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215 震川集-明-歸有光 (master)


[003-1a]
震川先生集巻之三
 論 議 説
  天子諸侯無冠禮論
儀禮有士冠禮無天子諸侯冠禮非逸也記曰無大
夫冠禮而有其昏禮古者五十而後爵何大夫冠禮
之有公侯之有冠禮夏之末造也天子之元子猶士
也天下無生而貴者也繼世以立諸侯象賢也明天
子諸侯大夫之無冠禮也冠者將責為人子為人弟
為人臣為人少之禮故冠必有主人孤子則父兄戒
宿葢父兄以成人之禮責子弟也天子為元子之時
[003-1b]
以士禮冠所謂有父在則禮然也設不幸君終世子
未冠則冕而踐阼斯爲踐阼之禮而已矣已奉宗祧
君臨天下將又責之爲人子爲人弟爲人臣爲人少
之禮乎家語稱孔子答孟懿子之問吾取焉曰古者
王世子雖㓜其即位則尊爲人君人君治成人之事
者何冠之有曰諸侯之冠異天子與曰君薨而世子
主喪是亦冠也已人君無所殊也諸侯之有冠禮也
夏之末造也此孔子之遺言也益以祝雍頌公冠之
篇焉則誣矣公冠曰公冠自爲主迎賓揖升自阼立
于席既醴降自阼饗之以三獻之禮無介無樂皆玄
[003-2a]
端其醻幣朱錦采四馬其慶也天子儗焉曰自為主
曰賔降阼嫌尊矣夫非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
少之禮也且禮自上逹而曰天子儗冠何也此非孔
氏之言也周衰先王之禮不具傳者既失其本但知
其畧而欲求之於詳而不知禮之失在於畧而又患
於求詳之過公冠又曰公冠四加玄冕左傳季武子
曰君冠必以裸享之禮行之以金石之樂節之以先
君之祧處之玉藻曰始冠緇布冠自諸侯下逹冠而
敝之可也玄冠朱組纓天子之冠也緇布冠繢緌諸
侯之冠也葢務為天子諸侯士庶之别而不知先王
[003-2b]
制冠禮之義所以同之於士庶者也
  公子有宗道論
大傳曰有小宗而無大宗者有大宗而無小宗者有
無宗亦莫之宗者公子是也公子有宗道公子之公
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士大夫之嫡者公子之宗
道也夫公子者别子為祖者也何以爲宗曰公子非
宗也不為宗而宗之道出焉耳公子之大宗者公也
已自别於正體無大宗矣雖其子為繼别之宗猶繼
禰也迨五世當遷而後不遷之宗於是乎出未及五
世猶小宗也所以謂之小宗而無大宗也公子雖無
[003-3a]
大宗而不可謂之非大宗之祖雖為大宗之祖而未
及乎繼禰之子所以謂之有大宗而無小宗也公子
一人焉而已無大宗是有無宗也無小宗是亦莫之
宗也故曰公子非宗也非宗故謂之别子别子故為
之祖為之祖故公子之公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
士大夫之嫡者而宗之道於是乎出先王之立宗大
抵因别子之嫡庶而已二世之庶宗其繼禰者之嫡
三世之庶宗其繼祖者之嫡四世之庶宗其繼曾祖
者之嫡五世之庶宗其繼髙祖者之嫡而為小宗之
道出矣六世之庶宗其繼别者之嫡而為大宗之道
[003-3b]


出矣小宗四大宗一并而為五宗而其變至於無窮
皆自於公子故曰不為宗而宗之道出焉也鄭氏曰
公子不得宗君君命嫡昆弟為之宗使之宗之所宗
者嫡則如大宗死為之齊衰九月其母則小君也為
其妻齊衰三月無嫡而宗庶則如小宗死為之大功
九月其母妻無服公子唯已而已則無所宗亦莫之
宗是公子有此三事也鄭以此為公子之宗道則非
别子為祖之義矣夫宗有散有合族人不得以戚戚
君於是乎散故號别子者以之别子為祖繼别為宗
繼禰為小宗於是乎合故號為小宗者以之先王之
[003-4a]
道由祖而宗猶木之由本而為枝也得其祖則兄弟
相宗而宗之法行不得其祖則兄弟不相宗而别子
之義起今使公子自相宗夫公子不得祖先君矣宗
於何生且非先君之正體皆庶也而鄭又為嫡庶之
説過矣别子者宗之始也不可以亂故先王正其始
正其始者正其别也魯之三桓鄭之七穆古之遺制
為字之上有為宗二字/鈔本故號為小宗者以之
  貞女論
女未嫁人而或為其夫死又有終身不改適者非禮
也夫女子未有以身許人之道也未嫁而為其夫死
[003-4b]


且不改適者是以身許人也男女不相知名婚姻之
禮父母主之父母不在伯父世母主之無伯父世母
族之長者主之男女無自相昏姻之禮所以厚别而
重廉恥之防也女子在室唯其父母為之許聘於人
也而已無所與純乎女道而已矣六禮既備壻親御
授綏母送之門共牢合卺而後為夫婦苟一禮不備
壻不親迎無父母之命女不自往也猶為奔而已女
未嫁而為其夫死且不改適是六禮不具壻不親迎
無父母之命而奔者也非禮也隂陽配偶天地之大
義也天下未有生而無偶者終身不適是乖隂陽之
[003-5a]
氣而傷天地之和也曾子問曰昏禮既納幣有吉日
壻之父母死則如之何孔子曰壻已葬致命女氏曰
某之子有父母之喪不得嗣為兄弟使某致命女氏
許諾而弗敢嫁也弗敢嫁而許諾固其可以嫁也壻
免喪女之父母使人請壻弗取而後嫁之禮也夫壻
有三年之喪免喪而弗取則嫁之也曾子曰女未廟
見而死則如之何孔子曰不遷於祖不祔於皇姑不
杖不菲不次歸葬於女子氏之黨示未成婦也未成
婦則不繫於夫也先王之禮豈為其薄哉㓜從父兄
嫁從夫從夫則一聽於夫而父母之服為之降從父
[003-5b]


則一聽於父而義不及於夫葢既嫁而後夫婦之道
成聘則父母之事而已女子固不自知其身之為誰
屬也有廉恥之防焉以此言之女未嫁而不改適為
其夫死者之無謂也或曰以勵世可也夫先王之禮
不足以勵世必是而後可以勵世也乎
  譜例論
世之為譜學者稱歐陽氏蘇氏予攷二家之書小異
而大同葢其法使族人各為譜而各詳其宗夫人各
詳其宗則譜大備而可以至於無窮此其善也而蘇
氏又曰古者惟天子之子與始為大夫者而後可以
[003-6a]
為大宗其餘則否獨小宗之法猶可施於天下故為
族譜皆從小宗而虚其大宗之法而予之為説異于
是夫古者有大宗而後有小宗如木之有本而後有
枝葉繼禰者繼祖者繼曽祖者繼髙祖者世世變也
而為大宗者不變是以祖遷於上宗易於下而不至
於散者大宗以維之也故曰大宗以收族也苟大宗
廢則小宗之法亦無所恃以能獨施於天下予又以
為譜者載其族之世次名諱而已其所不可知者無
如之何其所可知者無不載也夫使世次名諱之既
詳則不必縣定以為宗法而宗法存焉耳故歐陽氏
[003-6b]


蘇氏以有法治無法吾以無法寓有法是吾譜之所
以異也
  水利論
吳地痺下水之所都為民利害尤劇治之者皆莫得
其源委禹之故迹其廢久矣吳東北邉境環以江海
中瀦太湖自湖州諸溪從天目山西北宣州諸山谿
水所奔注而從吳江過甫里經華亭青龍江以入海
葢太湖之廣三萬六千頃入海之道獨有一路所謂
吳淞江者顧江自湖口距海不逺有潮泥填淤反土
之患湖田膏腴往往為民所圍占而與水爭尺寸之
[003-7a]
利所以松江日隘昔人不循其本沿流逐末取目前
之小快别鑿港浦以求一時之利而松江之勢日失
所以沿至今日僅與支流無辨或至指大于股海口
遂至湮塞此豈非治水之過與葢宋揚州刺史王濬
以松江滬瀆壅噎不利欲從武康紵谿為渠浛直逹
於海穿鑿之端自此始夫以江之湮塞宜從其湮塞
者而治之不此之務而别求他道所以治之愈力而
失之愈逺也太倉公為人治疾所診期决死生而或
有不驗者以為不當飲藥針炙而飲藥針灸則先期
而死後之治水者與其飲藥針灸何以異孟子曰天
[003-7b]
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禹之行水
行其所無事也欲圖天下之大功而不知行其所無
事其害有不可勝言者嗟夫近世之論徒區區于三
十六浦間或有及于松江亦不過疏導目前壅滯如
浚蟠龍白鶴匯之類未見能曠然脩禹之跡者宜興
單鍔著書為蘇子瞻所稱然欲修五堰開夾苧干瀆
以截西來之水使不入太湖殊不知揚州藪澤天所
以瀦東南之水也今以人力遏之夫水為民之害亦
為民之利就使太湖乾枯于民豈為利哉太史公稱
河菑衍溢害中國也尤甚唯是為務禹治四海之水
[003-8a]
而獨以河為務余以為治吳之水宜専力於松江松
江既治則太湖之水東下而餘水不勞餘力矣或曰
禹貢三江既入震澤底定吳地尚有婁江東江與淞
江為三震澤所以入海非一江也曰張守節史記正
義云一江西南上太湖為淞江一江東南上至白蜆
湖為東江一江東北下曰婁江本言二水皆松江之
所分流水經所謂長瀆歴河口東則淞江出焉江水
竒分謂之三江口者也而非禹貢之三江大抵説三
江者不一惟郭景純以為岷江浙江松江為近蓋經
特紀揚州之水今之楊子江錢塘江松江並在揚州
[003-8b]
之境書以告成功而松江由震澤入海經蓋未之及
也由此觀之則松江獨承太湖之水故古書江湖通
謂之笠澤要其源近不可比儗楊子江而深濶當與
相雄長范蠡云吳之與越三江環之夫環吳越之境
非岷江浙江松江而何則古三江並稱無疑故治松
江則吳中必無白水之患而從其旁鉤引以溉田無
不治之田矣然治松江必令濶深水勢洪壯與楊子
江埒而後可以言復禹之跡也後半大異細觀之崑/此文崑山常熟二本
今從之/本為優
  水利後論
[003-9a]
單鍔以吳江堤横截江流而岸東江尾茭蘆叢生泥
沙漲塞欲開茭蘆之地遷沙村之民運去漲土鑿堤
岸千橋走水而於下流開白蜆安亭江使湖水由華
亭青龍入海雖知松江之要而不識禹貢之三江其
所建白猶未卓然所以欲截西水壅太湖之上流也
蘇軾有言欲松江不塞必盡徙吳江一縣之民此論
殆非鍔之所及今不鐫去堤岸而直為千橋亦守常
之論耳崇寧二年宗正丞徐確提舉常平考禹貢三
江之説以為太湖東注松江正在下流請自封家渡
古江開淘至大通浦直徹海口當時惟確欲復古道
[003-9b]
然確為三江之説今亦不可得而考元泰定二年都
水監任仁發開江自黄浦口至新洋江江面財濶十
五丈仁發稱古者江狹處猶廣二里然二里即江之
湮已久矣自宋元嘉中滬瀆已壅噎至此何啻千年
郟氏云吳松古道可敵千浦又江旁縱浦郟氏自言
小時猶見其濶二十五丈則江之廣可知故古江蟠
屈如龍形葢江自太湖來源不逺面勢既廣若徑直
則又易泄而湖水不能蓄聚所以迂廻其塗使如今
江之淺狹何用蟠屈如此余家安亭在松江上求所
謂安亭江者了不可見而江南有大盈浦北有顧浦
[003-10a]
土人亦有三江口之稱江口有渡問之百嵗老人云
往時南北渡一日往來僅一二廻可知古江之廣也
本朝都御史崔恭鑿新道自大盈浦東至吳淞江廵
檢司又自新涇西南蒲滙塘入江自曹家河直鑿平
地至新塲江面廣十四丈夫以郟氏所見之浦尚有
二十五丈而都水所開江面財及當時之浦至本朝
之開江廼十四丈則興工造事以今方古日就卑微
安能復見禹當時之江哉漢賈讓論治河欲北徙冀
州之民當水衝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北入海當敗
壞城郭田廬冡墓以萬數以為大禹治水山陵當路
[003-10b]
者毁之墮斷天地之性此廼人功所造何足言也若
惜區區漲沙茭蘆之地雖嵗嵗開浦而支本不正水
終横行今自嘉靖以來嵗多旱而少水愚民以為自
今不復見白水之患余嘗聞正徳五年秋雨七日夜
吳中遂成巨浸設使如漢建始間霖雨三十日將如
之何天災流行國家代有一遇水潦吾民必有魚鼈
之憂矣或曰今獨開一江則其餘溪港當盡廢耶曰
禹決九川距四海浚畎澮距川江流既正則隨其所
在可鉤引以溉田畝且江流浩大其勢不能不漫溢
如今之小江尚有勦娘江分四五里而合者則夫竒
[003-11a]
分而旁出古婁江東江之跡或當自見且如劉家港
元時海運千艘所聚至今為入海大道而上海之黄
浦勢尤洶湧豈能廢之但本支尊大則支庶莫不得
所矣
  三途並用議
有光為都水司試吏太子太傅司空公以章奏課諸
進士承命作三途並用議
議曰所謂三途者進士也科貢也吏員也國初用人
有徴聘有經明行修有人材有賢良方正有才識兼
人有楷書有童子諸科其後率多罷廢承平以來專
[003-11b]
用進士科貢吏員是三者初未嘗廢而邇者欲新天
下之吏治於科貢吏員之中稍加不次之擢故有三
途並用之説其實前此未嘗不並用也愚以為朝廷
欲收用人之實効於科貢吏員所宜加之意者當先
清其源葢清其源而後其末流可治也今進士之與
科貢皆出學校皆用試經義論䇿試進士不中入國
子為舉人監生試舉人不中循年資而貢之入國子
為嵗貢監生非若漢世賢良孝廉對䇿與博士弟子
判然為二其實一途而已然進士升於禮部為髙選
舉人之下第與嵗貢國家亦不輕以待之故使之學
[003-12a]
於太學以觀其成苟成矣雖任以進士之官可也今
成均教養之法不具獨令以資歷待選而已非復如
古之舍法此其科貢之源不清也吏員之在古本與
士大夫無别異迨後流品既分遂爲異物士人不復
肯詘辱於此故本朝資格吏員崇者止於七品多用
爲掾幕監當筦庫之職非保薦不得爲州郡則吏道
本不可與儒者並然其始皆自藩憲衛府州縣所署
置猶有前代辟舉之遺法而今則自始為吏先責其
輸納自提控以下至於吏典但以所輸之貲第其出
身之等差此吏員之源未清也夫欲使舉貢之得人
[003-12b]
在於修太學之法而科貢可用矣欲使掾幕監當管
庫之得人在於遵辟舉之舊而掾幕監當筦庫可用
矣然吏者止可以循資如 祖宗之制非得與科貢
並也愚於科貢猶有説焉㑹試有甲乙榜葢乙榜即
亦舉人之中式者特限於欽定之制額故次之乙榜
授以教職其實進士無異今特以敗巻置乙榜而與
乞恩者槩與教職則教官之選輕矣嵗貢本以州縣
之俊如往年所謂選貢者今不本洪武舊制而專累
日月則嵗貢無少俊者可施以成均之教矣愚又怪
夫今之未有以清其源而壅其源者又不止也自納
[003-13a]
粟買馬穵運納級之例日開吏道雜而多端官方所
以日繆也而科貢吏員皆繇此而妨閼矣故欲振飭
吏治莫若清其源而無壅之凡此皆於格例之中修
其廢壞耳於此二者其源既清於格例已復其常而
於其間簡其卓異加不次之擢葢天下竒俊之士少
而中庸之士多王者之道先為其法以就天下中庸
之士而精神運用獨可於竒俊之士加於其法之外
而不為法之所限此其所以能鼓舞一世之人材也
或曰子謂吏道不得與儒並先朝如尚書徐晞知府
况鍾皆至顯用者何也曰此又不可以吏之途論也
[003-13b]
葢先朝用人時取之常格之外宋景濂一代文章之
宗楊士竒三朝輔相之首皆以布衣特起乃遂掌帝
制典機密豈謭謭於循塗者葢自古中世猶未嘗不
事旁招俊乂博採聲望側席幽人思遲多士今百餘
年寥寥未之見而專以資格進敘今亦頗苦其膠束
伏隘而未能曠然也是以思為三途並用之説愚以
為非大破因循之論考國家之故事追三代兩漢之
髙踪以振作鼓舞一世之人材恐不足以剗累世之
宿弊而收用人之實効也謹議兵部尚書以吏起家/按徐晞正統七年為
徐熙今依國史正之/在任四年舊刻誤作
[003-14a]
  馬政議
竊惟古之馬唯養於官而其養之於民者官初無所
與司馬法甸出長轂牛馬及所謂萬乗千乗百乗此
皆寓兵於農有事則賦調而官不與知也惟其養於
官者如周禮校人牧圉之屬與月令所載其養之之
法備盡此則官之所自養也夫周之時既養馬矣而
民之馬官有不與是以民各自以其力養已之馬而
無所不盡其心故有事徴發而車與馬無不辦也漢
之苑馬即校人之王馬而民間私牧官無所與而皆
得以自孳息故街巷有馬而橋姚以致馬千匹逮武
[003-14b]
帝伐■馬少而始有假母歸息之令亦兵興一切之
制非久用也秦漢以來唐馬最盛皆天子所自置監
牧其擾不及於民而馬之盛如此我國家苑馬之設
即其遺意然又於兩京畿河南山東編户養馬乃又
兼宋人保甲之法葢不獨養於官而又養於民也今
監牧之馬未見蕃息民間牧養又日以耗且以今畿
郡之養馬言之夫馬既繫於官而民以為非民之所
有官既委於民而官以為非官之所専馬烏得而不
敝自其立法之初已知其弊必至於今日也且天下
有治人無治法苟能如其舊而得人以求實効亦未
[003-15a]
嘗不可以藉其用也今保馬既不可變而於其間又
不能守其舊往往數為紛更循其末流而不究其本
始愈變而愈敝必至于不可復為而後已此今日天
下之事皆然而非獨馬政也嘗攷洪武初制令有司
提調孳牧江南十一户共養馬一匹江北五户共養
馬一匹以丁多之家為馬頭專飬一馬餘令津貼以
備倒失買補每二嵗納駒一匹又立羣頭羣長設官
鑄印與守令分民而治有牧馬草塲又免其糧草之
半每加優䘏使有司能責實而行之常使民得養馬
之利則馬亦何憂於不蕃也今顧不能修其舊而徒
[003-15b]
以法之敝而亟變之則天下安得有善法夫令民養
馬國家之意本欲得馬而已而有所謂本色折色何
為也責民以養馬而又責其輸銀如此則取其銀可
矣而又何以馬為於是民不以養馬為意而以輸銀
為急矣牧地本與民養馬也而徴其子粒又有加增
子粒如此則遂併之田税而已而又何以責之馬户
於是民不以養馬為意而以輸子粒為急矣養馬者
課其駒可也不用其駒而使之買俵於是民不以養
馬為意而以買俵為急矣夫折色之議本因江南應
天太平等處非産馬之地變而通之雖易銀可也遂
[003-16a]
移之於河北今又變賣種馬而徴其草料原今變者
之意專欲責民之輸銀而非責民之養馬也官既無
事於養馬而獨規目前之利民復恣爲姦僞而爲利
已之圖有駒不報而攻於欺隠不肯以駒備用而獨
願以銀買俵至或戕其孕字絶其游牝上下交征利
以相欺而已衛文秉心塞淵致騋牝之三千魯僖以
思無邪致馬之斯徂夫官民一於爲利以相欺何望
於馬之蕃息乎今之議者又方日出新意以變賣馬
之半為未盡因欲盡賣種馬而惟以折色徴解畧不
思 祖宗立法之深意可爲太息也夫河北之人驍
[003-16b]
健良馬冀之所産昔人所以謂此地王不得無以王
覇不得無以覇者也今舉冀之良産盡棄之一旦國
家有事西邊之馬可得以為畿内用乎古語曰變而
不如前易而多所敗者亦不可不復也今欲講明馬
政必盡復洪武永樂之舊江南折色可也畿輔河南
山東之折色不可也草塲之舊額可清也子粒不可
徴也官吏之侵漁可黜可懲也而管馬官羣長獸醫
不可省也行馬復之令使民得寛其力民知養馬之
利則雖官馬亦以為已馬矣又修金牌之制通關互
市益得好馬别賦之民以為種馬而有司加督視之
[003-17a]
洪武永樂之舊猶可復也葢修茶馬而渥洼之産至
矣弛草地而坰牧之息繁矣䘏編户恣芻牧而烏倮
橋姚之富臻矣故曰車騎天下之武備也其所以壯
神京防後患者豈淺淺哉抑古之相衛邢洺皆有馬
監即皆今之畿輔地也如使盡覈官民所耕佃牧馬
草塲盡出之與夫羣不墾者皆立埄堆以為監牧之
地而盡歸於苑馬宋人户馬保馬之法雖罷之可也
何必規規然沿其末流而日事紛更乎
  禦倭議
日本在百濟新羅東南大海中依山島以居當㑹稽
[003-17b]
東與儋耳相近而都於邪摩堆所謂邪馬臺也古未
通中國漢建武時始遣使朝貢前世未嘗犯邊自前
元於四明通互市遂因之鈔掠居人而國初為宼始
甚然自宣徳以後金線島之㨗亦無復有至者矣今
日啓戎召釁實自中國姦民冐禁闌出失於防閑事
今已往追悔無及但國家威靈所及薄海内外罔不
臣貢而蕞爾小■敢肆馮陵魏正始中宣武於東堂
引見髙麗使者以夫餘渉羅之貢不至宣武曰髙麗
世荷上將専制海外九■黠■實得征之方貢之愆
責在連率故髙麗世有都督遼海征東將軍領東■
[003-18a]
中郎將之號今世朝鮮國雖無專征之任而形勢實
能制之况其王素號恭順倭奴侵犯宜可以此責之
不然必興兵直搗其國都繫纍其王始足以伸中國
之威如前世慕容皝陳稜李勣蘇定方未嘗不得志
於海外而元人五龍之敗此由將帥之失使中國世
世以此創艾而甘受其侮非愚之所知也顧今日財
賦兵力未易及此獨可為自守之計所謂自守者愚
以為 祖宗之制沿海自山東淮浙閩廣衛所繹絡
能復舊伍則兵不煩徴調而足而都司備倭指揮俟
其來於海中截殺之則官不必多置提督總兵而具
[003-18b]


奈何不思復 祖宗之舊而直為此紛紛也所謂必
於海中截殺之者賊在海中舟船火器皆不能敵我
也又多飢乏惟是上岸則不可禦矣不禦之於外海
而禦之於内海不禦之於海而禦之於海口不禦之
於海口而禦之於陸不禦之於陸則嬰城而已此其
所出愈下也宜責成將領嚴立條格敗賊於海者為
上功能把截海口不使登岸亦以功論賊從某港得
入者把港之官必殺無赦其有司閉城坐視四郊之
民肝腦塗地者同失守城池論庶人知效死而倭不
能犯矣
[003-19a]
  備倭事畧舊刻附禦倭議之後葢以類相從也/此篇錢宗伯置之别集公移中今仍
倭寇犯境百姓被殺死者幾千人流離遷徙所在村
落為之一空迄今踰月其勢益横州縣厪厪嬰城自
保浸淫延蔓東南列郡大有可慮即今賊在嘉定有
司深闗固閉任其殺掠已非仁者之用心矣其意止
欲保全倉庫城池以免罪責不知四郊既空便有剝
膚之勢賊氣益盛資糧益饒并力而來孤懸一城勢
不獨存此其於全軀保妻子之計亦未為得也見今
賊徒出沒羅店劉家行江灣月浦等地方其路道皆
可逆知欲乞密切差兵設伏相機截殺彼狃於數勝
[003-19b]
謂我不能軍往來如入無人之地出其不意可以得
志古之用兵惟恐敵之不驕不貪法曰卑而驕之又
曰利而誘之今賊正犯兵家之忌可襲而取也訪得
吳淞所一軍素號精悍倭賊憚之呼為白頭蟲去嵗
宗百户馮百户見倭船近城倉卒與敵為其所殺有
司不加矜恤反歸罪於二人自後人以為戒又城壁
崩圯半落海中且累年不給軍糧士皆飢疲往往乞
食道路遂致新城失陷翻為賊巢嘉定上海之勢日
以孤危今乞召新城失事指揮令收還散卒許以贖
罪要以厚賞俾於賊所入嘉定及往南翔等要路阻
[003-20a]
陿之處長鎗勁弩設伏以待之又新城敗散之餘所
存約二百餘人人數寡少乞募沿海大姓沈濮蔡嚴
黄陸等家素能禦賊及被其毒害者并合為一専為
伏兵及往來遊擊賊自不敢近太倉嘉定松江矣且
因新城之軍俟便襲擊城可復襲而有也法曰善守
者守其所不攻又曰使敵人不得至者害之也今所
謂守城者徒守於城之内而不知守於城之外惴惴
然如在圍城之中賊未至而已先自困矣畏首畏尾
身其餘幾故唇亡而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夫蘇州
之守不在於婁門而在於崑山太倉太倉之守不在
[003-20b]


於太倉而在於劉家港此易知也今賊掠羅店等處
已盡必及南翔賊據南翔奪民船以入吳淞江一日
可至葑門即蘇州危矣南過唐行則松江危矣今聞
又至太倉穿山等處即常熟危矣故欲害之使不得
至所以為守也然所謂設伏為竒兵又時出正兵相
為表裏而後可也又嘉定近海為内地保障其縣令
恇怯不知兵乞委任百姓所信向如任同知董知縣
武指揮等協力主决兵事知縣備辦糧食不得從中
沮撓倘有疎虞即蘇松二郡不可保矣又攷得白茆
舊有白茆寨劉家港舊有劉家港寨青浦舊有青浦
[003-21a]
寨此皆前朝撥置軍士備倭之所葢以春夏廵哨秋
冬還衛又白茆吳塘茜涇劉家港甘市等處各有烟
墩烽火相接以此見往時備倭之跡今疎濶如此欲
以一城自固不可得也又訪得賊中海島夷洲眞正
倭種不過百數其内地亡命之徒固多而亦往往有
被刼掠不能自㧞者近日賊搶婁塘羅店等處驅率
居民挑包其守包之人與吾民私語言是某府州縣
人被賊脅從未嘗不思鄉里但已剃髪從其衣號與
賊無異欲自逃去反爲州縣所殺以此只得依違苟
延性命愚望官府設法招徠明以丹青生活之信務
[003-21b]
在孤弱其黨賊勢不久自當解散此古人制■遏盜
之長䇿也又聞民間不見官府出軍以為當俟請㫖
須大軍之至竊見 祖宗於山東淮浙閩廣沿海設
立衛所鎮戍連絡每年風候調發舟師出海後又設
都指揮一員統領諸衛專以備倭為名今倭賊馮陵
所在莫之誰何但見官司紛紛抽點壯丁及原役民
快皆素不教練之民驅之殺賊以致一人見殺千人
自潰徒長賊氣使海外蠻■聞之皆有輕中國之心
非 祖宗設立沿海軍衛之意也當事者拘碍文法
動以擅調官軍為解竊伏讀大明律擅調官軍一欵
[003-22a]
其暴兵卒至欲來攻襲事有警急及程途遙逺者並
聽從便火速調撥軍馬乗機勦捕若寇賊滋蔓應合
㑹捕者鄰近衛所雖非所屬亦得調發策應若不即
調遣㑹合或不即申報上司及鄰近衛所不即發兵
策應者與擅調官軍罪同此各衛得自調撥策應之
明文也今賊殺害人民搖動畿輔蘇松内地城門經
月不開百姓喁喁各衛擁兵深居賊在近郊不發一
矢忍以百萬生靈餌賊幸其自退豈可得哉夫以沿
海之衛自足備禦今獨民兵支吾玩愒養寇及其必
不可已然後請㫖動調大軍夫以民兵則氣力孱弱
[003-22b]


以大軍則事體隆重是虚設沿海數百萬之兵也况
大軍之至吾民饜飽豺狼之腹已久矣賊聞天兵既
下倐忽遁去雖貔貅百萬悵望空波徒使百姓騷然
而已乞蚤為裁處遵照大明律軍政調撥策應庶殄
滅有期不煩朝廷動調大軍實地方生靈之幸
  三江圖敘説
古今論三江者班固韋昭桑欽之説近之但固以蕪
湖東至陽羨入海昭分錢塘江浦陽江為二桑欽謂
南江自牛渚上桐水過安吉歴長瀆為不習地勢程
大昌辨之詳矣然孔安國蘇軾所論亦未必然也今
[003-23a]
從郭璞以岷江淞江浙江為三江葢自揚州斜轉東
南揚子江吳淞江錢塘江三處入海而皆以江名其
為三江無疑但淞江湮塞細弱無復江之形勢世遂
忽之而不論耳宋淳熙中直學邊寔脩崑山志言大
海自西㳌分南北由斜轉而西朱陳沙謂之揚子江
口由徘徊頭而北黄魚垜謂之吳松江口浮子門而
上謂之錢塘江口三江既入禹蹟無改此今日之所
目見諸儒胸臆之説不足道也
  淞江下三江圖敘説
史記正義曰在蘇州東南三十里名三江口一江西
[003-23b]
南上七十里至太湖名曰淞江古笠澤江一江東南
上七十里白蜆湖名曰上江亦曰東江一江東北下
二百餘里入海名曰下江亦曰婁江其分處號三江
口顧夷吳地記淞江東北行七十里得三江口庾仲
初注揚都賦太湖東注為淞江七十里有水口流東
北入海為婁江東南入海為東江葢淞江之有婁江
東江如岷江之中江北江九江其實一江耳昔賢以
此解淞江下之三江口非以為禹貢之三江也吳郡
續志云淞江受太湖一自長橋流入同里犂湖瀼由
白蜆江入薛澱湖一自甘泉橋由淞江尾東華澤湖
[003-24a]
自急水港至白蜆江入澱湖而注之海以正義吳地
記求其所在則淞江北行七十里分流者當在今崑
山之境説者徒欲尋求二江而不知由淞江細弱所
以竒分之水遂不可見續郡志云崑山塘自婁門歴
崑山以逹于海以劉家港為婁江意亦附㑹也
  二石説
樂者仁之聲而生氣之發也孔子稱韶盡美矣又盡
善也在齊聞韶則學之三月不知肉味考之尚書自
堯克明峻徳至舜重華協於帝四岳九官十二牧各
率其職至於蠻夷率服若予上下草木鳥獸至仁之
[003-24b]
澤洋洋乎被動植矣故曰虞賓在位羣后徳讓又曰
庶尹允諧曰島獸蹌蹌鳯凰來儀又曰百獸率舞此
唐虞太和之景象在於宇宙之間而特形於樂耳傳
曰䕫始制樂以賞諸侯吕氏春秋曰堯命䕫擊石以
象上帝玉磬之音以舞百獸擊石拊石䕫之所能也
百獸率舞非䕫之所能也此唐虞之際仁治之極也
顔子學於孔子三月不違仁而未至於化孔子告之
以為邦而曰樂則韶舞豈驟語以唐虞之極哉亦教
之禮樂之事使其行夏之時乗殷之輅服周之冕而
歌有虞氏之風淫聲亂色無以奸其間是所謂非禮
[003-25a]
勿視聽言動而為仁之用逹矣雖然由其道而舞百
獸儀鳯凰豈逺也哉冉求欲富國足民而以禮樂俟
君子孔子所以告顔子即冉求所以俟君子也欲富
國足民而無俟於禮樂其敝必至於聚歛子游能以
絃歌試於區區之武城可謂聖人之徒矣自秦以來
長人者無意於教化之事非一世也江夏吕侯為青
浦令政成而民頌之侯名調音字宗䕫又自號二石
請予為二石之説予故推本尚書論語之義以逹侯
之志焉
  張雄字説
[003-25b]
張雄既冠請字於余余辱爲賓不可以辭則字之曰
子谿聞之老子云知其雄守其雌爲天下谿常徳不
離復歸於嬰兒此言人有勝人之徳而操之以不敢
勝人之心徳處天下之上而禮居天下之下若谿之
能受而水歸之也不失其常徳而復歸於嬰兒人已
之勝心不生則致柔之極矣人居天地之間其才智
稍異於人常有加於愚不肖之心其才智彌大其加
彌甚故愚不肖常至於不勝而求反之天下之爭始
於愚不肖之不勝是以古之君子有髙天下之才智
而退然不敢以有所加而天下卒莫之勝則其致柔
[003-26a]
之極也然則雄必能守其雌是謂天下之谿不能守
雌不能為天下谿不足以稱雄於天下
  陳伯生字説
海虞陳生之名曰寅未知所以尊其名也問言於余
余字之曰伯生而為之論天地生人之始葢混混然
也既而天開於子子者滋也氣於此而始滋也地闢
於丑丑之言紐也言氣之始固也人生於寅寅者言
萬物之生螾螾然也然則寅者人生之時也故謂之
寅則生氣莫盛焉三代異尚而孔子以夏時告顔子
所以治天下之道世之君子以為孔子之意在於改
[003-26b]


正朔而已而不知其有取於生之道也顔子退而得
其㫖故不數數於為天下而請事斯語至於三月不
違仁焉是乃所以服膺孔子所謂行夏之時也吾人
相與並生於天地之間所以知樂其羣而有禮義慈
讓之心者夫亦有此生理而已或曰寅者敬畏也夙
夜惟寅直哉惟清舜之所以命伯夷也嚴恭寅畏天
命自度周公所以稱中宗也夫孰知夫寅者生道也
心生故能直清能自檢於天命嗚呼世之君子不知
人生於寅之㫖而徒曰敬畏者鮮不至於助忘而失
其本余故以伯生為寅之字此乃舜典與無逸之本
[003-27a]
㫖也悟者必以予言為然矣
  守耕説
嘉定唐䖍伯與予一再晤然心獨慕愛其為人吾友
潘子實李浩卿皆虔伯之友也二君數為予言䖍伯
予因二君蓋知䖍伯也䖍伯之舅曰沈翁以誠長者
見稱鄉里力耕六十年矣未有子得虔伯為其女夫
予因䖍伯葢知翁也翁名其居之室曰守耕䖍伯因
二君使予為説予曰耕稼之事古之大聖大賢當其
未遇不憚躬為之至孔子乃不復以此教人蓋嘗拒
樊遲之請而又曰耕也餒在其中矣謂孔子不耕乎
[003-27b]


而釣而弋而獵較則孔子未嘗不耕也孔子以為如
適其時不憚躬為之矣然可以為君子之時而不可
以為君子之學君子之學不耕將以治其耕者故耕
者得常事於耕而不耕者亦無害於不耕夫其不耕
非晏然逸已而已也今天下之事舉歸於名獨耕者
其實存耳其餘皆晏然逸已而已也志乎古者為耕
者之實耶為不耕者之名耶作守耕説
  東隅説
東海之際謂之東隅西海之際謂之西隅南海之際
謂之南隅北海之際謂之北隅中央之際謂之中隅
[003-28a]
人知四海之際謂之隅庸詎知中央之謂隅也知中
央之為隅庸詎知四海之隅不謂之中耶子適於其
東而號曰東隅庸詎知三海之際不有與我相角者
從三海之際而觀之而號曰東隅去三海之際而觀
之庸詎知我為東隅者故東隅者適然者也方物之
生各有所適蜀人奚必知越越人奚必知燕哉今子
處乎東者也循是以西天不加圓地不加方循是而
又東天不加墮地不加傾弭節乎晹谷之地總轡乎
扶桑之墟仰角宿之旦啟曜靈之藏遊遨乎春官泛
觀乎溟渤夷然隠几而嘘倚梧而吟者也故東隅者
[003-28b]


適然者也適然則幾乎道矣
  懐竹説
夏太常風流雅韻寄於楮墨間意之所至揮洒所及
有不自知雖為好事者所珍襲然不足以為太常重
葢太常非命於竹者也適也而其子孫懐之者非囿
於竹者也情也君子之於其先雖涕唾遺物莫不可
珍而悽愴惕怵有不能自已者然予有進於是焉子
孫之身即祖宗之身也竹猶懐之而况其身乎凡人
作事無法浪言苟行此心漫然任其所之皆由於無
所懐之故知所懐也則竦息顧慮擇地而蹈將不能
[003-29a]
以一日自安况曰吾祖宗之身乎被髪跣袒而號於
市人謂之狂俄而纓冠振履揖讓進退人即以為儒
者在乎懐與不懐之間也為太常子孫者必慎而言
顧而行深自貴籍若持重寳焉惟恐失之斯善懐矣
苟徒出於一時感動俄而忘之注意於殘楮敗墨間
而失其所以重非君子所謂孝思也予祖母實太常
之孫女玄孫煥與予為表弟以懐竹自命予故朂之
如此云
  朱欽甫字説
朱欽甫名邦竒以其字弗協也欲更之歸子曰古之
[003-29b]
有名别稱而已不必其美也其有字也為卑者設也
諱名而已不必其協也必美以協之者非古也雖然
有教焉君子不廢也子之字足以為教而徴諸其名
何謂弗協乎葢欽者天下之事之所以成也此心少
不出於欽而横潰恣肆將隳敗而不可舉而精神意
慮之所遺者多矣是以號為天下之竒材者知其無
以易乎欽而欽者所以用竒者也驊騮之馬覊&KR0919
䇿而馳騁乎千里之途梗梓豫章參天之木必就規
矩而充乎棟梁之用若必泛駕必銜橛必擁腫屈曲
以為竒者非竒也君子之道智足以髙天下而不輕
[003-30a]
用其智勇足以懾天下而不輕用其勇有絶世之姿
而常不敢有先乎庸人之心故其智勇奮而天下莫
能當若必狂走叫號挾其所貴而希心於跅弛之士
以爲竒者非竒也昔者帝堯之時天下之英才並庸
於朝於是僉舉治水者莫能出鯀焉夫英賢之聚也
治水之大任也而莫能舍鯀也則鯀者天下之竒材
而弗欽焉其與庸無幾兵之詭變君子惡之然吾讀
孫子之書多警畏之辭而以處女用脱兎孫子之爲
竒者無出於是欽父可以類觀矣胡可更也吾嘗聞
其崖畧於洛閩諸君子欽甫不以予言為迂當爲欽
[003-30b]


父終日陳之
  周時化字説
周永寧時化居婁門年甚少即舍所學遊于諸侯王
故趙王賢而好書時化挾書以往王頗優遇之既而
之大梁今鎮平王中尉西亭公尤賢而好書故時化
嵗時往來大梁一日過余求為其字之説古者冠而
字賓為之辭禮也時化冠久矣而其名與字又無當
也然古之命名不必皆有其義字而賓贈之雖不當
冠之時可也昔漢東平王上疏求諸子及太史公書
大將軍王鳯以為太史公書有戰國縱横權譎之謀
[003-31a]
漢初謀臣竒䇿天官災異地形阨塞皆不宜在諸侯
王議者多稱鳯策而不知王求書而不予何漢示之
不廣也國家太平二百年王子雖無事任而禁網濶
畧故得時購四方之書廣厦細旃從容論道豈非
天子之賜而國家永寧之効歟而時化亦得以其時
彈鋏而遊於侯王之門蓋比于天地之陶鈞而蟲魚
皆獲自遂其生此其所以自喻者其在此也
  莊氏二子字説
莊氏有二子其伯曰文美予字之曰徳實其仲曰文
華予字之曰徳誠且告之曰文太美則飾太華則浮
[003-31b]
浮飾相與敝之極也今之時則然矣夫智而用私不
如愚而用公巧不如拙辨不如訥富不如貧貴不如
賤欲文之美莫若徳之實欲文之華莫若徳之誠以
文為文莫若以質為文質之所為生文者無盡也一
日節縮十日而贏衣不鮮好可以常服食不廿珍可
以常飱故曰賁無色也賁為無色非無色而後賁也
吳在東南隅古之僻壤泰伯仲雍之至也予始怪之
而後知聖人之用心也彼以聖賢之徳神明之胄目
覩中原文物之盛秘而弗施乃和于俗若入裸國而
顧解其衣以其民含朴而不可以漓之也洎通上國
[003-32a]
始失其故奔潰放逸莫之能止文愈勝偽愈滋俗愈
漓矣聞之長老言洪武間民不粱肉閭閻無文采女
至笄而不飾市不居異貨宴客者不兼味室無髙垣
茅舍鄰比强不暴弱不及二百年其存者有幾也予
少之時所聞所見今又不知其幾變也大抵始於城
市而後及於郊外始於衣冠之家而後及於城市人
之有欲何所底止相誇相勝莫知其已負販之徒道
而遇華衣者則目睨視嘖嘖歎不已東鄰之子食美
食西鄰之子從其母而啼婚姻聘好酒食晏召送往
迎來不問家之有無曰吾懼為人笑也文之敝至于
[003-32b]
是乎非獨吾吳天下猶是也莊氏居吾里中獨以朴
素自好務本力業供役于縣為王家良民徳實自樹
立門户而徳誠贅王氏皆以敦厚為人所信愛此殆
流風末俗所浸灌而未及者其可不深自愛惜以即
其所謂實而勿事於飾求其所謂誠而勿事於浮禮
失而求之野吾猶有望也
  二子字説
予昔遊吳郡之西山西山並太湖其山曰光福而仲
子生於家故以福孫名之其後三年季子生於安亭
而予在崑山之宣化里故名曰安孫於是福孫且冠
[003-33a]
娶予因爾雅之義字福孫以子祜字安孫以子寧念
昔與其母共處顛危困厄之中室家懽聚之日葢少
非有昔人之勤勞天下而弗能子其子也以是志之
葢出於其母之意云今母亡久矣二子能不自傷而
思所以立身行道求無媿於所生哉抑此偶與古之
羊叔子管㓜安之名同二公生於晉魏之世髙風大
節邈不可及使孔子稱之亦必以爲夷惠之儔夫士
期以自修其身至於富貴非所能必㓜安之隠叔子
之仕予難以擬其後若其淵雅髙尚以道素自居則
士誠不可一日而無此不然要爲流俗之人苟得爵
[003-33b]
禄功名顯於世亦鄙夫也
震川先生集巻之三 玉峯後學葉方藹訂
[003-1a]
震川先生别集巻之三
 制誥 奏疏 策問
  先任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張治
  賜謚文毅誥文初謚文隱
制曰朕於國家之事凡臣下有所建白苟有可采咸
賜施行實以付之公議而不私焉故太子太保禮部
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張治孕靈湘漢際㑹風雲擢掄
魁於鴻漸之辰獲利見於龍飛之歳遂官翰苑事我
先皇帝三十餘年往殿南都以長六卿尋被召還置
之丞弼忠誠直亮庻幾有為而弗永其年然隆恩厚
[003-1b]


䘏君臣之義可謂有終始矣間於媢嫉之臣易名未
當頃有言者朕下之禮官攷論其世以爾詞尚理要
制作渾雄心存世務議論慷慨考文章以知人如陸
贄之識韓愈因公正而發憤若汲黯之斥張湯引以
同升悉為今日之宰輔與之異趣實乃當時之大姦
是以朝廷服其節槩天下想其風采昔我先正良用
懐思不有嘉名曷稱輿論是用謚爾文毅葢公議久
而後定非樂於有所改亦必歸於是而後已也爾其
不昧尚克享此
  諭祭贈資政大夫南京禮部尚書裴爵并配贈
[003-2a]
   夫人楊氏封太夫人郜氏文
維爾性含淳質家承素風有子為文學之臣進位膺
秩宗之命贈封薦被伉儷偕榮考其積絫之原寔由
善徳之致再稽令式憫䘏宜厚於厥終爰軫疏聞寵
數特申於併錫賁兹新竁祭以共牢尚其冥靈歆此
嘉饗
  諭祭提督福建等處軍務都察院右僉都御史
   塗澤民文
惟爾蚤占科名歴躋通顯屢經任使積効賢勞自頃
粤㓂稽誅蔓延三省生民受毒徵發連年為我中國
[003-2b]


之憂貽朕南顧之慮爾當閫寄畏此簡書協謀進兵
共成犄角鯨鯢就殄嶺海漸清方兹念功遽聞奄逝
豈以山川之險遂犯霧露之危朕用惻然遣官諭祭
靈其如在尚克歆承
  諭祭山西巡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毛鵬文
惟爾初由俊造薦服仕官遺惠愛于桐鄉肅紀法于
栢府超陞太僕尋陟中丞屬獫狁之匪茹迺朔方之
攸寄斬首捕鹵㨗音屢聞繕塞保城勞績可紀方申
移閫之命亟上養痾之章未究厥施奄罹大疾疆塲
多故朕用拊髀人才寔難予所哀念特遣諭祭以慰
[003-3a]
幽魂爾若有知其克歆此
  諭祭原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劉畿文
惟爾世族名家接武科第清塗華轍薦歷寺䑓昔從
内庭曽董紫宫之役晚撫全浙永寜滄海之波顯有
譽聞方深委寄蘭橑桂棟最勞績于考工鶴列魚書
上鹵獲于幕府恩貤嗣子位正陪卿在告養痾奄忽
長逝用錫祭葬以厚厥終靈其有知尚克歆服
  封朝鮮國王妃朴氏誥文
制曰我祖宗誕膺天命統御萬方睠惟東藩恪修方
貢奕世休饗恩賚有加朕嗣守丕基率遵先典迺國
[003-3b]


君繼祚既遣使以疏封肆婦爵從夫復並隆其命數
爾朝鮮國王李昖妻朴氏出自元宗夙閑方訓爰膺
妙選作配名邦方嗣位免喪之時協令居燕譽之吉
適覽来表良副佇懐特封爾為朝鮮國王妃於戲宜
爾室家繫一國之風化共承祭祀衍百代之雲仍無
隳令儀以迓多福欽哉
  進香疏
某官某等謹奏為大喪禮事仰惟大行皇帝宫車逺
馭奄棄萬方四海之内含氣之屬靡不哀慕况如臣
等荷恩深重其於悲戀尤倍恒情謹備降香一炷具
[003-4a]
本専差某官齎進謹以奏聞
  奉慰疏
奏為奉慰事某年月日接到大行皇帝遺詔以某年
月日龍馭上賓普天同慕攀號靡及仰惟皇帝陛下
聖孝天性方當諒闇之時哀慕至切臣等不勝悲愴
無以為情伏念大行皇帝受天明命纉紹丕圖覆露
羣生四十五年享國長久近古罕比又以聖人為之
子顧命之日為天下得人朝不改署市不易肆海内
晏然大行皇帝在天之靈殆無遺憾矣天下神器帝
王大統陛下膺兹付托之重伏乞仰遵遺詔節哀忍
[003-4b]


性愛精育神以繫華夏蠻貊之望為天地神人之主
綿國家億萬年無疆之曆所以答揚光訓永世克孝
實在於此臣等瞻戀闕廷不勝大願
  乞改調疏
爲乞恩改調以圖報効事臣於嘉靖四十四年㑹試
中式䝉先皇帝收錄賜臣同進士出身除授浙江湖
州府長興縣知縣自以平生受國家養育之恩亦欲
少竭涓埃以圖報稱於萬一念百里之寄實非容易
臣謹守教條悉意撫循妄謂今天下生民元氣耗矣
宜專務休養之不當厲蠭鋭事刻覈以取目前之快
[003-5a]
也然泥古而不通於時務信心而不達乎人情功効
蔑聞罪過山積幸荷聖明不加罪譴曲賜保全於隆
慶二年六月十八日陞臣順徳府通判終以駑蹇不
任驅策黽勉在官虚糜廩禄審已量力甘自退廢又
自念髫齔厲志白首不衰方國家收錄人才之日臣
不忍自棄於造化生成之外兹因入賀萬夀聖節得
望闕廷君父在上臣子敢不控訴愚悃伏望勅下吏
部改臣國子監一官俾臣以五經訓誨學者匡鼎雖
貧讀書不廢於宦學桓榮已老専門自許於師傳忖
臣之力足以任之俾於未死之年少盡平生之志亦
[003-5b]
以見聖世之無棄才也臣無任懇悃屏營之至
  乞致仕疏
奏為乞恩致仕事臣於嘉靖四十五年䝉恩賜同進
士出身除授某官隆慶二年四月内朝覲回任今䝉
陞授某官於某月日領到吏部文憑一道即離任至
原籍某府某縣不意痰火忽作延醫調治未痊見今
病勢侵尋不能前邁伏乞聖恩容臣休致念臣髫齔
勵志白首不衰僅獲第於九科叨食禄者二載涓埃
未竭覆載難酬及其未死之年敢忘圗報之志成漢
二史作唐一經或能發揮盛徳傳示来世
[003-6a]
問兩浙天下重藩涵濡至治生民樂業葢二百年於
兹矣獨以承平日乆吏治刓弛釁孽或萌殆不能不
為民病焉以田賦言之豪右之兼併里甲之攤税其
間欺隠飛詭姦宄四出今欲求經界之正丈量之法
果當舉歟以差役言之官司之征派應辦之頻仍其
間夤緣規避弊累百端今欲行均平之政雇募之法
果當因歟自倭夷入冦民間徴調日廣邇者雖稱裁
減猶未銷兵以蠲外加之賦兹欲議兵食之省而練
土著之民可乎自礦徒為梗州郡繹騷尤甚邇者稍
已怗息旋復糾衆尚隠内訌之憂兹欲杜攘奪之源
[003-6b]


而嚴封山之令可乎夫丈量似矣而増税猶恐槩及
下田不知何以合夫遂人辨野之規雇募似矣而輸
直猶恐累及貧户不知何以得於司徒保息之道土
兵似矣變或不測事當豫防既濟衣袽之戒其可思
乎築塞似矣利之所在人不畏死卝人厲禁之守其
可復乎此四者均為民病誠宜蚤慮而亟圖之也善
救者譬如良醫之療病病已去而人不知否則投之
或誤未免重困所以救之者非也是知變革之道必
斟酌劑量識化裁之宜而後可以與此士於窮居天
下之務當無不究心者矧是為鄉土之患諸士子必
[003-7a]
能悉其利弊毋徒諉之不知也
問我太祖髙皇帝自始初建國庻事草創即命世子
以師事宋濂又選國子生國琦王璞等侍太子讀書
禁中其後大本堂之建制度文物盛矣而對詹同等
議東宫官欲用勳徳老成之士于時羣臣當其選者
可得而言歟至於皇太子侍圓丘侍文華殿侍文樓
無時而不致其訓戒太祖之留意國本如此列聖御
極其所以設教置屬果能盡得聖祖之意否聖天子
慈愛隆至近日廷臣出閣之請尚以皇太子年齡未
許夫明堂保傳之篇莫不在於蚤諭教與選左右所
[003-7b]


謂少成若天性尤今日之所當急也即舉出閣之儀
而今之東宫官屬與講讀儀注果足以為盡諭教之
法歟昔賈生少年常為文帝陳之此亦爾諸生今日
之所當知者言之毋譲
問國家有非常之災天之所以警戒人主使修徳以
保大業而受多福也今天子承統繼祚寛仁恭儉天
下延頸以望至治邇來災異頻仍豈上天垂象示所
以仁愛之至者歟今歳洪水泛濫瀰漫數千里而大
江以南海水震蕩沿海居民漂溺者以百萬計於洪
範五行推其事類以為貌之不肅故曰貌傷則致秋
[003-8a]
隂而常雨然至於江河横流海水飛溢其變不止常
雨之應而已漢世如董仲舒郎顗之徒皆能推隂陽
以納説時君學者或以為流於術數假經托義非吾
儒之正道然前世因天變下詔求賢良方正直言極
諫之士今天下之事可言以告吾君者多矣諸士子
抱憂世之志其各以意對
問昔者孔子與其門人論學其後七十子之徒以此
友教諸侯而漢興六藝皆有名家以師法相授受更
千百年而學者不廢也至宋周子出而河南二程子
從之受業同時有張子與二程並稱以為上接孔氏
[003-8b]
不傳之緒至朱子又獨得程氏之正傳則漢以来諸
儒學者固置之不足道也然如程門髙第弟子謝楊
吕游之徒皆親有得於其師者而朱子往往病其悖
於師説至其同時如陸子静其所造已極於髙明而
鵞湖論辨終不能有合今之論學者所以倍譎不相
入為此也夫道一而已矣千古之人心不異也何獨
為聖人之學者直有此紛紛也願聞諸儒之失與朱
子之所以獨得者
問北狄為中國患吾所以備禦之者常屈於力之不
足二百年强盛之中國卒未有以得其勝算能幸其
[003-9a]
不来而已然此乃上古之所不臣者猶可言也若閩
廣在吾疆域之中其聲名文物與齊魯不異非秦漢
之時比也而數年以來叛命者踵起雖告㨗屢至而
出没如故非復如先朝斷藤峽八寨之類可以旋就
撲滅今幾爲吾腹心之疾矣議者謂不患於無兵而
患於無財不患於無財而患於無將又謂慎選牧守
則能招諭解散雖不必選將可也其果然歟宋儂智
髙反嶺南得狄武襄而後平定漢李固薦祝良張喬
爲刺史太守則不發兵而交趾九真自寧前代得人
之效如此今廟朝疇咨廷臣論薦自以爲極當世之
[003-9b]


選而智勇之將循良之吏毋乃猶伏而不出歟抑得
人如先朝之韓襄毅王新建者於今日果可必其成
功否乎其有以告我
問楊子雲太玄惟弟子侯芭能知之雖劉子駿班孟
堅葢莫能測也然桓譚以為勝老子張衡以擬五經
至范望之徒皆以楊子雲為聖人抑豈無見而云然
耶則呉楚僣王之譏吾未知其果然否也至司馬溫
公又謂玄之書要以贊易非别為書以與易抗衡也
然則今之學者皆知讀易而不能信玄則其所謂學
易者亦毋乃無所得耶夫侯芭者諸士子之鄉人也
[003-10a]
故以太玄與諸士子論之
問我太祖髙皇帝再造區宇創業之初經綸萬務若
不遑給而紛紛著作上追典謨以遺聖子神孫者龍
圖延英之所庋不啻富矣姑舉一二爲諸士子言之
嘗以祭祀爲國大事念慮之間儆戒或怠無以昭神
明命禮官及儒臣編存心錄又將饗太廟致齋武英
殿命東閣大學士呉沉等輯精誠錄曰存心曰精誠
聖祖所以嚴事上帝神明者至矣其大㫖與其條目
可舉而言歟夫以我太祖之於祭祀如此其於深宫
之居褻近之御肯少肆耶葢即其對越神明之心也
[003-10b]


自古帝王著作多矣以儒者之學接堯舜禹湯文武
之統此所以亘千古而莫及也二書實今日經筵勸
講之所宜先者諸士子莊誦久矣宜敬陳之
問邇者洪水為沴四方奏報日聞詔命所在賑貸徳
意至厚也夫先王九年之積今日不可冀矣周禮大
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亦有可酌而行之歟管
子書云湯七年旱禹五年水湯以莊山之金鑄幣贖
人之無&KR1399賣子者禹以歷山之金鑄幣以救人之困
夫聖人居至髙之位乃能軫念人之無&KR1399賣子者則
當時之民其必不至於死也吕成公有言天下古今
[003-11a]
不同古人可行之法皆已施用今但舉而措之耳試
舉前代之救荒宜於今者有幾其若堯湯之世能念
人之無&KR1399賣子者否昔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
足有若告以盍徹乎夫饑而用不足而告之以徹尤
今世之所謂迂者也然散利薄征實荒政之首務徒
散利而不薄征又不若不散之愈矣今議賑貸未嘗
不行而曰免民田租則動以國計為言然則必使百
姓受其實惠以不負我聖天子哀愍元元之意如何
而可
問程子答張子定性之書以為動亦定静亦定無將
[003-11b]


迎無内外其論至矣然易傳解艮之辭謂止於所不
見而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則猶若張子之恐其累於
外也中庸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程子以為才思即
是已發不知戒慎恐懼亦已渉於思否吕氏求之於
喜怒哀樂未發之時楊氏未發之時以心騐之則中
之義自見皆若有悖於程子之言至於李愿中學於
羅仲素而知天下之大本有在於是者是即得之楊
氏者也則吕楊之説亦未易可訾矣抑程子所謂内
外兩忘與外順虛緣出怒不怒之言何以辨艮卦之
傳與息緣反照狥耳目内通而外於心知者何以殊
[003-12a]
才思即已發與可使如槁木死灰者何以異夫學者
於佛老皆知闢之矣至吾儒心性之學常不免與之
相渉者凡此皆諸君平日所當體騐而析之於毫釐
者願聞其説
問劉向稱賈誼通達國體古之伊管未能逺過又稱
董仲舒有王佐之才雖伊吕無以加孝文一代之賢
主其始未嘗不深知誼而卒為東陽絳灌之徒所排
棄誼長沙武帝始三策仲舒乃以為江都相後亦見
嫉於公孫弘再相膠東竟廢於家昔人稱賢才之用
舍繫國家之治亂誼雖不用無損於文帝之治武帝
[003-12b]


以汲長孺之廷争而上所傾向乃在於弘湯使仲舒
列於九卿其亦何所救乎即二子得君如伊吕其果
可以追三代之治乎抑班固言誼之所陳孝文畧見
施行仲舒居家朝廷有大議使使者就問之及武帝
推明孔氏罷黜百家立學校官舉茂才孝廉皆仲舒
發之則二子於當時葢未為不遇也而誼乃至自傷
比於屈子之沉沙而後世尤以仲舒不用為武帝惜
何也
問孔子贊易自庖羲氏刪書自帝堯此以前未之及
也雖好竒如司馬子長亦斷自黄帝以為史記然圖
[003-13a]
緯所載世猶傳之泰皇九皇之稱或亦見於史記管
子謂古封泰山七十二家春秋緯有十紀之名其亦
可信歟或謂古有渾沌氏葢天地之始生如屈子天
問淮南子所稱多僪佹然皆無有及於此者至如豨
韋冉相容成之號又何所徴歟孔子稱易有太極是
生兩儀又論十三卦制器尚象之始則上古有天地
其漸有帝王固理之必然者而左史倚相能讀三墳
五典八索九丘之書當孔子時前古之書猶有存者
何孔子皆棄而不錄歟宋司馬温公為資治通鑑而
道原劉氏與温公深相契合然通鑑不敢續獲麟劉
[003-13b]


氏作外紀乃始於盤古氏何也以諸君於書院中方
讀外紀試相與論之
問周官之法五家為比十家為聫五人為伍十人為
聯四閭為族八閭為聯使之相保相愛刑罰慶賞以
相及相共以受邦職以役國事周公之所以經紀天
下者詳矣國初斟酌前代之制定為里甲實本於此
今天下編户不具黄籍無稽流冗與土著雜處見丁
著役牌靣沿門輪逓之法比郡罕有行之所以姦宄
竊發四夷交侵夫豈不由於此也夫周官自鄉大夫
至於閭胥無非教民以孝弟睦婣敬敏任䘏漢置三
[003-14a]
老猶有此意我太祖髙皇帝手諭教民榜文固在今
欲遵行令鄉老教民决訟議者以為不可行何也夫
不遵奉典憲而徒取壹切以務聲名豈國家所以任
屬長吏之意兹欲求化民成俗之效何道而可諸士
子為我言之
問周官宗以族得民昔之聖人其治天下而篤于敦
本故其民維繫而不可解夫氏族之始宗法之立其
可詳歟宗法廢而譜牒重歷代為譜學者可數歟魏
氏北方胡為而獨重髙門唐尚文雅胡為而更崇氏
族袁誼柳玭豈非世家之賢者乎今譜牒亡矣宗法
[003-14b]


豈可得而復乎與諸士子論道而及此毋以為迂也
問兵之所圖畫者地形也古有九塞猶在中國之間
若夫北紀與■狄為界夷夏之大防莫嚴於此矣秦
漢取河南地因河為固議者不以為上策何歟魏晉
之世戎■雜處江統郭欽嘗論之矣以魏武之英畧
不知慮此何耶魏之六鎮唐之三受降城源懐之所
論張仁愿之所營果周秦之故塞歟石晉以十六州
賂契丹中國失勢以宋太祖太宗之烈不能争尺寸
終宋之世武功不競卒貽青城之禍抑其故何也我
國家驅逐胡元中國之勢尊矣然朔方故郡統萬舊
[003-15a]
城元得以居之在廷碩畫之臣時有論建而未能復
也諸士子籌之於今日必有勝算武科策問/以下六首
問兵衆之所聚必有行列司馬法軍旅什伍之數具
矣管夷吾作内政所以輕於變古者何也世言陣法
葢本黄帝握竒而公孫弘范蠡樂毅之説果得其意
歟諸葛孔明演之為八陣圖後世惟晉馬隆隋韓擒
虎甚明其説李靖傳之造六花陣以變九軍之法李
筌配四正四竒之位于八卦而裴緒新令有九陣圖
其説可得而詳歟孫子曰紛紛紜紜鬭亂而不可亂
渾渾沌沌形圓而不可敗兵之至妙非陣莫能也而
[003-15b]
筌又以爲兵者如水水因地以制形兵因敵而制勝
能與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則筌雖為圖而其説
乃又出於圖之外固知兵者之所不可不究也願有
聞焉
問古語云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兵將者三軍之司
命也人主求天下之士而尤難於得將才而兵法言
論將之道有所謂五才十過八徵其求之可謂詳矣
又曰將者智信仁勇嚴也又曰將之所慎者曰理曰
備曰果曰戒曰約其責之可謂全矣然昔君臣之相
遇風雲感㑹定分於俄頃如湯之聘伊尹於莘野文
[003-16a]
王之載尚父於渭濵其果詳而求之歟齊桓登管仲
於車中秦穆用百里奚於牛口其果備而責之歟古
之人相遇如此之盛也今天下嘗病將才之難然恐
有之而不能得也孔明不遇先主終老於南陽而已
桓温顧王猛而别求所謂三秦豪傑者豈豪傑之伏
而不出其坐此歟抑雖終日與之居而莫識其人也
請質之諸士子以觀其所以自待者
問自戰國力政而言兵者始籍籍矣其書大抵不出
權謀形勢隂陽伎巧四種而已而後世又有所謂三
門者何歟夫兵者不過以智鬭智智饒者勝以力角
[003-16b]


力力雄者强宜無事乎至髙之論也今其書乃類言
大道者如所謂㣲乎㣲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
無聲又曰精誠在乎神明戰權在乎道之所極又曰
神明之徳正静其極誠如其説則古之為将者必聖
人而可也其果然乎又謂度量數稱則兵之法何又
本於六律也至如荀卿子之議丘吕覽之言簡選淮
南之叙兵畧諸士子亦能通其説歟古之語大道者
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則兵者在於禮
樂刑政為至粗者也今能達於此説則知兵之非至
粗也願聞其㫖
[003-17a]
問兵者天下之至變其安危存亡常在反掌之間繄
計之得失明矣請以前史論之成安君之禦漢師也
果用李左車之言則淮隂將遂困井陘乎呉王濞之
向關中也果行田禄伯桓將軍之計則條侯遂委關
東乎董卓専漢命梁衍獻規於皇甫義真若從之其
能就格天之業否也夏侯懋鎮長安魏延進計於諸
葛孔明若用之其能成搗魏之勲否也淝水之㨗苻
秦奔潰謝安石何以不知乘之渭橋之勝關中幾復
宋武帝何以不知取之澶淵之幸議者謂㓂忠愍拘
小信而不亟徼擊否則能使隻輪不返歟朱仙之㨗
[003-17b]


議者謂岳武穆守小忠而不能矯詔否則能使中原
廓清歟諸士子来應武科一劔之任主司者不以此
相期也當必有獨明將帥之大畧者姑舉一二以相
試焉
問古今言兵者莫過孫子其書於兵之情變無所不
盡後之用兵者猶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加規矣
嘗試舉其類如司馬懿不取小利而斬文懿此能而
示之不能也班超詭言散衆而降龜玆此用而示之
不用也韓信陳船欲渡臨晉而伏兵從夏陽襲安邑
逺而示之近也岑彭西擊山都而濳兵渡沔以敗張
[003-18a]
楊近而示之逺也耿弇攻西安而抜臨淄善攻者敵
不知其所守也鄧艾據洮城而困姜維善守者敵不
知其所攻也徐晃飛矢而下韓範㧞人之城而非攻
也陶侃函紙而擒温邵屈人之兵而非戰也若此之
類豈習其法而一一規合之歟抑其書足以待無窮
之變而自不能出其範圍也夫果人之巧妙自與之
合則孫子之書亦可無用歟驃騎將軍言顧方畧何
如不至學古兵法其然乎試為我言之
問孔子之在當時人皆知其為聖魯三桓葢僣竊之
尤者而孟僖子臨殁使其子師事孔子季桓子病輦
[003-18b]
而視魯城歎曰昔此國幾興矣以吾得罪孔子故不
興也嘗讀其言而悲之然晏嬰子西號為春秋賢大
夫當是時齊楚之君欲裂地以封孔子而子西沮之
不遺餘力何也子西猶知以孔子為聖人特自安于
僣陋耳若晏子肆為詆譏何其無忌憚也其後司馬
氏父子稱良史猶祖述其餘論以為儒者不可用至
于後世往往陽尊孔子而實隂用老聃申韓之術以
治天下晏子之論何其流禍之逺也葢千載人心學
術之辨在于此願與諸子論之
問昔稱吳興山水清逺士大夫皆慕遊其地其民風
[003-19a]
土俗之淳載于圖志者可考矣今時若與古異者将
世變之不可挽歟抑治之教之者不至也漢内史之
辦租賦渤海之化盜賊京兆之治告訐此其彰彰著
聞者豈今時獨不可能歟其方畧化道見于班史可
得而聞歟夫為吏者固不敢鄙夷其民也将求所以
移風易俗之方何道而可諸士子為我言之首長興/以下三
士/試
問我太祖髙皇帝初定金陵姑蘇實為强敵自得江
隂長興而蹙吳之勢成矣耿元帥實建取邑之功遂
留鎮其地血戰者十年使上無東顧之憂卒殱巨㓂
[003-19b]


以集大勳其經畧備禦之策可得言歟洪武十七年
上親定功臣次第功髙望重者八人長興侯次居第
六及功臣廟六王之下又有十五人而長興侯不與
何也己卯真定之援其死生大節世亦莫得而詳焉
諸士子為其邑人宜知其故其為我言之
問先儒有言士之品有三有志于道徳者有志于功
名者有志于富貴者今天下之人大抵出于科目夫
志于富貴者不足言矣先朝講明道學如吳康齋輔
相三朝如楊文貞諸公多不盡出于科目今之所謂
道徳功業非科目無稱焉是果足以盡羅天下之才
[003-20a]
耶然如二公者求之科目葢少也夫科目不足以盡
天下之才則天下之才果何所在豈士之不得于此
遂不能立徳而著功名也亦有謂科目敗壞天下人
才其果然歟諸士子皆邑之俊彦今茲来試其所以
自待者于士之三品何居願聞其志
震川先生别集巻之三 吳疁後學金望/何平
[003-20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