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201 弇州四部稿-明-王世貞 (WYG)


[204-1a]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三十
            明 王世貞 撰
文部
 送行序
  送友人殷無美之夷陵守序
夷陵古重地以其西綰蜀下流之口而東据楚之上游
也故崇之曰硤州而置邑仍夷陵之故名至明始進邑
[204-1b]
為州不復别置令而吾友人殷無美以進士由吏部選
人得之人或謂無美為諸生治經術兼工古文詞名奕
奕者二十餘年而始應鄉薦則於經術益精古文詞益
麗而名亦益重又十餘年而始成進士當館閣之儲材
亡不推讓無美雖無美亦自謂亡難我者而竟弗與乃
至一尚書郎僅甲科常調而又竟弗獲使之執手版折
腰於監司守倅之庭無臺𤨏之後資足以張皇吾勢而
折其貴吾不知水鑑之謂何彼固不能識無美無美當
[204-2a]
有不豫色者乃無美不謂然也其人間以語余余不謂
然既而舉以告無美曰吾固知子之不小夷陵而薄州
大夫吾姑語子以夷陵故事當宋之時歐陽永叔其始
亦所謂治經術工古文詞士加灼灼者也繇公車第一
人取甲第授留守推官遷直史館者垂數年矣以一言
之小迕而出為外官其地亦夷陵然秩僅令耳紆綠衫
奉槐簡而受署於子所居之州大夫今子治即硤州其
下且三令且甫釋褐而有五品之禄位與牙緋之章彩
[204-2b]
子以為視永叔何如也永叔宜若有不豫色者然且名
其邑之堂與州江津之亭皆曰至喜而皆為之記其堂
之所謂至喜蓋以水道自汴東門踰淮窮大江者五千
六百里而後抵夷陵故為吏者多不欲来既至而知風
俗朴野少盜爭而令食有稻與魚又有橘柚茶筍四時
之味江山美秀而邑居繕完亡不可喜者亭之所謂至
喜則以岷江之水合蜀衆水出三峽傾折回直捍怒鬬
激束之為湍觸之為旋順流之舟頃刻數百里不及顧
[204-3a]
視一失毫釐與崖石遇則麋潰漂沒不見蹤跡而夷陵
為州當峽口江出峽始平流故舟人至者必瀝洒再拜
相賀更生以為行旅喜嗟乎永叔能以令自寛者也非
能盡令理者也能知物情者也非能盡物情者也夫以
貧書生罷鉛槧之業一旦而驟領民社寄鄉俗之黠悍
與胥吏之譸張我且寢食之弗遑而何暇所謂喜蜀舟
之得峽口而喜也必将有楚舟之得峽口而憂也今夫
驅車者折旋於狹逕而騁躓於康荘又安知所謂喜也
[204-3b]
吾故曰永叔非能盡令理與物情者也雖然當永叔之
在夷陵屬令事簡偶取舊牘閲之見其剖擊之舛鷙匹
夫之寃不白而舞文决網者比比為之戄然自是益精
心吏道不敢快意天下事而所蒞若尹開封叅政府屢
典大郡皆有寛平聲至於晩節對客必詳政術而畧文
章然則無美之於永叔不必窮其所謂至喜而於戄然
者加之意乎勉之夷陵之人必且曰歐陽子其更生而
福吾地耶余亦曰殷無美今之歐陽子也
[204-4a]
  送章司訓先生之臨胊令序
記余在嘉靖中以按察使者飭治青州兵當是時青人
數不率叛書亟聞蓋十年而三勤王師而它&KR0841苻之警
與俠少亡命探丸殺人椎埋剽攻者不可計數其號為
稍馴者即山鑄山即海煑海以自給足又馴而習耒耜
之業者嵗所收獲皆入私廪不知公家為何曹余乃選
健吏分部驍卒破離其黨與窮其窟而剪之諸勇私怯
公之鬬横利忿忮之狥嚚訟舞文之習一切受懲稍稍
[204-4b]
稱治屈指已三十年而青人尚有能言之者顧余居平
自恨階稍重不能得一邑而治之為之畫地課耕平賦
息力以規十世之利為之化誨誘導詩書其俗以收一
變之效而僅僅用柱後惠文彈壓之雖其所就理者廣
而其所為德不能深且久也余自解鄖襄之節歸頗時
時為人語之而今年春青陽章君用吾州訓導超拜臨
朐令以行臨胊青望邑也去郡五十里而近其山多出
中下今其民人雖不能無錐冶之競而視都㑹稍樸而
[204-5a]
畏法以故差易理余嘗按部再過之令亦時時詣府請
約束大槩訟諜省可視它邑十之三賦雖稍稍不及期
然亦不至錮之私室且聞邇者有天幸婁得賢令為之
拊循而整齊之當益易矣章君以公車之儁屈司吾州
訓故事自公車出者不當司訓司訓則當有寮長而君
夷然不恨也出入鴈序唯謹暇則延見諸弟子與談經
術於贄輕重毋所厝意為之長與為之弟子者甚安之
居三嵗餘未嘗飾行以干觀風者之薦而薦自及未嘗
[204-5b]
一通政府露其屈抑貧困為可憐狀而除目亦自下於
是其寮率其弟子而乞余一言之贈且謂余故青使者
能悉青事余雖居恒自念欲官一令自效然余能悉青
使者事不能悉令事也於古青使者而得一人曰曹相
國叅延老子之徒蓋公而師事之以清淨毋擾獄市而
青大治及其入相漢亦不過守蕭鄼侯之畫一者而已
章君之夷坦任率寵辱不驚於資近相國矣雖主要主
詳之用殊其貴於清淨毋擾一也章君勉乎行哉為我
[204-6a]
按求前數賢令之成事而以曹相國先後之意行之必
有起而歌頌君者當知余言之不謬也
  送太史王𦙍昌先生還朝序
信陽王𦙍昌先生之奉母太夫人憂也服除者久矣而
顧時時稱病不造朝走一介來弇中訊余余漫問之曰
而主北首乎曰未北也出槖而得其文記所蓄奇石五
則皆悍王幸相之遺物官所不籍而强有力所不之顧
者寳而事之若天球赤刀之重及告返余乃遺先生書
[204-6b]
微以應世之無碍於大道風之顧於辭拙度不能幾枚
叔發不敢望先生之有起色久之先生復以一介來曰
不佞以吾子之命强且起矣雖然必藉子之一言而後
成行余適有它事復漫應之而曰必子之成行而後敢
効一言自是絶不相聞而吾鄉士大夫自燕京歸者問
見主先生否曰否也白虎觀中咫尺地放而至銅駝東
西陌不能得王先生跡予笑曰先生欺余哉又數月而
先生又復以一介來曰行真有日矣雖然必藉子之一
[204-7a]
言而後敢發出其槖得所為後奇石記者其石益以奇
而文益以麗然其寳事之益以甚予乃喟然曰先生好
石哉請為先生言石今夫凝然而鎮重者突然而聳立
者嶷然而角距稜峭者皆其德也挹之而潤叩之而音
者其材也或翔或舞或搏或飲或夷俟或傲睨鮮腆者
其貌也第所以得當先生者此耳先生之所以愛而敬
之者亦不過此耳信陽豫州部也豫州之石不有崧高
二室轘轅熊耳之勝乎哉其崷萃鬱律髙者萬餘&KR0775
[204-7b]
結延袤小者亦不下數百里中之磈&KR1235峭蒨變幻千態
亡論足以供先生之耳目者不可指計其積氣之所滋
潤外發而為喬木内鍾而為五金下穿而為流泉上蒸
而為雲雨所以利益千萬世寧淺鮮也不佞學佛人也
於溈仰體用之機亦畧得之先生而有意於出耶敢以
崧髙二室轘轅熊耳之説進不然而歸抱此數奇石以
老世人且謂不佞以石禪導先生於乎不佞寧石禪哉
  送飭兵觀察使對滄王公遷浙江右布政使序
[204-8a]
自吾吳在故京之左輔而厥賦又當天下半其三垂踞
海與島夷共一旦之命而飭兵獨一按察使者使者之
勢日益重而格日益以髙往者西蜀蹇公用真使來任
之未幾擢御史中丞撫順天以去代之者東齊王公亦
以真使来未幾推中丞撫鄖不果已復推撫山西復不
果而竟得浙江之右伯蹇公為人磊落伉爽果敏便事
有倉卒之用而王公尤周詳篤慎逺慮深識靡所不中
肯綮始公之來而蹇公以中丞去法不得候代屬虛位
[204-8b]
者近三月公無所因承事取獨斷若草創然諸文武吏
故攝公之材望與剔歴軍事然跋履之地多在西北乘
秋始候因髙為險而東南則茫茫一大海無所不戍邏
車騎之用驟改而餘皇馳射之技悉易而浮泅尚意公
之未盡睹也公故明法比曉章程大約吾吳地公移訊
牒視燕晉省可倍屣多且十之其變幻出沒不復可更
僕數公於地形之要緩兵卒之强弱戍餉之給乏一按
圖而得之不待四履之所䟦涉而收其筋絡節輳於股
[204-9a]
掌之内片檄下而斾旌㠶檣組練㦸矜為之氣振而色
飛自大帥以至裨校莫不傾輸其肝膽毋敢矯飾而希
目前之寛借郡邑寮佐大小將數十百人公若人置一
使於几案以檢制其非念而稍賢而有才者則爭自鼓
舞篤策冀公之見知公置腹而撫之且誨之黠吏因緣
舞文為姦雖一字之下上公必抉摘其伏使之縮舌搖
手即盛夏若負霜雪而供事蓋嘗遘吾州之大夫韓子
謂不穀幸得以職事旦夕謁公再謁必拜公之益也日
[204-9b]
者獄司之不戒盜逸者十人公時自行部歸不動聲色
畫筴懸購吏士用命不浹日而獲其九不穀用是以得
逭大戾稍間取公初至之教而讀之不覺悚然沾汗也
公固預精言之矣它邑大夫亦間謂余有吏筦藏而闌
出財物者幸蚤露已取公初至之教而讀之不覺悚然
沾汗也公又精言之矣凡公之條教約束若蓍蔡然遵
之則理拂之則敗我曹何可旦夕舍公也蓋日夕加額
願公之握節而來以覆露我以吾子之於公有素也其
[204-10a]
為我效輿人之頌而期公以来記世貞承乏青社時實
為公今官公方少年薦公車數接眄睞貞雖奉公之誨
以無煩簡書然踈節濶目師意自好其愧公今日多矣
最後自楚憲亟入太僕又不得一踐紫薇之堂以察泉
谷出入之數故卒鹵莽於撫綏用弗稱去公今稍遷浙
藩浙藩天下賦藪也又益公以所未足矣自是而肯惠
綏我吳則豈唯諸君子之幸亦世貞與父老之幸哉
  又
[204-10b]
對滄公之以浙右使行也世貞則從州邑長令後為不
腆之辭贈之矣一旦副大帥盧公偕叅將馬侯游擊将
軍張侯跼門而請曰夫儒吏以搢紳贄而武吏以介胄
薦今者憲使公之行也賓筵固秩秩矣徵其冠則且脫
惠文而進賢矣而不穀二三子尚敢執介胄之故而辱
我公唯執事素幸於公其不辭雅言之瀆余謝不敏則
謂三君子吾所以稱公具州邑長令序中令兹無能為
續敢問大宰之遷公於浙也為重之耶将不爾也以秩
[204-11a]
則右使右而觀察使左以地則吳急而越緩以寄則飭
兵使者難而藩貳易夫不待銖較而衡度之知其不為
重也且吾見夫公之出也旌旄蔽前冠珮從後多力而
駢脅者持矛操闒㦸翼輿而趨片檄所下環海戍者幾
二千里水陸之舟楫車騎肩脅惕息莫敢誰何吏民耳
目以百萬計殫候公之顰笑為欣戚而今者三商而起
間一坐堂皇睨其長之鼻孔而不得咈息及其趣幕府
受約束計無所復之唯唯而已所稍自媮佚者挾輕騶
[204-11b]
御筍輿而彷徉於湖山之社此與昔之請祠而寄祿之
人何異然則三君子者毋亦窺公之所以得兹遷謂用
事者以便宜均勞佚也耶是不然夫移公於浙者重浙
也其以公移者重公也吳浙上游也地形相錯如繡即
吳之有風聲張錯固朝舉而夕馳之浙矣今盡吳之地
無不攝公之威而銜其德有如一旦錢唐之悍校驕卒
有公在孰敢逞其憯脫巾而噭呼也耶不寧唯是往者
島夷作而吾地之撫臣時更易而往往議其代者借材
[204-12a]
於逺地是故緩急不得其力今公之望實著矣其蒞吳
而開府之啓事勞山公者再矣有如一旦中丞入揆地
或天子有所更易舍公其誰公固可朝拜命而前茅達
於楓江之滸矣吾固曰重浙也亦重公也三君子拜曰
信如子之言不穀将飾餘皇淬組練以俟矣余亦曰豈
唯諸君子余亦從父老操𤣥黄之篚以俟矣於是賦黍
苖之四章贈公而别
  賀太宰袁公加宫保致仕序
[204-12b]
南京大宗伯袁公抑之以奏三載績入朝詔仍故職而
無何南太宰闕公遂為南太宰甫拜命即上書言臣老
不任事謹以骸骨請而謬薦及不佞世貞以尚可備驅
使時不佞方在告里居也天子以公清望素著勉留之
而俾不佞起家待署公歸當履太宰任復上言臣不幸
有狗馬疾憊不良拜起即春秋奉髙皇帝寝陵嵗時祝
釐不能無顛踣胡顔以對司儀者上幸哀憐之賜一壑
而老天子下其事太宰太宰楊公叙公之德在國家若
[204-13a]
蓍蔡不可一日無而憫公之情非得已也知止易退公
之道固然要必不忍以君父之托而為身及名計具其
事以聞天子以公清望允孚特加太子少保俾致仕曰
望者稱之也猶在外也曰孚則信之矣在内矣不佞頗
習掌故家言東宫三少雖與尚書偕二品而非六年滿
者弗輒加其以致仕優禮加則嘉靖之初以上遡𢎞正
時有之今上之世獨葛端肅公一人而已然歴四尚書
而拜御史大夫垂奏六載績乞休而後得之若分司留
[204-13b]
京者故自公始也夫覈名實慎爵賞雖至一嚬一笑亦
不輕以示人則毋過今上者公何以得此也公為給事
滿嵗即上書極論選部郎與柄相之倖客翰林檢討因
糺及尚書世宗為之逮選郎逐檢討而亡何公遂出僉
閩臬矣自是浮沈外寮者且十餘年竟不召然所謂柄
相者絶不能以毫末加公而公亦不以浮沈故小有所
挫尋入拜太僕進奉常步武八座而不肯以其身充二
相餌遂乞骸歸其最後相益驕公之卧東山踰十五年
[204-14a]
積薦剡至數十公既了不知有薦者而驕相亦了不知
有公㑹其敗而公始起家南少司空超為御史大夫復
超為大宗伯天下之望公若威鳳祥麟而莫知其用公
之用若廣藪喬嶽蒸為靈澤冩為神瀵而莫測其倪邇
逺之薦紳與都㑹之逢掖穆然若清颷之被躬爽爾而
蘇謖爾而斂殆若以公為蘋末而未盡悉也夫服箱馴
皂之士一旦而以其穎試於縣官為之程勞而爵禄之
非不尊且厚也力&KR1205而不任則曰吾所以報之盡矣聽
[204-14b]
其歸亦足矣不稱而白簡先之丹書後之曰吾非而薄
也而自致之也公之歸豈以是望天子重天子亦豈以
一歸故重公又豈以一宫保為足公重夫亦各自致其
分而已使天下而有純一不貳之臣又有優賢将恬之
典於公非有所重於君德國體乃重也公既得請過不
佞而語曰子名為知己不可無一言夫天子之加恩不
足公重而不佞之一言乃公重哉公業已辭禄且嵗儉
不能具饘粥不佞雖貧差猶有一月釀千里炙童冠稱
[204-15a]
之呼舴艋而相從於石湖之滸咏歌熈怡即上之所以
重公與公之能重上者皆悉掃而付之忘言不亦快乎
公莞爾曰有是哉我能爾若恐不能爾也姑志於筆
  送大司馬舂陵王公入朝序
萬厯之丁亥秋詔拜總督薊遼真保御史大夫曲周王
公為大司馬公固辭天子若曰乘一障以守邊陲使外
地寧謐金湯屹然使予一人靡厪於北顧則唯卿之力
予一人尚虞其三埀卿其作我心腑運臂指使以成統
[204-15b]
平毋更辭公拜手稽首對揚天子之休命既俶装而御
史中丞蹇公時以巡撫有事於薊貽書世貞謂不佞奉
公下風方藉公之教以免於咎而公棄我雖然使不佞
之私戴公也毋寧使百辟之合而戴公也唯吾子之習
公而善不佞其毋靳一言以為公行李重蹇公之言曰
公之始治薊也蓋有南軍萬人云其軍甚精而熟於故
戚将軍教則又甚整然散處睥睨間多設禆校䕶之而
不為置帥䕶者日以益而不才者日以竽濫所侵牟不
[204-16a]
可貲算卒亡不垂槖者然庶幾得少縱窳惰以兩相市
卒之兩相蔽公曰毋庸也余不佞合筴請於上悉汰禆
校之不才者仍節縮它費計減直四萬餘金益募卒二
千二百人且令諸軍分屬諸帥以時約束之卒便於亡
所侵牟而安於約束北軍亦相顧自奮勵薊若益而雄
者公又念修邊無已時役繁而力&KR1205且不支諸寛客兵
役十分之二主兵則姑愆其期不以春而以秋已又念
卒餉不得本色則資之糴糴日貴而食日益匱請稍與
[204-16b]
之本色已又請通餽道免扣留諸所以袵席吏卒者纎
悉詳至前後俱得報可然公不純任愛大帥以下有貌
果象恭以巧藏貪以豫匿怯者袂其情而論謫之不少
貸将自是選矣而是時汰校之下遷者忮而要其黨孽
偏将軍之請減餉以為罪軍幾變公不為動第論捕執
其魁斬之梟示於邊士惴惴奉命矣諸屬國挾大敵以
恫喝我嵗益驕諸将幸及身之無事謀所以媚之公私
之幣亦益増公為畫一之法定約咸慴伏不敢為恫喝
[204-17a]
蓋終公之任無一騎闌入邊者諸将乃相謂我曹子豈
願割肥而飽敵今賴公得自保又使我無憂於烽燧公
仁人哉故不純任威蹇公之言云爾世貞第語蹇公此
公之所得王公於薊而王公敉寧之猷施於西若真保
者綏輯之勛著於東若霸薊者固未之及也公既以一
班而舉王公余又欲以一班而為王公贈毋乃非當乎
哉雖然天下者亦一方之積也且王公自弱冠著朝籍
敡歴中外所至有名大臣風兵事特其重者耳夫以絳
[204-17b]
侯勃之定燕代而入為太尉裴晉公之謐淮蔡而召領
中書韓魏公之威西夏而還佐元樞以至拜相厥後絳
侯浴日之隆勛與黄河泰山相帶礪裴韓二公以其身
係天下安危者各二十餘年三鉅公将相之業昭昭如
是然髙帝之識之與元和慶厯之間人主之所眷倚與
中外之所注望者固不在揆地而在定燕代謐淮蔡威
西夏之日也公何以異是雖然世貞竊有千慮之一以
薦公夫憂在内者不在外憂在上者不在下搢紳大夫
[204-18a]
在公下者信公之亷而服其正固不能有所加矣自公
而上肘掖之間貂璫之重私其所比以要公公能無狥
之乎不狥則囁嚅而議其後如前事可鑒也狥則失所
以為公矣八紘之外奉琛委賮以奉正朔固當鞭箠而
乳哺之然災異洊仍民困已極小則&KR0841苻大則潢池公
何以待焉吾聞之峻已所以逆窺覦也絶暱所以杜交
闗也推誠所以孚異類也潛機所以擿幽伏也下賢所
以廣忠益也立節所以待非常也夫公社稷臣也與國
[204-18b]
家同戚休使世貞以蹇公之請而終之諛不亦失所以
為世貞者哉
  贈督撫大中丞樂吾佘公之南京大理寺卿序
樂吾公之以大中丞督撫三吳也故自浙藩伯遷云天
下諸軍鎮獨三吳重而諸撫臣亦唯三吳重蓋高皇帝
之所定鼎曰南京陵寢百司六軍在焉而姑蘇雲間晉
陵其財賦獨幾當天下半而其地又以三垂枕江海與
島舶海冦爭利便其輯遏又甚艱故往往以它中丞徙
[204-19a]
鎮不則卿尹之敡歴有聲實者而公甫正浙藩之未幾
即以遴選拜特寄三吳吏民方拭目而望公之風采然
公下車之三月餘而諸郡國胥次以水災告三吳地形
若繡髙故不能勝庳然尚有未魚鱉者而公業上書為
民請蠲賑辭已甚哀書初至北闕下大司農猶持之獨
二相國以桑梓之故而公與議合亡何霖淫不止其高
原亦盡如掃公書再上益切臺使者繼之它使者復繼
之它諫臣亦爭繼之於是九重之聽迴而二相國得悉
[204-19b]
其心思嵗徵大槩蠲者十之三而其未蠲者亦從緩矣
而獨所謂賑者謀發之官則削貿之官帑帑如洗公乃
督率守令以便宜勸貸庾有粟使為粥食餓者帑有鏹
官量益之使從它方糴平價而糶即所活不能全大要
得十之三四亦足以舒而公性素節儉至是益以身先
之朝晡進肉菜不過二簋郵使過郡無張宴無用幣無
治贐無遣津䕶人過者亦不敢以望公故閭閻之私蓄
雖竭而官不大侵其民困食而不困力公雖孜孜格民
[204-20a]
隱然務為長慮深顧以貽數嵗利而吳中喜事新進見
謂名美而不睹其實輕有所陳説公一切為條析不盡
狥之曰使吾當其名誰任我實即以内意譸張撼揺公
弗顧也當是時屬公之四履者吏自二千石以下至百
石士自薦紳大夫以至青衿民自白叟以至紅女黄童
毋不恃公為命而郵書自北来則公進為廷尉卿治留
都矣三吳之人狂走相顧謂我曹稍幸有生色圖所以
善後而未能公奈何舍我去也日者震澤之濆有十餘
[204-20b]
里䖍劉我居人雖攝公之威德匿跡遁巡然未就縛也
天子赫然篤公曰亟用鉞第遷命與師中之命相躡而
下豈太宰與大司馬不相闗攝耶廷尉固天下平較之
賴廷尉生視賴撫臣生者萬不一當也公胡以有此遷
也曰大司馬定筴者也太宰程資者也宜其不相闗攝
也雖然帝舜之時蠻夷猾夏冦賊姦宄則臯陶為士士
即廷尉也方伯連率其勢足以威蠻夷而弭寇賊乃不
可以寄臯陶而俾為士者謂法平而亂自靖也楊雄識
[204-21a]
其意矣故廷尉之箴曰昔在&KR0214尤爰作淫刑延于苖民
夏氏不寧然則廷尉之寧民也深於方伯連率之寧民
也審矣兵使者李君求所以借公不得謂不佞故在公
宇下當習公而又以職事從公後俾敘以佐行李
  送司農路大夫闕/ 守鞏昌序
嘉靖中甲令諸八座之任子得除五都督府幕僚稍遷
僚之長於格當為郡守而兩京之幕僚少而八座之任
子衆以故不四三年輒得守吏以資簿持之弗盡應也
[204-21b]
資既弗盡應又不獲於幕中先材故守而必之於五嶺
之西南貴州夜郎牂牁之境為郡者守亦往徃自免去
是以名伸任子而實抑之最後稍稍為調劑之法遴其
俊賢散轉郎署以觀其能徐而識之往往得望郡比於
中州於是任子之選重而遷益緩然不為任子格跬武
監司而懸目卿佐當其選者亦重自愛而勇見才迺吾
於路大夫竊徵焉大夫故大司馬公愛子也今上甲戌
之秋余入領太僕而大夫繇都督幕來為丞是時年甚
[204-22a]
壮長身白晳美眉目與之處温恭而中理與之談通明
而不詖余固已心器之然無何出鎮鄖中而大夫丞太
僕自如久之始遷南司農部三轉以至今官而余以不
能事言路還里中需次偃蹇朝命者亦至三而始强起
至留都蓋十又四年而復與大夫接則大夫益壮於昔
而余一皤然翁矣司農部中亡不稱大夫才而亷者籍
籍滿金陵亡何除目下大夫進為守而得鞏昌守固常
調獨鞏昌為關中最望郡領州三縣十二西傾朱圉鳥
[204-22b]
鼠之山襟帶前後嘉陵天水江湖之滙以資灌溉清渭
濁漳分流而西注太守晨朝坐堂皇三州十二縣黄墨
之綬趨走而聽命於庭噫嘻亦雄矣第吾聞之今天下
遘百六之㑹而關中災為最闗中之災秦隴尤最大夫
郎司農部所以為袵席乳哺計者籌之孰矣今幸一當
生舉三州十二縣而置股掌間于澤枯而肉骨何難焉
大夫之先有温舒者當漢地節初博陸侯襲武帝之故
以威稜攝齊宇内而温舒獨䟽請尚德緩刑其辭甚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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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宣感之而其後潁川渤海之徒進而成循吏功温舒
亦至臨淮太守治有異跡而子及孫皆能用父祖之教
至牧守大官大司馬公故雲間守也今距守時七十餘
年而雲間人頌之若新非温舒所敢望也大夫稱所以
後大司馬公者又豈下温舒子若孫哉余雖老猶能覩
璽書西下旌鞏昌矣於是諸任子稱大夫通家列曹署
者若而人咸請而志之以為大夫行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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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弇州續稿巻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