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j0134 齊東野語-宋-周密 (master)


[009-1a]
  欽定四庫全書


  齊東野語卷九


  宋 周密 撰


  形影身心詩


  靖節作形影相贈神釋之詩謂貴賤賢愚莫不營營惜
生故極陳形影之苦而以神辨自然以釋其惑形贈影
曰願君取吾言得酒莫茍辭影答形曰立善有遺愛胡
可不自竭形累養而欲飲影役名而求善皆惜生之惑
[009-1b]
也神乃釋之曰大鈞無私力萬理自森著人為三才中
豈不以我故此神自謂也又曰日醉或能忘將非趣齡
具所以辨養之累又曰立善常所忻誰當與汝譽所以
解名之役然亦僅在趣齡與無譽而已設使為善見知
飲酒得夀則亦將從之耶於是又極其釋曰縱浪大化
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事勿多慮此乃不以死
生禍福動其心泰然委順乃得神之自然釋氏所謂斷
常見者也坡翁從而反之曰予知神非形何復異人天
[009-2a]
豈惟三才中所在靡不然又云委順憂傷生憂死生亦
遷縱浪大化中正為化所纒應盡便須盡寜復俟此言
白樂天因之作心問身詩云心問身云何泰然嚴冬煖
被日髙眠放君快活知恩否不早朝來十一年身答心
曰心是身王身是宫君今居在我宫中是君家舍君須
愛何事論恩自説功心復答身曰因我疎慵休罷早遣
君安樂嵗時多世間老苦人何限不放君閒柰我何此
則以心為吾身之君而身乃心之役也坡翁又從而賦
[009-2b]
六言曰淵明形神自我樂天身心於物而今月下三人
他日當成幾佛然二公之説雖不同而皆祖之列子力
命之論力謂命曰若之功奚若我哉命曰汝奚功於物
而欲比朕力曰夀夭窮達貴賤貧富我力之所能也命
遂歴陳彭祖之夀顔淵之夭仲尼之困殷紂之君季札
無爵於君田恒專有齊國夷齊之餓季氏之富若是汝
力之所能柰何夀彼而夭此窮聖而達逆賤賢而貴愚
貧善而富惡耶力曰若如是言我固無功於物而物若
[009-3a]
此耶此則若之所制耶命曰既謂之命柰何有制之者
朕直而推之曲而任之自夀自夭自窮自達自貴自賤
自富自貧朕豈能識之哉此蓋言夀夭窮達貧賤富貴
雖曰莫非夭命而亦非造物者所能制之直付之自然
耳此則淵明神釋所謂大鈞無私力之論也其後楊龜
山有讀東坡和陶影答形詩云君如煙上火火盡君乃
别我如鏡中像鏡壞我不滅蓋言影因形而有無是生
滅相故佛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正言其非實有
[009-3b]
也何謂不滅此則又墮虛無之論矣


  父執之禮


  前輩事父執之禮甚嚴漢馬伏波有疾梁松來候之獨
拜牀下援不答松去諸子問曰梁伯孫帝壻貴重公卿
莫不憚之大人獨不為禮援曰我乃松之父友也雖貴
何得失其序乎王丹召為太子少傅大司徒侯霸欲與
交友遣子昱候於道迎拜車下丹下答之昱曰家君欲
與君結友何為見拜丹曰君房有是言丹未之許也然
[009-4a]
則答拜乃疏之耳至國朝東都時此禮猶在韓魏公留
鑰北京日李稷以國子博士為漕頗慢公公不與較待
之甚禮俄潞公代魏公為留守未至揚言曰李稷之父
絢我門下士也聞稷敢慢魏公必以父死失教至此吾
視稷猶子也果不悛將庭訓之公至北京李稷謁見坐
客次久之着道服出語之曰而父吾客也只入拜稷不
獲已如數拜之此事或傳李稷為許將熙寧初吕晦叔
子謁歐陽公於潁上疑當拜與否既見叙拜文忠不復
[009-4b]
辭受之如受子姪之禮二子既出深歎前輩不可及崇
寧間陸佃農師在政府日有大卿岑象先嵓起於農師
為父執一日來訪延之堂奥具冠裳拜之既而岑作手
簡來謝云前日登門展慶蒙公敦篤事契俾納貴禮於
公有撝謙之光使老者増僣易之過然大將軍有揖客
古人以為美談今文昌綱轄有受拜客顧不美於前人
乎前輩遇通家子弟初見請納拜者既受之則設席望
其家遥拜其父祖乃始就坐蓋當時風俗尚厚雖執政
[009-5a]
之於庻官亦講此禮不以為異也自南渡以後則世道
日薄矣然余㓜時猶見親舊通家初見日必先拜其家
影堂然後請謁此禮今亦不復見也


  李全


  李全淄州人第三以販牛馬來青州有北永州牛客張
介引至漣水時金國多盜道梗難行財本寖耗遂投充
漣水尉司弓卒因結羣不逞為義兄弟任俠狂暴剽掠
民財黨與日盛莫敢誰何號為李三統轄後復還淄業
[009-5b]
屠嘗就河洗刷牛馬於游土中蹴得鐵鎗桿長七八尺
於是就上打成鎗頭重可四十五斤日習擊刺技日以
精為衆推服因呼為李鐵鎗遂挾其徒横行淄青間出
沒抄掠淄青界内有楊家堡居民皆楊氏以穿甲製鞾
為業堡主曰楊安兒有力强勇一堡所服亦嘗為盜於
山東聚衆至數萬有妹曰小姐姐或云其女後稱曰姑姑年可二
十膂力過人能馬上運雙刀所向披靡全軍所過諸堡
皆載牛酒以迎獨楊堡不以為意全知其事故攻刼之
[009-6a]
安兒亦出民兵對壘謂全曰你是好漢可與我妹挑打
一番若贏時我妹與你為妻全遂與酣戰終日無勝負
全忿且慙適其處有叢篠全令二壯士執鈎刀夜伏篠
中翌日再戰全佯北楊逐之伏者出以刀鈎止大呼全
回馬挾之以去安兒乃領衆偹牛酒迎歸成姻遂還青
州自是名聞南北時金人方困於敵張介又從而招之
授以兵馬衣以紅袍號紅襖軍嘉定十一年間金人愈
窮蹙金因南附乃與石珪沈鐸輩結黨以來知楚州應
[009-6b]
之純遂納之累戰功至副總管明年金主珣下詔招之
全復書有云寧作江淮之鬼不為金國之臣遂以輕兵
往濰州遷其父母兄嫂之骨葬於淮南以誓不復北向
時山東已為元所破金不能有全遂下益都張林出降
遂併獻濟莒滄濵淄密等凡二府九州四十縣降頭目
千人戰馬千五百匹中勇軍十五萬人聞於朝遂以全
為左武衛大將軍廣州觀察使京東忠義軍都統制馬
步軍副總管特賜銀絹緡錢等先是賈涉知鹽城縣以
[009-7a]
事忤淮漕方信孺劾之未報涉亷知信孺隂遣梁昭祖
航海致餽以結李全遂遣人捕得之亟申於朝方由是
罷涉召入為大理司直未幾知楚州時忠義軍頭目李
先拳勇有膽氣且併領石珪沈鐸之軍李全深忌之至
是極力擠先涉遂以李先反側聞於朝於是召先赴密
院審察甫至都門殿帥馮樹宴之三茅觀後小寨命勇
士朴殺之於是全愈無忌憚矣先既誅漣水人情不安
頭目裴淵等遂請石珪為帥於盱眙制司大恐遂令李
[009-7b]
全率萬人以往全憚珪不敢動制司無䇿遂分其軍為
五乃呼裴淵赴山陽禀議責以專擅招珪令密圖之以
功贖罪㑹元兵至漣水珪亦自疑遂殺淵以歸元先是
權上書胡榘嘗言全狼子野心不可倚仗及全獲㨗於
曹家莊擒金人之駙馬乃作濠梁歌以諛之云春殘天
氣何佳哉㨗書夜自濠梁來將軍生擒其駙馬敵兵十
萬冰山摧何物輕獧敢馳突萬里煙塵暗窮髮邊臣玩
冦不却攘三月淮堧驚蹀血廟謨密遣山東兵李將軍
[009-8a]
者推忠精鐵鎗匹馬首破陣喑嗚叱咤風雲生摧殺羣
妖天與力羣寇成擒不容逸失聲走透鼙鼓搥猶截騰
驤三百匹防圍健使催賜金曹家莊畔殺虎林遊魂欲
反定懸膽將軍豈知關塞深君不見往日蘄王邀烏珠
圍合狐跳追不得夫人明日拜封函乞罪將軍縱狂逸
豈知李侯心膽麄捕縛猘子纔須臾金牛走敵猛將有
沔州斬伐儒生無宗社威靈人制勝養鋭圖全勿輕進
㑹須入汴縛酆王笳鼓歸來取金印既而涉以病歸遂
[009-8b]
以鄭損繼之損與涉素不相成幕中諸客懼損修怨乃
嗾李全申請乞差真德秀陳&KR1661梁丙知楚州於是朝廷
遂改損為四川制置乃以知閣門事許國用徐本中例
換授朝議大夫再轉為太府少卿知楚州國自是歉然
懼儕輩輕已開閫之初命管軍已下皆執朝參之禮時
全已為保寧軍節度使前閫皆與抗禮至是幕府宋恭
荀夢玉等懼變遂調停約全拜於庭下國答拜於堂上
議已定及庭參國乃傲然坐而受之全大慙憤竟還青
[009-9a]
州至冬國大閲兩淮軍馬全妻李姑姑者欲下教塲犒
軍實求釁耳幕府復調停力止及淮西軍囘人僅得交
子五貫乃盡以弓刀售之李軍而淮西軍亦怨矣未幾
全將劉慶福自青來謀以丁祭之夕作亂以謀泄而止
既而制府出榜以髙顯為詞指摘北軍慶福亦大書一
榜揭於其右語殊不遜次日慶福開宴於萬柳亭游幕
諸客及青州倅姚翀在焉酒行方酣忽報全至海州促
慶福北還時國方納謁北軍徑自南門入直趨制府强
[009-9b]
勇軍方解甲望見北軍皆棄去遂排大門而入帳前親
兵欲禦之國乃大呼曰此輩不過欲多得錢絹耳方行
喝犒聞北軍大喊登城張旗幟火已四起飛矢如雨國
額中一箭徑趨避於楚臺北軍刼掠府庫焚燬殆盡國
在楚臺久之使令姚翀求和翀遂縋城而出以直繫書
青州姚通判以長竿揭之馬前往見李姑姑李遜謝不
能統轄諸軍以致生變姚遂請收軍李云只請制置到
此商量便可定也姚亟囘報則國已遁矣次日北軍得
[009-10a]
國於三茅道堂以小竹輿輿至李軍國不能發一語復
送還楚臺以兵環守國遂死焉文武官遇害者凡數十
人未幾全乃入弔行慰奠禮且上章自劾朝廷不敢問
也遂進全為少保而以大理卿徐希稷知楚州軍變之
先一日荀夢玉已知其謀亟告於國國不以為然至是
全得其告變之書欲殺之而夢玉已歸滁乃命數十騎
邀於路而殺之制府捐三千緡捕賊而全亦捐五千緡
無狀大率如此希稷至楚一意逢迎全益以驕既而還
[009-10b]
青州或傳為金人所擒或以為已死劉琸乘時自誇以
驅除餘黨及丞相入其言遂召希稷而以琸為代琸即
以盱眙軍馬自隨中途所乘馬無故而踣琸怒遂斬二
濠寨官人疑其非吉徴也琸初至軍聲頗振不數日措
置乖方南北軍已相疑適忠義軍總管夏全自盱眙領
五千人來先是全欲殺夏琸為解免之至是琸留以自
衛且資其軍以制全然夏軍素驕時作過刼掠居民琸
乃捕為首數人斬之猶未戢乃劄忠義都統權司張忠
[009-11a]
政權副都統忠政辭不就楊姑姑知之遂呼忠政謀所
以拒制司之䇿忠政曰朝廷無負北軍夫人若欲忠政
反惟有死耳遂歸家令妻子自經次焚告勅寶貨於庭
然後自盡制司聞變遂戒嚴命夏全封閉李全劉全張
林等府庫且出榜令北軍限三日出城是日諸營搬移
自東北門出夏軍坐門首搜檢凡金銀婦女多攘取之
餘皆疑懼不敢出制司又從而驅逐之有黒旗一對僅
百人乃北軍之精鋭者堅不肯出潜易衣裝與夏軍混
[009-11b]
雜南軍欲注矢揮刃則呼曰我夏太尉軍也南軍遂不
疑之至晡大西門上火忽起至夜遂四面縱火殺害軍
民琸遂命守子城䕶府庫凡兩日夜軍皆無火飯飢困
不復用命夏全知事急遂挺身入北軍李姑姑遂與夏
劇飲酒酣泣曰少保今不知存亡妾願以身事太尉府
庫人馬皆太尉物也本一家人何為自相戕若今日𠞰
除李氏太尉能自保富貴乎夏全惑其説乃隂與李軍
合反戈以攻南軍琸屢遣人招夏議事竟不至乃以十
[009-12a]
萬貫犒軍求和夏全乃令開一路以馬軍二百衛送琸
出大西門星夜南奔至寶應已四鼓矣從行官屬惟余
元廙沈宣子餘悉死焉夏軍囘至淮隂乃為時青令暉
夾擊盡得所擄財物七巨艘既至盱眙范成張惠閉門
拒之且就軍中殺其母妻於是夏全乃輕身北竄劉琸
遂移司於揚之堡寨朝廷遂改楚為淮安州命將作少
監姚翀知州事時李全猶未還王義深國安用為權司
劉慶福與張甫謀就楚之淮河縛大浮橋或告李姑姑
[009-12b]
以二人欲以州獻金人姑姑即遣人請姚翀議事翀不
獲已而往則大㕔已設四果卓餘二客則慶福及甫也
慶福先至姑姑云哥哥不快可去問則箇謂李福也時
福卧於密室凡迂曲數四乃至慶福至榻前云哥哥沒
甚事福云煩惱得恁地劉覘福榻有劒出稍心動亟出
福急揮劒中其腦既而甫至於外呼云總管沒甚事否
福隱身門左俟其入即揮劒又仆之福遂携二首以出
乃大張樂劇飲姚遂揭榜以劉張欲謀作逆密奉朝㫖
[009-13a]
已行誅戮乃聞於朝李福増秩姑姑賜金進封楚國夫
人未幾福復以預借糧劵求釁遂召北軍入城官民死
者甚衆姚翀賴國安用匿之而免於是朝廷諸閫各主
𠞰除分屯之説久之不決既而盱眙守彭忳乃遣張惠
范成入淮安説國安令殺李福及李姑姑未幾李福就
戮而姑姑則易服往海州矣其後分屯之説已定而江
閫所遣趙灊大𠞰殺之兵適至北軍怒為張范所賣欲
殺之二人遂遁去國安用追至盱眙彭忳宴之方大合
[009-13b]
樂忽報軍變始知張范已獻盱眙於北矣彭忳遂為所
擒既而李全至楚揭榜自稱山東淮南行省於是盡據
淮安海州漣水等處先是全遣張國明入朝禀議嫚書
至朝廷未有以處之㑹時青亦遣人至國明遂遣人報
全全遂殺青國明極言李全無它意朝廷遂遣趙拱奉
兩鎮節鉞印綬以往而江閫乃遣申生結全帳下謀殺
之事覺全囚申生以其事上於朝蓋全時已有叛志矣
㑹鹽城陳遇謀於東海截奪全青州運糧之船全由是
[009-14a]
愈怒遂興問罪之師首攻海陵守臣宋濟迎降遂進圍
揚州朝廷始降詔削奪全官爵住給錢糧㑹諸路兵誅
討然戰多不利内外為之震動是時全合諸項軍馬併
驅鄉民二十餘萬一夕築長圍數十里圍合揚之三城
為必取之計㑹元夕欲示閒暇於城中張燈大宴全亦
張燈於平山堂中夜全乘醉引馬步極力薄城趙范命
其弟葵領兵出城迎戰至三鼓勝負未決葵先命李虎
丁勝同持兵塞其甕門至是全欲還而門已塞進退失
[009-14b]
據且戰且退遂陷於新塘由是各散去次日於沮洳亂
屍中得一紅袍而無一手指者乃全也先是全投北嘗自斷一指以示
不復南歸時紹定四年正月後三日北軍悉遁制府露布聞

於朝遂乘勝復泰之鹽城後三月淮南諸州北軍皆空
城而去矣其雛松夀者乃徐希稷之子賈涉開閫維揚
日嘗使與諸子同學其後全無子屢託涉祝之涉以希
稷向與之念遂命與之後更名壇云劉子澄嘗著淮東補史紀載甚詳然
余所聞於當時諸公或削書所未有者因摭其槩於此以補劉氏之闕文云


[009-15a]
  王公衮復讎


  王宣子尚書母葬山隂獅子塢為盜所發時宣子為吏
部員外郎其弟公衮待次烏江尉居鄉物色得之乃本
村無賴嵇泗德者所為遂聞於官具服其罪止從徒斷
黥𨽻他州公衮不勝悲憤時猶拘留鈐轄司公衮遂誘
守卒飲之以酒皆大醉因手斷賊首朝復提之自歸有
司宣子亟以狀白堂納官以贖弟罪事下給舍議時楊
椿元老為給事張孝祥安國兼舍人書議狀曰復讎義
[009-15b]
也夫讎可復則天下之人將交讎而不止於是聖人為
法以制之當誅也吾為爾誅之當刑也吾為爾刑之以
爾之讎麗吾之法於是凡為人子而讎於父母者不敢
復而惟法之聽何也法行則復讎之義在焉故也今夫
佐公衮之母既葬而暴其骨是僇尸也父母之讎孰大
於是佐公衮得賊而輒殺之義也而莫之敢也以為有
法焉律曰發冡開棺者絞二子之母遺骸散逸於故藏
之外則賊之死無疑矣賊誠死則二子之讎亦報此佐
[009-16a]
公衮所以不敢殺之於其始獲而必歸之吏也獄成而
吏出之使賊陽陽出入閭巷與齊民等夫父母之讎不
共戴天者也二子之始不敢殺也蓋不敢以私義故亂
法今獄已成矣法不當死二子殺之罪也法當死而吏
廢法則地下之辱沈痛鬱結終莫之伸為之子者尚安
得自比於人也哉佐有官守則公衮之殺是賊協於義
而宜於法者也春秋之義復讎公衮起儒生尫羸如不
勝衣當殺賊時奴𨽻皆驚走賊以死捍公衮得不死適
[009-16b]
耳且此賊掘冡至十數嘗敗而不死今又敗焉而又不
死則其為惡必侈於前公衮之殺之也豈特直王氏之
寃而已哉椿等謂公衮復讎之義可嘉公衮殺掘冡法
應死之人為無罪納官贖弟之請當不許故縱失刑有
司之罰宜如律詔給舍議是其後公衮於乾道間為勅
令所刪定官一日登對孝宗顧問左右曰是非手斬發
冡盜者乎意頗喜之未幾除左司公衮為人癯甚王龜
齡嘗贈詩有云貌若尫羸中甚武者蓋紀實也


[009-17a]
  富春子


  寶慶間有孫氏子名守榮善風角鳥占其術多驗號富
春子薄游霅上聞譙樓鼓角聲驚曰旦夕且有變而土
人當有典郡者適見富公王元春因賀之曰旦夕鄉郡
之除必君也王以為誕越兩月而潘丙作亂王果以告
變之功典郡自是人始神之後登史衛王之門頗為信
用一日聞鵲噪史令占之云來日晡時當有寶物至然
非丞相所可用者今已抵關必有所礙而未入耳翌日
[009-17b]
果李全以玉柱斧為貢為閽者遲留質之於府而後納
史嘗得李全書置之袖間未啟也因扣云吾袖中書所
言何事對曰假破囊二十萬耳剝封果然史以此深忌
之後以他故黥置遠郡死焉後未見有得其術者


  王宣子失告命


  輦轂之下政先彈壓然一智不足以勝衆姦王佐宣子
雖以文魁天下而吏才極髙夀皇深喜之尹臨安日禁
戢羣盜甚嚴都城肅然既而以治辦受賞増秩告命甫
[009-18a]
下置卧内旦起忽失之宣子知為所侮畧不見之辭色
他日奏事畢從容以白上曰䑕輩惡臣窮其姦故為是
以沮臣爾上曰何以處之對曰臣若張皇物色正墮其
計中惟有置之不問異時從吏部求一公據足矣今未
敢請也上稱善


  配鹽幽菽


  昔傳江西一士求見楊誠齋頗以該洽自負越數日誠
齋簡之云聞公自江西來配鹽幽菽欲求少許士人茫
[009-18b]
然莫曉亟往謝曰某讀書不多實不知為何物誠齋徐
檢禮部韻畧豉字示之注云配鹽幽菽也然其義亦未
可深曉楚辭曰大苦鹹酸辛甘行説者曰大苦豉也言
取豉汁調以鹹酢椒薑飴蜜則辛甘之味皆發而行然
古無豆豉史急就篇乃有蕪夷鹽豉史記貨殖傳有糵
麴鹽豉中答三輔決錄曰前對大夫范仲公鹽豉蒜果
共一筩蓋秦漢以來始有之


  疽隂陽證


[009-19a]
  族伯臨川推官平生以體孱氣弱多服烏附丹砂晚年
疽發背其大如扇醫者悉歸罪於丹石之毒凡菉粉羊
血解毒之品莫不遍試殊不少損或以後市街老祝醫
為薦者祝本瘍醫然指下極精診脉已即云非敢求異
於諸公然此乃極隂證在我法中正當多服伏火硃砂
及三建湯否則非吾所知也諸子皆有難色然其勢已
殆姑嘗試一二小料而祝復俾作大劑頓服三日後始
用膏藥敷貼而丹砂烏附畧不輟口餘半月而瘡遂平
[009-19b]
凡服三建湯二百五十服此亦可謂奇工矣洪景盧所
載時康祖病心痔用聖惠方治腰痛鹿茸附子藥服之
而差又福州郭醫用茸附醫漏痔疾皆此類也蓋癰疽
皆有隂陽證要當一決於指下而今世外科往往不善
於脉每以私意揣摩故多失之此不可不精察也


  陳周士


  禍福報應之説多傅㑹傳訛未可盡信今有鄉曲目擊
曉然一事著之於此以為世戒陳周士造直齋侍郎振
[009-20a]
孫之長子登第為嘉禾倅攝郡一日宴客於月波樓有
周監酒者勇爵代庖於此乃趙與篆德淵之𨽻是日適
以小舟載客薄遊初不知郡將之在樓也周士適顧見
周急艤棹趨避周士令詢之知為周也怒形於色曰某
不才望輕遂為一卒相侮如此乃捃摭其數事作書達
之於趙備言贓濫過惡時趙守吳即日遣逮決脊編置
仍押至嘉禾示衆時方炎暑周士乃裸而暴之烈日中
瘡血臭腐數日而死臨危歎曰陳通判屈打殺我當訴
[009-20b]
之隂府矣時寶祐丙辰季夏也是嵗十二月周士疽發
背而殂吁可畏哉


  秀王嗣襲


  秀安僖王夀皇本生父也用濮安懿王故事以子孫嗣
襲安僖薨子伯圭嗣是為崇王諡憲靖長孫曰師䕫早
卒師揆嗣是為澧王師垂師卨皆先卒師禹嗣是為和
王師臯又卒師嵓寶慶元年自知慶元府入嗣未朝謝
而薨是為永王師彌以寶慶三年嗣至寶祐六年歴三
[009-21a]
十一年而後薨是為潤王次師貢先薨曽孫希字行亦
皆先亡至景定二年元孫與澤以浙西倉歸班襲嗣至
咸淳七年薨是為臨海郡王其次與訔先卒是嵗冬與
澤以知全州換授吉州刺史主奉香火其間以傍宗人
繼者蓋十居五六焉




[009-21b]









  齊東野語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