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b0019 紀效新書-明-戚繼光 (WYG)


[000-1a]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二
 紀效新書       兵家類
  提要
    臣/等謹案紀效新書十八卷眀戚繼光撰是
    書乃其官浙江叅將時前後分防寧波紹興
    台州金華嚴州諸處練兵備倭時所作首為
    申請訓練公移二篇所謂提督阮者阮一鶚
    所謂總督軍門胡者胡宗憲也次為或問題
[000-1b]
    下有繼光自註云束伍既有成法信于衆則
    令可申茍一字之種疑則百法之是廢故為
    或問以眀之盖眀人積習惟務自便其私而
    置國事于不問故已在事中則攘功避過以
    身之利害為可否以心之愛憎為是非已在
    事外則嫉忌成功惡人勝已吠聲結黨倡浮
    議以掣其肘繼光恐局外阻撓敗其成績故
    反覆論辨冠之簡端盖為當時文臣發也其
[000-2a]
    下十八篇曰束伍曰操令曰陣令曰諭兵曰
    法禁曰比較曰行營曰操練曰出征曰長兵
    曰牌筅曰短兵曰射法曰拳經曰諸器曰旌
    旗曰守哨曰水兵各系以圖而為之説皆閲
    厯有騐之言故曰紀效其詞率如口語不復
    潤飾盖宣諭軍衆非如是則不曉耳或問第
    一條云開大陣對大敵比塲中較藝擒捕小
    賊不同千百人列陣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
[000-2b]
    不得後只是一齊擁進轉手皆難焉能容得
    左右動跳一人回頭大衆同疑焉能容得或
    進或退可謂深眀形勢不為韜略之陳言第
    四篇中一條云若犯軍令便是我的親子姪
    也要依法施行厥後竟以臨陣回顧斬其長
    子可謂不愧所言宜其所向有功也乾隆四
    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000-3a]
          總 校 官臣/陸 費 墀
[000-4a]
欽定四庫全書
 紀效新書卷首
            明 戚繼光 撰
一任臨觀請創立兵營公移
 分守浙江寧紹台等處地方㕘將署都指揮僉事戚
 繼光呈為處練陸兵以便圖報事竊照卑職一介武
 夫叨承祖廕驅馳北塞艱苦數年是以犬馬衷誠謬
 䝉剡薦方面再遷涓埃未効尸位之慚徒極俯仰再
[000-4b]
 叨前職水陸兼司陸戰尤切但情俗異宜只得勉奮
 至於身先士卒臨敵忘身職雖武愚少所素講又况
 世荷豢養之恩正犬馬効力之日且進有廕贈之榮
 退有典刑之及豈敢偷生但設使本職統有節制敢
 戰之兵經練素孚之卒一鼓齊進血戰抵敵我雖創
 艾賊亦破膽如此則設有不虞實所甘心願膏草野
 以圖補報惟恐即今既無堪戰練制之士若不呈明
 預處教訓必待有事仍如目前流寄雜兵以塞燃眉
[000-5a]
 之責兵將睽違虛聲冗衆士心未附軍令不知及或
 借取福廣船内水兵驅之陸戰數里以前望賊奔潰
 聞風破膽雖有武勇數人并為遮擁而使本職孤身
 赴敵効死職分更於地方何益殊増賊勢猖狂以貽
 羞笑本職承命以來旦夕兢惕興思及此無任憂惶
 况兩浙數年軍書警報並無一日之停武官兵卒俱
 涉經年之戰縱有練兵之志亦無可乘之時幸今大
 冦就戮萬里廓清本職何縁遭逢此暇微隙為備但
[000-5b]
 去來年風汛僅有三二月之日尤該將官惜力分隂
 之際再照水陸之兵險易不同戰鬬之間利害尤别
 其水戰固為不易至於陸戰鋒刄既合身手相接彼
 死則此生勢不俱存又况浙兵俱係赤體赴敵身無
 甲胄之蔽而當慣戰必死之冦手無素習之藝而較
 精銛熟巧之技行無齎裹食無炊㸑戰無號令圍無
 營壁窮追逺襲必寄食於旅店對巢拒守必夜旋於
 城郭而在今不得不然也為今之計必隊設火頭行
[000-6a]
 鍋負之以隨軍身帶乾糧齎裹備之以炊爨兵有營
 壁器具立之以相持宿飽于野庶為有制故本職意
 以必用先創營壁之法退則後有可恃以更番進則
 對壘可恃以無虞或又謂方今冦至不時急求目前
 之用而必待從容創練營伍緩不濟事誠似迂談殊
 不知三年之艾不蓄不得而殺賊練兵可以並行不
 悖除將見在倭冦一面照常督集官兵戰𠞰一面統
 集新安兵或儲器教藝練營待教練有成即可期實
[000-6b]
 用矣至於臨敵制變防詐設竒在將自出難以逆計
 及照本職本以一將之官故所思不出三千之法寧
 言粗鄙有遺漏欲求實效不敢粉飾而繁辭章徒事
 虛文謹將創制營規缺欠該備器械逐一開載外查
 得接管前官任内並無交代水陸堪戰堪教兵士欲
 行未便伏覩平倭疏内一欵總㕘等官詳計某府縣
 某衞所應用防守若干名某港某寨應用守禦若干
 名每㕘將應用三千名副總兵分管陸路應用浙直
[000-7a]
 兵三千名見在各衛所軍士堪用若干名㑹算既定
 前後令各㕘將協同兵備將所轄各府州縣新舊民
 快義勇嚴加㨂選務得膂力驍壯之人但有老弱盡
 行汰去責取里老鄰右保結攅造花名文册明白開
 注身材面貌給牌懸帶選完之日每兵備道將所轄
 地方通計若干就中挑取三千名責付㕘將管練專
 備本地陸路截殺及聽軍門調用又一欵開在㕘將
 者㕘將常用訓練揀選不精訓練不熟責在㕘將佐
[000-7b]
 貳官名數不充工食不敷責在兵備及府州縣掌印
 官又開各兵備道將挑選過精壯之人務足三千之
 數交付㕘將與同官軍時加操備居常教練遇敵交
 戰㕘將之責平時閲視臨陣監督兵備之責等因續
 䝉提督軍門阮白牌為軍務事内開賊遁温福仰戚
 㕘將駐劄紹興將兵備道原募兵勇三千名逐日操
 練揀去庸弱無藝之人照數選補聽候調用為今之
 計合無照議并遵牌内事理選練其不足額數者或
[000-8a]
 許職亦量行自募充補其册内應用營壁器具金鼓
 旗幟何項銀兩相應取辦伏乞批行應該衙門從公
 議處縁于處練陸兵以便圖報事理未敢擅使為此
 理合備呈伏乞裁奪施行嘉靖三十五年十一月十
 五日呈詳欽差提督軍門阮蒙批兵備道行府照數
 處辦繳依奉備行紹興府委官經歴歸本佑造該府
 庫貯並無海防銀兩堪動等項縁由仍備呈欽差總
 督軍門胡批該府既無堪動銀兩仰布政司查給繳
[000-8b]
 通併行紹興府給造
一新任台金嚴請任事公移
 分守浙江台金嚴等處地方㕘將署都指揮僉事戚
 繼光為請乞專任責成殫瘁心力大振久沿海防軍
 伍以圖補報事竊照本職本以廢棄之餘誤䝉使過
 之用看得任内台州一帶沿海衞所自初建置本以
 保障生民捍禦地方故民出膏脂以供餽餉今積承
 平二百年來一旦被有倭患其民社供餽軍餉且如
[000-9a]
 舊矣而軍伍不惟不能保障生民無益内地且每事
 急又請民兵以為伊城守是供軍者民也殺賊者又
 民也保民者民也保軍者又民也事體倒置如此殊
 失祖宗建牙之意况台海一帶逺在浙江一隅將權
 獨當一面勢甚可為但世情狃於四事其虛文誤日
 第一也間有任事者而不得弊源肯綮二也又有見
 今日之軍疲憊懦弱畧似人形遂謂必不可振因噎
 廢食者三也甚至以軍為務設恐整用殺賊致有損
[000-9b]
 軍之罪四也夫然則民兵獨非命耶但今日蠱壞之
 極幹蠱之事如創始相似茍存其成法之體而少變
 其意以捄其弊庶成法亦不至廢合無假職一方便
 宜之權凡利有所當興弊有所當革悉容職隨時制
 宜次第修舉與兵備道計議允行一應掌印操陸管
 事軍官悉容職務在得人一面因才授能隨時便宜
 更置一面疏名分巡兵備道㑹詳請用及别衙門有
 所更置職境沿海管事軍官亦必行職查覆其措置
[000-10a]
 之要一曰首正名分使指揮千百戸旗軍丁舍秩然
 有序而衞所之號令必行於上下二曰拿治剥軍貪
 官以蘇久困之卒使士氣漸裕三曰重治刁軍官使
 衞所之官敢於任事四曰禁所伍越序文移無印白呈
 以肅軍政五曰諭以忠義厚恤戰亡以勸親上使長
 之念六曰清磨户口均編差役以養荷戈之力至於
 追攝出外跟官清查影射役占操練鼓舞身先教習
 凡可以充實行伍激發士氣者悉聽職隨機轉環不
[000-10b]
 必拘定常格多方以振飭之如遇事體重大聽㑹兵
 巡道施行而有司軍糧按月徵放如此而二年之外
 使沿海官軍不能堂堂一戰者皆職誤國罔上之罪
 也如䝉允諭之後定知謗書盈篋集毁銷金然世豢
 臣子分在馬革裹尸成敗利鈍豈足暇顧仰仗部院
 威明伏乞鈞斷為此不勝激切理合具呈伏乞照詳
 明示施行嘉靖二十九年五月十三日呈詳欽差總
 督軍門胡奉批所據條陳數欵深為有見且切中時
[000-11a]
 弊本官為一方大將軍既肯挺身任事則一方軍務
 悉以委託俱許便宜施行若事體重大必須公議亦
 聽會同兵巡二道斟酌計議而行具由詳報此繳又
 䝉巡按浙江監察御史周批前呈文䝉批所議皆有
 見且中時弊因以見本㕘攄忠殫慮與碌碌虛遣者
 不侔但更張有漸上下乃孚若外至之言决不能損
 亦不必過防之也此繳
  紀效或問束伍既有成法小信於衆則令可申茍/一字之種疑則百法之是廢故歴述所
[000-11b]
   急與可辦者為或問以明之必其信於衆而/後教練可施於是以或問諸説編為卷首
或問曰平時官府面前所用花鎗花刀花棍花义之法可
 以用於敵否子所教亦有是歟光曰開大陣對大敵
 比塲中較藝擒捕小賊不同堂堂之陣千百人列隊
 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後叢鎗戳來叢鎗戳去
 亂刀砍來亂殺還他只是一齊擁進轉手皆難焉能
 容得左右動跳一人回頭大衆同疑一人轉移寸步
 大衆亦要奪心焉能容得或進或退平日十分武藝
[000-12a]
 臨時如用得五分出亦可成功用得八分天下無敵
 未有臨陣用盡平日十分本事而能從容活潑者也
 諺云到厮打時忘了拿法兵豈易言哉俞公棍所以
 單人打不得對不知音人打不得者正是無虛花法
 也長鎗單人用之如圏串是學手法進退是學步法
 身法除此復有所謂單舞者皆是花法不可學也須
 兩鎗對較一照批迎切磋&KR3934擠著拿大小門圏穿按
 一字對戳一鎗每一字經過萬遍不失字字對得過
[000-12b]
 乃為成藝後方可隨意應敵因敵制勝也藤牌單人
 跳舞免不得乃是必要從此學來内有閃滚之類亦
 是花法定須持標與長鎗對殺先標使去亦要不早
 不遲標既脱手要進得速出刀快方為成藝鈎䥥义
 鈀如轉身跳打之類皆是花法不惟無益且學熟誤
 人第一叉鈀花法甚多剗去不盡只是照俞公棍法
 以使叉鈀鈎䥥庶無花法而堪實用也
或問曰子所撰抑南北可通施之於今日耶抑水陸可
[000-13a]
 兼用否耶無乃覔形索景未免使人有讀父書之憂
 光曰如束伍之法號令之宜鼓舞之機賞罰之信不
 惟無南北水陸更無古今其節制分數形名萬世一
 道南北可通也若夫陣勢之制特因浙江一方之地
 形倭賊出沒之情狀以形措圖以熟愚民分合之勢
 以教畎畝初用之官隨敵轉化茍用之異地是誠難
 免父書之憂也不敢統為誇誕以誤閲者故特備説
 于左夫倭性疑疑則遲兵臨之時我若進而有制彼
[000-13b]
 若先不預聞便不就合我得易于分布余數年百戰
 但見諸賊據髙臨險坐持我師只至日暮乘我惰氣
 衝出或于收兵錯雜乘而追之又能用乘鋭氣盛以
 初鋒又其盔上飾以金銀牛角之狀五色長絲類如
 神鬼以駭士氣多執明鏡善磨刀鎗日中閃閃以奪
 士目故我兵持久便為所怯余所著操練圖令内切
 切分詳退兵之法諄諄面諭鴛鴦陣勢速戰之條者
 良以此也若夫北方原曠地形既殊敵馬動以數萬
[000-14a]
 衆寡亦異馳如風雨進不能止豈可以此用之者耶
 或曰必如何而可余曰北方之事須革車二千練驥
 萬餘甲兵數萬必興十萬之師如衛公之法而不泥
 其跡乃可收功尺寸出塞千里少報國恩之萬一也
 或又問其法何如余曰十萬之才非余所及但當别
 有十萬作用長嘆而作
或問曰主將者萬人之敵也而一技一藝似不必習光
 曰惡是何言哉夫主將固以司旗鼔調度為職然不
[000-14b]
 身履前行則賊壘之勢不可得衆人之氣不肯堅前
 行之士得以欺哄避難而逆誑莫可辯斯賞罰不能
 明不可行也如欲當前則身無精藝已膽不充謂習
 藝為不屑可乎及其平日也士卒乃以藝而勝敵者
 非有督責愚人不知為防身立功之本既多怠逸如
 欲教閲必須憑左右教師以定髙下便致教師得以
 低昻其間為索詐之計士心即不平學技即不真而
 花法無益之藝得以入乎其間况為將之道所謂身
[000-15a]
 先士卒者非獨臨陣身先件件苦處要當身先所謂
 同滋味者非獨患難時同滋味平處時亦要同滋味
 而况技藝豈可獨使士卒該習主將不屑習乎承平
 以來紈絝之子間一戎裝則面赤如丹執鋭則慚笑
 莫禁為主帥者茍能一身服習而凡下我一等者將
 焉取慚愧惶惑赤面動心誰不曰位勢如彼其尊威
 令使我奔走者尚如此我又何疑怯而不屑使知披
 執非辱已之事醒然為當然之役而良心矢發練士
[000-15b]
 如林矣孰謂一技一藝非主將之可屑為耶分門習
 技者士卒而所以雜其長短隨其形便錯而用之者
 主將也不習而知之臨時焉能辨别某器可某用某
 形用某器以當前後臨時不知用蓋由平日不辨别
 精粗美惡之故也及或托之章句中不知器技之用
 者造之付與士卒無異閉目念文到底不識一字如
 此則器技必不精晁錯曰以其卒予敵也斯言可不
 信乎主將又可以為一人之敵而不屑乎平時器技
[000-16a]
 必須主將件件服習以兼諸卒之長既習則能辨又
 須件件親詣親手看試過方可付士卒勿謂我有捷
 法百件之中抽其一二試之此是三軍性命所係國
 家地方安危所闗設有一件欠精臨事一人先失大
 衆被累勿謂我有抽看之法而造者不測便不敢草
 草勿要顧惜威重勞冗而試較不全萬分叮嚀告囑
或問祖宗自設官軍至今操練二百年矣比子之操一
 二年者孰為習士官軍亦有陣法塲中演習而皆不
[000-16b]
 禆時用何也光曰且如一學生平日牕下講習的是
 五經四書解義策論一旦入塲試官出來題目就是
 經書上的便可中得箇舉子來若平日雖是手不釋
 卷却讀些雜説詩詞作些歌賦傳竒一旦入塲要作
 經義策論中選所習非所用如何可得就是好學的
 也徒然耳今之軍士設使平日所習所學的號令營
 藝都是照臨陣的一般及至臨陣就以平日所習者
 用之則於操一日必有一日之效一件熟便得一件
[000-17a]
 之利况二百年耶况自㓜而為武士者耶奈今所學
 所習通是一箇虛套其臨陣的真法真令真營真藝
 原無一字相合及其臨陣又出一番新法令却與平
 日耳目聞見無一相同如此就操一千年便有何用
 臨時還是生的且如各色器技營陣殺人的勾當豈
 是好看的今之閲者看武藝但要周旋左右滿片花
 草看營陣但要周旋華彩視為戲局套數誰曾按圖
 對士一摺一字考問操法以至於終也此是花法勝
[000-17b]
 而對手工夫漸迷武藝之病也虛文張而真營却廢
 制陣之病也就其器技營陣之中間一花尚不可用
 况異教耶教與不教同况不習耶司閲者可不端明
 雙目以任習服之人為較量之衡耶
或問常操之套果可用於臨敵否而真操賞罸精微之
 處亦在此否耶光曰操兵之道不獨執械走陣於塲
 肆而後謂之操雖閒居坐睡嬉戲亦操也善操兵者
 必使其氣性活潑或逸而冗之或勞而息之俱無定
[000-18a]
 格或相其意態察其動静而撙節之故操手足號令
 易而操心性氣難有形之操易而不操之妙難能操
 而使其氣性活潑又必須收其心有所秉畏兢業又
 有操之似者最為操之害何則讙譁散野似性氣活
 潑懈苦不振似心有兢業為將者辨此為急知此可
 以語韜鈐之秘矣獵人養鷹犬故小道也將無所似
 乎且夫好生惡死恒人之情也為將之術欲使人樂
 死而惡生是拂人之情矣蓋必中有生道在乎其間
[000-18b]
 衆人悉之而輕其死以求其生非果於惡生而必死
 也故所謂恩賞者不獨金帛之惠之謂雖一言一動
 亦可以為恩為惠所謂威罰者不獨刑杖之威之謂
 雖一語一黙亦可以為威為罰操之於塲肆者不謂
 之操所謂筌蹄也而兵雖静處閭閻然亦謂之操乃
 真操也微乎微乎妙不可測神乎神乎𤣥之又𤣥此
 聖賢之精微經典之英華儒者之能事豈㝷常章句
 之可擬耶况諉之弓馬粗材武夫血氣之技烏乎可
[000-19a]
一正行伍説
 行伍大畧前制旗幟内已載今定每十人為一小隊
 即伍也置立木腰牌各一面四伍一哨即大隊也腰
 牌一面每官方色腰牌一面各内應開姓名另圖牌
 式於前仍查軍律㕘酌人情定立軍法若干欵𦂳要
 者印油於牌隂稍緩者并前令通刊為一部如一隊
 之長須知十人内某貧某富某强某弱某在某往一
 呼之間一名不遺一見之間逐名俱識大而百人之
[000-19b]
 長千人之總偏禆大將各以此考之足辨兵士情意
 教練之勤惰也務使人有管鮑之知方可望其同心
 戮力之戰
一制器説
 造用之法中間將官多推於有司蓋避嫌耳殊不思
 臨戎誤事其咎誰歸雖涉嫌疑有不容於避者但銀
 兩出入不親何嫌之有其買辦工料巡視監製隨完
 隨試堪否行罰任怨須將官親為之方俾實用不然
[000-20a]
 止專降式受成總使數更得精加倍不無耽誤時月
 則是航海者漁人而造舟者梓人彼何與利害而焦
 勞困苦以底其精司出納者惟知屢估務至减價以
 為省一金則民受一金之賜且估之不奢司事者無
 從侵尅殊不知委用非人稽查無法任是如何估減
 愈減愈於器具上剥削而自侵之數原不減也誰肯
 又將已貲佃造更不知器具造成無用並將給造之
 貲盡數置於無用之地所謂惜小棄大掩耳偷鈴而
[000-20b]
 他人坐邀一已之名重貽軍事之害又復重估再造
 其時將以省民耶將以遺害耶况誤大事者耶嗚呼
 有大計者思之
一教閲説
 前兵既選充足輪進教塲將官逐照長操教習格式
 忘去勢分各隨所長如法逐名教誨務使人知習服
 器藝之樂之益欲罷不能非止為答應官役而為之
 恩威兼著情法相融中有梗玩者重治以警其餘週
[000-21a]
 而復始已完通行合營演總陣一日其營陣之制另
 具
一調發説
 照得南方用兵已踰數年軍民兵士操集之久豈止
 曰善人七年之期不可謂無三年之艾至今稱習士
 節制者猶鮮蓋由平時操練既不惜光隂於無事間
 又教者非其所用而有事之際又復立名選鋒每哨
 隊内抽其愿者强者湊合而發咸知兵無選鋒之慮
[000-21b]
 獨忘臨敵易將之危人心忽更所屬行伍分離上下
 易置已難責成至於功不能成則是授以藉口之柄
 此其所以積兵徒久而烏合如初也合無今後各官
 所部兵馬但遇調遣不必分其强弱止將所部官職
 名書牌調發彼既任教練之責於平時而臨敵失律
 必無詞以他諉且知其終於自任而亦皆殫心力於
 教練鼓舞之日也况選鋒之説蓋選於無警之日非
 選於對壘之秋一營之内未嘗盡强而無弱兵家亦
[000-22a]
 未嘗棄弱而不用惟一調發則練兵有暇軍士情通
 遇敵庶可以期齊勇之用
一操分合説
 南服之地水田畦徑至或青草縈紆途路寛者不過
 五尺小者一尺僅容側足皆水田茂禾深稻難行三
 五人即塞往往用兵千數百人密相蟻附一路而行
 一遇敗衂前後擁廹蹂踐落田中者復為田港水泥
 所阻往往失事甚大蓋由不知分合故耳然徑多路
[000-22b]
 紛須分兵數道大張其疑照號令如有路若干則分
 若干枝務盡占其路使我之衆疎而不斷密而不雜
 單行牌後各赤下體遇賊則正面徑上者牌立不動
 為對敵正戰赤體者下出田中分合變化出入伸縮
 令各以便俱不羈禀于中軍聽隨前隊官長弛張若
 進止大規統於中軍之總號令各兵又聽各部之令
 庶得分合之法分營式另具
一對敵説
[000-23a]
 我兵所以屢敗有三素無節制一也未見敵而先走
 二也既無營壁可恃人膽先怯卒皆野戰即使勝之
 不足以當賊更番終於敗潰不勝亦無所奔依故奔
 北長往所謂無制之兵有能之將不可勝三也今照
 前營已定如賊來衝或二三人或五六人我兵俱伏
 旗息鼓器械俱偃肅不動待彼衝到六七步内亦不
 動賊必退去漸益前來如加至百十以上砲手照依
 對敵次第俱隨牌立於濠岸髙土之上如今打放空
[000-23b]
 者復裝飽者續放放者方裝裝者又發如此則雖終
 日砲放不乏必無放盡而無砲之失弩射手坐於岸
 土之下亦如今間名准射射者後續亦不歇竭再至
 十步之内方纔長牌聽鼓堵牆而進鎗刀短棍夾牌
 而入大營相應金鼓火炬此節制正戰也戰間翼撃
 以分其力遊伏以疑其專出竒以乘其衆更番妙處
 俱在臨時制變將所自出
一下炊竈説
[000-24a]
 照得兩浙自用兵以來每遇敵晝則空腹圍戰至夜
 復又饑奔二三十里之外人家或入城郭宿歇至曉
 復合而賊於一夜之内黑地預設竒伏轉移流突自
 昬至旦五六十里有之我兵及明㝷覔賊所行疲氣
 怠又有未戰而已遇其賊伏者有之往往取敗再或
 不入其伏定失其地利是以我勞而不及謀賊逸而
 伏多中為今之計夜營既熟復有炊竈宿飽于野遇
 敵即與晝夜相持遇倦以竒遶之遇暗以死士乘之
[000-24b]
 將見賊欲散掠而畏兵相守不敢分其勢欲聚戰而
 我有守具不得與我戰竈炊無所饑竄必矣掎角上
 策無出乎此後開旗上燈籠布罩者夜操之具也布
 城蒺藜拒馬者立營之壘也杴钁等者治營之器也
今人治兵常曰古法筌蹄之具耳不足以施于實用嗚
 呼天下有無方之醫否耶蓋地方風氣不同人之情
 性各異不能因其所明而通其所蔽遂謂兵法不足
 以施于實用是豈為能兵者哉此特自治于我之軍
[000-25a]
 中為然况敵情千變萬化地利到處殊形抑將何如
 以應之且如浙江鄉兵之稱可用者初為處州繼而
 紹興繼而義烏繼而台州至於他處則雖韓白再生
 不可用也是皆有其故焉何則處州為鄉兵之始因
 其山鑛之夫素習争鬬遂以著名及其用之殺倭不
 過僅一二勝而已以後遇敵輙敗何也蓋處兵性悍
 生産山中尚守信義如欲明日出戰先詢之以意茍
 力不能敵即直告曰不能也如許我以必戰至其期
[000-25b]
 必不爽約或勝或負定與冦兵一相接刄但性情不
 相制勝負惟有一戰再用之痿矣氣勇而不堅者也
 此兵著名之時他兵尚未有聞及三十二三年方有
 紹興之名蓋紹興皆出於嵊縣諸暨蕭山并沿海此
 兵人性伶俐心雖畏怯而門面可觀不分難易無不
 領而嘗之惟緩急不能一其辭然其性頗為無奈驅
 之則前見敵輙走敵回又追敵返又走至于誘賊守
 城劄營辛苦之役則能不避馭之以寛亦馴馭之以
[000-26a]
 猛亦馴氣治而不可置之短鋒者也此後方有台兵
 之名蓋台兵以太守譚公之嚴初集即有以懾其心
 故在譚公用之而著績他人則否其人性與温州相
 類在于虛實之間著實皷舞之亦可用嵗已未以義
 烏尹趙公之集兵予奉命㑹選而教練之為部伍于
 是而始有義烏之名以前非無烏兵也蓋輙屢出屢
 敗故不為重輕義烏之人性雜于機詐勇鋭之間尤
 事血氣督之衝鋒尚有懼心在處兵之下然一戰之
[000-26b]
 外尤能再奮一陣之間尤能反戈但不聽號令勝則
 直前不顧終為所詐至於他處之兵伶便譎詐柔懦
 姦巧在我鼓舞之令未下而衆已預思竒計為之張
 本矣等而别之得其人而教練焉畢竟處州為第一
 義烏次之台温又次之紹興又次之他不在此科也
 其操治處兵之法在操其堅耐而使之屢陣不銷其
 氣其操義烏之法要破格恩威並稱必使其聽節制
 進退一如約束不患其不强而患其不馴不患其不
[000-27a]
 勝而患其驕其操台温之兵必又加嚴一等其操紹
 興之兵必須重令以劫其心决令以立其信操之能
 以短兵交刄而後可用也至于他處之兵必洗滌其
 腸胃盡去其故態施不測異常之令然後僅能及紹
 興兵耳不然吾不能也如此則無兵不可衝鋒無兵
 不可鏖鬬浙之强兵不可勝用矣或又問曰今之處
 民銷廢怯弱極矣而君猶以處兵稱首何也予曰兵
 之勝負者氣也兵士能為勝負而不能司氣氣有消
[000-27b]
 長無常盈在司氣者治制之何如耳凡人之為兵任
 是何等壯氣一遇大戰後就或全勝氣必少洩又復
 治盛之以再用庶氣常盈若一用之而不治再用則
 濁三用則涸故無常勝之兵矣譬如清泉細流輒以
 巨罌連汲之斯濁濁而不少間以蓄之則涸必汲其
 清而澄其濁又停其汲故能供再汲之罌常滿而流
 弗可涸是處兵之初用時正始達之泉也而將領不
 尚節制者用其氣而不蓄雖一二勝焉氣已濁矣猶
[000-28a]
 未涸也由是處兵之名著天下無處不募處兵而先
 浙次直次福建皆處兵矣夫處既募廣將領乃多豈
 能人人皆良知清明盡諳治氣用兵之機也於是用
 其名而鹵莽以耕滅裂以穫詭遇得禽遂至於涸遂
 至於大衂而不可復振今之義烏兵已蹈處兵故轍
 矣予憂更甚夫義烏兵自𨽻予部下二年遂有台州
 辛酉數捷至或身親之人亦有云云者曰義烏兵天
 生性勇固不假將領教習之力而可用也今處處募
[000-28b]
 義烏兵者逺自福省故不知義烏彈丸之地通計能
 㡬十萬丁就中再擇其勇而壯者又復㡬何今紛而
 應四方之募者二萬有餘矣編民之家老㓜官吏生
 員雜役外十丁五丁可得一壯士否歟又加之以各
 處不一之將領未必人人知兵未必人人知義烏兵
 之性未必人人捐身家以御下一用之不審被一大
 劫東村痛子西村哭夫于此之後一邑奪氣而義烏
 之兵不可用在目前矣或曰如君所馭義烏兵何以
[000-29a]
 能然予曰粤於己未冬初集之其在平時也用破格
 之號令施極重之賞罰嚴如霜雪以立威信或以教
 塲中行臨陣事或以談笑間陳刀斧威其所以佐威
 信之必行而無他虞者或親執湯藥以調下卒或同
 勞苦以共跋涉或夜竊隊伍之中或出其私積之物
 雖士卒一尺之器亦親經較驗而身先習之為諸士
 倡夜無終寢之席日無不吐之哺此心時刻無或少
 怠雖累勝之卒而馭之更百倍于未勝之先也夫方
[000-29b]
 寸之微出入無鄉一少恃其舊氣便著障根以漸變
 去便至不可收拾是故世未嘗無百戰百勝之卒惟
 在我無百戰百勝之心耳及于用兵臨敵則去戰期
 二三日之前先以塘報約之重刑厚賞追隨賊之動
 静圖報賊之地利凡賊一舉動必有報凡踰一時辰
 必有報又至舉戰一日之前則所部親兵能卒多至
 一二百人盡數分遣四布賊之左右及或有入賊之
 腹心者凡賊分合出入多寡向往進兵路徑舉皆洞
[000-30a]
 然矣方以其所得情形或以泥塑為山谷巢穴狀或
 以硃墨筆圖别分布使各頭目了然如素履然後尅
 期分路如所議給信票口令以進于敵所未陣而恐
 其遲及陣而恐其瑕交陣而恐其誘既勝而恐其驕
 精神心意舉無不流通于士卒敵人之間而凱收之
 餘又復如解衣以收亡骸出帑以恤孤&KR0660重其鋒鏑
 之賞而明其連坐之誅雖大敗中亦有必賞之士大
 勝中不無行刑之人隨查其心神志氣之利害處從
[000-30b]
 宜鼓盈之而决其機器械行伍一戰即如故則不更
 兩戰之後雖全師如故則士卒輕傷亦多器械損折
 亦多斷然星夜擇其中軍一哨或頭目有事故者伍
 下之人分投補足以中軍所蓄器械那移貸之務使
 戰營行伍一卒不缺一器不乏然後又為再出之舉
 也八陣所謂遊兵二十四隊防備設疑補缺之用正
 謂此也是以各營時時有常足之額士卒有常盈之
 氣今予之中軍者即八陣之遊兵也此在主將决當
[000-31a]
 常備數百之人親養練于中軍臨時方得如此設施
 若平日無是備一時豈能呼召也哉用之出征異地
 尤為𦂳要一著此固多術亦為局方至于因敵轉化
 因變用權因人異施因情措法消息之以神妙不測
 無方體之微者又非筆舌所能告也夫喋喋之言非
 誇將術以肆驕矜蓋欲聞諸同志慎用此兵共藉壯
 士之力以盡職分以報君父與知己也不然他處之
 義烏兵壞則一邑之人一體相似區區部曲由此易
[000-31b]
 慮矣今豈能獨情于久逺也哉識予不得已之心然
 後予為無罪予言庶萬一有補云
或曰如台州辛酉之捷寧能再得乎予曰可能者人也
 不可能者天也台州之捷人也予可繼也台州之全
 師非人也天也不可必也他日之遇賊必戰戰而多
 勝者人也予能也若如辛酉之每起必勝每勝必全
 師每戰無踰一時不獨算而必中且多竒中者予不
 可必也皆天也數也與督府司道帷幄之秘機也同
[000-32a]
 志者宜鑒乎此毋諉之於義烏兵之力而自誤焉
今之鄉兵狃于平昔所習武藝之蔽不信師教遂誤大
 事者甚多何則如鄉兵所執名為钂义鈀鐪者横頭
 用無刄鐵梁柄頭用平頂鐵篐長不踰眉其所習之
 法又前後左右回頭跳舞雙手平拿兩頭所餘不過
 一尺渠蓋如此習之及其平日在鄉黨争鬭每打必
 勝遂自謂無敵雖有他師教以别法皆不聽從蓋渠
 用之利習之成信之深故也殊不知此器此習乃鄉
[000-32b]
 中互相争鬬用之彼此皆然且恐以刄傷人得罪必
 重故只用此物打傷就或打死終非刄殺之意其賊
 之來也利刄長鋒二丈有餘及身寸餘應刄而斃以
 一尺無刄之物而當一二丈利渺之鋒就能見肉分
 鎗亦只格得他開去不及我身幸矣便終日對局豈
 能跳進一二丈之逺以中彼哉就中彼不過打一撃
 茍不中在頭顱便能死人否賊亦得反刄于我也逆
 而執之反為所誤遂謂义鈀钂鐪不可用習藝為無
[000-33a]
 益有是理哉又如長鎗近見浙江之習皆學處州狼
 筅法中分其半官軍所傳之法亦有回轉但大敵交
 鋒與平日塲上相對比不同千百之人簇擁而去叢
 如麻蓬豈能舞丈餘長竿迴轉走跳若此則一二丈
 僅可布一人而已不知有此陣否耶至于中分其半
 則又後尾垂帶一為左右之挨擠手中豈能出入遂
 乃遇敵而敗不曰習藝之非制器之誤乃曰鎗不可
 恃於鎗何尤哉故用鈀钂鈎䥥义鐪之類必如予所
[000-33b]
 載短兵長用説篇内制之習之長鎗之屬必如予所
 載長鎗短用説篇内制之習之乃為得宜今之司教
 士之責者須先一一隨其土著之所習尚器藝如善
 者聽之而求其精如非大所宜者須先一一説破執
 迷之病然後説我新制之利待彼曉然知舊習之不
 利以慕我之利然後督習既成人人自知足以恃而
 前則弱兵可勇勇兵必不為習所陷沒可以語成功
 也或者曰君用兵酷嗜以節制遂至成效節制工夫
[000-34a]
 從何下手予曰束伍為始教號令次之器械次之微
 權重焉不能傳也當於經籍中採其精華師以意而
 不泥實事造其知識衡於已而通變推而進之于真
 武直取上乗則率性之謂道格物而知至知至而意
 誠意誠而心正孔子云我戰則克是己勿謂行伍愚
 卒不可感通恃無本之小勇倖狙詐之一中也嗚呼
 
 
[000-34b]
 
 
 
 
 
 
 
 紀效新書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