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1a] 
欽定四庫全書
陵川集巻三十五
元 郝經 撰
墓誌銘
遺山先生墓銘
歲丁巳秋九月四日遺山先生卒于獲鹿寓舍十日訃
至經走常山三百里已馬舁歸葬爇文酹酒哭于畫像
之前而巳先生與家君同受業于先大父經復逮事先
[035-1b]
生者有年義當叙而銘之詩自三百篇以來極于李杜
其後纎靡滛艷怪誕癖澀寖以弛弱遂失其正二百餘
年而至蘓黄振起衰踣益為瑰竒復于李杜氏金源有
國士務决科干禄置詩文不為其或為之則羣聚訕笑
大以為異委墜廢絶百有餘年而先生出焉當徳陵之
末獨以詩鳴上薄風雅中規李杜粹然一出于正直配
蘓黄氏天才清贍邃婉高古沈鬱大和力出意外巧縟
而不見斧鑿新麗而絶去浮靡造微而神采粲發雜弄
[035-2a]
金璧糅飾丹素竒芬異秀洞蕩心魄看花把酒歌謡跌
宕挾幽并之氣高視一世以五言雅為正出竒于長句
雜言至千五百餘篇為古樂府不用古題特出新意以
寫怨恩者又百餘篇用今題為樂府揄揚新聲者又數
十百篇皆近古所末有也汴梁亡故老皆盡先生遂為
一代宗匠以文章伯獨步幾三十年銘天下功徳者盡
趨其門有例有法有宗有趣又至百餘首為杜詩學東
坡詩雅錦機詩文自警等集指授學者方吾道壞爛文
[035-2b]
曜曀昧先生獨能振而鼔之掲光于天俾學者歸仰識
詩文之正而傳其命脈繋而不絶其有功于世又大也
每以著作自任以金源氏有天下典章法度幾及漢唐
國亡史興已所當為而國史實錄在順天道萬戸張公
府乃言于張公使之聞奏願為撰述奏可方闢館為人
所沮而止先生曰不可遂令一代之美泯而不聞乃為
中州集百餘巻又為金源君臣言行錄往來四方采摭
遺逸有所得輒以寸紙細字親為記錄雖甚醉不忘於
[035-3a]
是雜録近世事至百餘萬言棞束委積塞屋數楹名之
曰野史亭書未就而卒嗚呼先生可謂忠矣先生諱好
問字裕之太原定襄人系出柘拔魏故姓元氏曾大父
某大父某父某妣某氏先生七歲能詩太原王湯臣稱
為神童年十一從其叔父官于冀州學士路宣叔賞其
俊爽教之為文年十有四其叔父為陵川令遂從先大
父學先大父即與屬和或者譏其不事舉業先大父言
吾正不欲渠為舉子爾區區一第不足道也遂令肆意
[035-3b]
經傳貫穿百家六年而業成下太行渡大河為箕山琴
臺等詩趙禮部見之以為少陵以來無此作也以書招
之於是名震京師目為元才子登興定三年進士第不
就選往來箕潁者數年而大放厥辭於是家累其什人
嚼其句洋溢於里巷吟諷于道塗巍然坡谷復出也正
大中辟鄧州南陽令南陽大縣兵民十餘萬帥府令兼
鎮府甚有威恵以太夫人衰疾辭劇致養轉内鄉令丁
艱憂終喪詔為尚書都省掾天興初入翰林知制誥金
[035-4a]
亡不仕而卒春秋六十有八卒之某月日塟于定襄之
先塋前配太原張氏再配臨清毛氏子男三人曰云云
女三人長適進士程端甫次為女冠次適張某銘曰
士子賈技争綴緝僥倖寸祿奔走急以為詩文作無益
糞壤擲棄明月璧先生卓犖有異識振筆便入蘓黄室
開闢文源剪荆棘大聲復完金玉擊爛漫長醉思盈溢
瑞錦秋花亂堆積險妬䕶前喘肝臆羣犬兟兟共讒嫉
塵埃野馬為鬼蜮遺山巖巖倚天璧國史興喪是吾職
[035-4b]
義烈不負董狐筆定襄高寒拓拔國馬舁歸來反𤣥宅
有書有傳俱未卒嗚呼先生端可惜嗚呼先生不可得
房山先生墓銘
先生諱伯熙字善甫漢中山靖王之後唐盧龍節度使
伻之裔孫也自伻有幽州傳姓授節數世入契丹為王
公數十人如劉六符等尤其貴顯者也終始契丹二百
餘年入金源氏為燕四大族號劉韓馬趙氏其宗黨在
仕塗者嘗數十百人先生年十六七入國學喜為詩文
[035-5a]
卓犖有聲與雷御史希顔齊名號曰雷劉崇慶之變遂
不就舉游公卿間蹶音/託弛自肆吟諷為樂視世事若不
足為者貞祐初從乘輿入汴金亡而復歸燕往來燕趙
之間二十餘年歲丙辰復如汴卒于旅次年七十四寓
殯于蘓門丁巳春其子某改葬于燕京梨園頭劉氏先
塋房山其自號也先生資度瑰偉面若頳玉鬚髯奮張
貴氣郁郁每花朝月夕浩歌綿唱音節豪宕聲滿天地
觀者傾側以為異人出於官族而交一時鉅公故王綱
[035-5b]
國體大禮經制無不洞練每言唐宋五季遼金以來廢
興因革亹亹有條若所親見如性理象數經學文章皆
能道其柢要其書法出於二王尤善真行小楷嘗謂經
言篆至於李斯𨽻至於鍾繇真行草楷至於王羲之此
書法之本也張長史顔真卿栁誠懸蘓子瞻黄魯直米
元章能盡其變者也然祇當以二王為法學二王不至
不失為顔栁坡谷所謂刻鵠不成猶類鶩也不本二王
便學顔坡不至則遂無正筆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
[035-6a]
也僕初學書先大夫令臨真武樓黄庭者近千紙又令
臨樂毅論者數百紙其大字則令臨魯公畫贊磨崖離
堆更不許他學數年之間始令臨定武蘭亭魯公座位
帖其草書則令臨張芝索靖二王而已今五十年矣不
敢廢也子今嗜書其以是求之嗚呼雖無老成人尚有
典刑學道廢缺如先生者寧可復得耶銘曰
涿郡古廟桑蓋倚幽州大墳近十里龍文虎氣尚未已
笑傲一世還葬此突兀又見筆冡起玉骨清峻有驥子
[035-6b]
蘭亭巳臨數百紙嗚呼先生乃不死
須城縣令孟君墓銘
甲寅冬十有一月大雨雪經在杞戍人方警孟君振文
來曰余生而孤今三十有二年矣汲汲遑遑無他樹立
先君子又不克葬何以為人子今將由汴洛以求先君
子遺櫬跋履山川䝉犯霜雪餓體凍膚而不顧箝口槁
腸而不恤也遂去獲于洛之登封以歸而經亦北轅將
㑹葬振文狀其事以請銘予哀其孤而嘉其志叙而銘
[035-7a]
之君諱某字升卿世為保州人大父諱興字子昌登大
定十九年進士第立朝莅郡嶷嶷有政績時方右文而
公復長於吏事故遂掇膴仕終振武軍節度使父某業
進士有聲場屋母王氏年甚富而失其天介然有守
居以終伯父某登進士第摛藻挺秀再賁天庭鸞凰翻
翥遂為國華終同知順天軍節度事君蚤失怙恃子於
伯父既生鼎腴能落紛華以自振三赴廷試特賜進士
第去不就曰丈夫豈為牛後乎以任子補保州錄事攝
[035-7b]
順天軍節度判官貞祐初北鄙用兵乗輿遷汴君為供
具截截有紀律民不擾而備上嘉之賜一官不受曰臣
子養君父分也何以賞為已而北兵屠保尸積數十萬
磔首于城殆與城等君率遺民聚瘞之封十餘塜兵饑
薦至託迹無所猶與州學生數人采稆食椹講肄不輟
也河朔亡奔行在所授滕州司侯辟東平府元帥譏察
徙須城令累官懐逺大將軍知國運日蹙不復中振遂
不仕居偃師之大口志崛氣阜不忍自棄遂感疾正大
[035-8a]
元年秋七月辛酉卒得年四十九寓殯于登封龍潭寺
左三十二年乙夘夏四月某日葬于保之西原從先塋
也娶李氏同郡都轉運使李公之女賢明有介操自君
之歿撫其孤襁負寇場艱闗百至卒底于成人以為難
能一子鐸即振文也幼孤自知為學通春秋節節山立
雖落魄不偶而不滓世汙事業雖未見已能挺身數千
里葬其先人以是而推識者知其必復其先矣銘曰
先澤未斬國步已蹶本既顛矣況乃枝葉埋志下泉於
[035-8b]
焉可掲君材不墮君節不折氣自杳杳行自曄曄有子
而賢自復先業揺揺新楸偃偃穉柏三尺纍然是為君
宅文或不死萬古斯烈
許鄭總管趙侯述先碑銘
孔子曰可與立未可與權權固處之難去就死生之際
處之尤難乾坤震蕩宗社翻覆去乎就乎骨肉離散宛
轉决命死乎生乎惟識之明而養之素中有主而不惑
乎其外雍容泰定不僨不撓不奪乎志不愆于義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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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就不屑生不偷死不傷而後權得而處之盡叔世板
蕩罕得其人於趙侯一門見之大梁亡天命去金乘輿
入蔡侯與其兄從時宗祧失守將夷師熸百司竄伏至
蔡者十一二四郊皆壘孤城彈丸君臣誓死瀝血以戰
池戰而沒則登陴陴墮而圯則柵巷柵拔而燼則負戸
短兵頓則張空拳肉薄骨并背裂齒碎氣數盡矣於是
君臣慟哭以自刃侯之兄謂侯曰吾荷國厚恩叨玷仕
籍十餘年矣義不偷生以自起穢父祖俾我受學非為
[035-9b]
祿養為忠義耳如或苟免非惟負君又負父祖汝未服
王命有矻矻之勇足以樹立國難不可不死趙氏不可
無後吾死國汝存趙氏後九原無憾矣言卒而戰以歿
侯號擗突圍遂適宋宋人官之非素志也乃舉族北歸
而仕國朝倅二州將千兵封植松楸糞除墟墓任恤宗
族生聚子孫藹然之譽稱於當世嗚呼去就死生之義
侯之門不既具矣乎歲己酉寓殯者皆舉而葬將碑先
塋以賁下泉謂經曰先兄不以椎魯臨終而畀以後事
[035-10a]
受命于危亡之際竄身於兵刃之交自惟凉菲日夕汗
戰懼不負荷今天誘其衷既卒事矣其敢自以為功乎
先世之徳也銘之可乎經拜手曰兄之忠弟之孝先世
之徳之澤其誰曰不可乃推本所自題曰述先叙而銘
之趙以國氏本嬴姓與秦同出于伯益秦滅趙而趙散
故為四方著姓侯之先河間之趙也世業農孝弟力田
稱於州閭宋靖康末遼金搆難曾大父元遷於冀州遂
為冀州人大父榮有志槩爽拓不局時方右文天下靡
[035-10b]
然向風掇膴仕綰朱紫顒岸炳燿動炙耳目顧謂其子
曰閭閻皆進士唫唫取富貴吾子不可乎大吾門閭此
其時矣遂執贄求師俾受學即侯父也諱甫字亨叔資
警敏謹於禮而勤於學徳既修明業日精富三與春官
薦書而天嗇厥壽泰和二年卒于家春秋三十有八端
序則見折于未鶱有識興嘆子璧字敏之次子輿字伯
玉即侯也時大父尚康寧以未卒志為恨復命璧受學
振厲穿徹年十九赴廷試聞望軒朗嶄嶄見頭角而大
[035-11a]
父得疾援其手而語之曰來吾畀汝以志吾令爾父讀
書欲大吾門閭不幸蚤卒成吾志者惟汝而已其惟勉
之苐不見聳壑昂霄為恨耳言終而逝享年七十有二
璧感奮泣血力學泳今茹古搯抉恣肆蹬踴羣倫登興
定五年進士第釋褐泗州司侯累遷朝列大夫尚書省
掾權尚書戸部主事方駸駸仕路而鼎命已移天興元
年扈蹕入蔡二年春正月城陷死之年四十有七侯靖
深有謀沈鷙老事嗜書力學重然諾耿耿有介操慮事
[035-11b]
審而舉必得機故挺身禍亂不跌不頓卒成其志尤高
氣節所交皆天下豪右以義相許故聲名嶷甚其去蔡
適宋也宋以為唐州司法參軍簽判隋州軍事及歸國
朝為許鄭總管行軍千戸銘曰
孰不為死義所則死孰不為生幸偷不生死生以之義
烈則榮趙氏一門嶪嶪言言義存君親死生兩完當地
維之四絶六鼇岌以驚奔宗沈社僨蜚血渾淪莫不失
守遯如荒麕孰如彼二昆臣節既盡先祀亦存一則奉
[035-12a]
君以死如奔命之尚一則冒難去國如投吳之貟千載
烈烈有若而人蔡流湯湯宛彼忠魂松柏桓桓䕃其子
孫兄不隕厥分弟不隕厥問先世不虚其教育之勤為
人子為人弟為人臣視兹貞珉其書諸紳
崔氏世徳銘
博陵崔氏由漢魏以來與范陽之盧為河朔右姓門地
世閥更負迭庇高自擬絶當世貴官要族猶恥與聯婚
匹然其家皆能自修飾世守禮義為朝貴為國士為土
[035-12b]
豪嶽嶽樹立卒不靡於流俗蓋其先徳先代流風遺範
有以致然故王謝子弟雖文獻不足而猶超人羣高陽
崔仲温博陵之别脊也某嘗與之游其論議粹白容止
雅亮每為敬仰想見世家風采一日狀其世徳而請為
之銘乃為俶落之崔氏世遠族大漫不可考河間與博
陵連壤其先自博陵陟河間故為河間高陽人仲温之
祖某字種徳淹綜經術方以經㫖授鄉曲俊秀而禮部
設經童舉君乃裂篇題銓句讀定闗例童稚甫齔音/襯語
[035-13a]
言猶啞吒即令明了功近而力捷其師法見稱於一時
娶張氏生某字伯玉業進士有聲場屋方摛藻翥秀郁
為國華而北鄙用兵信安軍帥檄為吏知管尋以才幹
辟按察司議事居無何遷提舉南河漕運時京師戒嚴
河渡梗塞往往沈舟而去君喻以禍福曲為防制糧餉
竟達既而燕都失守河朔郡縣相繼降沒惟信安為金
守四郊皆壘屹如面誌君與其帥誓與國斃以戰多累
授驃騎衛上將軍遥領邢州節度副使卒年六十配温
[035-13b]
氏貞孝賢明母儀婦徳中表宗之卒年八十一初君蚤
喪其父終身不茹葷肉事母尤謹及卒信安猶被圍乃
偽為殯竊骸而瘞之家三年與其子某冒重圍葬先塋
人以為難能某即仲温也資純孝篤於天倫弱冠而孤
信安既潰乃負母攜子裹糧闗刃隠垣墉蔽蓬蓽日數
十徙遇寇則戰戰已則食其母而哺其子展轉匍匐完
歸鄉社掃除先人之廬養老撫幼益能托大其家萬戸
張公知其綜實授規運使非所好也去之娶張氏子杲
[035-14a]
字晉之業進士卓犖不羣嘗從余授左氏春秋一女適
劉氏男孫一女孫一尚幼銘曰
博陵族藹世閲先澤流代不乏惟種徳經作業惟伯玉
挺完節賢父子孝奕葉惟仲温志烈烈力幹蠱必也竭
負厥母突寇穴忍愈堅厯百折逃威奔患難疊鬱松楸
改顔色子復孫慶弗絶我為銘照阡陌九原光萬古掲
程先生墓銘
惟程氏系出於重黎至伯休父為周宣王司馬見於常
[035-14b]
武之詩程之得姓其昉於此晉主夏盟鄭為悼公乘馬
御子華子著書立言稱於仲尼以趙孟殺賢大夫而去
厥後晉滅鼓鼓折入于晉則晉之程先生之先也先生
名良字子美世家于鼓大父滋父革匵徳不仕鄉里以
孝謹稱先生資稟純亮昭曠淵塞振落紛華篤於力行
明昌末舉進士兩與薦書繼而有崇慶之變乃辟地于
河南乘輿遷汴再赴廷試歸而嘆曰上不能匡時下不
能為巳可較尋常以冒進乎於是反身閉闗無復世味
[035-15a]
居溵同/濦水之上聞望日著遯以益耀從而受學者甚衆
律身既謹尚友論世與魏璠麻九疇王若虚為道義交
常稱先生以為逺之如不可得近之如不能去問學淵
深行業純備粹然一世之師儒轅固申公未足多也壬
辰河南亡逃威于陳州州陷而卒享年六十有八娶室
同邑趙氏子男二人鎮字安卿鑄字伯祿先生嘗語之
曰鎮汝執余之鬯幹余之蠱鑄汝繼余之志述余之事
且禮罰醫藥不可忽禮以閑邪罰以厲行醫以攝生三
[035-15b]
者修身之要安卿以先生之故學不為仕而史學淹長
工於詩與北平王鬱唱和甚有時名亦亡於陳伯禄舉
進士有聲場屋才幹通敏嘗為諸侯卿雖艱闗百至益
能托大其家一女適同邑進士宋壽之男孫二曰大章
業進士大有尚幼丙辰春改葬先塋伯禄為經言先君
子墓宜有銘敢以累吾子經拜手曰斐文謏見不以為
辱又何敢辭乃序而系之銘曰
北風吹塵戈矛鬬紛先生胡為乎來不為千仞之鳯而
[035-16a]
為大野之麟以道為裳以徳為紳言中乎慮行中乎倫
不争尋常自同于隠淪潜以益振退而益尊不矜于文
惟徳之純雖爾時而屯而以屈以伸業以傳諸人徳以
貽厥孫與化同盡亦異乎無聞淮水湯湯瀹彼厚坤古
聖今賢何皆厄陳吾欲扣帝閽而真宰或嗔壊運構凶
玉石俱焚於乎先生有不死者存區區世塵又何足為
先生云
廣威將軍潞州録事毛君墓誌銘并序/
[035-16b]
臨清毛氏在宋熙豐間成忠君瑜以力學起家一舉而
三子進士第蟬聯華胄徳業相望郁為鼎族自宋迄金
百有餘年至廣威君而復以名節著終其令聞子孫蕃
衍而毛氏益大君諱某字伯朋曾大父瑜宋成忠郎大
父珣洎二弟評乙同登進士第終泗水令父大壯靖康
之亂徙大名金初仕為永年簿有惠政人以佛稱君資
孝謹介然有守嶷嶷樹立不畏義死不榮幸生每以名
節自期明昌中承父任五為監差而皆以課最聞赴靈
[035-17a]
寳簿令有故去攝縣者幾二年髮櫛苗薅愛利浹足憲
司以廉能舉之方終更太夫人李氏訃至遂赴喪老幼
遮道號泣展轉攀送數十里不絶禫服向闋復丁永年
君憂大故疊複哀毁骨立言禮動禮未嘗少替大安初
北鄙用兵選授昌平軍資庫使未幾大敵至庫所貯犒
軍金帛億鉅萬姦人乘我師潰公為攘奪同官亦挾輕
貲以遯從者因以為言君厲聲曰不能守官無所逃責
又可乘君父之難為盜竊計以自利乎悖天負國禍累
[035-17b]
子孫吾不為也貞祐初調潞州錄事待次于大名尹知
其才幹檄監漕赴燕都戒嚴乘輿遷汴河朔震蕩游騎
充斥道路阻絶篙工役徒蝟議曹逃君束之以法勉之
以義且戰且前糧饟竟達己亥冬十有二月丙申敵攻
府急尹委君計軍食而城已陷兵人脅君降君不為屈
曰余家世薦食國祿無所圖報國危而死分也又可偷
生耶兵人怒欲兵之君盛氣憤激義不受辱大叫觸牆
立致殞絶得年五十兵退葬之府城北三里吳莊原之
[035-18a]
先塋累官廣威將軍夫人涿郡王氏㤗和名臣翛然之
女孫封滎陽縣君與君同日遇害兵退遂祔焉子男四
人居謹明威將軍臨淮簿居政忠顯校尉魏縣五星鎮
酒監居仁進武校尉通許醋監既北渡以名徳被徵參
陜右宣撫司事居喜早卒二女長適宣授千戸喬惟忠
次適順天路軍民萬戸張柔男孫三漸業進士渙澄皆
尚幼母弟二僖字仲和定逺大將軍渭南令儀字敬之
年未及君遲之數年竟同解而仕敬之既仕而數課殿
[035-18b]
至於逮繋君每營援必令全釋君昆弟未嘗别籍丁壯
六七輩軍興選募良家子敬之一子被選時征人往往
陷沒其母行坐涕泣君憐之以己子代行人以為難能
二女及笄鄉里名門競求姻對君不許夫人問之故君
曰吾女若而人庸庸之徒何足辱之卒之兩婿皆開國
勲臣鏘鳯乘龍光賁外舍壬辰河南亡毛卒在汴居仁
白之張侯侯力出之䕶送北歸而為之保宥安集本支
滋蔓日益腴茂居仁以徳度直諒與縉紳先生游為時
[035-19a]
聘君方須不次之用諸孫嶄然露頭角伯仲祚𦙍曄曄
榮暢其增大門閥軼先徳而霈遺澤也必矣成忠君之
志廣威君之義繼繼綿綿無窮巳乎歲丙辰將改葬公
夫人洎居仁請經為之誌經張侯之門下士也而與居
仁為道義交其敢辭序而誌之銘曰
先徳以為基孝友以為資細謹以自治剛宏以自持突
兀瑰竒頓而欲施孰意其與之材而不與時金風告衰
日入崦嵫塌翼乎卑枝而莫能奮飛于嗟乎君古人與
[035-19b]
期國步危而氣不危鼎命移而志不移崔嵬此心死生
以之與國俱死非死之私義烈在天子孫是貽碩大蕃
昌其為報也宜幽墟㝠㝠鑽石埋辭君義不可埋諸孫
其篤之
左副元帥祁陽賈侯神道碑銘并序/
昔李廣數竒不侯及其卒識與不識皆為流涕太史公
謂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及傳大將軍青則以為有天幸
而功烈不與葢論人者不以成敗顧材品之何如其得
[035-20a]
失之輕重成就之淺深特係夫用與不用而已近世河
朔豪傑跨州連郡分民専土莫不自以為雄竒至論長
材偉人必以祁陽賈侯為稱首聞其薨噫嗚咄唶痛惜
不已蓋侯以布衣崛起而為一方之侯伯不為不偶位
侯伯者四十年不為不榮但其有戡定禍亂之畧而未
賜以鈇鉞有弼成至治之器而不被以公衮有處劇弭
煩之智而不吏於輦轂有裕國阜民之術而不踐於㑹
府有斡旋造化之手而不典於機宻可以表則一世冠
[035-20b]
冕當代而不羽儀於朝廷之上所以有識之士重嘆恨
於英賢也侯諱輔字元徳中山之祁人曾祖某皇祖某
皇考某皇妣李氏侯生六歲而孤養於舅氏佟之家自
知讀書卓犖山立沈鷙善射魁出輩行貞祐初將鄉兵
萬以功授祁之蒲隂尉尋遷為令土豪王知以賂領州
大為民害州人逐之推侯為守聞諸行臺遂授宣武將
軍祁州刺史時諸方州皆事屠并争地殺人不恤其民
且薦饑更相啖噬侯獨保境教之耕戰招徠四方賢士
[035-21a]
制事約法故民得安堵兵食足餘而戰有功遷鎮國上
將軍遥領濬州防禦使仍知祁恒山公武仙時鎮真定
而挾智事詐跳梁跋扈憚侯膽畧宻令所親取侯侯挺
身逸州人從之遂歸國朝詔副萬戸張公領州如故居
無何仙窮䠞亦降時金源既棄河朔在所宼敓首鼠反
側侯將本兵畧地所向克捷取慶都攻蠡吾還掇安平
取深州近右諸縣鼓城束鹿等望風降附於是踰滹沱
取冀州兵勢大振武義寧晉衡水饒陽皆下遂逼鎮定
[035-21b]
而仙復叛去侯遂有鎮定東南諸郡萬戸張公開都元
帥府于滿城侯行元帥事於祁號南府祁南皆𨽻焉已
而從定山東屢立戰功遷左副元帥副張公開府于保
州築壘以合南北軍兩府諸城并為一道張公將兵在
外侯常居守故無巨細一决于侯乃鳩遺民寛賦租拔
猾梗剔姦蠧資糧日富士馬日盛春施秋殺恩威並著
黠守豪帥帖沮懾服於是有城數十地方千餘里節度
之州二刺史之州五勝兵數萬而戸不啻十餘萬西盡
[035-22a]
常山之尾繞出鎮定左轉蜚狐之口東包河間出九河
南入糞野北盡涿易横絡上谷盧龍之塞而跨有燕趙
恒嶽之鎮有滹沱淶易之浸有桑麻魚鹽之利棗栗
五榖之饒金鐵纎纊之産河朔諸道車轍馬足皆出其
間四方之珍充羡而貨泉川流遂為一大都㑹汴梁亡
朝省名士五十餘人㑹于保下侯皆厚為資給盡禮延
待擢其英俊而加任使其耆徳則事之由是四方賢士
翕然來歸冠佩藹然有平原稷下之盛故好賢之譽日
[035-22b]
隆事之利病日益聞政化修明人有生賴既富而教駸
駸乎治平之世朝廷嘉之璽書褒贊賜以金符升州為府
錫名曰順天丞相耶律公致書稱述政績之美仍以詩
詠歌焉官制行宣授行軍千戸權順天河南等道軍民
萬戸自是聞望益重每國家有大號令及大更革諸侯
大㑹同必推侯為首俾應受焉侯思致周給嫻於辭令
條析誾誾聳動觀聴故所言無不允諾至於籍戸之式
頒之諸道子錢之蠧一本息止貸逋租薄重賦隂賜及
[035-23a]
天下不可枚數朝廷欲使自諸侯入為卿士侯輒辭罷
燕京道最為攘劇號稱難治且與順天境土相呀大行
臺以詔㫖命侯兼治之侯力辭不從遂聞諸朝以所佩
金符授其子文備令襲爵為行軍千戸復授侯金符與
之商處行臺事領順天等道如故歲甲寅諸侯㑹于朔
庭上必欲相侯而侯得疾不起内醫中使問視相望冬
十月戊戌薨于㑹享年六十有三上聞震悼曰朕方用
之而奪去遽邪乃賻廏馬五俾輿歸以葬乙夘春正月
[035-23b]
庚辰葬于祁之東原先塋夫人安氏王氏祔焉子男六
人文備襲侯爵文兼襲祁州刺史行軍千戸文逺文進
蚤卒文慶文亮尚幼女五人長適行軍千戸劉克剛次
適參知政事王椅餘皆適名族男孫曰壽孫嗣侯之嫡
子也侯資瑰璋長八尺餘精偪老事志畧深長望之儼
然而其中甚仁初籍戸詔驅掠者私其主侯之所有殆
數千人語之曰普天之下皆天民也吾可奴爾而獨良
吾乎吾若不徳子孫覆亡不暇其能久有若屬乎悉籍
[035-24a]
之為民其餘竒孤僮女數十侯一日謂其夫人曰是皆
良家子彼無父母則吾其父母也可辨其族姓比其年
質使各為伉儷乃為築室庀器具妝奩衣物置大㑹而
命之且為訓戒之辭間者皆惻然感泣及疾革又親書
券并其子息與故僕御十餘家皆使為良其仁隠如此
生平喜為學聚書數萬巻每令講讀必爇香北向而聴
之跼踖甚恭或勸之少安曰彼老佛者凡出一言則謂
之説法令人亟拜不巳今聞聖人之道敢不致敬乎尤
[035-24b]
喜奬拔後進歲時諸生即賀侯輒先拜或止之曰天下
賤士久矣士不知自重亦久矣吾所以若是者示不敢
以位為貴使為士者知道之在已亦當自貴也常置金
帛於座右曰今河南新破衣冠狼狽吾必有以待遇每
戒門吏有來謁者雖當寢食少報則必倒屣出迎厚為
燕勞而重為資給其好賢如此晚年惟讀語孟曰是聖
賢傳心之要典而世謂之小經吾欲使與六經並為大
可乎又能重自克治嘗曰凡今諸侯馮藉兵亂殺戮之
[035-25a]
餘以有今日曾作何等事業既享諸身又欲貽厥子孫
斯民何辜使汝世肆于上乎吾叨玷仕禄五十年矣刑
戮之間豈無過濫沒身而巳敢望其後哉其存心如此
當是之時諸鎮侯伯往往為嚚吏朋民牙角囓猘使長
貳侵官父子奪位而兄弟相吞偪刲剝黎庶行賂傾軋
至於破家赤族而不已故其兵民因以逃散困弊侯雖
嘗䝉讒間苐為隠忍至死不起訟則其惠賚州人甚厚
幸也嗚呼侯在州里則庇䕶惟謹而為良將帥收斥土
[035-25b]
宇所當穿徹則為雄方伯撫存遺黎濟之以徳則為循
良吏應變處劇創法立制則為材大夫樂賢下士為善
不倦則為賢諸侯就義棄利不貪寵榮忠於所事致死
不易則有古之遺直徳澤在人益久益深死而不亡則
有古之遺愛方海宇横潰不資於人挺然自致恢宏正
大停滙淵愽非豪傑之資有大過人者能若是乎惜乎
未盡其用而止於是也歲庚申經宣撫江淮至自武昌
嗣後某請碑諸神游之道某應之曰向在許洛聞諸父
[035-26a]
師曰河朔兵亂而愛民好士者有祁陽賈帥焉則知侯
於童齔之時及其北渡館于侯門侯一見待以國士盡
以所藏書見付使之誦讀日夕周旋聞其論議見其施
設則知侯於問學之日侯之喪至自朔庭闔境士庶奔
走以逆自涿易抵深冀旁午五百餘里黎老扶杖坌土
衝雪塵壓髽素氷淚滿面崩塌號慟若喪所親嗟隠之
聲道路不絶比襄事凡十有五日奠祭者倚疊而哭之
無不盡哀某為誌文環視而泣者日數十百人有所謂
[035-26b]
罷市而往弔鬻衣以致奠巷哭以過車者則又知侯徳
澤之深也故叙其事而為之銘曰
三光五嶽之氣分天下無全材三綱五常之教廢天下
無實徳嗟嗟賢侯元化之一間世炳虚萬夫之特精金
百鍊天下之利器良玉不琢天下之美質巍巍堂堂為
時而出乾坤破碎元氣湮塞溟涬茫昧滑泥沫漆盜販
髠黥蹀血吞食嗟嗟賢侯嶷然而立應龍騰驤捧天開
闢激水轉背垂雲矯翼廓清氛祲剷除荒棘連燕跨趙
[035-27a]
大啟封域挈民囂爐置之凉寂我戰我守爾稼爾織瘡
殘痏餘始得蘓息如焦斯濡如槁斯植髮櫛苗薅去其
螟螣濯之以浹旬之雨膏之以三春之露動之以凱樂
之風晞之以陽和之日尋以富教歌謠盈溢桑麻垂䕃
山河改色不有君子其何以國曹子臧之守節孔文舉
之好士卓侯清浄之化寇君愛利之實嗟嗟賢侯乃見
古昔而止於斯莫不痛惜及門慟號行道隕泣大木斯
久中生蠧賊磊落瑰岸長材偉器不害其為明堂太室
[035-27b]
矧夫斷金之義寧肯棄於鬼蜮伊祁之南滹沱之北邱
山巖巖豐碑抑抑大書特書萬代是式不朽惟徳不在
兹石
公夫人毛氏墓銘
順天河南等路軍民萬戸宋亳道行軍總管張公其在
國朝樹元勲開帥閫分茅樹社傳之子孫者雖其英畧
有以自致蓋得内外之助焉封之本根隠然啟土别作
一道跨有燕趙則左副元帥祁陽賈侯輔先後禦侮為
[035-28a]
虎傅翼夾之以飛則行元帥涿郡喬侯惟忠智謀勇力
腹心爪牙戰功獨多則易州軍民總管何侯伯祥霽威
為和撫摩將校使盡死力屹為内主則公夫人毛氏也
賈侯三人者皆先公卒經皆文其碑經自弱冠館于公
門教授諸子者七年故受公夫人禮遇茂厚知其内行
為悉歲庚申經宣撫江淮至自武昌則公夫人巳薨矣
乃為文奠哭而其子某等致辭請銘經何敢辭按毛氏
周毛伯之𦙍北京臨清人宋熙豐間成忠君瑜以力學
[035-28b]
起家一舉而三子進士第以迄于金遂為鼎族公夫人
泗水令珣之曾永平簿大壯之孫廣威將軍潞州録事
伯朋之女大興尹明昌名臣涿郡王翛然之甥也既出
腴閱華胄而其少艾郁有貴氣與其姊皆及笄鄉里名
門競求姻對廣威府君皆不許曰吾二女若而人必配
豪傑靡靡庸壻何足辱之及北京陷張公納以為夫人
而其姊則配喬侯焉公夫人資婉淑明徹沈郁有䇿畧
時門下將校百餘人多與公故等夷或刮金飲血之友
[035-29a]
或布衣刎頸之交或擒獲屈膝虓勇之士或反覆變詐
姦宄之人皆方資之以為用而公以蓋世之氣事多濶
畧且日鏖戰不暇存撫公夫人則勞來燠休之毎詰旦
以醇酒數石置大銀甕中設金銀斗盌不置盃杓褰簾
徹幕撾鼔鳴笛命各劇飲置大胾不置挾恣其臠啖嘗
製錦紵絺繡美衣而時以公意賜之其戰而被傷者則
親飲之藥而為良劑傅之又各與膏腴田宅而時以珍
玩慰結其妻子故無不感悦盡力公常出征軍中府中
[035-29b]
雖賈侯總統而於機要必取决焉經營比次嘗出資糧
馬仗以給公故公無内顧之憂而攻必獲戰必勝己亥
以下闕文依明季本刋惜無善本/補正姑闕疑仍舊以俟博識者
已出教之書而勉以義故皆有成資喜為學隂陽圖傳
藥石之術老佛之書詩文之藝皆能究竟日讀佛書為
課焚香静坐澹然若與世遺者初自乙亥歲歸公己未
八月某日以疾薨于寢享年六十有二是月某日權厝
于府城東原一子某蚤卒二女長適喬侯之子琚幽閒
[035-30a]
執禮有母氏之風賦詩彈琴窈窕物外人元内翰以其
姨女嘗與之號曰静華君次適易州太守郭某竊惟婦
徳以順為正而不在於才故易曰坤道其順乎承天而
時行又曰在中饋無攸遂詩曰無非無儀惟酒食是議
無父母遺罹則不可有為其垂戒如此而春秋謂宋共
姬女而不婦易復謂其動也剛古今載籍殉夫訓子烈
然有為凡著名節者皆著于篇則與其有為以垂訓又
如此蓋以順為正不可有為者常也開國承家贊内叶
[035-30b]
外紛拂而不失其操顛沛而不改其度卒能成大事業
有為而静専在焉則變也故正者徳之本變者徳之用
二者兼備公夫人有焉銘曰
高門夏屋兮婉娩周姬玉虹蟬聯兮光生門楣乗龍崛
起兮邦家之基宜爾室兮公之資室有閑兮孰敢嘻子
孫奕葉兮而乃棄而碧梧凋兮鳯于飛春風花落兮百
鳥悲素琴生塵兮褰繐帷老虎飲泣兮霜滿眉百城縞
素兮失壼儀長紼十里兮攀靈輀聲徹天兮淚成池其
[035-31a]
徳在人兮兹其可知中堂蕭條兮門慘悽覆玉盌兮反
金巵將士揮涕兮撫我其誰賓客掩袂兮吾將安歸松
揺揺兮栁依依魂一斷兮雞水湄西園月照兮西堂西
星為冠兮霞為衣玉女兩兩兮纒霜霓天外珮響兮鳴
珠璣香霧冉冉兮煙霏霏貞魂之來兮其惟此時
故易州等處軍民總管何侯神道碑銘有序/
朔龍起陸真人時乘破蟄窟奮氷天而蜚其翻瀚海之
波濤震雪山之雷霆瑰厲日月推蕩風雲布為時雨轉
[035-31b]
為陽春發育萬物作新生人雖曰聖神受命運㑹所屬
俾之立極垂統亦一時豪傑相與比佽基構鳩緝樹立
有以孱就者於燕趙之交崛起雄騖羽翼元臣開拓土
宇共成天功智計則䇿士勇力則名將慷慨服義忠於
所事千戸何侯有焉公諱伯祥字世麟易州淶水季路
里人曾大父泉大父國清世厚于徳為鄉里望族父淵
材武善射智畧沈勇貞祐初起家為義軍都統守清楊
口戍紫荆闗阨上谷諸道濟流民還生口遏寇衝威惠
[035-32a]
並著終于易州刺史母鄧氏州里名門以聖善稱侯資
夙成自童丱從其父勇不自制數嘗敵鋒輒執俘折馘
衆皆異之年十五事中都經畧使苗道潤初道潤與其
副賈瑀有隙一日從數騎出瑀伏甲射之顛于道左從
者駭散侯獨下掖之道潤懣絶不能乘伏發前突侯奮
槍大呼殺數人賊乃遯去遂取道潤所佩金虎符以出
令疾足間道聞諸朝乃命易水公靖安民代道潤因事
之初侯之父嘗為山西賊所襲乃言諸靖侯與十二人
[035-32b]
俱冒險捷出以復父仇殺掠數百里破靈丘奉聖安水
諸堡寨時年十有六衆以何郎目之是歲靖公薨侯以
符節歸今萬戸張公摧堅陷鋭勇嘗冠軍張公愛其材
常置左右使之先後禦侮每戰輒與之俱侯亦以死力
自效迅厲穿徹所當無前時河朔既定惟保定王子昌
與信安張甫犄角為金守阻水出沒刼掠近右子昌貌
寢善戰軍中號為墓裏鬼為金經畧使尤為驍跋萬戸
張公一日命侯取之侯厲水徑渡薄其城遂門焉格鬭
[035-33a]
以入旋戰而出子昌窘甚攜其妾以遯侯追及之子昌
背左以射中侯貫手于槍乃拔矢舍槍縱所乘騎張空
拳而搏之生獲子昌及所佩金虎符偏裨數人束手就
命信安尋亦潰甫出奔河朔遂平西山諸砦餘寇所保
如軍市川姑姑堝紅花谷閃堂白虹野貍郎山等尤險
絶皆攻下之於是闢地千餘里取三十餘城南直滹沱
背盪幽陵西塞蜚狐之口東跳瀛博鷹揚虎踞隠然一
軍跨有燕趙歲壬辰從萬戸張公攻汴京拔洛陽圍歸
[035-33b]
徳破蔡滅金第功嘗第一歲甲午宋人畔盟大舉伐宋
從萬戸張公破漢東諸城屯曹武鎮侯將一軍於安陸
郢復沿江上下破三十餘湖得船數萬艘又破芭蕉望
鄉大洪諸寨馘虜萬計宋人出荆鄂選兵二萬救洪山
公逆戰破之獲統制路分等一十六人軍資器械不勝
計瞰臨江口有長驅之勢威震荆楚從攻光州帥拔都
軍二百先登破其外城遂急攻并其子城拔之㑹攻黄
州適有小舟來覘者萬戸張公曰是舟泛泛伺吾隙耳
[035-34a]
必暮夜來攻不備必為所乘命侯伏甲赤壁下以待夜
二鼔果水陸俱出侯令其徒按槍箕踞俟其過中衝而
横擊之宋師大敗溺水者不勝計師還又拔張家砦俘
獲數萬大帥口温不花察罕等既厚賞拔且以其功聞
諸朝歲戊戍張公入覲陛奏曰臣之佐何某屢立戰功
宜加旌異乃賜宣命金符充易州等處行軍千戸兼軍
民總管仍賜廏馬錦衣金甲自是萬戸張公常命侯將
行營攝帥府事軍中府中事無大小一取决焉侯既佩
[035-34b]
恩遇知無不言有所不合必犯顔以争萬戸張公之樹
元勲開帥閫兼統河南諸道鎮遏江淮侯之力為多歲
壬子將行營㑹諸軍南伐既入敵境而大帥以故自他
道遽還諸軍不之知也錯迕倉皇莫知所適至于江口
侯曰由所來而歸必為敵所遏不若出其不意深入巢
窟彼不我測乃可出也遂突戰旁出直抵司空寨寨宋
重兵所宿衆十餘萬逼寨而壁疏布營壘凌高伐木為
合圍攻取勢既夜命人為五竈火十炬選精鋭設伏于
[035-35a]
營之前後先據險要黎明令軍士盡行而後鼔敵下衆
來追伏發敵駭亂且疑其衆盛遂奔追擊大破之摩壘
而還轉鬬千餘里他軍不能歸者并䕶以出上聞之下
詔褒異賜白金五百兩歲巳未方以疾歸第今上南伐
詔侯參與帳前軍國事竒謀秘計多所獻納秋九月王
師渡江冬十月二日侯故疾復作壬寅終于鄂州江上
之滸黄洲春秋五十有七夫人郭氏萬戸張公之甥也
婉淑有禮中表推其賢子男二人長瑛襲行軍千戸先
[035-35b]
後卒次瑋卓犖有父風孫徳隆襲行軍千戸二女長適
鎮撫王林之子某次尚幼庚申春正月葬公于易州馬
頭砦麓之貯梁原既卒事其夫人及其孤與其將佐任
某等狀侯行請文諸神游之道某嘗館于萬戸張公之
門與侯游而莫逆故知侯為詳侯偉風儀善辭令膽力
拳勇輩行罕儔沈鷙有幾衡每戰輒先人而奪之心御
下嚴厲束之不少縦雖其同僚至出令臨陣必以聲色
威之渠亦慴服故攻必克而戰必勝疾惡尤甚面數其
[035-36a]
姦而不靳通書傳大㫖樂與士夫游謙抑藴藉不知其
為武人渡江之役與某㑹于武昌釃酒臨江跌宕懐古
論當世事從横無窮國家方將奄甸江淮混一區夏而
奪去之遽可哀也已既叙其事又繋之銘以寓哀文或
不死樹不朽云辭曰
大恒東馳直入海涯海山沈雄故其人似之趙韓王之
智曹武惠之賢照曜有宋亦如唐之山西歌謠慷慨借
交報仇流風至今豈惟昔時烈烈何侯乃今見之將門
[035-36b]
出將而又過之童穉虎舉露食牛之氣終乘龍運有良
將之規目無全敵而能全師攻無堅對而能堅持握兵
之符發兵之機如脱兎與處女每紛紛而出竒晚節方
隆遽與世辭風蕭蕭兮易水湄壯士一去兮不復歸昔
人送荆卿吾以為侯悲
故中書令江淮京湖南北等路宣撫大使楊公
神道碑銘
皇朝誕膺天命奄征區夏經武海外既一再傳始究内
[035-37a]
治用楊公為相與天下休息公乃恢張規模維繋綱紀
誅鉏兇渠愛養黎獻整領衣冠收藏典籍斯民得以迓
續遺命吾道賴以不亡天下復見中國之治繄公之力
焉公諱惟中字彦誠洪州人曾祖某皇祖某皇考某皆
用武貴金末公以孤童子事太宗自知讀書有膽畧太
宗器之弱冠銜命使西域三十餘國宣暢威靈敷布條
要俾皆籍戸屬吏數年而歸乃有大用意廓出太子伐
宋命公於軍前行中書省克宋棗陽光化等軍光隋郢
[035-37b]
復等州及襄陽徳安府得名士數十人收集伊洛諸書
載送燕都立周子廟建太極書院俾師儒趙復等講授
公遂知性理學慨然欲以道濟天下耶律楚材罷遂以
公為中書令領省事太宗崩太后稱制公以一相負任
天下谷幽皇帝即位平陽道斷事官斜徹横恣不法詔
公宣慰公按誅之出一府繩擉莫不健其决金亡恒山
公武仙潰于鄧州其餘黨散入太原真定間據大明川
用金國開興年號衆至數萬出沒刼掠數千里詔會諸
[035-38a]
道兵討之不克公仗節開諭降其渠帥其黨悉平憲宗
皇帝即位今上以太弟鎮金蓮川開府承制封拜奏公
為河南道經畧使初滅金以監河橋萬戸劉福為河南
道總管盡有金源故地福貪鄙殘酷害虐遺民二十餘
年公至召福聴約束福畏公稱疾不至公命設大挺於
坐復召之使謂福曰爾不奉詔者吾以軍法行事福以
數千人執挺擁衛下車見公公即握大挺擊踣之方起
又連擊之福匍匐褫魄而去數日福死百姓鼔舞稱快
[035-38b]
河南大治遷陜右四川宣撫大使以諸軍帥横侈病民
郭千戸者尤甚殺人之夫而奪其妻其子告公馘之以
徇闗中肅然公語人曰吾非好殺國家綱紀不立致此
輩賊虐良民無所控告不去不仁何以為仁乎歲己未
今上總統東師奏公為江淮京湖南北等路宣撫大使
俾建行臺以先啟行宣布恩信䝉古漢軍諸帥並聴節
制師還冬十有二月某日薨于蔡州春秋五十有五公
相三君厯事四朝出入柄用者三十年天下畏其勇而
[035-39a]
懷其仁夫人某氏一子某方為諸生受學以經公之同
僚上介請文其事經曰昔王儉碑褚淵張説碑姚崇同
僚故也矧公之徳於斯民有功於中國甚厚幸哉可無
書乎序而銘之銘曰
赤氣竞天北屬斗尾殺伐用張貞人是啟太祖取之太
宗治之帳前異人去殺有時崑崙虞泉仗節而往飲馬
河源指揮酋長滔滔江漢伊洛淵源北面降敵遂傳中
原試可不違爰立作相始用漢人斯民有望化樞載轉
[035-39b]
雷雨一新日出氷天萬象皆春乃宏三綱乃舉八柄噓
枯為生活我遺命天資嫉惡誅去三兇精金百鍊莫當
其鋒斯文不喪衣冠是賴又一太極天地不壞伊予何
人一旦佐公布宣王靈附鳯攀龍振旅凱入際㑹千載
年未中壽遽止于此徳能及人施必在子刻詩貞珉以
召信史於千萬年公乃不死
河陽遯士苟君墓銘有序/
中統元年持節使宋館儀貞者二年河陽苟宗道以門
[035-40a]
生從行為行府都事治書狀都管二事繾綣淹抑日夕
相從一日書其先人之事以請曰不孝瞢昧不能備述
先徳惟是先人之事所見聞者敢請一言半辭以賁冡
木余之先君子晚年與宗道之父游處里閈相得而甚
相洽也以余父之執且其子受學於余故嘗聞其論議
而見其梗概於治亂情偽靡不洞練而論皆腷臆蓋知
幾之士不犯難行而能遯世以保身者嗚呼乾坤龍戰
海宇横潰能為時而起樹勲名開治泰以濟斯人則可
[035-40b]
也如其不能巻懷閉宻不與時角以全其天亦可也不
然則冒難以進而不知止鮮不為暴虎馮河徒糜身於
世者君諱士忠字信之孟州河陽人金源末以貲食豪
鄉土知世將亂乃俠游京都結納豪右以觀時變及歸
而河朔已受兵矣州募民團守號義兵推君為都統保
青龍山時金遷汴限河以國流民南渡為北兵所擠而
阨于河孟津渡尤為要塞而津吏因緣為姦名為守法
而控勒納賄積流民數十萬蹈藉以死君謂其人曰是
[035-41a]
不可坐視於是列津吏罪狀請於機察使而聞諸朝即
詔不拘常例命曰海放流民濟以全活歲壬辰河南亡
君知不可為乃散所保各歸鄉里兵鋒方南遂北首以
辟之居燕趙之間宣使老索來莅順天知其材欲引為
參佐力辭不就無何告訐蝟興更相誣陷往往破家惟
君獲免益稱疾不出二十餘年不視戸外以絶辟召或
者又欲相授遂稱疾篤舁歸河陽先世之未葬者皆為
遷祔其諸子昏配亦畢乃曰養生喪死餘無憾矣汝曹
[035-41b]
有業足以樹立有田足以衣食我亦瞑於地下戊午春
二月己亥卒于河陽之沇河春秋五十有九從葬先塋
禮也同室劉氏雲中大姓也敬順不違克盡婦道二子
宗道宗禮宗道沈郁力學已為偉器宗禮材勉克家識
者皆謂能大其後矣作詩以告諸幽云
昔曾拔劍倚太行種花釃酒家河陽濡如裘馬年少場
南入鞏洛東汴梁任俠尚氣脩髯張四方有志歌慨慷
大河誰意忽褐裳沇濟一夜水滿箱沸鼎不敢還探湯
[035-42a]
長材逸器都巻藏九牛欲挽從爾强欲我妄動君荒唐
落日倒景明榆桑桑梓奕奕生輝光始終全歸計亦良
有子有禄君不亡
[035-42b]
陵川集巻三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