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j0134 齊東野語-宋-周密 (master)


[007-1a]
  欽定四庫全書


  齊東野語卷七


  宋 周密 撰


  鴟夷子見黜


  吳江三高亭祠鴟夷子皮張季鷹陸魯望而議者以為
子皮為吳大仇法不當祀前輩有詩云可笑吳癡忘越
憾却誇范蠡作三髙又云千年家國無窮恨只合江邉
祀子胥葢深非之後有戲作文彈之者云匿怨友其人
[007-1b]
丘明所恥非其鬼而祭聖經是誅今有竊高人之名處
衆惡之所有識之士莫不共憤無知之魂豈當久居又
云范蠡越則謀臣吳為敵國以利誘太宰所而脱彼勾
踐鼓兵却公孫雄而滅我夫差既遂厥謀反疑其主鄙
君如烏喙累大夫種以伏誅目已曰鴟夷載西施子而
潛遁又云如蠡者變姓名為陶朱詭蹤跡於江海語其
髙節則未可謂之智術則有餘假扁舟五湖之名居笠
澤三髙之首況當此無邉勝境之土豈應著不共戴天
[007-2a]
之讎云 云鴟夷之見黜於吳宜也而史越王判紹興日
作㑹稽先賢祠亦復黜之不得在髙士之列其説云或
謂鴟夷子皮之決賀季真之髙而不得名髙士何也嗚
呼予於是豈無意哉夫貴於士者進退不失禮義彼子
皮去國之遺言有人臣所不忍而季真阿時所好黄冠
東歸又使李林甫輩祖餞賦詩予見其辱未見其榮也
使子皮居嚴子陵之上季真寘張子同之列則有不可
者故具述之覬來者知予之不敢茍而髙士之尤可貴
[007-2b]
也嗚呼子皮既不容於吳又不齒於越千古之下至無
容身之地公論至後世而定亦可畏哉是以古之君子
交絶不出惡聲況君臣之際乎司馬公修通鑑而不取
屈原離騷之事正此意也余感其事故書之以為異世
之戒云


  王敦之詐


  王敦初尚武帝女武陽公主如厠見漆箱盛乾棗本用
以塞鼻王謂厠上亦下果食遂至盡食既還婢擎金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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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盆盛水瑠璃盌盛澡豆因倒著水中而飲之謂是乾
飲羣婢莫不掩口而笑之他日又至石季倫厠十餘婢
侍列皆麗服藻飾置甲煎粉沉香汁之屬無不畢備又
與新衣著令出他客多羞不能如厠敦獨脱故衣著新
衣神色傲然羣婢相謂曰此客必能作賊一王敦耳何
前惷而後倨邪乾棗藻豆亦何至誤食而不悟至季倫
之厠則倨傲狠愎之状殆不可得而掩矣則知敦前之
誤直詐耳王荆公誤食魚餌亦近似之人之不近人情
[007-3b]
者鮮不為大姦大慝吾於敦重有感焉


  贈雲貢雲


  陶通明詩云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只可自怡悦不
堪持贈君雲固非可持贈之物也坡翁一日還自山中
見雲氣如羣馬奔突自山中來遂以手掇開籠收入其
中及歸白雲盈籠開籠放之遂作攓雲篇云道逢南山
雲歘吸如電過竟誰使令之衮衮從空下又云或飛入
吾車偪仄入肘胯摶取置笥中提携反茅舎開緘仍放
[007-4a]
之掣去仍變化然則雲真可以持贈矣宣和中艮嶽初
成令近山多造油絹囊以水濕之曉張於絶巘危巒之
間既而雲盡入遂括囊以獻名曰貢雲每車駕所臨則
盡縱之須叟滃然充塞如在千巖萬壑間然則不特可
以持贈又可以貢矣併資一笑


  出師旗折


  賈師憲平章德祐乙亥正月十六日親總大軍督師江
上禡祭於北關外而大帥之旗適為風所折識者駭之
[007-4b]
而一時游幕之賔反傅㑹為吉䜟夷攷往昔若春秋時
晉侯楚人戰於城濮晉中軍風於澤亡大斾之左旃晉
安帝元興二年桓𤣥簒位於姑熟百僚陪列儀衛整肅
而龍旂竿折成都王頴以陸機督諸将討長沙王臨戎
而牙旗折趙王倫即帝位祠太廟適遇大風飄折麾葢
王澄為荆州刺史率衆軍将赴國難而飄風折其節柱
齊文宣至鄴受魏禪孝昭上省旦發領軍府大風暴起
壞所御車幔哥舒翰守潼關天子御勤政樓臨送師始
[007-5a]
東先驅牙旗觸門墮柱旄竿折鄭注赴鳳翔出都門旗
竿折宣和間童貫出師而牙旗竿折時蔡攸為之副自
建少保節度使及宣撫副使二大旗於後竟為執旗卒
盜竄而去端平入洛之師全子才師旗亦為風所折無
非亡身敗軍之徴也按真人水鏡經云凡出軍立牙必
令堅完若折則将軍不利葢牙即旗也又玉厯通政經
云軍行牙竿旗幹折者師不可出出必敗績葢旗者一
軍之號令也安有旗折而為祥者乎獨有武王伐紂大
[007-5b]
風折葢及劉裕擊盧循将戰而所執麾竿折旛沉於水
衆咸懼帝笑曰昔覆舟之役亦如此勝必矣乃大破循
軍哥舒曜討李希烈帝祖於通化門是日牙竿折時以
曜父翰昔出師有此而敗甚憂之而曜竟收汝州擒周
晃所謂吉者止此三事然亦偶耳


  朱氏隂德


  朱承逸居霅之城東門為本州孔目官樂善好施嘗五
鼔趨郡過駱駝橋聞橋下哭聲甚哀使僕視之有男子
[007-6a]
擕妻及小兒在焉扣所以云負勢家錢三百千計息已
數倍督索無以償将併命於此朱惻然遣僕䕶其歸且
自往其家正見債家悍僕羣坐於門朱因以好言諭之
曰汝主以三百千故将使四人死於水於汝安乎幸吾
見之耳汝亟歸告汝主彼今既無所償逼之何益當為
代還本錢可亟以元券來債家聞之慚懼聽命即如數
取付之其人感泣願終身為奴婢不聽復以二百千資
給之而去是歲生孫名服熙寧中金榜第二人仕至中
[007-6b]
書舎人次孫肱亦登第著名節即著南陽活人書者服
子彧即著萍洲可談者遂為吾鄉名族焉天之報善昭
昭也如此


  畢将軍馬


  畢再遇兖州将家也開禧用兵諸将多敗事獨再遇累
有功金人認其旗幟即避之屢遷至鎮江都統制揚州
承宣使驍衛上将軍後以老病致仕始居於霅有戰馬
號黑大蟲駿駔異常獨主翁能御之再遇既死其家以
[007-7a]
鐵絙羈之圉中適遇嶽司迎神聞金鼓聲意謂赴敵於
是長嘶奮迅斷絙而出其家慮傷人命健卒十餘挽之
而歸因好言戒之云將軍已死汝莫生事累我家馬聳
耳以聽汪然出涕喑啞長鳴數聲而斃嗚呼人之受恩
而忘其主者曾異類之不若能不愧乎


  洪君疇


  近世敢言之士雖間有之然能終始一節明目張膽言
人之所難者絶無而僅有曰溫陵洪公天錫君疇一人
[007-7b]
而已方寳祐間宦寺肆横簸弄天綱外閫朝紳多出門
下廟堂不敢言臺諫長其惡或餌其利或畏其威一時
聲燄真足動揺山嶽回天而駐日也乙夘元正以公為
御史公來自孤逺時莫知為何如人首疏以正心格君
為説且曰臣職在憲府不惟不能奉承大臣風㫖亦不
敢奉承陛下風㫖固已聳動聽聞矣次月囊封言古今
為天下患者三宦官也外戚也小人也謹按入内内侍
省東頭供奉官幹辦内東門司董宋臣宦寺之貪黠者
[007-8a]
也並緣造寺豪奪民田密召倡優入䙝清禁先是正月内呼營妓
數輩入内祗應摟攬番商大開賄賂不斥宋臣必為聖德之累

将作監謝堂外戚之貪黠者也狠愎之性喜於凌物攫
拏之状旁若無人不曰以備中殿宣索則曰當取教㫖
豁除椒德令芳天下備頌不去一堂必為宫闈之累集
英殿修撰知慶元府厲文翁小人之無忌憚者也神臯
流毒屢玷抨彈藉衣錦威行攫金術今又移其剝越者
剝鄞矣然民敢怨而不敢言者以其依憑邸第耳不去
[007-8b]
文翁必為王邸之累臣恐社稷之憂不止累陛下累宮
闈累王邸而已乞将宋臣逐出堂姑予祠文翁罷黜臣
雖九隕不悔疏上兩日不報君疇徑出江干待罪於是
中書牟子才存叟右史李昴英俊明交章留之乞行其
言乃令堂自陳乞祠除職予郡宋臣自乞解罷令首尾
了日解職文翁别與州郡差遣仍命臺臣吳燧勉回供
職㑹立夏日天雨塵土奏乞屏絶私邪休息土木以弭
天災又案少司監余作賔后戚謝奕懋至五月復疏都
[007-9a]
知盧允升門局董宋臣及内司諸吏怙勢作威奪民田
伐墓木等事盡言不諱直𢷬其姦疏留中不下止令尚
書省契勘内司爭田伐木等事及罷内司諸吏職事而
已公論為之抑鬱大宗丞趙崇嶓上時相謝方叔惠國
書略云竊惟今日閹寺驕恣特甚宰執不聞正救臺諫
不敢誰何一新入孤立之察官乃鋭意出身攻之此豈
易得哉側耳數日寂無所聞不責偹於他人而責偹於
光範不然倉卒出御筆某人除少卿亦必無可遏之理
[007-9b]
矣大丞相不可謂非我責也丞相得君最深名位已極
儻言之勝宗社賴之言之不勝則去去則諸君子必不
容不争是勝亦勝負亦勝況未必去邪謝君得書有赧
色翌日果有御筆洪天錫除大理少卿而公去國矣太
學生沈元堅上書數二璫之罪乞留君疇且曰天錫左
遷豈非罰其不當言宦官之過耶李衢朱應元之分察
豈非諭其不復言宦寺之意耶王埜程元鳳同日超遷
胡大昌丁大全之並遷臺長豈非賞其不敢言宦官之
[007-10a]
功耶陛下喜羣臣之黙黙憤天錫之嘵嘵右遷以逐之
於天錫何損緘黙受賞者獨無愧乎既而三學亦皆有
書常丞趙崇潔敏可書略云譬如一家之中强奴悍僕
作姦犯罪為人子者泣涕而告其父母反逐其子而留
其僕今臺臣爭之不勝則諸閹所畏者誰歟左史李俊
明再有封事言北司洋洋得志蔑視南衙将至於不可
控制之地矣姚宗卿希得暫兼夕郎遂繳吳燧儀曹之
除謂近者天錫拜疏留中燧謂天錫曰今日之事留則
[007-10b]
俱留去則俱去既聞有疏遂變前言曰吾不挈家不喪
女不憚暑則可俱去今當奈何負天錫所以負陛下也
謝集賢一疏自解云臣自班行叨塵相位一命已上皆
出親擢賦性僻介素不與内侍往還應干文字悉由通
進司投進自知潔其身而袖手旁觀之人往往察臣之
所避而趨之比者天錫又論二璫恭聞聖訓以為爭田
伐木皆王鏞舊事臣費盡心力上則忠告陛下量作處
分下則彌縫事體安恤人言不謂下石之人撰造言語
[007-11a]
鼓弄宦寺曰天錫攻汝相君之意也相君許其弟除朝
士而嗾之也既誣臣以教天錫攻内侍之事又誣臣以
啓陛下遷天錫之説必欲醜詆臣於不可辨白之地但
臣分量已盈歸老山林正其時矣從此為宰相者必将
共宦寺結為一片天下皆在籠絡中矣惟望陛下早正
右席之拜使臣亟釋重負退延殘生實出保全之賜御
筆慰之曰但安素志奚足深辨越數日除天錫太常少
卿而君疇已在汶上矣朱應元既為御史月課乃首劾
[007-11b]
李俊明公論大不平同舎生作書責之略曰温陵洪公
出臺以執事繼之者正謂其平時負骯髒之譽法筵之
初疏莫不延頸以聽乃及文溪之左螭時焕之倉節豈
以其近言二璫頗忤上意而時煥與洪有𤓰葛亦二璫
所惡者邪信然則執事之志荒矣二璫之横三尺童子
恨不嚙之洪公因衆怨出死力以決之貂璫逐臺諫豈
人主之本心哉執事昧於所擇不知所得幾何所失如
是之大也時方逢辰君錫在館閣亦上廟堂書勸以去
[007-12a]
就力爭而謝相不能用公論既不能勝二孺乃簧譖於
上謂内司爭田伐木詞訟皆臺吏受賄以强察官之判
所以上罔聖聽況臺吏之家資極富若使薄録其家儘
可上禆國計於是竟降宣諭指揮令諫官丁大全追上
御史臺㸃檢楊昇金永隆楊叔茂牒送臨安府根勘籍
没家財各行黥配以快其憤焉初意欲令臺胥妄供以
汚君疇頼上察其姦而止大全竟以治吏之功躐除副
端未幾謝相罷而二孺猶未大快其意復厚賂太學率
[007-12b]
履齋上舎生林自養裁書投匭以攻謝相為名力詆君
疇云竊見洪天錫之分察出自陛下親擢不能為觸邪
豸為指佞草專以能攻上身為急務以剪除上左右以
立名以奉承風㫖為大耐官職棘卿左遷所以正捨豺
問貍之罪内侍縱曰有過使其得賢宰相以制之又何
患焉天錫之去乃剪方叔之羽翼豈怒其掃除二孺哉
人但見天錫言事而遷他官則曰此劾内侍之過也吳
燧以改除致繳則曰此天錫之薦主也李昻英以月評
[007-13a]
被論亦曰此天錫之救兵也甚而臺省之胥贓盈惡貫
以置典憲亦曰為内侍泄寃也貪繆之相誤國殄民逐
之已晚亦曰為内侍翻本也一犬吠形百犬吠聲向者
李昻英直前奏劄嘗謂天錫為方叔私人矣洊攻内侍
實出方叔指嗾之而欲撓亂聖心耳欲乞将方叔亟正
典刑使天下明知宰相臺諫之去出自獨斷於内侍初
無預焉於是學舎鳴鼓攻之且上書以聲自養之罪復
申前廡備申公堂乞行重罰遂從第一等規屏斥盡除
[007-13b]
學籍毁抹綾紙備榜監學曉諭而朝㫖亦有聽讀指揮
雖紛紛若此曾不傷二孺之毫毛至庚申歲吳丞相柄
國始以外祠斥焉景定辛酉起君疇為廣東計使甲子
八月以大蓬召不就十一月度宗即位首除為侍御史
兼侍讀明年六月上封事力陳公田關㑹之弊七月改
除工部侍郎兼直學士院兼侍讀公力辭旋畀職名出
帥閩焉公在閩閫日嘗書桃符云平生要識瓊崖面到
此當堅鐵石心葢其剛勁之氣未嘗一日少沮也


[007-14a]
  謝惠國坐亡


  謝方叔惠國自寳祐免相歸江西寓第從容午橋泉石
凡一紀餘咸淳戊辰朝㑹慶夀為子姪親友所誤萃先
帝宸翰為巨帙曰寳奎録侑以自製丹砂金器古琴之
類以進當國者以為有意媒進嗾言官後省交攻之削
其封爵奪其恩數且劾其姪常簿章壻江州倅李&KR0008
匠簿吕圻至欲謫之逺外禍且不測荆閫吕武忠文德
平時事公謹書緘往來必稱恩府而自書為門下使臣
[007-14b]
至是一力回䕶幸而免焉壬申正月公燕居無他忽報
雙鶴相繼而斃公喟然嘆曰鶴既仙化余亦從此逝矣
於是區處家事凡他人負欠文券一切焚之沐浴朝衣
焚香望闕遥拜次詣家廟祝白招親友從容叙别具有
條理遂大書偈曰罷相歸來十七年燒香禮佛學神仙
今朝雙鶴催歸去一念無慙對越天瞑目静坐須臾而
逝遺表來上特㫖盡復元官恩數贈恤加厚焉生死之
際亦近世諸公之所無也


[007-15a]
  洪端明入㝠


  洪燾仲魯忠文公咨䕫次子也嘉熙丁酉居憂天目山
素有元章愛石之癖而山中所産亦秀潤不減太湖洞
庭村僕駱老者專任搜抉之役㑹族叔璞假畚臿鋤斧
将為築室用駱掌其事擇刓鈍數事付之璞怒其輕已
率其子槱共毆之至斃是歲中元日也洪公力與維持
泯其事璞素豪獷持一邑短長邑令王衍婺州人惡其
所為亷得之遂收璞父子及血屬於獄洪公亦以曾任
[007-15b]
調停例追逮良窘時王實齋遂守吳契家也亟往求援王
為宛轉趙憲崇揮改送餘杭縣獄具以主僕名分因鬬
而死璞止從夏楚槱僅編置贖銅而已明年戊戌中元
洪公方走厠忽覩駱老在厠云近山雨後出數石巉秀
可愛主人幸一觀之洪倉卒忘其死往從其行纔跬歩
間覺此身已在檐楹間稍至一土神廟便有四力士自
廟中出挾之空行其去甚駛天昬昬如昧爽足下風濤
澎湃聲可恐意非佳境反顧駱曰既若此何不告我駱
[007-16a]
曰勿恐略至便可還也稍前一河甚濶方念無津梁可
度則身已達彼岸又見數百人掩面趣右而去自此𡨕
行如深夜忽曛黑中一山横前有竅如月數百人皆自
此入心方疑異而身亦度竅矣到此足方履地既前復
有一河汚濁特甚僧尼道俗汨没其間至此方悟為入
㝠心甚悲恐稍前頗有人居蕭疎殊甚又前有宫室軒
敞巍聳四垂簾幕庭下列緋緑人獄卒甚衆儼如人間
大官府初無所謂阿旁牛頭也右廡絶昬黑隱隱見荷
[007-16b]
枷箠楚者甚苦其外小庭中一黒蟒大與庭等仰視一
燈悲鳴無度洪所立左廡則微明若欲曙時微聞其傍
喃喃若誦經聲洪平日不喜此方窘懼中亦慢隨其聲
誦之庭中人忽起立怒視而殿上簾盡捲有緑衣者出
坐東向緋衣者坐西向最後金紫人居中庭下緑衣吏
抱文書而上髙唱云洪某枉法行財罪當死洪懼甚不
覺身已立庭下漫答云為叔解紛初非枉法金紫人怒
曰此人間譁詞安得至此洪曰死不辭然有三說璞叔
[007-17a]
也駱僕也不忍以僕故置叔於辟一也駱無子妻貧老
無以養使璞資之終其身二也且駱妻自謂一經檢騐
永失人身意自不欲非强之和三也金紫人始首肻云
為叔解紛初非枉法此説有理可供状來便有紙筆在
前直書其説以呈金紫人怒方霽曰可與駱氏立後且
命緑衣導之以回轉盼間駱之父母皆在焉途中因扣
緑衣所見大蟒為何物厲聲答云此開邉喜殺之人也
稍前見數十百人持騾馬皮而來又扣之曰此受生囘
[007-17b]
也又見獄吏持刀杖驅百餘人自西而來其中有洪氏
族長為僧者曰曄闍黎亦在焉方疑之曄忽呼曰三十
仲魯第行安得在此耶為所驅卒擊其首粉碎囘視之仍
復完矣因扣緑衣云人間何事最善緑衣舉手加額曰
善哉問忠孝為先繼絶次之戒殺又次之又問何罪最
重曰開邉好殺罪重豪奪次之或謂其說尚多因問金紫者何
人拱手對曰商公飛卿字翬仲乾淳間從官復扣平生食禄遂於
袖中出大帙示之已姓名下其字如蟻不能盡閲後註
[007-18a]
云合參知政事以某年月日姦室女某人某日為某事
降祕閣修撰轉運副使洪悚然淚下曰奈何緑衣曰但
力行好事且言某亦人間人任知池州司戸溺死隂間
録其正直得職於此稍前至大溪有橋如魚網心疑其
異而身已度矣又前溪益大緑衣推墮之恍然而寤則
死已三日矣妻子環立於側特以心微暖口尚動未就
斂耳後一歲璞亦入㝠覺身墮鐵網中見隣院僧行昭
立庭下主者詰責曰汝為僧乃專以殺生為事何邪昭
[007-18b]
曰殺生乃屠者黄四某不過與之庖饌耳亟問黃四無
異辭乃訊足二十而去方窘懼間忽傳呼都天判官決獄
視之則忠文公也璞號泣求救公曰汝殺人何所逃罪
然未應爾也恍然身已出網外而甦後行昭以營橋立
積木上敗足呻吟痛楚者三嵗而殂璞亦未幾死後洪
公於庚申嵗首以祕撰兩浙漕召憶向所見心甚恐
後亦無他官至文昌端明殿學士晚雖齟齬然竟享上
夀而終豈非力行好事所致乎此事洪公常入梓以示
[007-19a]
人余向於先子侍旁親聞伯魯尚書言甚詳後㑹其猶
子憲使起畏立復詢顛末書之


  野婆


  邕宜以西南丹諸蠻皆居窮崖絶谷間有獸名野婆黃
髪椎髻跣足裸形儼然一媼也上下山谷如飛猱自腰
已下有皮纍垂盖膝若犢鼻力敵數壯夫喜盜人子女
然性多疑畏罵已盗必復至失子家窺伺之其家知為
所竊則積隣里大罵不絶口往往不勝罵者之衆則挾
[007-19b]
以還之其羣皆雌無匹偶每遇男子必負去求合嘗為
健夫設計擠之大壑中展轉哮吼脛絶不可起徭人集
衆刺殺之至死以手䕶腰間不置剖之得印方寸瑩若
蒼玉字類符篆不可識非鑴非鏤葢自然之文然亦竟
莫知其所寳為何用也周子功景定間使大理取道於
此親見其所謂印者此事前所未聞是知窮荒絶徼天
竒地怪亦何所不有未可以見聞所未及遂以為誕也
後漢郡國志引博物記曰日南出野女羣行不見夫其狀皛且
[007-20a]
白裸袒無衣襦得非此乎博物記當是秦漢間古書張
茂先葢取其名而為志也


  王宣子討賊


  王佐宣子帥長沙日茶賊陳豐嘯聚數千人出没旁郡
朝廷命宣子討之時馮太尉湛謫居在焉宣子乃權宜
用之諜知賊巢所在乗日晡放飯少休時遣亡命卒三
十人持短兵以前湛自率百人繼其後徑入山寨豐方
抱孫獨坐其徒皆無在者卒覩官軍錯愕不知所為亟
[007-20b]
鳴金嘯集已無及矣於是成擒餘黨亦多就捕宣子乃
以湛功聞於朝於是湛以勞復元官宣子增秩辛㓜安
以詞賀之有云三萬卷龍頭客渾未得文章力把詩書
馬上笑驅鋒鏑金印明年如斗大貂蟬元自兜鍪出宣
子得之疑為諷已意頗銜之殊不知陳後山亦嘗用此
語送蘇尚書知定州云枉讀平生三萬卷貂蟬當復作兜
鍪㓜安正用此然宣子尹京之時嘗有書與執政云佐
本書生歴官出處有本末未嘗得罪於清議今乃蒙置
[007-21a]
諸士大夫所不可為之地而與數君子接踵而進除目
一傳天下士人視佐為何等類終身之累孰大於此是
亦宣子之本心耳






[007-21b]










  齊東野語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