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1a] 
欽定四庫全書
東林列傳卷十五
江隂 陳鼎 撰
明
郭正域傳
郭正域字美命湖廣江夏人萬厯十一年進士選庶吉
士授編修才氣髙朗博覽羣書與寜波沈一貫相左功
名遂以坎𡒄終一貫者正域館師也正域服闋補原官
[015-1b]
不復執弟子禮銜之又一貫之戚仝中允為曹給事所
糾一貫疑機發於正域東事起用師三年上遣郎中丁
應泰視師發一貫私書應泰正域所善也其疑益深時
正域充東宫講官陞中允歴諭德庶子五年不離講幄
一貫平遷為南京國子監祭酒居二年陞詹事府詹事
儲講如故尋陞禮部右侍郎掌翰林院篆踰年回部攝
部事正域在部諳典故惜名器堅執持敢諌諍不貸錯
胥吏不假權郎曹部務為之肅然時歸德沈鯉為次相
[015-2a]
聲望實出首揆上正域與鯉交相善也一貫愈恨之然
正域在部每事與一貫忤孟夏朔日食值廟祀正域言
禮諸侯旅見天子入門不終禮者四日食其一也當祭
而日食牲未殺則廢宜以朔日專救日翼日廟享又封
益王使者將發而王薨則斷以聘儀遭䘮入境則遂也
諸侯相聘必致主命况天子之於臣耶卒遣使行又夏
至陪祀諸臣托疾不至則言祀事不䖍由上久不躬祀
所致宜下詔勅勵羣臣日食之占曰日從上食君知佞
[015-2b]
臣安心用之以亡其國一貫怒召欽天監臺官罵曰若
妄言當叅正域曰宰相憂盛危明顧不若瞽史乎彼能
叅我能救毋恐一貫聞之而止兩淮税監魯保請專勅
闗防兼督浙江織造鯉持不可而一貫擬票兼予之正
域曰改造礦税别名也保得闗防是總督四省也勅可
與闗防不可與也上顧司禮太監曰保不要闗防也罷
郭侍郎是好官一貫疑有内援益比而孽之矣秦王為
其庶子請封世子正域堅執不予又請封郡王又不肯
[015-3a]
覆一貫使大璫以上怒脅之不應牓示部門曰秦王由
中尉進封次子不得封郡王母妃年未五十其庶子不
得封世子毋得違條例告擾於是秦府所推金錢皆不
効而恨之者刺骨矣諡議起故大學士呂本名在議中
一貫與朱賡曰吾在誰敢奪正域曰敢奪者我也援筆
判曰如黄光昇當諡是海瑞當殺也如許論當諡是沈
錬當殺也如呂本當諡是鄢懋卿趙文華皆名臣不當
削奪也疏上竟格不下而諡議不果行正域之與一貫
[015-3b]
相枝拄者大端如此而其他未可悉數也楚宗人華越
上書告楚王非恭王子有邾滅鄫之嫌王大懼輦金走
闕下使人私於正域幸毋窮楚事願以餽首輔者餽公
正域怒揮之去而持楚事益急楚宗人口語嘖嘖謂郭
侍郎為王地則須其歸以鐵椎椎其首
其廬耳正域
詣一貫請勘一貫以體訪固拒之及楚中勘疏至假王
頗有端正域持議益侃侃諸為楚者疾其梗已也又患
其知楚賄而軋已也嗾王飛章論之正域抗疏申辯以
[015-4a]
王餽金上聞且向人極言楚藩行賄狀移病疏四上乃
得允舟泊楊村而妖書獄起妖書者為東宫作危語而
波及一貫不知誰何筆也上初得之謂牽連宫禁惎間
骨肉憤懣不能食下詔大索一貫私人聚族謀曰楚事
方殷而妖書踵作可一網盡也以楚事附致妖書則妖
書之人可懸購而以妖書証明楚事則楚獄可立解於
是一貫從容為上言是書也非他人必臣下相傾為此
微引其端以挑動上怒而御史康丕揚奏曰妖書楚事
[015-4b]
事不相侔實一根柢給事中錢夣臯奏曰首相一貫不
主楚書則妖書不出矣次相賡不上楚掲則妖書不出
矣妖書實出郭某而沈鯉為亂臣賊子實與同謀一貫
乃擬㫖窮治務得真賊并勒正域以楚事聽勘初荆門
州故同知胡化恨州官阮明卿誣告妖書實出其手事
下刑部夣臯等喜急告尚書蕭大亨胡化與正域同舉
於鄉正域在楊村尚私至鯉邸其機不可失也大亨讞
化使引二人化大呼曰郭舉進士後二十年音驛不通
[015-5a]
何謂同作妖書我亦不知誰為沈鯉公等但為蜀犬殺
人媚人即斬胡化之頭亦不能誣人蜀犬者斥夣臯也
刑部郎王述古如其言具讞上曰誣也盡釋之而東厰
捕得妖人皦生光上意即以此定獄一貫意未厭掲請
詳鞫丕揚抗章訟生光枉請少緩則賊之父子兄弟可
授首闕下所謂兄弟者指正域與其兄國子監丞正位
也上怒謂丕揚阿庇反賊而獄益急於是丕揚與提督
陳汝忠捕布衣沈令譽名僧逹觀且搒且死卒無狀又
[015-5b]
以風影牽連刑部郎中于玉立吏部郎中王士騏皆削
籍次相與監丞之門邏卒周徼户闔不敢晝啓楊村並
岸重圍擊柝囂呼徹晝夜喧傳上遣緹騎逮正域廹使
自裁正域笑曰大臣有罪當伏法死都市何為自屏草
莽意豁如也汝忠又盡械正域僕𨽻□拷竟無所得及
㑹審生光以鍼刺其妻妾指爪令引正域皆不肯生光
坐箯輿中瞠目視丕揚夣臯罵曰死則死耳千刀萬磔
自當之奈何使我奉沈相意䧟郭侍郎左都御史温純
[015-6a]
禮部侍郎李廷機越席起曰讞獄者苦不承安有既承
而反相抵者乎御史牛應元湯兆京沈裕皆力争東厰
太監陳矩歎曰朝廷有人遂具讞上大獄乃得解正域
既去御史史學遷勘楚事其寃大白一貫卒不為清議
所容乃拉次輔鯉同去而楚宗與王相搆不已至於刦
王人殺巡撫三十餘人駢首就戮然後知正域當日之
力請行勘非刻也先是楚勘疏入詔廷臣㑹議人持一
牘李廷機在部為撮略以進而諸人謂正域匿議單不
[015-6b]
上正域不辯廷機奏曰臣為之也言者乃止妖書獄急
一貫意甚鋭翰林唐文獻楊道賔周應賔陶望齡等正
告一貫郭侍郎將不免人謂公有意殺之一貫揮杯茗
酧地以子孫為誓文獻復進曰亦知公無意殺之臺省
方希風下石而公不早結此獄似有意𤓰蔓何以對天
下後世一貫色沮獄漸解而蕭大亨欲脱生光而坐正
域也手削爰書授王述古述古抵其藁於地曰此獄若
成刑部諸郎盡當抵償不獨明公也大亨黙然而止順
[015-7a]
天通判孫許面折户部尚書趙世卿奈何附權相以害
正人世卿力言於一貫一貫亦為心動當是時權相之
勢熖薫天障日而詞臣散僚引据名義岳岳不稍鯁避
如此則正域之不死者天也正域貌不踰中人然英氣
勃發有胆智敢言任事在講幄皇太子午夜出講天寒
爐無宿火正域大言曰無論皇太子玉體柔脆不耐寒
凍即我軰三四措大承乏禁廷亦何忍其霜天雪夜膚
僵口噤以死乎翼日語傳禁中爐火郁然矣及為祭酒
[015-7b]
條上監規七事請倣司馬光十科胡瑗二齋以羅真才
請罷納貢毋以明經之選等於鬻爵李都督者寜逺之
孫魏國之壻也騎而過文廟門學録李維極執而抶之
侯家奴數百蹋邸門思逞而寧逺魏國盛氣愬正域正
域曰以學録抶都督誠過雖然公侯子入學習禮亦國
子生耳安得䙝衣走馬横絶先師廟門以先師抶國子
生非以學録抶都督也即上奏曲有所歸不若兩平之
令詣門交謝而罷留都公卿制於臺諌之口臺諌所善
[015-8a]
即恣肆無敢問太學生李文政為陳御史幕客以收責
繫司徒役人數十於兵馬指揮獄中立取而置之法其
在禮部回彛以王市而不得直長跪泣道旁正域疏奏
上遽命承運庫予之闡化王遣僧入貢例予鈔市猾昻
鈔之直彛人病之傳語主客即以錢易鈔而逺人歡常
熟諸生試郡以小忿辱郡守或言人衆法所不及正域
曰恃衆犯法長此安窮盡勒一縣諸生不得預試而倡
亂者盡以三尺從事其長於政事又如此歸田後嘗乗
[015-8b]
小舟徃來東林以十三經補註商於顧憲成昆季而得
程朱主敬之學遂視富貴如浮雲與兩京權貴不通一
字焉然望益重海内冀其旦夕柄用萬厯四十年卒後
四年贈禮部尚書天啓初奉光宗遺詔加恩舊學加贈
太子少保廕一子中書舍人諡文毅五年逆璫以正域
為東林黨矯㫖削奪思陵初乃復其贈諡所著有黄離
集皇明典禮志武昌江夏郡縣志楚書妖書始末十三
經補註凡若干卷
[015-9a]
外史氏曰聞之父老云萬厯中天下豐稔斗粟值錢三
十文凡民間日用布帛食貨其值甚低弗昻也四方太
平兆庶富足子弟皆知向學及東林講學興而四民皆
重名節尚禮義士大夫以亷潔為髙雖奸臣如沈一貫
張位朱賡之徒嗜利好貨䑕竊狗偷然有郭侍郎軰忠
良在朝惟恐其或知之清流之議即隨於後也嗚呼端
人直士朝廷豈可一日少哉夫通判佐貳之卑員也敢
於面折尚書可以想見當年氣象矣
[015-9b]
孫丕揚傳
孫丕揚字叔孝陜西富平人舉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
行人擢浙江道監察御史出視居庸闗復巡按順天景
王之國中官倚勢為奸沿途繹騷用術箝制之暴璫屏
跡嚴嵩子世蕃伏法詔丕揚徃籍其家再巡按廬鳳淮
揚奏釋無辜藩王於髙墻勢豪殺人莫敢誰何一訊得
其情憫其無子令娶獄中生子後竟致法焉人服其丰
采莫敢犯也隆慶元年引疾歸再起原官掌河南道主
[015-10a]
朝覲考察再掌京畿道刷卷時大學士髙拱復起當國
專而横疏糾之拱怒擬㫖切責時丕揚已遷大理右丞
矣給事中程文摘其巡按順天時事誣以罪回籍聽勘
丕揚慷慨語曰世無百年不死之宰相亦無一日不白
之是非何須乃爾羅織然希拱意竟奪官萬厯元年起
原官尋以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齮齕丕揚者時猶為
井陘兵偹跼蹐無以自容丕揚笑曰無恐有善政吾仍
薦汝其人感激自奮後竟薦之丕揚以拱故瀕死然見
[015-10b]
拱所行大政未嘗不心折與諸屬吏言稱髙先生而不
字也其虚平若此居官嚴厲雷動風行郡長吏惴惴畏
法爭為亷潔以自售居任三年増紫荆闗沿邊甎樓三
百六十座石牆一千九百餘里以功陞右副都御史先
是張居正欲使丕揚為大璫馮保建坊丕揚曰内官有
何功德因峻拒之由是忤居正意給事中陳三謨劾之
有㫖南京别衙門用旋丁父憂家居十年起應天府尹
南都風俗華靡諸曹郎侈為宴㑹聞丕揚至皆減騶從
[015-11a]
屏音樂人以方之楊綰尋陞大理寺卿歴户部左右侍
郎以不合於時力求南轉陞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中
途引疾歸十九年冬起刑部尚書甫之官即請清理天
下寃獄又上約束郡縣省刑疏是歲減天下繫囚之三
劉東暘哱拜作亂上入蜚語逮治總督尚書魏學曽丕
揚力辯其誣又奏減左通政穆來輔兵備隨府等罪又
白慶府受害之由與慶妃死節之苦公論韙之内璫項
龍殺人懼罪逃入大内丕揚曰我所司者法也朝廷不
[015-11b]
得而移法自上立乃自上失可乎遂特捕龍上降㫖委
曲命以龍姪為首丕揚仍戍龍不少假借上聞亦歎曰
孫丕揚忠臣二十一年冬改都察院左都御史上不視
朝臺章陵替丕揚上疏釐正臺規其略曰天下之澄清
治法與治人而已御史者分任澄清之人都御史者總
持澄清之法者也故四方體綂欲正宜首革臺班之因
循以為天下先百僚法紀欲齊宜先釐臺規之參差以
為百僚倡臣不敢逺舉如今掌河南道御史風紀總㑹
[015-12a]
也相習為乍長乍更矣巡按御史省直具瞻也相習為
重内輕外矣巡視御史畿内首善也相習為季易月昜
矣欲望澄清疇其任之臣舊臺臣也猶能記憶舊章大
約掌道之任使宜專巡按之舊貫宜仍巡視之責成宜
久三者行使在内者不敢以養望循資之地𫝊舍其職
業而不講在外者皆知為耳目民社之托拮挶其心力
而不辭則十三道之體正而後可以正人十三道之法
齊而後可以齊衆其於澄清吏治可漸覩矣時上嚮用
[015-12b]
之意專丕揚又髙自標置不茍言笑諸御史入謁莫不
洒然變色易容者明年秋陳有年罷遂改吏部尚書先
是大選外官競為請托丕揚創為掣籖之法分籖為四
隅東北則北京山東為主而以河南之汝彰歸南京之
廬鳳淮揚附之東南則南京浙江福建江西廣東為主
而以廣西之梧州平樂桂林附之西北則陜西山西為
主而以河南之懷慶開封河南南陽湖廣之鄖陽附之
西南則以湖廣四川雲南貴州為主而廣西之桞州南
[015-13a]
寧慶逺潯州太平附之至於起復調簡地僻缺孤或人
浮於缺又借附近之地以通籖法之窮者為令吏部之
有掣籖自丕揚始也又申㑹推之法上曰用人卿職也
自今以後科道官職司彈劾不得㑹舉若列卿推舉不
當者即與糾正毋狥私罔丕揚受命益得行其志無所
屈撓明年外計人服其公初沈思道廹欲佐銓閣臣張
位復慫惥之丕揚不應於是大拂張沈意嗾御史趙文
炳論劾文選郎蔣時馨覬以撼丕揚丕揚疏爭又御史丁
[015-13b]
此呂向以建言得名左遷山東叅政在任不職有掲其
罪於丕揚者按籍黜之而此呂之黨惡丕揚丕揚以原
掲進上大怒逮此呂付詔獄戍邊於是江右官於朝者
惡丕揚沈思孝浙人也素持論與丕揚左浙人亦惡丕
揚張位與此呂同邑庇其鄉人亦惡丕揚於是恚曰惡
我者位主之也乃抗章求去並糾位弄權結黨上右位
而絀丕揚遂以太子少保引疾歸林居十四年復起為
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年已八十矣白首出山天下想望
[015-14a]
丰采然性少容過於戅直入朝首薦呂坤為都御史不
報以去就爭亦不報時内外缺官丕揚受事兩月推上
數十人皆留中乃具疏言臣以八十之年豈復營求富
貴感陛下知遇欲盡忠萬一今朝署俱空叩閽無路國
家亦安所用臣乞仍賜放還以遂首丘之願大學士葉
向髙亦代為請上報曰銓臣公清端亮董率百僚國家
多事豈可引疾求去補官諸疏當即檢發丕揚復起視
事時部所推選既不能即邀上㫖而諸臣候命動淹歲
[015-14b]
時曹事盡廢乃以便宜使外吏俸深者盡署諸曹借俸
辦事中外稱便上聞亦不罪也萬厯三十九年大計京
官丕揚主察佐之者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掌院事
王圖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許𢎞綱吏科都給事中曹于
汴掌河南道御史湯兆京等當是時宣浙結黨相攻東
林有必不並立之勢攻東林則以顧憲成李三才王圖
為首攻之者金明時秦聚奎王紹徽劉國縉也方察典
未舉史紀事有大亂將作直發羣奸逆謀一疏已為黨
[015-15a]
人側目及察事既行御史金明時居官不職意逃察典
特疏攻圖及其子淑抃而譽丕揚與王國以間之於是
于汴兆京投掲吏部謂明時要挾丕揚遽聞於上然所
謂要挾者不過前疏所云未嘗誣丕揚也秦聚奎有捨
死報國之疏為明時稱寃力攻秦人舉朝大譁𢎞綱意
主調停衆又謂其首䑕兩端失大臣體及明時疏三上
再犯御諱削籍聚奎閒住而丕揚所黜湯賔尹徐大化
劉國縉張嘉言皆贓私顯著王紹徽喬應甲樂和聲等
[015-15b]
以黨魁皆出為外吏於是攻東林與秦人者並起為難
迨察典畢而王圖去丕揚與𢎞綱累疏乞歸不聽明年
二月丕揚掛冠徑去葉向髙力言於上乃降温㫖馳驛
回籍丕揚去而羣奸用事丁巳之察東林盡逐國事愈
不可為矣四十二年丕揚卒年八十三踰四年給祭葬
贈太保天啓二年諡恭介既魏忠賢指為東林黨人削
其籍崇禎初詔復之
外史氏曰叔孝先生以老成持重之賢立於朝廷衆小
[015-16a]
雖欲戕賊忠良猶有所憚也及先生去而小人熾矣於
是攻東林逐東林殺東林者無虚日而國事大壞廊廟
空虚矣悲哉余讀山左王氏村頴録載丁此呂叅政山
東時多不法丕揚去之人皆稱快考此呂居言路時頗
稱伉直其黨不察反惡先生輔臣張位又以此呂故從
而忮之以故宣浙黨人散謗載道遂成市虎然先生實
清流之主宰也
馮𤦺傳
[015-16b]
馮琦字用韞山東臨朐縣人幼頴異絶倫嗜學甚苦嘗
翳燈帷中黙誦竟夜凡古今掌故經濟事宜無不通其
條貫年十九登萬厯五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直史
館纂修大明㑹典尋編纂六曹章奏兼起居注㑹典成
陞侍講掌文臣誥敇以爾雅重一時尋補日講官故事
經筵多獻替之言日講衍其義耳琦與交河余繼登私
計謂上久不御講講臣無所獻其忠乃援古誼傅時政
冀有所感動陞左春坊左諭德二十年陞少
掌翰林
[015-17a]
院事年未四十請假歸三王並封議起移書大學士王
錫爵謂長不可為而嫡可為萬一冊妃為后則嫡庶難
倫引世宗方皇后事為証錫爵悟以三誤自劾事乃寢
明年假滿補原官再陞禮部右侍郎時礦税事方殷而
災異叠見太白太隂同見於午又狄道縣山崩平地湧
大小山五座琦乃勸上謹天戒憫人窮以保治安畧曰
自礦使出而百姓之苦更甚於兵税使出而百姓之苦
更甚於礦皇上欲愛民而彼專欲害民皇上欲通商而
[015-17b]
彼專欲困商皇上戒勿信撥置而撥置愈多皇上責其
不許騷擾而騷擾愈甚皇上之心但欲裕國不欲病民
羣小之心必先瘠民方能肥已天心仁愛明示咎徴誠
欲皇上翻然改悟坐彌禍亂乃禮部修省之章未蒙批
發而奸民搜括之奏又見允行即所云遍解天下無礙
官銀無礙云者不過支剰羡餘近日征調太繁正額錢
糧尚多拖欠羡餘支剰何從得之此令一出不但指有
礙為無礙亦將指無銀為有銀必將正項公銀半充進
[015-18a]
獻及至公用無措又𣲖民間庫藏虚空閭閻凋敝又如
仇世亨奏徐鼐掘墳亦當先下撫按覈勘虚實先正其
掘墳之罪而後以物入官未有罪狀未白而先入貨財
者也片紙朝入嚴㫖夕傳此風一倡誰不效尤臣等方
欲陳奏而髙時夏戴君恩之奏又得㫖矣五日之内搜
取天下公私金銀已百萬奸内生奸例外成例臣等前
日猶望其日減今日乃患其日増不致民窮財盡釀成
大亂不止疏入不報以病歸旋丁父憂起補原官纂修
[015-18b]
起居注改吏部右侍郎兼官如故轉左侍郎主外計人
服其公又辯魏允貞之誣每月掲官俸最深者於壁以
次推補即才地不同就一月中低昻前後者不得踰營
求之門遂杜𤦺在吏部知無不言其請而得報者如増
浮躁之條與降調郎中王允光議處饒州通判沈榜及
請建儲行冠婚禮他如救顧憲成趙南星薦鄒元標馮
從吾等諸疏即不得報而事因以正者多也又如中使
誣撫臣魏允貞髙寀妄薦陳性學為巡撫皆和悦而諍
[015-19a]
亾何文選郎以推欽降官觸上怒琦攝太宰具疏謝罪
乞令該司落職供事上報可十年以來聖怒發而復霽
吏部之得請者僅此是年陞禮部尚書時冊立詔下期
廹司設傳經費不給琦曰今日禮為重不可與爭㑹其
弟馮瑗輦遼餉四萬出都即追囬給司設而冊禮成聖
躬不寧諭停礦税已復欲必行琦與同列合奏謂聖躬
由病而復安臣等所同喜也聖德已光而復晦臣等所
共惜也臣願省思慮以養神平喜怒以養性盡罷礦税
[015-19b]
布恩惠於天下以養福又奏皇上御極三十餘載青宫
與朱邸同開太子與四王並冠此古帝王難並之完福
也惟天為能降福人主受天之福無可酬答惟有一將
一享必躬必親乃所謂報耳乞親行郊祀於以受天祉
祜陜西黄河竭琦請修省盡撤礦税召囘中使又言今
天下最為民害者遼東髙淮淮上陳増廣東李鳳陜西
梁永雲南楊榮五人之惡皆不減陳奉乞照奉例將五
人撤回其原管事務併就近内臣亷慎者理之又中使
[015-20a]
邢隆請給闗防勅書琦奏一事輒用一印恐印文愈多
稽查愈難適以召奸竇而滋擾也執奏甚力上不能難
至以御前牙闗防給之秦王由中尉繼國綂令甲惟嫡
子得襲餘子當仍中尉王以嫡久未生請先封庶長子
郡王以待嫡琦執謂此濫觴不可啓屢奉㫖趍議報終
持不上又士子藝文詭異不經臣下章奏冗濫無法乃
疏正文體不得雜用釋氏語章疏不得妄引浮詞詔從
之寧夏卒訌琦語征西諸將無苦攻城無輕決水苟善
[015-20b]
用間賊當自潰卒如其言尋病篤十六疏乞休不允卒
於官遺疏發章奏補缺官孚羣臣收人心而又終之曰
前代欲為堯舜者在累積其所不足陛下欲為堯舜者
在克治其所有餘陛下奈何憚一日之發憤不以成一
世之業立萬世之名乎疏奏上為哀悼贈太子少保諡
文敏琦操守清正不自炫耀有清畏人知之意持論最
為和平忌矯激殁後至天啓朝逆璫魏忠賢肆虐謂其
專與中官為懟削籍追奪入東林榜中昭示天下崇禎
[015-21a]
改元乃復其贈諡所著有通鑑分解經濟類編兩朝大
政紀及北海集四十六卷
外史氏曰嘗稽之史冊凡國家好利及用僉人族類未
有不亡者也他朝姑置勿論如元之末年所用多非讀
書人罔然不知亷恥為何物其問人討錢各有名目下
屬始叅曰見面錢無事白要曰撒花錢逢節索貢曰追
節錢上元曰花燈錢端陽曰蒲粽錢中秋曰月餅錢重
陽曰萸糕錢冬至曰餛飩錢除夕曰壓歲錢每事需索
[015-21b]
曰常例錢出巡而經其道曰過山錢下郡縣曰長夫錢
初到任曰墊衙錢勾追曰齎發錢獄訟曰公事錢坐衙
審斷曰鋪堂錢吏胥需索曰東道錢轎馬錢舟楫錢飯
食錢供應錢開手曰紙筆錢管家曰幇襯錢轉桶曰利
市錢覔得錢多曰得手除得缺美曰好地分補得職肥
曰好窩子漫不知忠君愛國之為何事蓋此輩既不讀
書而性又最貪末年多用之故壞也至於明末則用内
官如礦使税使監軍之類出則惟錢是索誠如先生所
[015-22a]
言朝廷欲愛民而彼專欲害民欲通商而彼專欲困商
戒勿撥置而撥置愈多不許騷擾而騒擾愈甚也有天
下者其思之哉慎之哉戒之哉毋惑乎小人而好利也
[015-22b]
東林列傳卷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