偽命
 之臣不可用張趙之徳望未孚天下人望之所歸者
 李公一人而已上不自内用汪黄而自外召綱則高
 宗之志主于恢復可見矣觀上未即位時與公書云
 王室多故乗輿蒙塵方今生民之命急于倒垂諒非
 有不世之才何以成協濟之功則髙宗屬意于公久
 矣遄為汪黄所擠纔七十五日而去位豈天意未欲
[001-3b]
 恢復耶
尊元祐皇后孟氏為太后
 元祐皇后初無失徳哲宗廢于熙寧之時徽宗復于
 元符之際後羣臣以元符元祐並后非古制又復廢
 居瑤華宫至是乃正尊位中興大事記曰前世嘗罹
 母后之禍而我朝高曹向孟之屬仁宗后曹氏英宗/后高氏神宗后向
 氏哲宗/后孟氏獨享母后之福既留宣仁以開元祐之治復
 留元祐以開炎興之運此固天意然亦祖宗修身齊
[001-4a]
 家之效也
遙上孝慈淵聖皇帝尊號遙尊母韋氏為宣和皇后
立邢氏為皇后又詔改宣仁皇后謗史播告天下于是
追貶蔡確蔡卞邢恕
 中興大事記曰當靖康元年二月敵退之後士大夫
 爭法新舊辨黨邪正識者以譏其治不急之務今高
 宗即位首詔改宣仁謗史不㡬復蹈前轍耶曰不然
 張敬夫謂此乃撥亂反正之宏綱古今人心之天理
[001-4b]
 蓋我朝之治元祐為盛母后之賢宣仁為最當熙豐
 小人相繼用事之後使非繼以元祐則中原之禍不
 待靖康而後見當京師失守之時使非元祐之治在
 人耳目又何以開炎興之運哉此宣仁之功也章蔡
 初意不過欲去元祐之人耳而至於變元祐之法又
 慮元祐之人復用也而至誣以廢立之罪謗及宣仁
 一念之私燎原滔天可畏哉
罷耿南仲言者謂陛下欲進兵京城為南仲父子所沮
[001-5a]
上曰南仲悞淵聖天下共知朕嘗欲手劍擊之命安置
南雄又論主和悞國罪李邦彦及吳敏蔡懋李棁宇文
虛中鄭望之李鄴竄於嶺南望之鄴皆使敵請割地者
 中興大事記曰金人自攻陷太原以來即以講和割地
 為餌李邦彦吳敏唐恪諸人皆墮其計蓋小人始者
 惟以拓地邀功及敵人已入中國小人無功之可邀
 則惟幸和之可成故政和之開釁者即宣和求和之人
 而宣和之求和者即靖康賣國之人也此小人以和
[001-5b]
 誤國尤甚于敵人之以和誤我也耿南仲既以和誤
 淵聖猶以和沮高宗緩兵此小人之尤者上至欲手
 劍之此高宗之初心未為汪黄所誤之時也觀此則
 後日遣使議和者皆非其本心矣
置御營司以黄潜善汪伯彦兼使副
 中興大事記曰國朝兵權隷于三衙本之樞府樞府
 有發兵之權而無握兵之權三衙有握兵之權而無
 發兵之權今本復三衙而别置御營司分委之樞府
[001-6a]
 而置御營使其後專掌兵權樞府不得而預議者以
 本朝故事分為兩府又制御營使是政出於三此趙
 鼎所以舉行故事以正西府之權范宗尹所以兼樞
 宻使而罷御營使宜也
置直州茶鹽司 張叔夜從淵聖北遷道中惟時飲湯
義不食其粟至白溝河御者曰界河矣乃仰天大呼明日
扼吭死何㮚至敵中不食而死孫傳後不知所終
 中興大事記曰靖康之難能死節者前有李若水後
[001-6b]
 有張叔夜二人而已敵再犯闕勤王之師無一至者
 獨叔夜以孤軍入衛其忠已足稱及北遷之後猶不
 食其粟不入其境則終始之義無憾矣李若水嘗主
 車駕出城者也使其不死亦在誤國諸人之數惟其
 一死之明白昭晰故誤國之罪盡釋而言忠義者亦
 首稱焉若何㮚孫傳身為大臣乃引其君以降敵求
 生其不忠不義無父無君孰大焉使其能為若水之
 死已不足以贖誤國之罪而乃死于敵庭則其死不
[001-7a]
 足言矣論者猶以二子不屈于偽楚為忠夫屈于大
 而不屈于小不屈于前猶或有益不屈于後復何補
 哉
金人陷河中府權府事郝仲連及其子致原死之 張
所言亟還京城者有五利奉宗廟保陵寢一也慰安人
心二也係四海之望三也釋河北割地之疑四也早有
定處而一意于邊防五也又曰國家之安危在乎兵之
强弱與將相之賢不肖而不在乎都之遷與不遷也誠
[001-7b]
使兵弱而將相不肖雖云渡江而南安能自保上欲以
其事付所㑹所言黄潜善兄弟奸邪不可用潜善引去
上留之乃竄張所于江州 六月李綱入見 置檢鼓
院 竄張邦昌于潭州尋賜死竄從張邦昌者王時雍
徐秉哲吳訏莫儔李維顔博文孫覿王紹李回等有差
 中興大事記曰朱文公謂李綱入來方成朝廷者正
 謂此也公之十議一一施行而議僣叛議受偽命一
 章獨不下綱曰此刑政之大者蓋為臣之罪莫甚于
[001-8a]
 僣叛莫大于從偽此而不誅何以正朝廷何以示百
 官何以曉天下何以懲戒後世之事君者上未遽行
 者以祖宗不忍殺大臣也邦昌忍于易姓忍于負宗
 社王時雍之徒忍于覆國忍于事異姓茍可以謀身
 者皆無所不忍若使覆宗社而無誅宗社何罪焉棄
 主事偽而無刑彼盡忠守節者何辜哉然綱之議雖
 行而公之謗愈多矣綱去之後朱勝非以敵犯維揚
 而欲立邦昌後蓋勝非邦昌友壻也未一二年間偽
[001-8b]
命之臣亦驟然擢用而為宰相臺諫者矣可勝嘆哉
復公主號 宗澤聞黄潜善等復倡和議上疏言河之
東北陜之蒲解此三路者祖宗基命之地奈何輕聽姦
邪附敵者張皇之言遂自分裂今日之事正宜與敵不
共戴天今即位已四十日矣未聞有所號令今但見刑
部指揮不得覘報赦文于河東河北陜之蒲解茲非新
人耳目也是欲蹈東晉既遷之覆轍裂王者一統之疆土
為偽霸耳為是説者不忠不孝之甚臣雖駑怯當躬冒
[001-9a]
矢石為諸將先上壯之 以宗澤知開封府尋命留守
東京澤至京時盜賊縱横澤下令曰為盜者贓無輕重
並從軍法由是盜賊屏息人情相安黄潜善白上遣傅
雩為祈請使未行朝論遣重臣以取信改命周望為通
問使未行李綱為上言今日之事内修政事外攘強敵
使國勢日强則二聖不俟迎請而自歸不然雖車蓋相
望卑辭厚禮終恐無益今所遣使但當奉表兩宫致思
慕之意可也上乃命綱草二帝表付雩因獻二帝衣各
[001-9b]
一襲且致書於尼瑪哈置賞功司 每縣添武尉一員
 李綱請置沿河淮江帥府要郡以備控扼帥府帶安
撫要郡帶鈐轄次要郡領兵馬都監皆武臣為之副大
率自川陜廣南外總分為十九路自帥府外要郡三十
九次要郡三十八總為兵九十六萬七千五百人非要
郡不與焉又別置凌波等水軍 皇長子生賜名旉
李綱為上言登極赦獨遺河東北而不及勤王之師乃
大赦 罷職田 封吐蕃嘉勒彭後 李綱上三議一曰
[001-10a]
募兵二曰買馬三曰募民出財助軍費且言熙豐間内
外禁旅五十九萬今禁旅單弱何以捍强敵而鎭四方
故莫若取財于東南而募師于西北若得數十萬付諸
將以時練之不久皆成精兵此最為急務于是詔陜西
河北各募三萬京東河東各募二萬仍創驍勝壯捷忠
勇義成龍武虎威折衝果毅定難靖邊凡十號每號四
軍每軍二千五百人李綱又言步不足以勝騎而騎不
足以勝車乃請以車制頒于京東西路使制造而攻習
[001-10b]
之 諫議宋齊愈入對以綱招軍買馬勸民出財助國
非是 上重北遷龍徳宫器玩悉為都監王球所竊及
是内侍陳烈以其餘寶器來上皆遐方異物李綱諫上
亟命碎之 秋七月命王淵劉光世韓世忠張浚分討
羣盜
 時羣盜蜂起如淮寧之杜用山東之李昱河北之丁
 順王善楊進皆擁兵數萬不可招而拱州之黎驛鞏
 州之魚臺亦有潰卒數千為盜光世斬李昱淵殺杜
[001-11a]
 用丁順等皆赴河北招討司自劾盜益衰
皇叔士培復洺州 省冗官 詔修京城略曰朕將親
督六師以援京城及河東河北諸路已奉迎隆祐太后
津遣六宫及衛士家屬置之東南朕與羣臣獨留中原
應在京屯兵聚粮修樓櫓治器具令留守司趣辦之
東京留守宗澤造戰車千二百乗又據形勝立二十四
壁于城外駐兵數萬沿大河鱗次為壘結兩河山水寨
瀕河七十二里命十六縣分守之上表曰今敵人尚熾
[001-11b]
羣盜方興比聞逺近之驚傳已有東南之巡幸恐增四海
之疑心謂置兩河于度外因成解體未諭聖懷不報又
上疏曰陛下回鑾汴京是人心之所欲妄議巡幸是人
心之所惡又不報澤又抗疏極言祖宗二百年基業陛
下奈何棄之以遺強敵今陛下一歸王室再造中興之
業復成如以臣為狂率願延左右之將士試一諭之不
獨謀之一二大臣天下幸甚 澤每疏奏上以付中書
省潜善伯彦笑以為狂張慤獨曰如澤之忠義若得數
[001-12a]
人天下定矣二人語塞 李綱言今縱未能入闗猶當
適襄鄧以示不忘中原之意今冬無虞車駕還闕天下
之勢遂定而近議論紛紜謂陛下將幸東南然臣恐中
原非復我有上曰但欲奉迎太后及六宫徃東南耳朕
當與卿留中原乃命綱草詔頒之兩京 詔修鄧州城
朝臣皆以為不可中書舎人劉珏言臣聞近臣有欲幸
南陽者宻邇中原易以號召四方此固然矣然今日兵
弱財單陳留諸郡新創于亂千乘萬騎何所取給南陽
[001-12b]
城惡亦不可恃夫驕兵敵之長技而不習水戰京城天
險前據大江可以攻守東南久安民力富盛可以待敵
時伯彦潜善皆主幸東南故士大夫來附其議
 中興大事記曰李綱請寺滎陽宗澤請幸京城汪黄
 請幸東南三者不同然京城之䇿為上况宗澤數月
 間城築已增固樓櫓已修飾壟壕已開浚寨柵已羅
 列義士已團結蔡河五丈河皆已通流陜西京東西
 河東北盜賊皆已歸附又非靖康戰守無備之比失
[001-13a]
 此一機中原絶望矣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甚
 也然李綱之請又在宗澤規模未成之前故其謀請先幸
 襄鄧以係中原之望西隣闗陜可以招兵北近京畿
 可以進援南逼巴蜀可以取財貨東達江淮可以運
 穀粟俟兩河就緒即還汴京亦可也而汪黄待高宗
 以乳嫗䕶赤子之術曰上皇之子殆將三十人今所
 存惟聖體不可不自愛重故建為幸東南之䇿不知
 我往敵亦往上如揚州而敵亦至揚州上如鎭江而
[001-13b]
 敵亦至鎭江行幸所至即為邊面譬如泉流不知所
 届矣
以李綱黄潜善為左右僕射兼御營使張慤副之以劉
光世為左司都統制
 綱為上謀以乘輿幸南陽上許之黄潜善與汪伯彦
 乃力請幸東南上意中變于是綱所建白上多不從
 數日遂有並相之命自古君子小人並用其終也君
 子必去小人必留蓋至是中興之規模一變矣
[001-14a]
罷四道總管府 宋齊愈抵死初齊愈在圍城中自外
至㑹所寫張昌二字至是鞫于御史臺獄具賜死或言
齊愈論李綱不已故綱以危法中之
 中興大事記曰宋齊愈之罪當從王時雍等之例貶
 而竄之可也何至是耶洪芻陳沖王及之死綱尚救
 其死而獨不救宋齊愈綱于是失政刑矣中興之初
 大臣有一事之當理則足以興起人心有一事之稍
 非亦足以抑遏人心此所以來張浚之疏也浚素與
[001-14b]
 齊愈友而又潜善客也以潜善而忌李綱是以小人
 而忌君子也以張浚而攻李綱是以君子而攻君子
 其可乎豈非張浚初年之見耶
詔迎太廟神主赴行在仍命東京留守宗澤移所居敵
使于别館澤上奏曰臣不意陛下復聽奸臣之語浸漸
望利為退走計營繕金陵奉元祐太后仍遣官奉迎太
廟木主棄河東河北淮南陜西七路生靈如糞壤草芥
略不顧惜又令遷敵使别館優加待遇不知二三大臣
[001-15a]
于敵人情欵何如是之厚而于國家計謨何如是之薄
也臣樸愚必不敢奉詔 詔答曰卿彈壓强梗保䕶都
城深所倚仗但拘留金使未達朕心澤猶不奉詔又請
上回鑾詔賜澤襲衣金帶 元祐太后發京師將如揚
州 河朔之民憤于凌虐自結巡社乃定河北忠義巡
社法 召譙定伊川先生之高弟也 張浚論李綱買
馬之擾招兵之暴優立賞格乃更為奸乃落職奉祠
 中興大事記曰初論水災于宣和之時而為宣和大
[001-15b]
 臣所斥建守城之䇿陳邀擊之謀于靖康之時而為
 靖康大臣所擠建炎之初公為首相慨然以修内攘
 外為己任而為潜善伯彦所沮一人之身而三定大
 䇿乃三受重謗然謗之所至名亦隨之使公之言用
 于宣和之初則都城必無潰迫之憂用于靖康則國
 家必無顚覆之危而後之用于建炎則中原不至于
 淪没也以高宗即位之初召于貶所而任以台衡待
 之非不專而公亦以一身任天下之重邊防軍政已
[001-16a]
 略就緒中山之功未成而謗書滿篋矣公之去就甚
 輕而闗于天下之安危者甚重綱在位則措置兩河
 兵民稍集綱去則兩河無兵而強敵横矣綱在位則
 偽臣叛黨稍正典刑綱去則叛臣在朝而政事乖矣
 綱在位則必主幸襄鄧之䇿必從宗澤還京之疏綱
 去則維揚有警而翠華南幸矣當時猶以靖康京城
 之禍建炎維揚之禍歸咎于綱小人之無忌憚一至
 于此哉
[001-16b]
綱薦張所招撫河北傅亮經制河東至是所言乞置司
北京俟措置就緒即渡河而權北京留守張益謙奏以
為招撫不當置司北京亮亦言經制司兵十萬人河外
皆敵兵乞權置司陜府潜善頗沮又以兵少不如勿遣
罷之綱言潜善力沮三人所以沮臣使不安戰臣每鑒
靖康大臣不和之失凡事必與潜善等議而後行不謂
彼乃設心如此乞歸田里 陳東上疏詆潜善伯彦不
可任李綱不可去歐陽徹亦上書詆用事者黄潜善汪
[001-17a]
伯彦奏論之並坐狂直棄市 詔如淮甸 冬十月上
如揚州 十一月張浚論李綱括馬招兵勒納之非且
及于易詔令以庇翁彦國之罪捐金帛以資張政傳亮
之費竄鄂州
 中興大事記曰張浚平生忠肝義膽不與秦檜共事
 不與敵俱生而初年之見反黨汪黄而攻李綱不已
 何哉使其反攻李之筆而攻汪黄豈不快公議哉善
 乎胡安國之疏曰賞罰政事之綱必先核實而核實必自大
[001-17b]
 臣與臺諫始渡江以前所任相其賢否則有公論矣
 而言者獨攻綱為甚一言而罷相再言而罷職又再
 言而放于邊鄙又再言而投諸海島施于綱者亦甚
 峻矣然人心未服則以所毁亂眞而不核實有如昔
 防江復令招刺諸州勸納發招討司未有以為非者
 在綱行之則謂失人心在他人行之則獨以為可此
 不核實者一也自仲尼大聖猶待三年有成而乃責
 綱以一時未聞報政孫覿常草降表貶薄二聖死有
[001-18a]
 餘責得貶輕矣乃以為杜塞言路此不核實者二也
 綱既放斥于鄂渚澧陽之後若如言者所論國家宜
 少安矣而李成張遇丁進縱横淮甸所在如織此不
 核實者三也敵陷京城邀請二帝乃何㮚操權郭京
 用事綱與逺貶不預戰守之謀而因欲黜綱前日回
 鑾之功指以為罪此不核實者四也綱本以建州禦
 敵守城之䇿為孝慈皇帝所知擢與機政而以為欺
 君要功不貸之罪此不核實者五也刼寨之事人以
[001-18b]
 為姚平仲講于帷幄种師道李綱之所不與也而乃
 謂綱之用心欲置公于何地以激怒為不貸之罪此
 不核實者六也胡安國之疏如此然以親而庇翁彦
 國之罪以怒而抵宋齊愈之死此又不待核實而綱
 有餘責矣大臣之用心不可不公如此
王倫使金與傅雱俱留金國 詔非經三省宻院不行
 十二月置講讀官 上嘗取孟子論治道之語書之
座右 分路類省試以待親䇿 以楊時為工部侍郎
[001-19a]
時入對首言自古聖賢之君未有不以典學為務以君
徳在是故也尋命兼侍講 金分三道南侵尼瑪哈自雲
中下太行將由河陽渡河攻河南斡里雅布與其弟烏珠
自燕山内渡河攻山東羅索與其副薩哈自同州渡河
攻陜西以燕山軍圍汴宗澤有備千里之地無粮可因
遣兵保䕶汴梁以竢大軍北渡敵聞之斷河梁而遁
羅索至河中府官軍扼河西岸不得渡乃由韓城犯長
安蒲津軍潰 尼瑪哈既犯河陽據氾水引軍而來命萬
[001-19b]
户尼楚赫分軍犯京西中原大震 攻河南留守孫昭逺
戰不利擁兵南去為叛兵所害少尹阮駿死之 圍棣
州守臣姜剛之拒守圍二十七日不拔而去又陷同州
守臣鄭驤赴井死又陷長安帥臣唐重及楊宗閔桑景
詢曹謂郭忠皆死之先是重度敵至以書别其父堯臣
曰忠孝不兩立義當死國其父報之曰汝能捐軀徇國
吾含笑入地矣陷濰州守臣韓浩死之又陷青州臨淄
知縣陸有常死于陣知益都縣張侃千乘縣丞丁興宗
[001-20a]
亦死之千乘縣市民率土軍射士保甲及濵州亂兵葛
進等擊敗之敵棄青濰而去又陷潁昌府守臣孫黙死
之又陷秦州引兵犯熙河陷鳯翔府又陷唐州掠其城
而去又陷蔡州汝陽縣令郭賛罵敵死之又陷淮寧府守
臣向子褒死之又陷均州
 金人攻掠陜西京東陷同州長安泰州鳯翔唐蔡淮
 寧均州八郡不能攻者汴京棣州乃棄青濰而去
 中興大事記曰祖宗百年廉恥禮義之化其所以涵
[001-20b]
 養士大夫者至深逺矣然以熙寧以來羣小相師滅
 理窮慾六十年士大夫沈酣之餘心志潰爛不可收
 拾宜其禍變危迫而皆不知以為憂敗衂迎降而皆
 不知以為恥棄君叛父奉敵稱臣而皆不知以為辱
 也而兩河之帥守主將其為睢陽許逺顔真卿者不
 可勝數是雖人之秉彛不容泯没亦祖宗所以涵養
 斯文之澤也所可惜者朝廷規模不立措置乖方當
 建炎之初河北惟失眞定等四郡河東惟失太原等
[001-21a]
 六郡其他固在也胡舜陟四鎮之説不行乎前李綱
 招撫經總之事復沮于後故當時無連横合從相援
 之勢金兵方盛又非一州之所能敵既破一州又取
 一州使忠臣義士守孤城以待盡非金殺之也實朝
 廷殺之也觀徐徽言奏使土豪復故地使之世襲而
 金憚之則胡舜陟李綱之計不行豈不惜哉
以劉珏為吏部侍郎衛膚敏中書舎人 劉觀給事中
 是年八月杭州軍亂九月建州軍亂十一月宻州軍
[001-21b]
亂十二月吉州軍亂
戊申建炎二年春正月上在揚州 金人陷鄧州安撫
范致虛遁劉汲出戰死之括民間金幣如收括京城之
法掠鄧汝金房四州之民以歸 盜張遇焚眞州尋陷
鎭江王淵招降之 山東羣盜蜂起潜善伯彦皆蔽匿
不以奏及盜焚眞州去行在六十里上亦不聞内侍邵
成章上疏言二人之罪必誤國上怒詔成章不守本職
轉言大臣竄吉州 盜丁進犯夀春府守臣康允擊却
[001-22a]
之 詔后族勿除從官 太學生魏祐上書論潜善伯
彦誤國十罪 二月金人犯東京澤聞之曰滑州衝要
必爭之地失之則京城危矣以鋭卒五千授張撝撝至
滑州與金迎敵又遣王宣以五千騎往援未至撝再戰
死之後二日宣至滑州與敵大戰敵夜濟河復邀擊之
殺傷甚衆即命宣知滑州敵不敢犯其境 金人遣兵
自鄭州抵白沙驛距京纔十里都人甚恐澤方與客對
奕寮屬請議守禦之䇿澤不應諸將退布部伍撤弔橋
[001-22b]
披甲乘城都人益懼澤聞之命解甲歸寨曰何事張皇
時劉衍劉達各將車二百乗在鄭滑間澤益選精鋭數
千助之令張燈如平時民始安堵 又遣部將李景良
閻中立郭俊民領兵萬餘赴滑鄭遇敵大戰而敗中立死之
郭俊民降敵景良遁去澤捕得景良斬之俊民與金将
史姓者持書招澤澤謂俊民曰汝失利就死尚為忠義
鬼今乃為敵游説何面目見人耶捽而斬之謂史姓曰
上屯重兵近甸我留守也有死而已何不以戰試我而反
[001-23a]
以兒女語脅我耶又斬之 澤三上表請上回鑾表曰
京師乃太祖太宗一統之本根願以二百年基業為意
早賜回鑾則天下皆知一人來歸盜賊屏息強敵寢謀
臣若誤國一子二孫甘被顯戮 翁彦國為經制使籍
民輸建康修城磚數百萬其人踰䖍吉南安諸郡陸負
水運率千錢致兩磚江西提刑留侑勸民出私財助國
乃督責州縣以等第厚賦於民欲以求進民苦于此役
知洪州胡直强奏罷之 市易務乃熙寧初置及是言
[001-23b]
者以為所入不償所費遂罷之 復端明殿樞宻直學
士 募振華軍于河南北淮南以六萬人為額 中山
府自靖康末受圍至是三年乃陷陳亨伯冒圍入城固
守呼總管使括城中兵擊敵部將沙振以衆寡不敵乃
害亨伯後諡忠節 三月以司馬光配饗哲宗 石濠
縣李彦先復陜州即以彦先知州事金人圍陜不克乃
攻虢州陷之 金人犯涇原吳玠敗之 夏四月罷巡
社 金人復陷洺州士培奔大名府
[001-24a]
 自二帝北狩兩河州郡外無應援内絶粮儲並為敵
 所取惟中山慶源保莫祁洺冀慈相保久而陷之
馬廣聚鄉兵保慶源五馬山陰迎信王榛以歸奉榛總
制諸山寨先以奏付宗澤以聞遣馬廣入見以信王榛為
河外兵馬都元帥加廣為元帥府都總管潜善伯彦終
以為疑廣行復令聽諸帥臣節制廣知事變遂以其軍
屯大名 五月詔擇日還京 正字馮檝獻書于潜善
力言未可恐金人再來或不可當 宗澤招撫河南羣
[001-24b]
盜聚城下又募四方義士合百餘萬累疏請上還京又
言丁進有衆數十萬願守京城李成願扈從還闕即渡
河勦敵没角牛楊進等衆百萬亦願渡河且請修龍徳
寶録宫以備迎奉二帝不報 澤請上還京至是凡二
十餘疏言甚切又澤聞王彦聚兵太行山即以彦制置
兩河彦所部勇士萬數面刺八字號八字軍彦方治軍
約日越太原澤又上疏欲合諸將渡河潜善忌澤成功
從中沮之因憂鬱成疾
[001-25a]
 中興大事記曰自古未有内外不相應而成功者有張
 仲孝友主于内而後吉甫得以專征于外孔明欲出
 師于外則必任禕允于内建炎之初綱在内澤在外
 此正天生二人以開中興之治也使二人得盡行其
 志則必復君父之讎雪宗廟之恥伸神人之憤惜夫
 綱相則澤之志行綱去則澤之忠沮蓋汪黄二人既
 用事于中則宗澤安能措手于外二人既主幸東南
 之議則宗澤還京之請雖二十疏而何益縱使渡河
[001-25b]
 而北指日成功亦安免後患哉嗚呼東京之地宗廟
 在焉陵寢在焉為人子孫烏可置祖宗而不問為人
 父母烏可棄遺黎而不思且向也元帥府方開之始
 宗澤請解京城之圍而伯彦等則謂不可使敵知元
 帥所在今也還京之請屢上而汪黄則謂上皇之子
 三十人今所在者惟聖體耳自外而觀汪黄之計可
 謂忠矣宗澤之計可謂危矣以義而論則君父不可
 視之如路人中原不可棄之如土梗天祚吾宋則將
[001-26a]
 有主矣天所興者誰能敗之此豈汪黄乳嫗䕶赤子
 之術所能為哉澤之志不獲伸于前又不獲伸于後
 徒使後之人聞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之嘆而為之致無窮之恨
科舉復以詩賦兼取 金帥自鳯翔之敗涇州之敗尼瑪
哈焚掠西京取平陸渡河以歸雲中羅索遂自馮翊渡
河破潼闗陷同華陜以歸於是知延安王庶遣將斷河
橋又遣將屯龍水峽斷其歸路敵遂遁陷冀州權州事
[001-26b]
單某死之先是將官李政備守有方累擊退金人一日
敵已登城火其門政以重賞募死士撲之俄有數十人
皆以濕氊裹身躍火而進大呼力戰敵遂敗走城賴以
存政死而城失守 賀師範戰于八公原死之敵陷相
州守臣趙不試同家屬赴井死又陷徳州都監趙叔皎
死之又陷濟南府守臣劉豫降又陷東平府守臣權邦
彦棄母遁又陷大名府守臣張益謙轉運裴億降敵曰
城破乃降何也皆以提刑郭永不從為辭敵遣騎召永
[001-27a]
入尼瑪哈曰沮降者誰永曰不降者我敵欲用之永罵曰
無知犬豕恨不醢爾以報國何説我以降乎敵并其家
害之諡勇節 陷延安府守臣劉選遁通判魏彦明死
之先是敵陷府之東城而西城猶堅守敵知曲端與王
庶不協併力攻鄜延庶在坊州乃自當鄜州來路遣龎
世才等當延安來路庶御下太嚴曲端為都統常曰設
曲端誤我亦當斬之端銜其語端駐兵于邠州庶趣其
進兵不動庶退龍坊敵遂乘虛陷延安 陷濮州守臣
[001-27b]
楊粹中及杜績死之又陷開徳府守臣楊棣及楊彭年死之城
中殺戮無遺 宇文虛中為祈請使楊可輔副之劉誨
王貺為通問使明年春金人並遣歸虛中曰奉命北來
祈請二帝二帝未還虚中不可歸于是獨留金國 張
慤薨 許景衡薨 復閩浙市舶官 增諸路役錢
六月建州葉儂殺妻子縱火突城而出陷福州其後趙
哲招降之 秀州軍亂命張浚討平之 秋七月宗澤
卒澤為黄潜善所沮憂憤成疾疽發于背將没無一語
[001-28a]
及家事但連呼過河者三遺表猶賛上還京云後諡忠
簡 召謝克用孫覿 以杜充為東京留守盡反澤所
為兩淮豪傑皆不為用
 中興大事記曰此澤去而東京之地不可守也宗澤
 在則盜可使兵杜充用則兵皆為盜矣充守東京則
 敵至維揚充守建康則敵至明州以充繼澤何異以
 淵代逖以姜維而續孔明之事功李綱罷而汪黄相
 于内宗澤死而杜充守于外天下事可知矣
[001-28b]
翟進在西京與敵夾河而戰屢破之充酷而無謀士心
不附諸將多不安之馬廣王彦既還朝餘稍稍引去判
官宗穎請歸持服楊進叛攻掠汝洛忽遣騎犯翟進營
進墜馬為所害 鑄御寶者三一曰皇帝崇國祀之
寶二曰天下合同之寶三曰書詔之寶 趙子砥歸自
燕山得上皇御書以進且言金人講和以用兵我國斂
兵以待和吾國與金國勢不兩立其不可講和明矣往
昔契丹主和議女眞用兵十餘年間竟滅契丹今復蹈
[001-29a]
其轍譬人畏虎以肉餧之食盡終于噬人若設檻穽以
待之然後可以制虎矣已而賜對遂命知台州 御史
馬伸劾黄潜善汪伯彦不謹詔令廣市私恩黜陟不公
政令不一壅塞言路毁法自恣妨功害能過則稱君善則
稱已强狠自專務收軍情等罪詔伸言事不實責監濮州
酒税促使上道死于中路天下寃之 親試舉人賜李
易以下四百五十人及第 宻州獻芝草詔却之 冬
十月河北制置使王彦自東京赴行在上召見彦見潜
[001-29b]
善伯彦力陳兩河忠義民引頸以望王師願因人心向
順大舉北征掎角破敵收復故地言極憤激大忤二人
之意降㫖除閤門宣賛舎人免對 知沛縣李膺言昨
來經制司酒漕税契頭子等錢所收至微所得至多倘
復行之為利不細乃復經制錢 十一月更四川茶法
初成都府路轉運趙開言請罷𣙜茶及令漕司買馬朝
廷擢開主管川陜茶馬開至成都傚政和都茶場法即
給茶引使商人即園户市之每斤所過征一錢往征一
[001-30a]
錢有半置合同場以譏其出入重私商之禁號合同場
為茶市交易者必由市而引與茶必相隨違者抵罪至
四年冬置馬踰二萬匹引息錢至一百七十萬緡 壬
寅郊祀昊天上帝奉太祖配就江都縣築壇行事 十
二月金人陷襲慶府有欲發孔子墓者誅之 以黄潜
善為左僕射汪伯彦為右僕射
 是時李綱既去宗澤已死大權入手二小人為相其
 事可知決幸東南無復經理中原之意
[001-30b]
 中興大事記曰始也獨相綱已為汪黄所不悦繼而
 綱與潜善同相則必為潜善所排綱于此時懲宣和
 大臣不和之咎且欲與潜善共事豈知君子小人必
 無共事之理既並相汪黄而高宗猶望其同心然小
 人之同不過同惡相濟爾夫人主所職在論相而小
 人因革大臣用舎有不與焉
詔百官言事吕頤浩上備禦十事
 續宋編年資治通鑑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