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k0135 徐霞客遊記-明-徐宏祖 (master)


[001-1a]
欽定四庫全書
　徐霞客遊記卷一上
　　　　　　　　　　　　明　徐宏祖　撰
　　遊天台山日記
癸丑之三月晦自寕海出西門雲散日朗人意山光並
有喜態三十里至梁隍山聞是地於菟夾道月傷數十
人遂止宿焉
四月初一日早雨行十五里路有岐馬首西向台山天
[001-1b]
色漸霽又十里抵松門嶺山峻路滑舍騎歩行自奉化
來雖越嶺數重皆循山麓至此迂迴臨陟俱在山脊而
雨後新晴泉聲山色徃復創變翠叢中山鵑映發令人
扳歴忘苦又十五里飯筯竹庵山頂隨處種麥從筯竹
嶺南行則向國清大路適有國清僧雲峯同飯言此抵
石梁山險路長行李不便不若以輕裝徃而重擔向國
清相待余然之令擔夫隨雲峯徃國清余與蓮舟上人
就石梁道行五里過筯竹嶺嶺旁多短松老幹屈曲根
[001-2a]
葉蒼秀俱吾閶門盆中物也又三十餘里抵彌陀庵上
下高嶺深山荒寂恐藏虎故草/木俱焚去泉轟風動路絶旅人菴
在萬山凹中路荒且長適當其半可飯可宿
初二日飯後雨始止越潦扳嶺溪石漸幽二十里暮抵
天封寺卧念晨上峯頂以朗霽為縁連日晩霽並無暁
晴及五更夢中聞明星滿天喜不成寐
初三日晨起果日光燁燁决䇿上頂數里至華頂菴又
三里為太白堂俱無可觀聞堂左下有黄經洞乃從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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徑二里俯見一突石頗覺秀蔚至則一髪僧結菴於前
恐風自洞來以石甃塞之矣大為嘆惋復上太白循路
登絶頂荒草靡靡山高風烈草上結霜高寸許而四山
廻映琪花玉樹玲瓏彌望嶺角山花盛開頂上反不吐
色葢為高寒所勒耳仍下華頂菴過池邊小橋越三嶺
溪迴山合木石森麗一轉一竒殊慊所望二十里過上
方廣至石梁禮佛曇花亭不暇細觀飛瀑下至下方廣
仰視石梁飛瀑忽在天際聞斷橋珠簾尤勝僧言飯後
[001-3a]
行猶及徃返遂由仙筏橋向山後越一嶺沿澗入八九
里水瀑從石門㵼下旋轉三曲上層為斷橋兩石斜合
水碎迸石間滙轉入潭中層兩石對峙如門水為門束
勢甚怒下層潭口頗濶㵼處如閾水從凹中斜下三級
俱高數丈各極神竒但循級而下為曲所遮不能望盡
又里許為珠簾水水傾下處甚平濶其勢散緩滔滔汩
汩予赤足跳草莽中猱木縁崖蓮舟不能從暝色四下
始返停足仙筏橋觀石梁卧虹飛瀑噴雪幾不欲卧
[001-3b]
初四日天山一碧如黛不暇晨飡即循仙筏上曇花亭
石梁即在亭外梁濶尺餘長三丈架兩山凹間兩飛瀑
從亭左來至橋乃合流下墜雷轟河隤百丈不止予從
梁上行下瞰深潭毛骨俱悚梁盡即為大石所隔不能
達前山乃反過曇花入上方廣寺循寺前溪復至隔山
大石上坐觀石梁為下寺僧促飯乃去飯後十五里抵
萬年寺登藏閣閣兩重貯南北經兩藏寺前後多古杉
悉三人圍鶴巢於上聲嘹嚦傳山谷間是日予欲向桐
[001-4a]
栢宫覓瓊臺雙闕路多迷津遂謀向國清國清去萬年
四十里中過龍王堂每下一嶺予謂已在平地及下數
重勢猶未止始悟華頂之高去天非逺日暮入國清與
雲峯相見如遇故知與商探竒次第雲峯言名勝無如
兩巖雖逺可以騎行先兩巖而後桃源抵桐栢則翠壁
赤城可一覽收矣
初五日有雨色不顧取寒明兩巖道由寺向西門覓騎
騎至雨亦至五十里至歩頭雨止騎去二里入山峯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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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映木秀石竒意甚樂之一溪從東陽來勢甚急大若
曹娥四顧無筏負奴背而渉深過於膝移渡一澗幾一
時三里至明巖明巖為寒山拾得隱身地兩山迴曲志
所謂八寸關也入關則四圍峭壁如城最後洞深數丈
廣容數百人洞外左有兩巖皆在半壁右有石笋突聳
上齊石壁相去一線青松紫蕋蓊蓯於上恰與左巖對
可稱竒絶出八寸關復上一巖亦左向來時仰望如一
隙及登其上明敞容數百人巖中一井曰仙人井淺而
[001-5a]
不可竭巖外一特石高數丈上跂立如兩人僧指為寒
山拾得云入寺飯後雲隂潰散新月在天人在迴崖頂
上對之清光溢壁
初六日凌晨出巖六七里至寒巖石壁直上如劈仰視
空中洞穴甚多巖半亦有一洞濶八十歩深百餘歩平
展明朗循巖右行從石隘仰登巖㘭有兩石對聳下分
上連為鵲橋亦可與方廣石梁爭竒但少飛瀑直下耳
還飯僧舍覓筏渡溪循溪行山下一帯峭壁巉崖草木
[001-5b]
盤垂其上多海棠紫荆映䕃溪色香風來處玉蘭芳草
隨地不絶已至一山砦石壁直揷澗底澗深流駛旁臨
無地壁上鑿孔以行孔中僅容半趾偪身而過神魄為
動自寒巖十五里至歩頭從小路向桃源桃源在䕶國
寺旁寺已廢土人茫無知者隨雲峯莽中曲路行日已
墮無投宿處乃復問至坪頭潭潭去歩頭僅二十里今
從小路反迂迴三十餘里宿信桃源誤人也
初七日自坪頭潭行曲路中三十餘里渡溪入山又四
[001-6a]
五里山口漸狹有館曰桃花塢循深潭而行潭水澄碧
飛泉自上來注為鳴玉澗澗隨山轉人隨澗行兩旁山
皆石骨攅巒夾翠渉目成賞大抵勝在寒明兩巖間澗
窮路絶一瀑從山凹㵼下勢甚縱横出飯館中循塢東
南行越兩嶺尋所謂瓊臺雙闕竟無知者去數十里訪
知在山頂與雲峯循路扳援始達其巔下視峭削環轉
一如桃源而翠壁萬丈過之峯頭中斷即為雙闕雙闕
所夾而環者即為瓊臺臺三面絶壁後轉即連雙闕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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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對闕日暮不及復登然勝已一日兼收遂下山從赤
城後還國清已三十里矣
初八日離國清從山後五里登赤城赤城山頂圓壁特
起望之如城而石色㣲赤巖穴為僧舍凌雜盡掩天趣
所謂玉京洞金錢池洗腸井俱無甚竒
　　遊雁宕日記
自初九日别台山初十日抵黄巖日已西出南門歩行
三十里宿八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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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日二十里登盤山嶺望雁山諸峯芙蓉揷天片片
撲人眉宇又二十里飯大荆驛南渉一溪見西峯上綴
圓石奴軰指為兩頭陀余疑即老僧巖但不甚肖五里
過章家樓始見老僧真面目袈衣秃頂宛然兀立高可
百丈側又一小童傴僂於後自章家樓二里山半得石
梁洞洞門東向門口一梁自頂斜揷於地如飛虹下垂
由梁側隙中層級而上高敞空豁坐頃之下山由右
麓逾謝公嶺渡一澗循澗西行即靈峯道也轉入山腋
[001-7b]
兩壁峭立亘天危峯亂叠如削如攅如駢芝如怒笋如
筆之卓如幞之欹洞有口如捲幙者潭有碧如澄靛者
雙鸞五老之形聮肩接翼者里許抵靈峯寺循寺側登
靈峯洞峯中空特立寺後側有隙可入由隙歴磴數十
級直至窩頂則窅然平臺圓敞中有羅漢諸像坐玩至
暝返寺
十二日飯後從靈峯右址覓碧霄洞返舊路抵謝公嶺
下南過響巖五里至凈明寺路口入覓水簾谷乃兩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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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夾水從崖頂飄下也出谷五里至靈巖寺絶壁四合
摩天劈地曲折而入如另闢一世界寺居其中南向背
為屏霞嶂嶂頂齊而色紫高數百丈濶亦稱之嶂之最
南左為展旗峯右為天柱峯嶂之右腋介於天柱者先
為龍鼻水龍鼻之穴從石罅直上畧似靈峯洞而小穴
内石色俱黄紫獨罅口石紋一縷青紺潤澤頗有鱗爪
状自頂貫入洞底垂下一端如鼻鼻端孔可容指水自
内滴下注石盆此嶂右第一竒也西南為獨秀峯小於
[001-8b]
天柱高銳不相下獨秀之下為卓筆高半獨秀銳亦如
之兩峯南凹轟然下㵼者小龍湫也隔龍湫與獨秀相
對者玉女峯也頂有春花宛然揷髻自此過雙鸞即極
於天柱雙鸞止兩峯並起峯際有僧拜石袈裟傴僂肖
矣由嶂之左腋介於展旗者先為安禪谷谷即屏霞之
下巖東南為石屏風形如屏霞高濶各得其半正揷屏
霞盡處屏風頂有蟾蜍石與嶂側玉龜相向屏風南去
展旗側褶中有徑直上磴級盡處石閾限之俯閾而窺
[001-9a]
下臨無地上嵌崆峒外有圓穴二側有長穴一光自穴
中射入别有一境是為天聰洞則嶂左第一竒也銳峯
叠嶂左右環向巧變百出真天下竒觀而小龍湫下流
經天柱展旗橋跨其上山門臨之橋外含珠巖在天柱
之麓頂珠峯在展旗之上此又為靈巖之外觀也
十三日出山門循麓而右一路崖壁参差流霞映采高
而展者板嶂巖巖下危立而尖夾者為小剪刀峯更前
重巖之上一峯亭亭揷天為觀音巖巖側則馬鞍嶺横
[001-9b]
亘於前鳥道盤折踰凹右轉溪流湯湯澗底石平如砥沿
澗深入約去靈巖十餘里過常雲峯則大剪刀峯介立澗
旁剪刀之北重巖陡起名連雲峯從此環遶迴合巖窮
矣龍湫之瀑轟然下搗潭中巖勢開張峭削水無所著
騰空飄蕩頓令心目眩怖潭上有堂相傳為諾詎那觀
泉之所堂後層級直上有亭翼然面瀑踞坐久之下飯
菴中雨亷纎不止然余已神飛雁湖山頂遂冒雨至常
雲峯由峯半道松洞外扳絶磴三里趨白雲菴人空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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圯一道人在草莽中見客至望望去再入一里有雲靜
菴乃投宿焉道人清隱卧牀間數十年尚能與客談笑
余見四山雲雨凄凄不能不為明晨憂也
十四日尺忽晴朗乃強清隱徒為𨗳清隱謂湖中草滿
已成蕪田徒復有他行但可送至峯頂予意至頂湖可
坐得於是人捉一杖躋攀深草中一歩一喘數里始歴
高巔四望白雲迷漫一色平鋪峯下諸峯朶朶僅露一
頂日光映之如氷壺瑶畍不辨海陸然海中玉環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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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可俯而拾也北瞰山凹壁立内石笋森森参差不一
三面翠崖環繞更勝靈巖但谷幽境絶惟聞水聲潺潺
莫辨何地望四面峯巒累累下伏如丘垤惟東峯昻然
直上最東之常雲猶堪比肩道者告退指湖在西腋一
峯尚湏越三尖余從之及越一尖路已絶再越一尖而
所登頂已在天半自念志云蕩在山頂龍湫之水即自
蕩來今山勢漸下而上湫之澗却自東高峯發脉去此
已隔二谷遂返而東望東峯之高者趨之蓮舟疲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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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由舊路下余與二奴東越二嶺人跡絶矣已而山愈
高脊愈狹如行刀背又石片稜稜怒越每過一脊即一
峭峯皆從刀劍隙中攀援而上如是者三但見境不容
足安能容湖既而高峯盡處一石如劈向懼石鋒撩人
至是且無鋒置足矣躊躇崖上不敢復向故道俯瞰南
石壁下有一級遂脫奴足行縢四懸崖垂空先下一奴
余次從意可得扳援之路及下僅容足無餘地望巖下
斗深百丈欲謀復上而上巖亦嵌空三丈餘不能飛陟
[001-11b]
持布上試布為突石所勒忽中斷復續懸之竭力騰挽
得復登山巖出險還雲靜菴日漸西主僕衣履俱敝尋
湖之興衰矣别清隱復至龍湫則積雨之後怒濤傾注
變幻極勢轟雷噴雪大倍於昨坐至山暝始出南行四
里宿能仁寺
十五日寺後覓方竹數握細如枝林中新篠大可徑寸
柔不堪杖老柯斬伐殆盡矣遂從岐渡四十九盤遵海
而南踰窰嶴嶺徃樂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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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逰白岳日記徽州府休寧縣/
丙寅歳余同潯陽叔翁於正月二十六日至徽之休寧
出西門其溪自祁門縣來經白岳循縣而南至梅口㑹
郡溪入浙循溪而上二十里至南渡過橋依山麓十里
至巖下已暮登山五里借廟中燈冒雪躡氷二里過天
門里許入榔梅菴路經天門珠簾之勝俱不暇辨但聞
樹間氷響錚錚入菴後大霰作潯陽與奴子俱後予獨
卧山房夜聽水聲如屋溜竟不成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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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日起視滿山氷花玉樹迷漫一色坐樓中適潯
陽并奴至乃登太素宫宫北向元帝像乃百鳥銜泥所
成色黧黑像成於宋殿新於嘉靖三十七年庭中碑文
世廟御製也左右為王趙二神將殿俱雄麗背倚玉屏
前臨香爐峯峯突起數十丈如覆鐘未㳺台宕者或竒
之出廟左至捨身崖轉而上為紫玉屏再西為紫霄崖
俱危聳傑起再西為三姑峯五老峯文昌閣據其前五
老比肩不甚峭削頗似筆架返榔梅循夜來路下天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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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石崖三面為圍上覆下嵌絶似行廊循嶺而行泉飛
落其外為珠簾水嵌之深處為羅漢洞外開内伏深且
十五里東南通南渡崖盡處為天門崖石中空飛突正
如閶闔人出入其間門外喬楠中峙蟠青叢翠門内石
崖一帯珠簾飛洒竒為第一返宿菴中訪五井橋巖之
勝羽士汪伯化約明晨同行
二十八日夢中聞人言大雪促奴起視彌山漫谷矣余
強卧巳刻同伯化躡屐二里復抵文昌閣攬地天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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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阻逰五井更益竒觀
二十九日奴子報雲開日色浮林端矣急披衣起青天
一色半月所未覩然寒威殊甚方促伯化共飯飯已大
雪復至飛積盈尺偶歩樓側則香爐峯正峙其前樓後
出一羽士曰程振華者為予談九井橋巖傅巖諸勝
三十日雪甚兼霧濃咫尺不辨伯化攜酒至捨身崖飲
睇元閣在崖側氷柱垂垂大者竟丈峯巒滅影近若香
爐峯亦不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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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日東方一縷雲開已而大朗潯陽以足裂留
菴中予急同伯化躡西天門而下十里過雙溪街山勢
已開五里山復漸合溪環石映佳趣盎溢三里由溪口
循小路入越一山二里至石橋巖橋側外巖高亘如紫
霄巖下俱因巖為殿山石皆紫獨有一青石龍蜿蜒於
内頭垂空尺餘水下滴曰龍涎泉頗如雁宕龍鼻水巖
之右一山横跨而中空即石橋也飛虹垂蝀下下空恰
如半月坐其下隔山一岫特起拱對其上衆峯環峙較
[001-14b]
勝齊雲天門即天台石梁止一石架兩山間此以一山
高架而中空其半更靈幻矣穿橋而入里許為内巖上
有飛泉飄洒中有僧齋頗勝還飯於外巖覓𨗳循崖左
下灌莽中兩山夾澗路棘雪迷行甚艱𨗳者勸予趨傅
巖不必向觀音巖予恐不能兼碁盤龍井之勝不許行
二里得澗一泓深碧無底亦龍井也又三里崖絶澗窮
懸瀑忽自山凹掛下數丈亦此中竒境轉而上躋行山
脊二里則棋盤石高峙山巔形如擎菌大且數圍登之
[001-15a]
積雪如玉迴望傅巖岌嶪雲際由彼抵棋盤亦近悔不
從𨗳者石旁有文殊菴竹石清映轉東而南二里越嶺二
重山半得觀音巖禪院清整然無竒境尤悔覿面失傅
巖也仍越嶺東下深坑石澗四合時有深潭大為淵小
如臼皆云龍井不能别其孰為五孰為九凡三里石巖
中石脉隱隱𨗳者指其一為青龍一為白龍予笑頷之
又亂崖間望見一石嵌空有水下注外有横石跨之頗
似天台石梁伯化以天且晩請速循澗覓大龍井忽遇
[001-15b]
僧自黄山來云出此即大溪行將何觀遂返里餘從别
徑向漆樹園行巉石亂流間返照映深水一徃幽麗三
里躋其巔予以為高埓齊雲及望之則文昌閣猶巍然
也五老峯正對閣而起五老之東為獨聳寨循其凹而
出曰西天門五老之西為展旗峯由其下而度曰芙蓉
橋予向出西天門今自芙蓉橋入也望三姑之旁猶殢
日色遂先登則落照正在五老間歸菴已晩餐矣相與
追述所歴始知大龍井正在大溪口足趾已及而為僧
[001-16a]
所阻亦數也
　　遊黄山日記
初二日自白岳下山十里循麓而西抵南溪橋渡大溪
循别溪依山北行十里兩山峭逼如門溪為之東越而
下平疇頗廣二十里猪坑由小路登虎嶺路甚峻十里
至巔五里越其麓北望黄山諸峯片片可掇又三里為
古樓坳溪甚濶水漲無梁木片彌布一溪渉之甚難二
里高橋
[001-16b]
初三日隨樵者行越嶺二重下而復上又越一重兩嶺
俱峻曰雙嶺共十五里過江村二十里抵湯口香溪温
泉諸水所由出者折而入山沿溪漸上雪且没趾五里
抵祥符寺湯泉在隔溪遂赴池浴池前臨溪後倚壁三
面石甃上環石如橋湯深三尺時凝寒未解湯氣鬰然
水泡池底汩汩起氣本香冽黄貞父謂其不及盤山以
湯口焦村孔道浴者太雜遝也浴畢返寺偕僧揮印登蓮
花峰躡雪循澗以上澗水三轉下注而深泓者曰白龍
[001-17a]
潭再上而停涵石間者曰丹井井旁有石突起曰藥臼
曰藥銚宛轉隨溪羣峯環聳木石掩映如是一里得菴
僧印我他出不能登其堂堂中香爐及鐘鼓架俱天然
古木根予返寺宿
初四日兀坐聽雪溜竟日
初五日雲氣甚惡余強卧至午起揮印言慈光寺頗近
令其徒引過湯池仰見一崖中懸鳥道兩旁泉㵼如練
予即從此扳躋上泉光雲氣繚繞衣裾已轉而右則茅
[001-17b]
菴上下磬韻香烟穿石而出即慈光寺也寺舊名硃砂
菴比丘為予言山頂諸凈室徑為雪封兩月今早遣人
送糧山半雪没腰而返余興大阻由大路二十里下山
遂引被卧
初六日天氣甚朗覔𨗳各攜笻上山過慈光寺從左上
石峯環夾其中石級為積雪所平一望如玉棘木茸茸
中仰羣峯盤結天都獨巍然上挺數里級愈峻雪愈深其隂處
凍雪成氷堅滑不受趾予獨前持杖鑿氷得一孔置前
[001-18a]
趾再鑿一孔以移後趾從行者俱循此法得度上至平
崗則蓮花雲門諸峯爭竒競秀若為天都擁衛者由此
而入絶巘危崖盡皆怪松懸結高者不盈丈低僅數寸
平頂短鬛盤根虬幹愈短愈老愈小愈竒不意竒山中
又有此竒品也松石交映間冉冉僧一羣從天而下俱
合掌言阻雪中三月今以覔糧勉到此公等何由得上
也且言我等前海諸菴俱已下山後海僧路尚未通惟
蓮花洞可行耳已而從天都峯側攀而上透峯隙而下
[001-18b]
東轉即蓮花洞路也予急於光明頂石笋矼之勝遂循
蓮花峯而北上下數次至天門兩壁夾立肩摩高數十
丈仰面而度隂森悚骨其内積雪更深鑿級上躋過此得
平頂即所謂前海也由此更上一峯至天平矼矼之兀
突獨聳者為光明頂由矼而下即所謂後海也葢天平
矼陽為前海隂為後海乃極高處四靣皆峻塢此獨若
平地前海之前天都蓮花二峯最峻其陽屬徽之歙其
隂屬寧之太平予至天平矼欲望光明頂而上路已三
[001-19a]
十里腹甚枵遂入矼後一菴菴僧俱踞石向陽主僧曰
智空見客色饑先以粥餉且曰新日太皎恐非老晴因
指一僧謂予曰公有餘力可先登光明頂而後中食則
今日猶可抵石笋矼宿是僧處矣余如言登頂則天都
蓮花並肩其前翠㣲三海環繞於後下瞰絶壁峭岫羅
列塢中即丞相原也頂前一石伏而復起勢若中斷獨
懸塢中上有怪松盤葢余側身扳据其上而潯陽踞大
頂相對各跨勝絶下入菴黄粱已熟飯後北向過一嶺
[001-19b]
躑躅菁莽中入一菴曰獅子林即智空所指宿處主僧
霞光已待我菴前矣遂指菴北二峯曰公可先了此勝
從之俯窺其隂則亂峯列岫爭竒並起循之西崖忽中
斷架木連之上有松一株可扳引而度所謂接引崖也
度崖穿石罅而上亂石危綴間構木為室其中亦可置
足然不如踞石下窺更雄勝耳下崖循而東里許為石
笋矼矼脊斜亘兩夾懸塢中亂峯森羅其西一面即接
引崖所窺者矼側一峯突起多竒石怪松登之俯瞰壑
[001-20a]
中正與接引崖對峯廻岫轉頓改前觀下峯則落照擁
樹謂明晴可卜踴躍歸菴霞光設茶引登前樓西望碧
痕一縷余疑山影僧謂山影夜望甚近此當是雲氣余
黙然知為雨兆也
初七日四山霧合少頃菴之東北已開西南膩甚若以
菴為界即獅子峯亦在時出時没間晨飡後由接引崖
踐雪下塢半一峯突起上有一松裂石而出巨幹高不
及二尺而斜拖曲結蟠翠三丈餘其根穿石上下幾與
[001-20b]
峯等所謂擾龍松是也扳玩移時望獅子峯已出遂杖
而西是峯在菴西南為案山二里躡其巔則三面㧞立
塢中其下森峯列岫自石笋接引兩塢迤邐至此環結
又成一勝登眺間沉霧漸爽急由石笋矼北轉而下正
昨日峯頭所望隂森徑也羣峯或上或下或巨或纎或
直或欹與身穿遶而過俯窺輾顧歩歩生竒但壑深雪
厚一歩一悚行五里左峯腋一竇透明曰天窻又前峯
旁一石突起作面壁狀則僧坐石也下五里徑稍夷循
[001-21a]
澗而行忽前澗亂石縱横路為之塞越石久之一闕新
崩片片欲墮始得路仰視峯頂黄痕一方中間緑字宛
然可辨是謂天牌亦謂仙人榜又前鯉魚石又前白龍
池共十里一茅庵出澗邊為松谷庵舊址再五里循谿東
西行又過五水則松谷菴矣再循溪下溪邊香氣襲人
則一梅亭梅正發山寒積雪至是始芳抵青龍潭一泓深
碧更㑹兩溪比白龍池勢既雄壯而大石磊落奔流亂
注逺近羣峯環拱亦佳境也還飡松谷徃宿舊菴予初
[001-21b]
至松谷疑已平地及是詢之須下嶺二重二十里方得
平地至太平縣共三十五里云
初八日擬尋石笋奥境竟為天奪濃霧迷漫抵獅子林
風愈大霧亦愈厚余欲急趨煉丹臺遂轉西南三里為
霧所迷偶得一菴入焉雨大至遂宿此
初九日逾午少霽菴僧慈明甚誇西南一帯峯岫不减
石笋矼有秃顱朝天達摩面壁諸名余拉潯陽蹈亂流
至壑中北向即翠㣲諸巒南向即丹臺諸塢大抵可與
[001-22a]
獅峯競駕未得比肩石笋也雨踵至急返菴
初十日晨雨如注午少止䇿杖二里過飛來峯此天平
矼之西北嶺也其陽塢中峯壁森峭正與丹臺環繞二
里抵臺一峯西垂頂頗平伏三面壁翠合㳫前一小峯
起中塢其外則翠㣲峯三海門蹄股拱峙登眺久之東
南一里遶出天平矼下雨復大至急下天門兩崖隘肩
崖額飛泉俱從人頂潑下出天門危崖懸叠路縁崖半
比後海森峯峭壁又轉一境海螺石即在崖旁宛轉酷
[001-22b]
肖來時忽而不察今行雨中頗稔其異詢之始知已趨
大悲菴宿悟空上人處
十一日上百歩雲梯梯磴揷天足趾及腮而磴石傾側
㟏岈兀兀欲下前時以雪掩其險至此骨意俱悚上雲
梯即登蓮花峯道又下轉由峯側而入即文殊院蓮花
洞道也以雨色不止乃下山入湯院復浴由湯口出二
十里抵芳村十五里抵東潭溪漲不能渡而止黄山之
流如松谷焦村俱北出太平即南流如湯口亦北轉太
[001-23a]
平入江惟湯口西有流至芳村而巨南趨巖鎮至府西
北與績溪㑹
　　遊武夷山日記建寜府崇安縣/
二月二十一日出崇安南門覓舟西北一溪自分水關
東北一溪自温嶺關合注縣南通郡省入海順流三十
里見溪邊一峯横欹一峯獨聳余詫而矚目則欹者幔
亭峯聳者大王峯也峯南一溪東向而入大溪者即武
夷溪也冲祐宮傍峯臨溪予欲光抵九曲然後順流探
[001-23b]
歴遂舍宮不登逆流而進流甚駛舟子跣行溪間以挽
舟第一曲右為幔亭峯大王峯左為獅子峯觀音巖而
溪右之瀕水者曰水光石石上題刻殆徧二曲之右為
鐵板嶂翰墨巖左為兠鍪峯而板嶂之旁崖壁峭立間
有三孔作品字狀三曲右為㑹仙巖左為小藏峯大藏
峯大藏壁立千仞崖端穴數孔亂揷木板如杌一小舟
斜架穴口木末號曰架壑舟四曲右為釣魚臺希真巖
左為雞棲巖晏仙巖雞棲巖半有洞外隘中宏横揷木
[001-24a]
板天柱峯者五曲也文公書院正在大隱屏下抵六曲
右為仙掌巖天㳺峯左為晩對峯響聲巖廻望隱屏天
㳺之間危梯飛閣懸其上不勝神徃而舟以溜急不得
進還泊曹家石登陸入雲穿石俱從亂崖中宛轉得路
窩後即接笋峯峯駢附於大隱屏其腰横兩截痕故曰
接笋循其側石隘躋磴數層四山環翠中留隙地如掌
者為茶洞洞口由西入口南為接笋峯口北為仙掌巖
仙掌之東為天㳺天㳺之南為大隱屏諸峯上皆峭絶
[001-24b]
而下復攅凑外無磴道獨西峯一罅比天台之明巖為
竒矯也從其中扳躋登隱屏至絶壁處懸大木為梯貼
壁直竪雲間梯凡三接級共八十一級盡有鐵索横繫
山腰下鑿坎受足扳索轉峯而西夾壁中有岡介其間
若埀尾鑿磴以登即隱屏頂也有亭有竹四面懸崖憑
空下眺真仙凡夐隔仍下懸梯至茶洞仰視所登之處
嶄嶄在雲漢隘口北崖即仙掌巖巖壁屹立雄展中有
斑痕如人掌長盈丈者數十行循崖北上至巔落照侵
[001-25a]
松山光水曲交加入覽南轉行夾谷中谷盡忽透出峯
頭三面壁立有亭踞其首即天㳺峯矣是峯處九曲之
中不臨溪而九曲之溪三面環之東望為大王峯而一
曲至三曲之溪環之南望為更衣臺南之近者則大隱
屏諸峯也四曲至六曲之溪環之西望為三教峯西之
近者則天壺諸峯也七曲至九曲之溪環之惟北向無
溪而山從水簾諸山層叠而來至此中懸其前之俯而
瞰者即茶洞也自茶洞仰眺但見絶壁干霄泉從側間
[001-25b]
㵼下初不知其上有峯可憇其不臨溪而能盡九溪之
勝此峯固應第一也立臺上望落日半規逺近峯巒青
紫萬狀臺後為天㳺觀亟辭去抵舟已昏黑矣
二十二日登涯辭掌而西余所循者乃溪之右涯其隔
溪則左涯也第七曲右為三仰峯天壺峯左為城高巖
三仰之下為小桃源崩崖堆錯外成石門由門傴僂而
入有一匝四山環遶中有平畦曲澗圍以蒼松翠竹雞
聲人語俱在翠㣲中出門而西即為北廊巖巖頂即為
[001-26a]
天壺峯其對岸之城高巖矗然獨上四旁峭削如城巖
頂有菴亦懸梯可登以隔溪不及也第八曲右為鼓樓
巖鼓子巖左為大廩石海蚱石予過鼓樓巖之西折而
北行塢中扳陟峯頂兩石兀立如鼓鼓子巖也巖高亘
亦如城巖下深凹一帯如廊架屋横攔其内曰鼓子菴
仰望巖上亂穴中多木板横揷轉巖後壁間一洞更深
敞曰吳公洞梯毁不能登望三教峯而趨縁山越磴深
木蓊蓯其上抵峯有亭綴其旁可東眺鼔子諸勝山頭
[001-26b]
三峯石骨挺然並矗從石罅間躡磴而升傍崖得一亭
穿亭入石門兩崖夾峙壁立参天中通一線上下尺餘
人行其間毛骨隂悚盖三峯攅立此其兩峯之罅其側
尚有兩罅無此整削下山轉至山後一峯與猫兒石對
峙盤亘亦如鼓子為靈峯之白雲洞至峯頭從石罅中
累級而上兩壁夾立頗似黄山之天門級窮迤邐至巖
下因巖架屋亦如鼔子登樓南望九曲上㳺一洲中峙
溪自西來分而環之至曲復合為一洲外兩山漸開九
[001-27a]
曲已盡是巖在九曲盡處重巖廻叠地甚幽爽巖北盡
處更有一巖尤竒上下皆絶壁壁間横凹僅一線須伏
身蛇行盤壁而度乃可入余即從壁凹行已而凹漸低
壁漸危則傴僂就之愈低愈狹則膝行蛇伏至凹轉處
上下僅懸七寸濶止尺五凹外壁深萬仞余匍匐以進
胸背相摩盤旋久之得度其險巖果軒敞層叠有斧鑿
置於中欲開道而未就也半晌返前巖更至後巖方搆
新室亦幽敞可愛出向九曲溪則獅子巖在焉循溪而
[001-27b]
返隔溪觀八曲之人面石七曲之城高巖蔚然竒麗為
之神飛復泊舟由雲窩入茶洞穹窿窕窈再至矣再不
能去已由雲窩左轉入伏羲洞洞頗隂森左出大隱屛
之陽即紫陽書院謁先生廟像順流鼓棹兩崖蒼翠如
飛翻恨舟行之速已過天柱峯更衣臺泊舟四曲之南
涯自御茶園登岸欲遶出金雞巖之上迷荆縈棘不得
路乃從巖後大道東行兾有旁路可登大藏小藏諸峯
復不得透出溪旁已在玉女峯下欲從此尋一線天傍
[001-28a]
徨無可問而舟泊金雞洞下逈不相聞乃沿溪覓路迤
邐大藏小藏諸峯之麓一帯峭削高搴砂磧崩壅土人
多植茶其上從茗柯中行下瞰深溪上仰危崖所謂仙
學堂藏仙窟俱不暇辨已至架壑舟仰見虛舟宛然較
前溪中所見更悉大藏之西其路漸窮向荆棘中捫壁
而上還瞰大藏西巖亦架一舟但兩崖對峙不能至其
地也忽一舟自二曲逆流而至急下山招之其人以舟
來受亦逰客初至者約余返更衣臺同覽一線天虎嘯
[001-28b]
巖諸勝過余泊舟處並棹順流而下欲上幔亭問大王
峯抵一曲之水光石約舟待溪口余復登涯歩入至止
止菴望菴後有徑可上趨之得一巖僧唄誦其中乃禪
巖也登峯之路尚在止止菴西仍下菴前由轉登山二
里許抵峯下從亂箐中尋登仙石石旁峯突起作仰企
狀鶴模石在峯壁罅間霜翎朱頂裂紋如繪旁路窮有
梯懸絶壁間躡而上搖搖欲墮梯窮得一巖則張仙遺
蛻也巖在峯半覓徐仙巖皆石壁不可通下梯尋别道
[001-29a]
又不可得躡石則峭削無階投莽則深宻莫辨傭夫在
前得斷磴大呼得路余裂衣不顧趨就之復不能前日
已西薄遂以手懸棘亂墜而下得道已在萬年宮右趨
入宮甚森敞羽士迎言大王峯頂久不能到惟張巖梯
在峯頂六梯及徐巖梯俱已朽壊徐仙蛻已移入㑹真
廟矣出宮右轉過㑹真廟廟前大楓扶踈䕃數畝圍數
十抱别羽士歸舟
二十三日登陸覓換骨巖水簾洞諸勝命移舟十里候
[001-29b]
於赤石街予乃入㑹真觀謁武彛君及徐仙遺蛻出廟
循幔亭東麓北行二里見幔亭峯後三峯駢立異而問
之三姑峯也換骨巖即在其旁望之趨登山里許飛流
汩然下㵼俯瞰其下亦有危壁泉從壁半突出踈竹掩
映殊有清韻然業已上登不及返顧遂從三姑又上半
里抵換骨巖巖即幔亭峯後崖也巖前有菴從巖後懸
梯兩層更登一巖巖不甚深而環繞山巔如叠嶂土人
新以木板循巖為室曲直高下隨巖宛轉循巖隙扳升
[001-30a]
幾至幔亭之頂以路塞而止返至三姑峯麓遶出其後
復從舊路下至前所瞰突泉處從此越嶺即水簾洞路
從此而下即突泉壁也予前從上瞰未盡其妙至是復
造其下仰望突泉又在半壁之上傍引水為碓有梯架
之鑿為溝以引泉予循梯扳壁至突泉下其凹僅二丈
上下俱危壁泉從上壁墮凹中復從凹中溢而下墮凹
之上下四旁無處非水而中有一石突起可坐坐久之
下壁循竹間路越嶺三重從山腰約行七里乃下塢穿
[001-30b]
石門而上半里即水簾洞危崖千仞上突下嵌泉從巖
頂墮下巖既雄擴泉亦高散千條萬縷懸空傾㵼亦大
觀也其巖高矗上突故巖下搆室數重而飛泉猶落檻
外先在途聞睹閣寨頗竒道流指余仍舊路越山可至
予出石門愛塢溪之勝誤走赤石街道途人指從此度
小橋而南亦可徃從之登山入一隘兩山夾之内有巖
有室題額乃杜轄巖土人訛為睹閣耳再入又得一巖
有曲檻懸樓望赤石街甚近遂從舊道三里渡一溪又
[001-31a]
一里則赤石街大溪也下舟掛帆二十里返崇安
　　遊廬山日記
予同兄雷門白夫八月十八日至九江易小舟沿江南
入龍開河二十里泊李堰登陸五里過西林寺至東林
寺寺當廬山之隂南面廬山北倚東林山山不甚高為
廬外郭中有大溪自東而西驛路畍其間為九江之建
昌孔道寺前臨溪入門為虎溪橋規模甚濶正殿夷燬
右為三笑堂
[001-31b]
十九日出寺循山麓西南行五里越廣濟橋始舍官道
沿溪東向行又二里溪迴山合霧色霏霏如雨一人立
溪口問之由此東上為天池大道南轉登石門為天池
寺之側徑予稔知石門之竒路險莫能上遂倩其人為
𨗳令二兄徑至天池相待遂南渡小溪二重過報國寺
從碧篠香靄中扳陟五里仰見濃霧中䨇石屹立即石
門也一路由石隙而入復有二石峯對峙路宛轉峯罅
下瞰絶澗諸峯在鐵船峯旁俱從澗底矗聳直上離立
[001-32a]
咫尺爭雄競秀而層烟叠翠澄映四外其下噴雪奔雷
耳目為之狂喜門内對峯倚壁都結層樓危闕徽人鄒
昌明畢貫之新建精廬僧容成焚脩其間從菴後小徑
復出石門一重俱從石崖上上攀下躡磴窮則挽藤藤
絶置木梯以上如是二里至獅子巖巖下有靜室越嶺
路頗平再上里許得大道即自郡城南來者歴級而
登殿已當前以霧故猶不辨逼之而朱楹綵棟則天
池寺也葢燬而新建者由右廡側登聚仙亭亭前一崖
[001-32b]
突出下臨無地曰文殊臺出寺由大道左登披霞亭亭
側岐路東上山脊行三里由此再東二里為大林寺由
此北折而西曰白鹿昇仙臺北折而東曰佛手巖昇仙
臺三面壁立四旁多喬松高帝御製周顛仙廟碑在其
頂石亭覆之製甚古佛手巖穹然軒峙深可五六丈巖
端石岐横出故名佛手循巖側菴右行崖石兩層突出
深塢上平下仄訪仙臺遺址也臺後石上書竹林寺三
字竹林為匡廬幻境可望而不可即臺前風雨中時時
[001-33a]
聞鐘梵聲故以此當之時方雲霧迷漫即塢中景亦如
海上三山何論竹林還出佛手巖由大路東抵大林寺
寺四面峯環前抱一溪溪樹大三人圍非檜非杉枝頭
著子纍纍傳為寳樹來自西域向有二株為風雨㧞去
其一矣
二十日晨霧收出天池趨文殊臺四壁萬仞俯視鐵船
峯正可飛舄山北諸山伏如聚螘匡湖洋洋山麓長江
帯之逺及天際因再為石門㳺三里度昨所過險處至
[001-33b]
則容成方持貝葉出迎喜甚𨗳予歴覽諸峯上至神龍
宮右折而下入神龍宮奔澗鳴雷松竹森䕃山峽中奥
寂境也循舊路抵天池下從岐徑東南行十里升降於
層峯幽澗無徑不竹無隂不松則金竹坪也諸峯隱䕶
幽倍天池曠則遜之復南三里登蓮花峯側霧復大作
是峯為天池案山在金竹坪則左翼也峯頂叢石嶙峋
霧隙中時作窺人態以霧不及登越嶺東向二里至仰
天坪因謀盡漢陽之勝漢陽為廬山最高頂此坪則
[001-34a]
為僧廬之最高者坪之隂水俱北流從九江其陽俱南
流屬南康余疑坪去漢陽當不逺僧言中隔桃花峯尚
有十里遙出寺霧漸解從山塢西南行循桃花峯東轉
過晒谷越嶺南下復上則漢陽峯也先是遇一僧謂峯
頂無可托宿宜投慧燈僧舍因指以路未至峯頂二里
落照盈山遂如僧言東向越嶺轉而西南即漢陽峯之
陽也一徑循山重嶂幽寂里許蓊然竹叢中得一龕有
僧短髪覆額破衲赤足者即慧燈也方挑水磨腐竹内
[001-34b]
僧三四人衣履揖客皆慕燈逺來者復有赤脚短髪僧
從崖間下問之乃雲南雞足山僧燈有徒結茅於内其
僧歴懸崖訪之方返耳予即拉一僧為𨗳扳援半里至
其所石壁峭削懸梯以度一茒庵如慧燈龕僧夲山下民
家亦以慕燈居此至是而上仰漢陽下俯絶壁與世夐
隔矣暝色已合歸宿燈龕燈煑腐相餉指路之僧亦至
燈半月一腐必自已出徧及其徒徒亦自至來僧其一
也
[001-35a]
二十一日别燈從龕後小徑直躋漢陽峯扳茅拉棘二
里至峯頂南瞰鄱湖水天浩蕩東瞻湖口西盼建昌諸
山歴歴無不俯首失恃惟北面之桃花峰崢崢比肩然
昂霄逼漢遜此一籌下山二里尋舊路向五老峯漢
陽五老俱匡廬南面之山如兩角相向而犁頭尖界其
中退於後故兩峯相望甚近而路必仍至金竹坪遶犁
頭尖後出其左脅北轉始達五老峯自漢陽計之且三
十里余始至嶺角望峯頂坦夷莫詳五老面目及至峯
[001-35b]
頂風高水絶寂無居者因遍歴五老峯始是山之隂一
岡連屬陽則山從絶頂平剖列為五枝憑空下墜者萬
仞外無重岡叠嶂之蔽際目甚寛然彼此相望則五峯
排列自掩一覽不能兼收登一峯則兩旁無底峯峯竒
不少讓真雄曠之極觀也仍下二里至嶺角北行山塢
中里許入方廣寺為五老新刹僧知覺甚稔三叠之勝
言道路極艱促余速行北去一里路窮渡澗隨澗東西
行鳴流下注亂石兩山夾之叢竹脩枝鬰葱上下時時
[001-36a]
仰見飛石突綴其間轉入轉佳既而澗旁路亦窮從澗
中亂石行圓者滑足尖者刺履如是三里得緑水潭一
泓深碧怒流傾㵼於上流者噴雪停者毓黛又里許為
大緑水潭水勢至此將墮大倍之怒亦益甚潭前峭壁
亂聳回互逼立下瞰無底但聞轟雷倒峽之聲心怖目
眩泉不知從何墜去也於是澗中路亦窮乃西向登峯
峯前石臺鵲起四瞰層壁隂森偪側泉為所蔽不得窺
見必至對崖方能全收其勝爰循山岡從北東轉二里
[001-36b]
出對崖下瞰則一級二級三級之泉始依次悉見其塢
中一壁有洞如門者二僧謬指為竹林寺門云頃之北
風自湖口吹上寒生栗起急返舊路至緑水潭諦觀之
上洞翕然下墜僧引入其中曰此亦竹林寺三門之一
然洞本石罅夾起内横通如十字南北通明西入似無
底止出溯溪而行抵方廣已昏黑
二十三日出寺南渡溪抵犁頭尖之陽東轉下山十里
至楞伽院側遙望山左脅一瀑從空飛墜環映青紫夭
[001-37a]
矯滉漾亦一雄觀五里過棲賢寺山勢至此始就平以
急於三峽澗未之入里許至三峽澗澗石夾立成峽怒
流衝激而來為峽所束迴奔倒湧轟振山谷橋懸兩崖
石上俯瞰深峽中迸珠戞玉過橋從岐路東向越嶺趨
白鹿洞路皆出五老峯之陽山田高下㸃錯民居横歴
若坡陀仰望排嶂者三里直入峯下為白鶴觀又東北
行三里抵白鹿洞亦五老峯前一山塢也環山帯溪喬
松錯落出洞由大道行為開先道葢廬山形勢犁頭尖
[001-37b]
居中而少遜棲賢寺實中處焉五老左突下即白鹿洞
右峙者則鶴鳴峯也開先寺當其前於是西向循山横
過白鶴棲賢之大道十五里經萬松寺陟一嶺而下山
寺巍然南向者則開先寺也從殿後登樓眺瀑一縷埀
埀尚在五里外半為山樹所翳傾㵼之勢不及楞伽道
中所見惟雙劔嶄嶄衆峯間有芙蓉揷天之態香爐一
峯直山頭圓阜耳從樓側西下壑澗流鏗然㵼出峽口
即瀑布下流也瀑布至此反隱不復見而峽水滙為龍
[001-38a]
潭澄映心目坐石久之四山暝色返宿殿西之鶴峯堂
二十三日由寺後側徑登山越澗盤嶺宛轉山半隔峯
復見一瀑並掛瀑布之東即馬尾泉也五里扳一尖峯
絶頂為文殊臺孤峯㧞起四望無倚頂有文殊塔對崖
削立萬仞瀑布銀河飛落與臺僅隔一澗自巔至底光
響俱徹不登此臺不悉此瀑之勝下臺循山岡西北溯
溪即瀑布上流也一徑忽入山迴谷抱則黄巖寺據雙
劔峯下越澗再上得黄石巖巖石飛突平覆如砥巖側
[001-38b]
茅閣方丈幽雅出塵閣外脩竹數竿拂羣峯而上與山
花霜葉綴映峯隙鄱湖一㸃正當窻牖縱歩溪石間觀
斷崖夾壁之勝仍飯開先别去
　　後遊黄山日記
九月初三日出白岳榔梅菴至桃源橋從小橋右下陡
甚即舊向黄山路也七十里宿江村
初四日十五里至湯口五里至湯寺浴於湯池扶杖望
硃砂菴而登十里上黄泥岡向時雲裡諸峯漸漸透出
[001-39a]
亦漸漸落吾杖底轉入石門越天都之脇而下則天都
蓮花二頂俱秀出天半路旁一岐東上乃昔所未至者
趨而直上幾達天都側復北上行石罅中石峯片片夾
起路宛轉石間塞者鑿之陡者級之斷者架木通之懸
者植梯接之下瞰峭壑隂森楓松相間五色紛披粲若
圖綉因念黄山當生平竒覽而有竒若此前未一探兹
㳺快且愧矣時僕夫俱阻險行後余亦少止乃一路景
竒不覺引余獨徃既登峯頭一菴翼然為文殊院亦余
[001-39b]
昔年欲登未登者左天都右蓮花背倚玉屏風兩峯秀
色俱可手掔四顧竒峯錯列衆壑縱横真黄山絶勝處
非再至焉知其竒若此遇㳺僧澄源至興甚湧時已過
午奴軰適至立菴前指㸃兩峯菴僧謂天都雖近而無
路蓮花可登而路遙祗宜分盼天都明日登蓮頂予不
從决意㳺天都挾澄源奴子仍下峽路至天都側從流
石蛇行而上牽草扳棘石塊叢起則歴塊石崖懸削則
擾崖每至手足無可著處澄源必先登埀接每念上既
[001-40a]
如此下何以堪終亦不顧歴險數次遂達峯頂惟一石
頂壁起猶數十丈澄源尋視其側得級挾余以登萬峯
無不下伏猶蓮花與抗耳時濃霧半作半止每一陣至
則對面不見眺蓮花諸峯多在霧中上天都至其前則
霧徙後越右則霧出其左松猶有曲挺縱横者栢雖大
幹如臂無不平貼石上如苔蘚然山高風鉅霧氣去來
無定下盼羣峯時出為碧嶠時没為銀海再眺山下則
日光晶晶别一區宇也日漸暮遂前其足手向後據地
[001-40b]
坐而下脫至絶險處澄源併肩手相接度險下至山凹
暝色已合復從峽度棧以上止文殊院
初五日平明下天都峯凹中北下二里石壁岈然其下
蓮花洞正與前坑石笋對峙一塢幽然别澄源下山至
前岐路側向蓮花峯而趨一路沿危壁西行凡再降升
將下百歩雲梯有路可直躋蓮花峯既陟而磴絶疑而
復下隔峯一僧高呼曰此正蓮花道也乃從石陂側度
石隙徑小而峻峯頂皆巨石鼎峙中空如室從其中叠
[001-41a]
級直上級窮洞轉屈曲竒詭如上下樓閣中忘其峻出
天表也一里得茒廬倚石罅中方徘徊欲升則前呼道
之僧至矣僧號凌虛結茅於此者遂與把臂陟頂頂上
一石懸隔二丈僧取梯以度其巔廓然四望空碧即天
都俯首矣葢是峯居黄山之中獨出諸峯上四面巖壁
環聳遇朝陽霽色鮮映層發令人狂呌欲舞久之返茅
菴凌虛出粥相餉啜一盂乃下至岐路側過大悲頂上
天門三里至煉丹臺循臺㭰而下觀玉屏風三海門諸
[001-41b]
峯悉從深塢中壁立起其丹臺一岡中埀頗無竒峻惟
瞰翠㣲之背塢中峯巒錯聳上下周映非此不盡瞻眺
之竒還過天平矼下後海入智空菴别塢三里下獅子
林趨石笋矼至向年所登尖峯上倚松而坐瞰塢中峯
石迴攅藻繢滿眼始覺匡廬石門或具一體或缺一面
不若此之閎博富麗也久之上接引崖下眺塢中隂隂
覺有異復至岡上尖峯側踐流石援棘草随坑而下愈
下愈深諸峯自相掩蔽不能一目竟也日暮返獅子林
[001-42a]
初六日别霞光從山坑向丞相原下七里至白沙嶺霞
光復至因予欲觀牌樓石恐白沙菴無指者追來為𨗳
遂同上嶺指嶺右隔坡有石叢立下分上並即牌樓石
也余欲逾坑溯澗直造其下僧謂棘迷絶必不能行若
從坑直下丞相原不必復上此嶺若欲從仙燈而徃不
若即由此嶺東向予從之循嶺脊行嶺横亘天都蓮花
之北狹甚旁不容足南北皆崇峯夹映嶺盡北下仰瞻
右峯羅漢石圓頭秃頂儼然二僧也下至坑中逾澗以
[001-42b]
上共四里登仙燈洞洞南面正對天都之隂僧架閣連
板於外而内猶穹然天趣未盡刋也復南下三里過丞
相原山間一空地耳其菴頗整四顧無竒竟不入復南
向循山腰行五里漸下澗中泉聲沸然從石間九級下
㵼每級一下有潭淵碧所謂九龍潭也黄山無懸流飛
瀑惟此耳又下五里過苦竹灘轉循太平縣路向東北
行
　徐霞客遊記卷一上
[001-43a]
欽定四庫全書
　徐霞客遊記卷一下
　　　　　　　　　　　　明　徐宏祖　撰
　　遊九鯉湖日記興化府仙遊縣/
浙閩之遊舊矣予志在蜀之峩眉粤之桂林及太華恒
岳諸山若羅浮衡岳次也至越之五泄閩之九漈又次
也然蜀廣闗中母老道逺未能卒遊衡湘可以假道不
必專遊計其近者莫若由江郎三石抵九漈遂以午節
[001-43b]
後一日期芳若叔啟行正楓亭荔枝新熟時也
二十三日始過江山之青湖山漸合東支多危峯峭嶂
西伏不起懸望東支盡處其南一峯特聳摩雲揷天勢
欲鶱騰問之即江郎山也望而趨二十里過石門街漸
趨漸近忽裂而為二轉而為三已復半岐其首根直剖
下廹之則又上銳下斂若斷而復連者移歩換形與雲
同幻矣夫雁宕靈峯黄山石笋森立峭㧞已為詭觀然
俱在深谷中諸峯互相掩映反失其竒即縉雲鼎湖穹
[001-44a]
然獨起勢更偉峻但歩虛山即峙於旁各不相降逺望
若與為一不若此峯特出衆山之上自為變幻而各盡
其竒也
六月初七日抵興化府
初八日出莆郡西門西北行五里登嶺四十里至莒溪
降陟不啻數嶺矣莒溪即九漈下流過莒溪公館二里
由石上歩過溪又二里一側徑西向山坳北復有一磴
可轉上山時山深日酷絶人行迷不知所徃予意鯉湖
[001-44b]
之水歴九漈而下上躋必有竒境遂趨石磴道芳叔與
奴軰憚高陟皆以為誤頃之徑漸塞彼益以為誤而予
行益勵既而愈上愈高杳無所極烈日薰鑠予亦自苦
倦矣數里躋嶺頭以為絶頂也轉而西山之上高峯復
有倍此者循山屈曲行三里平疇蕩蕩正似武陵誤入
不復知在萬峯頂上也中道有亭西來為仙遊道東即
余所行南過通仙橋越小嶺而下為公館為鐘鼓樓之
蓬萊石則雷轟漈在焉澗在蓬萊石旁其底石平如礪
[001-45a]
水漫流石面雲如鋪縠少下而平者多窪其間圓穴為
竈為臼為樽為井皆以丹名九仙之遺也平流至此忽
下墮湖中如萬馬初發誠有雷霆之勢此第一漈之竒
也九仙祠即峙其西前臨鯉湖湖不甚浩蕩而澄碧一
泓於萬山之上圍青漾翠造物之醖靈亦異矣祠後有
石鼓元珠古梅洞諸勝梅洞在祠側架大石而成者有
罅成門透而上舊有九仙閣祠前後有九仙宫今俱圯
當祠而隔湖下墜則二漈至九漈之水也予循湖右行
[001-45b]
已至第三漈急與芳叔返曰今夕當淡神休力靜晤九
仙勞心目以竒勝俟明日也返祠徃蓬萊石跣足歩澗
中石瀬平曠清流輕淺十洲三島竟褰裳而渉也晩坐
祠前新月正懸峯頂俯挹平湖神情俱朗靜中渢渢時
觸雷漈聲是夜了祈夢例
初九日辭九仙下窮九漈九漈去鯉湖且數里三漈而
下久已道絶數月前莆田祭酒堯俞令陸善開復鳥道
直通九漈出莒溪悔昨不由側徑溯漈而上乃迂從大
[001-46a]
道坐失此竒遂束裝改途竟出九漈瀑布為第二漈在
湖之南正與九仙祠相對湖窮而水由此飛墮深峽峽
石如劈兩崖壁立萬仞水初出湖為石所扼勢不得出
怒從空墜飛噴衝激水石各極雄竒之致再下為第三
漈之珠簾泉景與瀑布同右崖有亭曰觀瀾一石曰天
然坐亦有亭覆之從此上下嶺澗盤折峽中峽壁上覆
下寛珠簾之水從正面墜下玉筯之水從旁靄沸溢兩
泉並懸峽壁下鐵障四圍上與天並玉龍雙舞下極潭
[001-46b]
際潭水深泓沉碧雖小於鯉湖而峻壁環鎻瀑流交映
集竒撮勝惟此為最所謂第四漈也初至澗底芳叔急
於出峽坐待峽口不復入予獨縁澗石而進踞潭邊石
上仰視雙瀑從空夭矯崖石上覆如甕口旭日正在崖
端與頽波突浪掩暈流輝俯仰應接不能舍去循澗復
下忽兩峽削起一水斜迴澗右路窮左望有木板飛駕
危磯斷磴間亂流而渡可以攀躋遂渉澗從左則五漈
之石門矣兩崖至此壁凑欲合不合欲開不開下湧奔
[001-47a]
泉上碍雲影人縁陟其間如猿猱然隂風吹之凛凛欲
墮葢自四漈來山深路絶幽峭已極惟聞泉聲鳥語耳
出五漈山勢漸開澗右危嶂屏列左則飛鳯峯迴翔對
之亂流遶其下或為澄潭或為倒峽若六漈之五星七
漈之飛鳯八漈之棋盤石九漈之將軍巖皆次第得名
矣然一帯雲蒸霞蔚得趣故在山水中豈必刻迹而求
乎水乘峽展既得目恣其旁崩崖頽石斜揷為巖横架
為室層叠成樓屈曲成洞懸則瀑環則流瀦則泉皆可
[001-47b]
坐可卧可倚可濯䕃竹木弄雲烟數里之間目不能移
足不能前者竟日每歴一處見有别穴必穿巖通隙而
入曲達旁䟽不可一境窮也若水之或懸或渟或翼飛
叠注即匡廬三叠雁宕龍湫各以一長擅勝未若此山
㣲體皆具也出九漈沿澗依山轉東向五里始有耕雲
樵石之家然見余軰至未有不驚訝者又五里至莒溪
之石歩出舊道
初十日過蒜嶺驛至榆溪聞横路驛西十里有石所山
[001-48a]
巖石最勝亦為九仙祈夢所閩有春遊石所秋逰鯉湖
語雖未合其時然不可失之交臂也乘興遂行以横路
去此尚十五里乃宿榆溪
十一日至波黎舖即從小路為石所逰西向十五里越
一小嶺又五里渡溪即石所南麓循麓西轉仰見峯頂
叢崖如攅如劈西北行久之有樓傍山西向乃登山道
也石蹬頗峻短衣歴級而上磴路曲折木石隂翳虬枝
老籐盤結危石欹崖之上啼猿上下應答不絶忽有亭
[001-48b]
踞危石㧞逈凌虛無與為對亭當山之半再折石級巍
然直上級窮則飛巖簷覆埀半空再上兩折入石洞側
門出即九仙閣軒敞雅潔左為僧廬俱倚山凌空可徙
倚凴眺閣後五六峭峯離立高皆數十丈每峯各去二
三尺峯罅石壁如削成路屈曲罅中可透漏各峯之頂
松偃籐蜒縱目成勝僧供茗芳逸山所産也側徑下至
埀巖路左更有一徑予曰此必有異從之果一石洞嵌
空立穿洞而下即至半山亭下山出横路而返是逰也
[001-49a]
為日六十有三歴省二經縣十九府十一逰名山者三
　　遊嵩山日記河南府登封縣/
余髫年蓄五岳志而𤣥岳出五岳上慕尤切久擬歴襄
鄖捫太華由劔閣連雲棧為峩嵋先𨗳而母老志移不
得不先事太和猶屬有方之逰苐沿江曠日不若陸行
舟返為時較速乃陸行汝鄧間路與陜汴畧相當可以
兼盡嵩華朝宗太岳遂以癸亥仲春朔决䇿取嵩岳道凡
十九日抵河南鄭州之黄宗店由店由登石坡㸔聖僧
[001-49b]
池清泉一涵渟碧山半山下深澗交叠涸無滴水下坡
行澗底隨香爐山曲折南行山形三尖攅立如覆鼎衆
山環之秀色娟娟媚人澗底亂石一壑作紫玉色兩崖
石壁宛轉色較縝潤想清流汪注時噴珠洩黛當更何
如也十里登石佛嶺又五里入宻縣界望嵩山尚在六
十里外從岐路東南二十五里過宻縣抵天仙院院祀
天仙云黄帝之三女也白松在祠後中庭相傳三女蛻
骨其下松大四人抱一本三幹鼎聳霄漢膚如凝脂潔
[001-50a]
逾傅粉蟠枝虬曲緑鬛舞風昂然玉立半空洵竒觀也
周以石欄一軒臨北軒中題咏絶盛徘徊久之下觀滴
水澗至此忽下跌一崖上覆水滴瀝其下還宻仍抵西
門三十五里入登封界曰耿店南向為石淙道乃稅駕
焉
二十日從小徑南行二十五里皆土岡亂壟久之得一
溪渡溪南行岡脊中下瞰則石淙在望矣予入自大梁
平衍廣漠古稱陸海地以得泉為難泉以得石尤難近
[001-50b]
嵩始睹衆峯蜿蜒於是北流有京須諸溪南流有潁水
然皆盤伏土磧中獨登封東南三十里為石淙乃嵩山
東谷之流將下入於潁一路坡陀屈曲水皆行地中至
此忽逢怒石石立崇岡山峽間有當闗扼險之勢水沁
入脇下從此水石融和綺變萬端遶水之兩崖則為鵠
立為雁行踞中央者則為飲兕為卧虎低則嶼高則臺
愈高則石之去水也愈逺乃又空其中而為窟為洞揆
崖之隔以尋尺計竟水之過以數丈計水行其中石峙
[001-51a]
於上為態為色為膚為骨偹極妍麗不意黄茅白葦中
頓令人一洗塵目也登隴西行十里為告成鎮古告成
縣地測景臺在其北西北行二十五里為岳廟入東華
門時日已下舂予心艶盧巖即從廟東北循山行越坡
陀數重十里轉而入山得盧巖寺寺外數武即有流鏗
然下墜石峽中兩旁峽色氤氲成霞溯流造寺後峽底
矗崖環如半規上覆下削飛泉墮空而下舞綃曵練霏
㣲散滿一谷可當武夷之水簾益此中以得水為竒而
[001-51b]
水復得石石復能助水不尼水又能令水飛行則比武
夷為尤勝也徘徊其下僧梵音以茶㸃餉急返岳廟已
入夜
二十一日晨謁嶽神出殿東向太室絶頂嵩當天地之
中祀秩為五岳首故稱嵩高與少室並峙下多洞窟故
又名太室兩室相望如雙眉然少室嶙峋而太室雄麗
稱尊儼然負扆自翠㣲以上連崖横亘列者如屏展者
如旗故更覺巖巖崇封始自上古漢武以嵩呼之異特
[001-52a]
加祀邑宋時逼近京畿典禮大偹至今絶頂猶傳鐵梁
橋避暑寨之名當時之盛固可想見太室東南一攴曰
黄葢峯峯下即岳廟規制宏壯庭中碑石森立皆宋遼
以來者登岳正道乃在萬歲峯下當太室正南予昨趨
盧巖時先過東峯道中見峯巒秀出中裂如門或指為
金峯玉女溝從此亦有路登頂乃覓樵預期為𨗳今遂
從此上近秀出處路漸折避之險絶不能徑越也北就
土山一縷僅容扳躋約二十里遂越東峯已轉出裂門
[001-52b]
之上西度狹脊望絶頂行是日濃雲如潑墨余不為止
至是嵐氣愈沉稍開則下瞰絶壁重崖如列綃削玉合
則如行大海中五里抵天門上下皆石崖重叠路多積
雪𨗳者指峻絶處為大鐵梁橋折而西又三里遶峯南
下得登高巖凡巖幽者多不暢暢者又少迴藏映帯之
致此巖上倚層崖下臨絶壑洞門重巒擁䕶左右環倚
臺嶂初入有洞岈然洞壁斜透穿行數武崖忽中斷五
尺莫可著趾𨗳者故老樵獧㨗如猿猴側身躍過對崖
[001-53a]
取木二枝横架為閣道既度則巖穹然上覆中有乳泉
丹竈石榻諸勝從巖側躋其上更得一臺三面懸絶壑
中𨗳者曰下可瞰登封逺及箕潁時濃霧四塞都無所
見出巖轉北二里得白鶴觀址址在山坪去險就夷孤
松挺立有曠致又北上三里始躋絶頂有真武廟三楹
側一井甚瑩曰御井宋真宗避暑所濬也飯真武廟中
問下山道𨗳者曰正從萬歲峯抵麓二十里從西溝懸
溜而下可省其半然路極險峻余色喜謂嵩無竒以無
[001-53b]
險耳亟從之䇿杖而前始猶依巖凌石披叢條以降既
而從兩石峽溜中直下仰望夾崖逼天先是峯頂霧滴
如雨至此漸開景亦漸竒然皆埀溝脫磴無論不能行
且不能止愈下崖勢愈壯一峽窮復轉一峽吾目不使
旁瞬吾足不容求息也如是十里始出峽抵平得正道
過無極洞西越嶺趨草莽中五里得法皇寺寺有金蓮
花為特産他處所無山雨忽來遂借榻僧寮其東石峯
夾峙每月初上正從峽中出所稱嵩門待月也計予所
[001-54a]
下之峽即在其上今坐對之祗覺雲氣出没安知身自
此中來也
二十二日出山東行五里抵嵩陽宫廢址惟三將軍栢
鬰然如山漢所封也大者圍七人中者五小者三栢之
北有室三楹祠二程先生栢之西有舊殿石柱一大半
没於土上多宋人題名可辨者為范陽祖無擇上谷冦
武仲及蘇才翁數人而已栢之西南雄碑傑然四面刻
蛟螭甚精右則為唐碑裴逈撰文徐浩八分書也又東
[001-54b]
二里過崇福宫故址又名萬壽宫為宋宰相題㸃處又
東北為啟母石大如數間崖側有一平石如砥又東八
里還飯岳廟㸔宋元碑西八里入登封縣西五里從小
徑西北行又五里入㑹善寺茶榜在其西小軒内元刻
也後有一石牌仆牆下為唐貞元戒壇記汝州刺史陸
長源撰文河南陸郢書又西為戒壇廢址石上刻鏤極
精工俱斷委草礫西南行五里出大路又十里至郭店
折而西南為少林道五里入寺宿瑞光上人房
[001-55a]
二十三日雲氣俱盡入正殿後登南寨南寨者少室絶
頂也高與太室等而峯巒峭㧞負九鼎蓮花之名俯環
其陽者為九乳峯蜿蜒東接太室其隂則少林寺在焉
寺甚整麗庭中新舊碑森列成行俱完善夾墀二松高
偉而整如有尺度少室横峙於前仰不能見頂逰者如
面牆而立輙謂少室以逺勝予昨暮入寺即問少室道
俱謂雪深道絶必毋徃凡登山以晴朗為佳予登太室
雲氣彌漫或以為山靈見拒此山魁梧正須止露半面
[001-55b]
若少室工於掩映雖㣲雲豈宜㸃滓今則霽甚適逢其
㑹烏可阻也乃從寺南渡澗登山六七里得二祖菴山
至此忽截然土盡而石石崖下墜成坑坑半有泉突石
飛下亦以珠簾名之予䇿杖獨前愈下愈不得路久之
乃達其巖雄拓不如盧巖而深峭過之巖下深潭泓碧
僵雪四積再上至煉丹臺三面孤懸斜倚翠壁有亭曰
小有天探幽之屐從未有抵此者過此皆從石脊仰扳
直躋兩旁危崖萬仞石脊懸其間殆無寸土手與足代
[001-56a]
匱而後得升凡七里始躋大峯峯勢寛衍向之危石又
截然忽盡為土從草棘中莽莽南上約五里遂凌南寨
頂屏翳之土始盡南寨實少室北頂自少林言之為南
寨云葢其頂中裂横界南北北頂若展屏南頂列㦸峙
其前相去僅㝷丈中為深崖直下如剖兩崖夾中坑底
特起一峯高出諸峯上所謂摘星臺也為少室中央絶
頂與北崖離倚彼此斬絶不可度俯矚其下一絲相屬
予解衣從之登其上則南頂之九峯森立於前北頂之
[001-56b]
半壁横障於後東西皆深坑俯不見底罡風乍至幾欲
假翰飛去從南寨東北轉下土山忽見虎跡大如升草
中行五六里得茅菴擊石炊所攜米為粥啜三四碗饑
渴霍然去倩菴僧為龍潭道下一峯峯脊漸窄土石間
出棘蔓翳之懸枝以行忽石削萬丈勢不可度轉上躋
望峯勢蜿蜒處趨下而石削復如前徃復不啻數里乃
迂過一坳又五里而道出則龍潭溝也仰望前迷路處
危崖欹石俱在萬仞峭壁上流泉噴薄其中崖石之隂
[001-57a]
森嶄嶻者俱散成霞綺峽夾澗轉兩崖静室如蜂房燕
壘凡五里一龍潭沈涵凝碧深不可規以丈又經二龍潭
遂出峽宿少林寺
二十四日從寺北西行過甘露臺又過初菴北四里上
五乳峯上初祖洞洞深二丈濶殺之達摩九年面壁
處也洞門下臨寺面對少室地無泉故無棲者下至初
祖菴菴中供達摩影石石髙不及三丈白質黑章儼然
畨僧立像中殿六祖手植栢大三人圍碑言自廣東置
[001-57b]
鉢中攜至者夾墀二松亞少林少林松栢俱脩偉不似
岳廟偃仆盤曲此松亦然下至甘露臺土阜雄起上有
藏經殿下臺歴殿三重碑碣散布目不暇接後為千佛
殿崇麗罕匹出飯瑞光上人舎䇿騎趨登封道過轘轅
嶺宿大屯
二十五日西南行五十里山岡忽斷即伊關也伊水南
來經其下深可浮數石舟伊闕連岡東西横亘水上編
木橋度之而西崖更危聳一山皆劈為崖滿崖鑴佛其
[001-58a]
上大洞數十高皆數十丈大洞外峭崖直入山頂頂俱
刋小洞其内尺寸之處無不鐫佛望之不可數計洞左
泉自山流下滙為方池餘㵼入伊川山高不及百丈而
清流淙淙不絶為此地所希伊闕摩肩接轂為楚豫大
道西北歴闗陜余由此取西岳道去
　　遊太華山日記西安府華隂縣/
二月晦入潼闗三十五里稅駕西岳廟黄河從朔漠南
下至潼闗折而東闗正當河山隘口北瞰河流南連華
[001-58b]
岳惟此一線為東西大道以百雉鎖之舍此而北必渡
黄河南必趨武闗而華岳以南峭壁層崖無可度者未
入闗百里外即見太華兀出雲表及入闗反為龍岡所
蔽行二十里忽仰見芙蓉片片已直造其下不特三峯
秀絶而東西攅擁諸峯俱片峭層懸惟北面時有土岡
至此盡脫山骨競發為極勝處
三月初一日謁西岳神登萬壽閣向西岳南趨十五里
入雲臺觀覓𨗳者於十方菴由谷出入兩崖壁立一溪
[001-59a]
中出玉泉院當其左循溪隨谷行十里為莎羅宫路始
峻又十里為青柯坪路少坦五里過寥陽橋路遂絶攀
鎖上千尺㠉再上百尺峽從崖左轉上老君犁溝過猢
猻嶺去青柯五里有峯北懸深崖中三面絶壁則白雲
峯也舍之南上蒼龍嶺過日月巖去犁溝又五里始上
三峯足望東峯側而上謁玉女祠入迎陽洞道士李姓
者留予宿乃以餘晷上東峯昏返洞
初二日從南峯北麓上峯頭懸南崖而下觀避靜處復
[001-59b]
上直躋峯直頂上有小孔道士指為仰天池旁有黑龍
潭從西下復上西峯峯上石聳起有石片覆其上如荷
葉旁有玉井甚深以閣掩其上不知何故還飯迎陽上
東峯懸南崖而下一小臺峙絶壑中是棋盤臺别道士
從舊徑下觀白雲峯聖母殿在焉下至莎羅坪暮色逼
人急出谷黑行三里宿十方菴出青柯坪左上有杯渡
菴毛女祠出莎羅坪右上有上方峯皆華之支峯也路
俱峭削以日昏不及登
[001-60a]
初三日十五里入岳廟西五里出華隂西門從小徑西
南二十里入泓谷即華隂之西第三谷也兩崖参天而
起夾立甚狹水奔流其間循澗南行倐而東折倐而西
轉葢山壁片削俱犬牙錯入行從牙罅中宛轉如江行
調艙然二十里宿於木柸自岳廟來四十五里矣
初四日行十里山峪既窮遂上泓嶺十里躡其巔北望
太華兀立天表東瞻一峯嵯峩特異土人云賽華山始
悟西南三十里有少華即此山矣南下十里有溪從東
[001-60b]
南注西北為華陽川溯川東行十里南登秦嶺為華陽
洛南界上下共五里又十里為黄螺舖循溪東南下三
十里宿楊氏城
初五日行二十里出石門山始開又七里折而東南入
隔凡谷西南二十里即洛陽縣谷東南三里越嶺行谷
中十里出山則洛水自西而東即河南所渡之上流也
渡洛復入嶺曰田家原五里下谷中有水自南來入洛
溯之入十五里為景村山復開始見稻畦過此仍溯流
[001-61a]
入南谷南行五里至草樹溝山空日暮借宿山家自岳
廟至木柸俱西南行過華陽川則東南矣華陽而南溪
漸大山漸開然對面之峯峥峥也下秦嶺至楊氏城兩
崖忽開忽合一時互見又不比木柸峪中兩崖壁立有
迴曲無開合也
初六日越嶺兩重凡二十五里飯塢底坌其西行道即
向洛南者又東南十里入商州界去洛南七十餘里矣
又二十五里上蒼龍嶺蜿蜒行嶺上兩溪屈曲夾之五
[001-61b]
里下嶺兩溪適合隨溪行老君谷中十里暮雨忽至投
宿谷口
初七日五里出谷大溪自西注東循之行十里龍駒寨
寨東去武關九十里西向商州即陜省間道馬螺商
貨不下潼關道中溪下板船可勝五石水自商州西至
此經武關之南歴胡村至小江口入漢遂趨覓舟甫定
雨大注終日不止舟不行
初八日舟子以販鹽故久乃行雨後怒溪如奔馬兩山
[001-62a]
夾之曲折瀠洄轟雷入地之險與建溪無異已而雨復
至午抵影石灘雨大作遂泊小影石灘
初九日行四十里過龍闗五十里北一溪來注則武闗
之流也其地北去武闗四十里葢商南境矣時浮雲已
盡麗日乘空山嵐重叠競秀怒流送舟兩岸濃桃艶李
泛光欲舞出坐船頭不覺欲仙也又八十里日尚未晡
榜人以鹽易柴竹屢逗留夜宿山涯之下
初十日五十里下蓮灘浪撲舟中沾囊濕篋二十里過
[001-62b]
百姓灘有峯突立溪右崖為水所摧岌岌欲墮出蜀西
樓山峽少開已入南陽浙川境為秦豫界三十里過胡
村四十里抵石廟灣登涯投店東南去均州上太和葢
一百三十里云
　　遊太和山日記即武當山/　湖廣襄陽府均州/
十一日登仙猿嶺十里餘有枯溪小橋為鄖縣境乃河
南湖廣界東五里有池一泓曰青泉上源不見所自來
而下流淙淙地又屬浙川葢二縣界址相錯依山谿曲
[001-63a]
折路經其間故也五里越一小嶺仍為鄖縣境嶺下有
玉皇觀龍潭寺一溪滔滔自西南走東北葢自鄖中來
者渡溪南上九里岡經其脊而下為蟠桃嶺溯溪行塢
中十里為葛九溝又十里登土地嶺嶺南則均州境桃
李繽紛山花夾道幽艶非常山塢中居廬相望沿流稻
畦高下鱗序不似山陜間矣但途中蹊徑狹行人稀且
聞虎暴日方下舂竟至塢中曹家店
十二日五里上火頭嶺下嶺隨流出峽四十里下行頭
[001-63b]
岡五十五里抵紅粉渡漢水汪然西來崖下蒼壁懸空
清流遶面循漢東行抵均州靜樂宫當州之中踞城之
半規製宏整停行李南城外計明晨登山
十三日騎而南趨石道平敞三十里越一石梁有溪自
西東注即太和下流入漢者越橋為迎恩宫西向前有
碑大書第一山三字乃米襄陽筆書法飛動當亦第一
又十里過草店襄陽來道亦至此合路漸西向過遇真
宫越兩隘下入塢中從此西行數里為趨玉虛道南躋
[001-64a]
上嶺則走紫霄間道也登嶺自草店至此共十里為回
龍觀望岳頂青紫揷天然相去尚五十里滿山喬木
夾道宻布上下如行緑幕中從此沿山行下而復上共
二十里過太子坡又下入塢中有石梁跨溪是為九渡
澗下流上為平臺十八盤即走紫霄登太和大道左入
溪即溯九渡澗向瓊臺觀及八仙羅公院諸路也峻登
十里則紫霄宫在焉紫霄前臨禹迹池背倚展旗峯層
臺傑殿高敞特異入殿瞻謁由殿右上躋直造展旗峯
[001-64b]
之西峯畔有太子洞七星巖俱不暇問共五里過南巖
之南天門舍之西度嶺謁榔仙祠祠與南巖對峙前有
榔樹特大無寸膚赤幹聳立纎芽未發傍多榔梅樹亦
高聳花色深淺如桃杏蒂垂絲作海棠狀梅與榔本山
中兩種相傳𤣥帝揷梅寄榔成此異種云共五里過虎
頭巖又三里抵斜橋突峯懸崖屢屢而是徑多循峯隙
上五里至三天門過朝天宫皆石級曲折上躋兩旁以
鐵柱懸索由三天門而二天門一天門率取徑峯凹間
[001-65a]
懸級直上路雖陡峻而石級既整欄索鈎連不似華山
懸空飛度也太和宫在三天門内日將晡竭力造金頂
所謂天柱峯也山頂衆峯皆如覆鐘峙鼎離離攅立天
柱中懸獨出衆峯之表四旁嶄絶峯頂平處縱横止及
㝷丈中奉𤣥帝及四將爐案供具悉以金為之督以一
千户一提㸃需索香金不啻禦奪予入叩匆匆門已闔
竟托宿太和宫
十四日更衣上金頂瞻叩畢天宇澄朗下瞰諸峯近者
[001-65b]
鵠峙逺者羅列誠天真奥區也遂從三天門之右小徑
下峽中此徑無級無索亂峯離立路穿其間逈覺幽勝
三里餘抵蠟燭峯右泉涓涓溢出路旁下為蠟燭澗循
澗右行三里餘峯随山轉下見平丘中開為上瓊臺觀
其旁榔梅數株大皆合抱花色浮空映山絢爛巖際地
既幽絶景復殊異予求榔梅寔觀中道士禁不敢答既
而曰此係禁物前有人攜出三四枚道流株連破家者
數人余不信求之益力出畀數枚皆已黝爛且訂無令
[001-66a]
人知及趨中瓊臺予復求之主觀仍謝無有因念由下
瓊臺而出可徃玉虛巖便失南巖紫霄奈何得一失二
不若仍由舊徑上至路旁前溢處左越蠟燭峯去南巖
應較近忽後有追呼者則中瓊臺小黄冠以師命促予
返主觀握手曰公渴求珍植幸得兩枚少慰公懐但一
洩於人罪立至矣出而視之形侔金橘漉以蜂液金相
玉質非凡品也珍謝别去復三里餘直造蠟燭峯凹中
峯参差亷利人影中度兀兀欲動既度循崖宛轉連越
[001-66b]
數重峯頭土石徃徃隨地異色既而聞梵頌聲則仰見
峯頂遙遙上懸已出朝天宫右矣仍上八里造南巖之
南天門趨謁正殿右轉入殿後崇崖嵌空如懸廊複道
蜿蜒山半下臨無際是名南巖又名紫霄巖為三十六
巖之最天柱峯正當其面自巖還至殿左歴級塢中數
抱松杉連隂挺秀塢中層臺孤懸高峯四眺名飛昇臺
暮返宫賄其小徒復得榔梅六枚再索之不可得矣
十五日從宫左趨雷公洞洞左懸崖間予欲返紫霄由
[001-67a]
太子巖歴不二菴抵五龍輿者謂紆曲不便不若由南
巖下竹笆橋可覽滴水巖仙侶巖諸勝乃從北天門下
一徑隂森滴水仙侶二巖在路左飛崖上突泉滴瀝於
中中可容室皆祠真武至竹笆橋始有流泉聲然不隨
澗行依山越嶺一路多突危巖間錯於亂蒨叢翠中時
時放榔梅花映耀逺近過白雲仙龜諸巖共二十餘里
循級直下澗底則青羊橋也澗即竹笆橋下流兩崖蓊
葱蔽日清流延迴橋跨其上不知流之所去仰視碧落
[001-67b]
宛若甕口度橋直上攅天嶺五里抵五龍宫規製與紫
霄南巖相伯仲殿後登山里許轉入塢中得自然菴已
還至殿右折下塢中二里得凌虛巖巖倚重巖臨絶壑
面對桃源洞諸山嘉木尤深宻紫翠之色互映如圖畫
為希夷習靜處前有傳經臺孤瞰壑中可與飛昇作匹
還過殿左登榔梅臺即下山至草店華山四面皆石壁
故峯麓無喬枝異幹直至峯頂則松栢多合三人圍者
松悉五鬛實大如蓮間有未墮者採食之鮮香殊絶太
[001-68a]
和四山環抱百里内密樹森植蔽日參天至近山數十
里内則異杉老柏合三人抱者連絡山塢盖國禁也嵩
少之間平麓上至絶頂樵伐無遺獨三將軍柏巍然傑
出耳山谷川原候同氣異予出嵩少始見麥畦青至陜
州杏始花栁色依依向人入潼關則驛路既平垂楊夾
道棃李參差矣及轉入泓谷層冰積雪猶滿澗谷真
春風所不度也過塢底岔復見杏花出龍駒寨桃雨栁
烟迷離竟望忽憶日已清明不勝景物悴情遂自草店
[001-68b]
越二十四日浴佛後一日抵家以太和榔梅為老母壽
　閩遊日記
崇禎改元之仲春發興為閩廣遊二十日始成行三月十
一日抵江山之青湖為入閩登陸道十五里出石門街
與江郎為面如故人再晤十五里至峽口已暮又行十
五里宿山坑
十二日二十里登仙霞嶺三十五里登丹楓嶺嶺南即
福建界又七里西有路越嶺而來乃江西永豐道去永
[001-69a]
豐尚八十里循溪折而東八里至梨嶺麓四里登其巔
前六里宿於九牧
十三日三十五里過嶺飯於仙陽仙陽嶺不甚高而山
鵑麗日頗可愛飯後得輿三十里抵浦城日未晡也時
道路俱傳泉興海盜為梗宜由延平上永安余亦久蓄
玉華之興遂覓延平舟
十四日舟發四十里至觀前舟子省家早泊余遂過浮
橋循溪左登金斗山石磴脩整喬松艷草幽襲襟裾過
[001-69b]
三亭入𤣥帝宫由殿後登嶺兀兀中懸四山環拱重流
帯之風烟欲暝步步惜别
十五日辨色即行懸流鼔楫一百二十里泊水磯風雨
徹旦溪喧如雷
十六日六十里雙溪口與崇安水合又五十五里抵建
寧郡雨不止
十七日水漲數丈同舟俱閣不行上午得三板舟附之
行四十里太平驛四十里大横驛過如飛馬三十里黯
[001-70a]
淡灘水勢奔湧余昔逰鯉湖過此但見穹石崿峙舟穿
其間初不謂險今則白波山立石悉没形險倍昔時十
里至延平
十八日以輕裝出西門為玉華洞遊南渡溪令奴攜行
囊由沙縣上水至永安相待予陸行四十里渡沙溪而
西將樂之水從西來沙縣之水從南來至此合流亦如
延平之合建溪也南折入山六十里宿三連舖乃甌寧
南平順昌三縣界
[001-70b]
十九日五里越白沙嶺為順昌境又二十五里抵縣縣
臨水際卲武之水從西來通光澤歸化之水從南來俱
㑹城之東南隅隔水望城如溪堤之帯流也循水南行
三十里至杜源忽雪片如掌十五里至將樂境乃楊龜
山故里也又十五里為高灘舖隂霾盡舒碧空如濯旭
日耀芒羣峯積雪有如環玉閩中以雪為竒得之春末
為尤竒村氓市媪俱曝日提爐而予赤足騰踔乃大快
也二十五里宿山澗渡之村家
[001-71a]
二十日渡山澗溯大溪南行兩山成門曰莒峽溪厓不
受趾循山腰行十里出莒峽舖山始開又十里入將樂
出南闗渡溪而南東折入山登滕嶺南三里為玉華洞
先是過滕嶺即望東南兩峯聳立翠壁嶙峋逈與諸峯
分形異色抵其麓一尾横曵迴䕶洞門門在山凹間不
甚軒豁而森碧上交清流出其下不覺神湛骨冷山半
有明臺菴洞後門所經予時未飯復出道左登嶺石磴
縈松透石三里青芙蓉頓開菴當其中飯於菴仍下至
[001-71b]
洞前門覓善𨗳者乃碎斫松節置竹簍中導者肩負之
手提鐵落置松燃火燼輙益之初入歴級而下者數尺
即流所從出也溯流屈曲度木板者數四倐隘倐穹倐
上倐下石色或白或黄石骨或懸或竪惟荔枝柱風淚
燭幔天帳逹摩渡江仙人田葡萄傘仙鼓仙鐘最肖沿
流既窮懸級而上是稱九重樓遙望空濛忽曙色欲來
所謂五更天也至此最竒恰與張公洞由暗而明者一
致葢洞門斜啟𤣥明映徹猶未覩天碧也從側嶺仰矚
[001-72a]
得洞門一隙直受圓明其洞口由高而墜含𢎞竒瑰亦
與張公洞同苐張公森懸詭麗者俱羅於受明之處此
洞炫巧爭竒遍布幽奥而闢户更拓兩洞同異正在伯
仲間也拾級上達洞頂則穹崖削天左右若青玉頳膚
實出張公所未偹下山即為田塍四山環鎖水出無路
汩然中墜葢即洞間之流此所從入也復登山半過明
菴菴僧曰此山石骨稜厲透露處層層有削玉裁雲態
苦為草樹所翳故逰者知洞而不知峯遂𨗳予上拾鳥
[001-72b]
道下披䝉茸得星窟焉三面峭壁叢懸下墜數丈窟旁
有野橘三株垂實纍纍從山腰右轉一二里忽兩山交
脊處棘莽四塞中有石磴齒齒縈迴於夾石間仰望峯
頂一笋森森獨秀遂由洞後穹崖之上再歴石門下浴
菴中宿焉
二十一日仍至將樂南門取永安道
二十四日始至永安舟奴猶未至
二十五日坐待奴於永安旅舍市順昌酒浮白樓下忽
[001-73a]
呼聲不絶則延平奴也遂定明日早行計
二十六日循城溯溪東南二十里轉而南二十五里登
大泄嶺岧嶤行雲霧中如是十五里得平坂曰林田時
方下午雨大竟止林田有兩溪自南來東渾而赤西則
一川含緑至此合流
二十七日溯赤溪行久之舍赤溪溯澄溪共二十里度
坑源上下橋登馬山嶺轉上轉高霧亦轉重正如昨登
大泄嶺時也五里透其巔為寧洋界下五里飯於嶺頭
[001-73b]
時旭日將中萬峯若引鏡照面回望上嶺已不可覩而
下方衆岫駢列無不屐下獻形葢馬山絶頂峯巒自相
虧蔽至此始廓然為南標詢之土人寧洋未設縣時此
猶屬永安今則嶺北水俱北者屬延平嶺南水俱南者
屬漳州隨山奠川固當如此建置也其地南去寧洋三
十里西為本郡之龍巖東為延平之大田云下山十里
始從坑行度溪橋而南大溪遂東去踰嶺復隨西來小
溪南行二十里抵寧洋東郭遶城北而西則前之大溪
[001-74a]
經城南來恰與小溪㑹始勝舟
二十八日南下傳盗警舟不發者兩日
四月初一日平明舟始前溪從山峽中懸流南下十餘
里一峯突而西横絶溪間水避而西復從東折勢如建
瓴曰石㭰灘亂石叢立中開一門僅容舟舟從門墜高
下丈餘餘勢屈曲復高下數丈較之黯淡諸灘大小雖
懸殊險更倍之也衆舟至此俱鱗次以下每下一舟舟
中人登岸共以纜前後倒曳之須時乃放過此山峽危
[001-74b]
逼複嶂揷天曲折破壁而下直如劈翠穿雲三十里過
館頭為漳平界一峯又東突流復環東西折曰溜水灘
峯連嶂合飛濤一縷直舟從雲漢身挾龍湫矣已而山
勢少開二十餘里為石壁灘其石自南而突與流相扼
流不為却搗擊之勢險與石嘴溜水而三也下此有溪
自東北來合再下夾溪復自東北來合溪流遂大勢亦
平又東二十里則漳平縣也寧洋之溪懸溜迅急十倍
建溪葢浦城至閩安入海八百餘里寧洋至海澄入海
[001-75a]
止三百餘里程愈廹則流愈急况梨嶺下至延平不及
五百里而延平上至馬嶺不及四百里而峻是二嶺之
高伯仲也高等而入海則减轟雷入地之險宜咏於此
初二日下華封舟行數里山勢復合重灘叠溜若建溪
之太平黯淡者不勝數也六十里抵華封北溪至此
皆從石脊懸瀉舟楫所不能過遂舍舟踰嶺凡水
惟濫觴之始不能浮槎若既通而下流反阻者止黄河
之三門集津舟不能上下然漢唐挽漕纜跡猶存未若
[001-75b]
華封自古及今竟無問津之時擬沿流窮其險處而居
人惟知踰嶺無能為𨗳
初三日登嶺十里至嶺巔則溪水復自西來下循山麓
俯瞰祇一衣帯水耳又五里則隤然直下又二里抵溪
舟行八十里至西溪西南陸行二十里即漳郡順流東
南二十里為江東渡乃泉興東來驛道也又順流六十
里則出海澄入海
初四日輿行二十里入漳之北門訪叔司理署印南靖
[001-76a]
去郡三十里雨中出南門夜舟往南靖
初五日曉始達南靖以溯流迂曲也溪自南平來至南
靖六十里勢與西溪同其浩蕩經漳郡南門亦至海澄
入海不知漳之得名兩溪誰執牛耳也
　　後遊閩日記
庚午春漳州司理叔促赴署余擬是年暫止㳺屐而漳
南之使為道叔祖念峩翁高年冐暑坐促於家遂以七
月十七日啟行
[001-76b]
二十八日至龍㳺覓得青湖舟去衢尚二十里泊於樟
樹潭
三十日過江山抵青湖舎舟登陸循溪覓勝得石崖於
北渚崖臨迴瀾澄潭潄其址隙綴茂樹石色青碧森森
有芙蓉出水之態僧結檻依之予踞坐石上有劉對予
者一見如故為予言江山北二十里有左坑巖石竒詭
探幽之屐不可不一過予欣然返寓已下午不成行
八月初一日冒雨行三十里一路望江郎片石咫尺不
[001-77a]
可見先擬登其下比至路口不果越山坑嶺宿寳安橋
初二日登仙霞越小竿嶺近霧已收逺峯尚𣺌漫不可
見又十里飯於二十八都其地東南有浮葢山跨浙閩
江西三省衢處信寧四府之境危峙仙霞梨嶺間為諸
峯冠楓嶺埀西畢嶺東嶂梨嶺則其南案也怪石拏雲
飛崖削翠予每南過小竿北踰梨嶺遙瞻丰采輙為神
徃既飯興不能遏徧詢登山道一牧人言由丹楓嶺而
上為大道而逺由二十八都溪橋之左越嶺經白花巖
[001-77b]
上道小而近予聞白花巖益喜即迂道且趨之况其近
也遂越橋南行數十歩即由左小路登嶺三里下嶺折
而南渡一溪又三里轉入南塢即浮葢山北麓村也分
溪錯嶺竹木清幽里號金竹云度木橋由業紙者籬門
入取小級而登初皆田畦高叠漸漸直躋危崖又五里
大石磊落棋置雲羅松竹與石爭隙已入勝地竹深石
轉中峙一菴即白花巖也僧指其後山絶頂巒石甚竒
菴之右岡環轉而左為裡山菴由裡山越高岡兩重轉
[001-78a]
下山之陽則大寺也右有犁尖頂左有石龍洞前瞰犁
嶺可俯而挾矣予乃從其右二里憇裡山菴裡山至大
寺約七里路小而峻先躋一岡約二里岡勢北垂越其
東塢下水皆東流即浦城界又南上一里越一岡循其
左而上是謂獅峯霧重路塞舍之踰岡西下復轉南上
二里又越一岡其岡左亦可上獅峯右即可登龍洞頂
乃南向直下約二里抵大寺石痕竹影白花巖正得其
具體而峯巒環列此真獨勝雨阻寺中者兩竟日
[001-78b]
初四日冒雨為龍洞遊同𨗳僧砍木通道扳亂磧而上
露滃棘銛芾石籠崖獰惡如竒鬼穿簇透峽窈窕者益
之詭而藏其嶮屼嵲者益之嶮而斂其高如是二里樹
底睨峭萼扳踞其内右有夾壁離立僅尺上下如一似
所謂一線天者不知其即通頂所由也乃爇火篝燈匍
匐入一罅罅夾立而高亦如外之一線天苐外則頂開
而明此則上合而暗初入其合處猶通竅一二深入則
全黑矣其下水流沙底濡足而平中道有片石如舌上
[001-79a]
吐直豎夾中高僅三尺兩旁貼於洞壁洞既束肩石復
當胸無可扳踐踰之甚艱再入兩壁愈夾肩不能容側
身而進又有石片如前阻其隘口高更倍之予不能登
𨗳僧援之既登僧復不能下脫衣宛轉久之乃下予猶
側佇石上亦脫衣奮力僧從石下掖之遂得入其内壁
少舒可平肩水較泓深所稱龍池也仰睇其上高不見
頂而石龍從夾壁盡處懸崖直下洞中石色皆赭黄而
此石獨白石理觕礪成鱗甲遂以龍神之挑燈遍燭而
[001-79b]
出石隘處上逼下碍入之自上懸身而墜其勢猶順出
則自下側身以透胸與背既貼切於兩壁膝復不能屈
伸石質刺膚前後莫可懸接每度一人急之愈固幾恐
其與石為一也既出歡若更生而嵐氣忽澄登霄在望
由明峽前行芟莽開棘不半里又得一洞洞皆大石膚
叠如重樓複閣其中燥爽明透徘徊久之復上躋重崖
二里登絶頂為浮葢最高處踞石而坐西北霧頓開下
視金竹里以東崩坑墜谷層層如碧玉輕綃逺近萬狀
[001-80a]
惟頂以南尚鬰伏未出循西嶺而下乃知此峯為浮葢
最東由此而西蜿蜒數峯再伏再起極於叠石菴乃為
西隅再下為白花巖矣既連越二峯即裡山趨寺之第
三岡也時予每過一峯輙一峯開霽西峯諸石俱各為
披露西峯盡又越兩峯峯俱有石層叠又一峯南向居
中前聳二石一斜而尖是名犁頭尖石二石高聳數十
丈堪為江郎支庻而下俱浮綴叠石數塊承以石盤如
坐嵌空處俱可徙倚此峯南下一支石多嶙峋所稱雙
[001-80b]
筍石人攅列寺右者皆其𣲖也峯後㪚為五峯迴環離
立中藏一坪可廬亦高峯所䍐得者又四越兩峯為浮
葢中頂皆石累叠而成下者為盤上者為葢或數石共
肩一石或一石復平列數石上下俱成層臺雙闕浮葢
仙壇洵不誣稱矣其石高削無級不便扳躋登其巔羣
峯盡出山頂之石四旁有苔如髪下垂柔緑浮烟娟然
可愛西望叠石石仙諸勝尚隔三四峯日已西還飯寺
中别之南下十里即大道已梨嶺之麓登嶺過九牧宿
[001-81a]
漁梁下街
初五日下浦城舟行四日抵延平郡
初十日復逆流上永溪泊榕溪其地為南平沙縣之中
各去六十里先是浦城之水小而永安之流暴漲故順
逆皆遲
十一日舟曲隨山西南行亂石崢□奔流懸迅二十里
舟為石觸榜人以竹絲綿紙包木片掩而釘之止湧而
已又十里溪右一山瞰溪如伏獅額有崖兩重閣臨其
[001-81b]
其上崖下圓石高數丈突立溪中於是折而東又十里
月下上一灘泊於舊縣
十二日山稍開西北二十里抵沙縣城南臨大溪雉堞
及肩即溪崖也溪中多置大舟兩旁為輪闗水以舂西
十里南折山間右山石骨巉削而左山夾處有泉落凹
隙如玉筯又西南二十里泊洋口其路通尤溪東有山
曰里豐為一邑昨舟過伏獅崖望而見之今遶其西而
南向
[001-82a]
十三日西南二十里漸入山又二十五里至雙口折而
西北行五里至横雙口溪右一水自北來至此合其北
來之溪舟通巖前可七十里又五里入永安界曰新凌
舖
十四日永安境中始聞猿聲南四十里為鞏川上大灘
十里東南行忽望見溪右峯石突兀既而直逼其下則
突兀者轉為参差為崩削俱盤亘壁立為峯為巖為屏
為柱次第而見中一峯壁削到底或大書其上曰凌霄
[001-82b]
於是溪左之竒亦若起而爭勝者已舟折西北左溪之
崖較詭異而更有出左溪上者則桃源澗也其峯排突
溪南上逼層漢下瞰迴溪峯底深裂流泉迸下仰其上
曲檻飛欄遙帯不一爭停舟登焉循澗而入兩崖僅裂
一罅竹影逼溪内得橋度澗再上有門曰長春圃亟趨
之則溪南之峯前所仰眺者已在其北乃北上路旁一
石方平如砥時暮色滿山路縱横不可辨乃入大士殿
得道人為𨗳隨之北即循崖經文昌閣轉越兩亭俱懸
[001-83a]
崖綴壁從此折入峭夾間其隙僅分一線上劈山巔逺
透山北中不能容肩鑿之乃受累級斜上直貫其中予
所見一線天數處武夷黄山浮葢曾未見若此之大而
逼逺而整者既而得天一方四峯攅列透隙而上一石
方整曰棋枰中復得一臺一樹當空根盤於上有飛橋
架兩崖間上下壁削懸空而度峯攅石裂岈然成洞曰
環玉出洞復由棋枰側歴西塢而上得一井水甚甘冽
躋峯北隅有亭甚豁苐北溪下遶反以偪仄不能俯瞰
[001-83b]
由此左下又有泉一泓滙為池以暮不及徃乃南上絶
頂一八角亭冠其上復從西路下山出倚雲闗則石磴
垂絶罅間一下百丈葢是山四面斗削惟一線為暗磴
百丈為明梯逰者以梯下而一線上始盡竒概舍此别
無可階也還至大士殿昏黑不可出道人命徒碎木然
火送之溪旁孤燈穿緑塢幾若隂房燐火道人云由長
春圃二里有不塵館旁又有一百丈巖皆有勝可㳺余
頷之返舟促舟子夜行不可乃與奴軰併力刺舟幸灘
[001-84a]
無石月漸朗二鼔泊廢石梁下行二十里去永安止二
里
十五日抵城西橋下橋已毁而大溪自西來橋下之溪
自南來依然余遊玉華時也遶城西而南溯南來之溪
以去五十里至長倩溪出山右路循山左乃舎溪登嶺
越嶺兩重西南過溪橋五里南過溪鳴橋又五里直凌
西南山角以為已窮絶頂其上乃更復穹然不復上循
山半而南紆折翠微間俯瞰山底溪迴屈曲惟聞吼怒
[001-84b]
聲而深不見水盖峻巒削岫錯立如交牙水潄其根上
皆叢樹行者惟見翠葆浮空乆之偶於樹隙稍露迴
湍渾赤如血又五里與赤溪遇又五里止於林田
十六日沿山三里有峯自南直下峯東有小溪西為大
溪俱北㑹林田而注於大煞嶺西者渡小溪循峯南上
共五里至下橋逶迤南躋又八里得上橋一澗飛空懸
橋而渡兩旁髙峯挿天度橋路愈峻十里從山峽中直
躋髙峯之南登嶺巔迴視兩髙峯已在舄下計其崇峻
[001-85a]
大煞浮葢當皆出其下南下三十五里抵寧洋縣
十七日舟達華封
十八日上午抵陸漸登山阪溪從右去以灘高石阻舟
不能前也十里過山麓又五里跨華封絶頂溪從其下
折而西去遙望西數里外灘石重叠水勢騰激至有一
灘純石中斷而不見水者此峽中最險處自念前以雨
阻不能達今奈何復失之乃北下三里得村一塢以為
去溪不逺沿塢西行里許欲臨溪不得路始從蔗畦中
[001-85b]
下蔗窮又有蔓植者花如荳細莢未成復踐蔓行土流
沙削不受屨方藉蔓為級未幾蔓窮皆荆棘藤刺叢不
能入初側身投足不辨高下時時䧟石坎掛樹杪既忽
得一横溪大道沿之西三里瞰溪咫尺溪聲震耳謂前
望中斷之險必當其處時大道直西去通吳鎮羅埠覓
下溪之路久不得見一小路伏叢棘中乃匍匐就之初
猶有路影未幾下皆積葉高尺許蛛網翳之上則棘莽
蒙宻鉤髪懸股百計難脱比脱則懸澗注溪危石叠嵌
[001-86a]
而下石皆累空間登其上始復見溪而石不受足轉墮
深莽計不得前乃即從澗水中扳石踐流遂抵溪石上
其石大如百間屋側立溪南溪北復有崩崖壅水水既
南避巨石北激崩塊衝搗莫容躍隙而下下即升降懸
絶倒湧逆捲崖為之傾舟安得通也踞大石坐又扳渡
溪中突石而坐望前溪西去一㵼之勢險無踰此久之
溯大溪踐亂石山轉處溪田層綴從之始得路循而西
轉過所踞溪石二里許灘聲復沸如前則又一危磯也
[001-86b]
西二里得小路隨山脊直瞰溪而下始見前不可下之
灘即在其上流而嶺頭所望純石中斷之灘即在其下
流此觜中懸兩灘間非至此則兩灘幾隠矣踰嶺下舟
明日抵漳州司理署
　　後遊天台山日記
壬申三月十四日自寜海發騎四十五里宿坌路口其
東南十五里桑洲驛乃台郡道也西南十里松門嶺為
入天台道
[001-87a]
十五日渡水母溪登松門嶺過王愛山共三十里飯於
筯竹嶺菴其地為寧海天台界陟山岡三十餘里寂無
人烟昔彌陀菴亦廢下一嶺衆山杳冥中得村家瀹茗
飲石上又十餘里踰嶺入天封寺寺在華峯下為天台
幽絶處郤騎同僧無餘上華頂寺宿凈因房月色明瑩
其地去頂尚三里予乘月獨上誤登東峯之望海尖西
轉始得路至華頂歸寺已更餘矣
十六日五鼓乘月上華頂觀日出衣履盡濕還炙衣寺
[001-87b]
中從寺右踰一嶺南下十里至分水嶺嶺西之水出石
梁嶺東之水出天封循溪北轉水石漸幽又十里過上
方廣寺抵曇花亭觀石梁竒麗若初識者
十七日仍出分水嶺南十里登察嶺嶺甚高與華頂分
南北界西下至龍王堂其地為諸道交㑹處南十里至
寒風闗又南下十里至銀地嶺有智者塔已廢左轉得
大慈寺寺旁有石為智者拜經臺僧恒如為炊飯乃分行
囊從國清下至縣予與仲昭兄以輕裝東下高明寺寺
[001-88a]
為無量講師復建右有幽溪溪側諸勝曰圓通洞松風
閣靈響巖
十八日仲昭坐圓通洞寺僧導余探石筍之竒循溪東
下抵螺溪溯溪北上兩崖削石夾立樹巔飛瀑紛紛踐
石躡流七里山迴溪墜已至石筍峯底仰面峯巒莫辨
以右崖掩之也從崖側踰隙而下反出石筍之上始見
一石矗立澗中澗水下倒其根懸而為瀑亦水石竒勝
處也循溪北轉兩崖愈削下滙為潭是為螺螄潭上壁
[001-88b]
立而下淵深扳崖側懸藤踞石遙睇其内潭上石壁中
劈為四岐若交衢然潭水下薄不能窺其涯涘最内兩
涯之上一石横嵌儼若飛梁梁内飛瀑自上墜潭中髙
與石梁等四旁重崖迴映可望而不可即非石梁所能
齊也聞其上有仙人鞋在寒風闕之左可踰嶺而至雨
驟不成行還憩松風閣
二十日抵天台縣至四月十六日自鴈宕返乃盡天台
以西之勝北七里至赤城麓仰視丹霞層亘浮屠標其
[001-89a]
巔兀立於重嵐攅翠間上一里至中巖巖中佛廬新整
不復昔時凋敝時急於瓊臺雙闕不暇再躡上巖遂西
越一嶺由小路七里出落馬橋又十五里西北至瀑布
山莊登嶺五里上桐栢山越嶺而北得平疇一圍羣峯
環遶若另闢一天桐栢宫正當其中惟中殿僅存夷齊
二石像尚在右室雕琢甚古唐以前物也黄冠久無住
此者羣農見逰客至俱停耕來訊遂挾一人為𨗳西三
里越二小嶺下層崖中登瓊臺焉一峯突瞰重坑三面
[001-89b]
俱危崖迴繞崖右之溪從西北萬山中直搗峯下是為
百丈崖崖根澗水至瓊臺之足一泓深碧如黛是名百
丈龍潭峯前復起一峯卓立如柱高與四圍之崖等即
瓊臺也臺後倚百丈崖前即雙闕對峙層崖外遶旁絶
附麗登臺者從北峯懸墜而下度凹脊處咫尺復扳枝
仰陟而上俱在削石流沙間趾無所著也從臺端再攀
歴南下有石突起窟其中為龕如琢削而成者曰仙人
坐瓊臺竒在中懸絶壑積翠四遶雙闕亦其外遶中對
[001-90a]
峙之崖非由澗底再上不能登也憶予二十年前同雲
峯自桃源來溯其外澗入苐深窮其奥窟今始俯仰於
崖端髙深俱無遺勝矣飯桐柏宫仍下麓南從小徑渡
溪十里出天台關嶺之官道復南入小徑隙行十里路
左一峯兀立若天柱問知為青山茁又溯南來之溪十
里宿於坪頭潭之旅舎
十七日由潭西南八里至江司陳氏渡溪左行又八里南
折入山陟小嶺二重又六里重溪迴合中忽石巖髙
[001-90b]
峙其南即寒巖東即明巖也今僮馳先炊飯明巖寺余
輩遂南向寒巖路左俱懸崖盤列中有一洞岈然洞前
石兎蹲伏口耳俱備路右即大溪縈遶中一石突出如
擎盖心頗異之既入寺向僧索龍鬚洞靈芝石即此也
寒巖在寺後宏敞有餘玲瓏未足由洞右一穴上視鵲
橋而出由舊路一里右入龍鬚洞路為莽棘所翳上躋里
許如歴九霄其洞圓聳明豁洞口斜倚一石頗似鴈宕之
石梁而梁頂有泉中灑與寳冠之芭蕉洞如出一冶
[001-91a]
下山仍舊路口東溯小溪南轉入明巖寺寺在巖中石
崖四面環之止東面八寸闗通一線寺後洞窈窕非一
洞右有石笋特起雖不及靈巖之雄偉亦具體而㣲矣
飯後由故道騎而馳三十里返坪頭潭又北二十五里
過大溪即西從闗嶺來者是為三茅又北五里越小澗
二重直抵北山下入䕶國寺宿焉
十八日晨急詣桃源桃源在䕶國寺東二里西去桐栢
僅八里昨逰桐栢時留為還登萬年之道故先寒明及
[001-91b]
抵䕶國知其西有秀溪由此入萬年更可收九里坑之
勝於是又另趨桃源初入澗口里許得金橋潭由此而
上西山愈束翠壁穹崖層叠曲折一溪介其中溯之三
折而溪窮瀑布數丈由左崖㵼溪中予昔來瀑下路窮
莫上仰視穹崖北峙溪左右雙環諸峯娟娟攅立嵐翠
交流幾不能去今忽從右崖叢莽中㝷得石徑層叠遂
不及呼仲昭冒雨撥棘而上登級既盡復叠石横棧度
崖之左已出瀑上更溯之入直抵北巖下蹊蹬俱絶兩
[001-92a]
瀑自巖左右分道下遙睇巖左猶有遺磴從之則向有
累石為橋於左瀑之上者橋已中斷不能度睇瀑之上
流從東北夾壁中來止容一線可踐流而入計其勝不
若右巖之瀑乃還從大石間向西北上躋抵峽窟下得
重潭甚厲四面俱直薄峽底無可緣陟苐從潭中西望
見石峽之内復有石峽瀑布之上更懸瀑布皆從西北
杳冥中來至此則繽紛亂墜於迴崖削壁之上嵐光掩
映石色飛動久之還出層瀑下仲昭以覓路未得方獨
[001-92b]
坐觀瀑遂同返䕶國聞桃源溪口亦有路登慈雲通元
二寺入萬年路較近時以秀溪勝故飯後仍取秀溪道
西行四里北折入溪溯流三里漸轉而東向是為九里
坑坑窮一瀑破東崖下墜其上亂峯森立路無可上由
西嶺躋遶出其北迴瞰瀑背石門雙揷内有龍潭在焉
又東北上數里踰嶺山坪忽開五峯圍拱中得萬年寺
去䕶國三十里矣萬年為天台西境正與天封對石梁
當其中寺中古杉甚多飯於寺又西北三里逾寺後高
[001-93a]
嶺又向西升陟嶺角者十里乃至騰空山下牛牯嶺三
里抵麓又西逾小嶺三重共十五里出㑹墅大道自南
來望天姥山在内已越而過之以為㑹墅乃平地耳西
北下三里漸成溪循之五里宿斑竹旅舍
　　後遊雁宕日記
余與仲昭兄遊天台為壬申三月至四月二十八日達
廣巖再訪雁山覓騎出南門循方山十里折而西南行
三十里踰秀嶺飯於巖前舖五里為樂清界五里上盤
[001-93b]
山嶺西南雲霧中隱隱露芙蓉一簇雁山也十里鄭家
嶺十里大荆驛渡石門澗新雨溪漲及馬腹五里宿於
張家樓是為雁山之東外谷張氏盛時建樓以憩山㳺
之屐今旅肆寥落猶存其名
二十九日西入山望老僧巖而趨二里過其麓又二里
北渡溪上石梁洞仍還至溪旁西二里逾謝公嶺嶺
以内為東内谷嶺下有溪自北來夾溪皆重巖怪峯突
兀無寸土雕鏤百態北折渡溪百許入靈峯寺峯竒峭
[001-94a]
離立滿前寺後一峯獨聳中列一璺上透其頂名靈
峯洞躡千級而上石臺重整洞中羅漢像俱更新下飯
寺中同僧自照膽潭越溪左觀風洞洞僅半規風蓬蓬出
射數步外遂以溪左歴探崖間諸洞還寺雨大至予
赤足持傘溯溪北上將抵真濟寺山深霧黑茫無所
覩乃還過溪東入碧霄洞守愚上人精舍在焉予覺
其有異令僮還招仲昭亦踐流而至恨相見之晩薄
暮返宿靈峯
[001-94b]
三十日冒雨循流西折二里一溪自西北來合其勢愈
大渡溪而西溯而西北行三里入浄明寺雨益甚雲
霧中仰見兩崖重巖夾立層叠而上莫辨層次衣履沾透
益深窮西谷中有水簾谷維摩石室説法臺諸勝二里
至響巖巖右有二洞飛瀑罩其外予從榛莽中履險以
登其洞一名龍王一名三台二洞之前有巖突出若露臺
然可棧而通也出洞返眺響巖之上一石側耳附峯
頭為聴詩叟又西二里入靈巖自靈峯西轉皆崇巖連
[001-95a]
嶂一開而為淨明一璺直入所稱一線天也再開而為
靈巖叠嶂迴環寺當其中
五月初一日仲昭與予同登天聰洞洞中東望圓洞二
北望長洞一皆透漏通明苐峭石直下隔不可逾予乃
復下至寺中負梯破莽率僮踰别塢直抵圓洞下梯而
登不及則斫木横嵌夾石間踐木以升復不及則以繩
引梯懸石隙之樹梯窮濟以木木窮濟以梯梯木俱窮
則引繩揉樹遂入圓洞中呼仲昭相望而語復如法躡
[001-95b]
長洞而下巳日中矣西抵小龍湫之下欲㝷劍泉不可
得踞石磧而坐仰視迴嶂逼天峭峰倒揷飛流掛其中
真若九天曳帛者西過小剪刀峯又過鐵板嶂嶂方展
如屛高揷層崖之上下開一隙如門惟雲氣出没阻絶
人跡又過觀音巖路漸西巖漸拓為犁尖復與常雲並
峙常雲南下伏而復起為戴辰峯其伏處有凹曰馬鞍
嶺内谷之東西分者以是嶺為界從靈巖至馬鞍嶺凡
四里而崇巒嵽嵲應接不暇踰嶺日漸薄崦嵫二里西
[001-96a]
過大龍湫溪口又二里西南入宿能仁寺
初二日從寺後塢覓方竹無佳者上有曇花菴頗幽寂
出寺右觀燕尾泉即流自龍湫來者分二股落石間故
名仍北溯流二里西入龍湫溪口更西二里由連雲嶂
入大剪刀峯巍然立澗中兩崖石壁迴合大龍湫之水
從天下墜坐㸔不足亭前對龍湫後揖剪刀身在四山
中也出連雲嶂踰華嚴嶺共二里入羅漢寺寺久廢卧
雲師近新之卧雲年八十餘其相與飛來石羅漢相似
[001-96b]
開山巨手也予邀師窮頂師許同上常雲而雁湖反在
其西由石門寺為便時已下午以常雲期之後日遂與
其徒西踰東嶺至西外谷共四里過石門寺廢址隨溪
西下一里有溪自西來合即凌雲寳冠諸水也二水合
而南入海乃更溯西來之溪宿於凌雲寺寺在含珠峯
下孤峯揷天忽裂而為二自頂至踵僅離咫尺中含一
圓石如錢尤竒絶循溪北入石夾即梅雨潭也飛瀑自
絶壁下激勢甚雄不似空濛雨色而已
[001-97a]
初三日仍東行三里溯溪北入石門停擔黄氏墓堂歴
級北上雁湖頂道不甚峻直上二里向山漸伏海嶼來
前愈上海輙逼足下又上四里遂踰山脊山自東北最
高處迤邐西來散為四支皆易石而土四支之脊隱隱
隆起其夾處滙而成窪者三每窪中復有脊南北横貫
中分為兩摠計之不止六窪矣窪中積水成蕪青青彌
望所稱雁湖也而水之分墮於南者或自石門或出凌
雲之梅雨或為寳冠之飛瀑其北墮者則宕隂諸水也
[001-97b]
皆與大龍湫風馬牛無及云既踰岡南望大海北瞰南
閤之溪皆逺近無蔽惟東峯尚高出雲表予欲從西北
别下寳冠重巖積莽莫可寄足復㝷舊路下石門西過
凌雲從含珠峯外二里依澗訪寳冠寺寺在西谷絶塢
中已久廢其最深處石崖迴合磴道俱絶一洞高懸崖
足斜石倚門門分為二軒豁透爽飛泉中洒内多芭蕉
頗似閩之美人蕉外則新籜高下漸已成林至洞聞瀑
聲如雷而崖石迴掩了不可得見乃下山渉溪迴望洞
[001-98a]
之右脇崖卷成罅瀑從罅中直墜下搗於圓凹復躍出
凹成溪去其髙亞龍湫較似雄勝故非宕山第二流也
東出故道宿羅漢寺
初四日早望常雲峯白雲濛翳然不為阻趣卧雲同上
東踰華嚴二里由連雲嶂之左道松洞之右躋級西上
共三里俯瞰剪刀峯已在屐底一里山迴溪出龍湫上
流也渡溪過白雲雲外二廬又北入雲静庵庵廬與
登山徑脩整俱異昔時卧雲令其徒採筍炊飯既飯諸
[001-98b]
峯雲氣倐盡仲昭留坐庵中予同卧雲直躋東峯又二
里漸聞水聲則大龍湫從卷崖中㵼下水出絶頂之南常
雲之北夾塢中即其源也溯水而上二里水聲漸微又二
里踰山脊此脊北倚絶頂南出分為兩枝東枝為觀音
巖西枝為常雲峯此其過脉處也正脊之東為吴家
坑其峯之迴列者近為鐵板嶂再遶為靈巖又再遶
為浄明又再遶為靈峯外為謝公嶺而盡脊之西其坑即
龍湫背其峯之迴列者近為龍湫之對崖再遶為芙蓉
[001-99a]
峯又再遶為凌雲又再遶為寳冠上為李家山而止此
雁山南面諸峯也而觀音常凌二峯正當其中已伏杖
履下惟北峯若負扆然猶屏立於後北上二里一脊平
峙狹如亘牆兩端昂起北頽然直下即南閤溪横流界
不若南面之環互矣予從東巔躋西頂倐躑躅聲大起
則駭鹿數十頭也其北一峯中剖若斧劈中則石筍参
差亂崖森立深杳無底鹿皆奔聚其中想有隕塹者諸
僧至復以石片擲之聲如裂帛半响始沉鹿益啼號不
[001-99b]
已從此再西則石脊中斷峯亦漸下西北瞰雁湖愈逺
愈低予二十年前探雁湖東覓高峯為斷崖所阻懸綆
而下即此處也昔歴其西今東出其上無有遺憾矣返
下雲靜菴循溪至大龍湫上下瞰湫頂龍潭圓轉夾崖
間水從卷壁墜潭躍而下噴光怪不可廹視遂踰溪西
上南出龍湫之對崖歴兩峯而南其嶺即石門之東羅
漢之西南出為芙蓉峯又南下為東嶺者也芙蓉峯圓
亘特立在羅漢寺西南隅既至其下始得路東達寺日
[001-100a]
已西仲昭亦先至矣
初五日别卧雲出羅漢寺循溪一里至龍湫溪口凡四
里踰馬鞍而下北望觀音巖下有石璺若門層裂非一
仲昭已前向靈巖余挾一僮北抵峯下循樵西轉二里
直抵觀音常雲之麓始知二峯上雖遥峙其下石壁連
亘成城又循崖東躋里許出石璺之上叢木密隂不能
下窺崖端盤石如擎蓋上平如砥下四面皆空坐其上
久之復下循石璺而入層崖懸裂皆可捫而通也璺外
[001-100b]
一峯特起薄齊雲片圓頂拱袖高若老僧巖儼一小兒
拱立出路隅居多呉氏有呉應岳者留余飡予挾之溯
溪入即絶頂所望呉家坑溪也在鐵板觀音之間欲上
溪左黃巖層洞崖在鐵板嶂西洞在巖左若上下二層
者抵其下不得上出其上洞又在懸崖間無可下也乃
循崖東行又得一石璺望其上層叠可入計非構木懸
梯不能登從此下一小峯曰鶯嘴巖與呉别東過鐵板
嶂下見其中石璺更大下若有洞流而成溪者亟溯流
[001-101a]
入抵洞下亂石窒塞而崖左有路直上鑿坎懸崖間垂
藤可扳遂奮勇上衣礙則解衣杖礙則棄杖凡直上一
崖復横歴一崖如是者再又棧木為橋者再遂入石璺
中石對峙如門中寛廣得累級以升又入石門兩重仰
睇其上石壁環立青天一圍中圓如井壁窮透入洞洞
底日光透處有木梯猱升其上若樓閣然從閣左轉復
得平墟後即鐵板嶂高列東西危崖環繞南面石璺下
伏軒敞迴合真仙靈所宅矣内有茅屋一楹虛無人居
[001-101b]
隙地上多茶樹故坎石置梯徃來其間耳下至溪旁有
居民遂越小剪刀峯而東二里入靈巖與仲昭㑹
初六日挾靈巖僧為屏霞嶂之逰由龍鼻洞右扳石罅
上半里得一洞甚竒又上半里崖穹路絶有梯倚崖端
葢燒炭者所遺緣梯出其上三巨石横叠兩崖間内覆
石成室跨其外者為仙橋其室空明幽敞蔽於重巖之
側雖無鐵板嶂石門之竒瑰攅合而幽邃自成一天復
透洞左上扳藤歴棧遂出屏霞嶂之中層葢龍鼻頂也
[001-102a]
崖端亦寛塏可廬後嶂直倚霄漢嶂右有巖外覆飛泉
落其前由右復扳躋崖石幾造嶂頂為削石所阻其側
石隙一縷草木緣附可著足遂隨之崖間多修藤垂蔓
各採而攜之當石削不受樹樹盡不受趾輙垂藤下如
是西越石岡者五重降升不止數里始下臨絶澗即小
龍湫上游也其澗發源雁頂之東南右即鐵板左即屏
霞二嶂墜為絶壑重崖虧蔽上下無徑非懸綆不能飛
渡也入澗踐石隨流東行里許大石横踞澗中水不能
[001-102b]
越穴石下搗兩旁峭壁皆陡立行者路絶乃縛木為梯
升崖端復縋入前澗下流則横石之下空然中空可樹
十丈旗水從石後建瓴下注滙潭漾碧翛然沁人左右
兩崖俱有洞高峙由此而前即龍湫下墜處也余兩次
索劍泉寺僧輙云在龍湫上人力鮮達今仍杳然知淪
没已久欲從此横下兩峯遂可由仙橋達石室乃斫木
縛梯盤絶巘者數四俯視獨秀雙鸞諸峯近在屐底既
逼仙橋隔崖中斷日已西疲甚乃返覓前轍復經屏霞
[001-103a]
側石室返寺擕囊過淨明投宿靈峯
初七日溯寺前溪觀南碧霄洞軒爽無他竒又三里西
轉望真濟寺在溪北塢中是溪西由斷崖破峽而來峽
南峯為五馬朝天崢嶸尤甚兩旁逼仄石蹊内無居民
行里許徑塞雲迷不可窮歴北過真濟寺寺僻居北谷
逰屐不到寺右溯小溪三里登馬家山嶺路甚峻登巔
望雁頂稜簇如蓮花狀北瞰南閤已在屐底飛舄而下
四里餘得新菴弛擔於中溯南閤溪探宕隂諸勝南閤
[001-103b]
溪發源雁山西北之箬裊嶺去此三十餘里與永嘉分
界由嶺而南可通芙蓉入樂清由嶺而西走楓林則入
甌郡道也溪南即雁山之隂山勢崇拓竹木蓊茸不露
南面&KR1005嵲態溪北大山自箬裊迤邐而來皆層崖怪峯
變換闔闢與雲霧爭幻至閤而止又一山北之溪自北
閤來㑹俱東下石門潭門内平疇千畝居民皆以石門
為户牖此閤所由名而南北則分以溪也南閤有章恭
毅宅西入有石佛洞散水巖洞仙巖諸勝北閤有白巖
[001-104a]
寺舊址更西有王子晉仙橋為尤竒余冒雨窮南閤先
經恭毅宅聚族甚盛溯溪五里過犁頭菴南即石佛洞
以路蕪不能入西十里至庄塢夾溪居民皆葉姓散水
巖在北塢中石崖横亘飛瀑懸流崖左登嶺有小菴時
暮雨土人留宿庄塢具言洞仙院之勝
初八日雨未止西溯溪行三里山澗愈幽隨溪轉而北
又二里隔溪小徑破雲磴而入東渡溪從之忽峯迴溪
轉深入谷中則烟巒歴亂峯從庄塢之後連亘至此又
[001-104b]
開一隙現此瑰異問之人曰此小纂厝也洞仙尚在其
外大溪上流復出而渡溪里許有溪自東來入即洞仙
塢溪矣渡大溪溯小溪東上其中峯巒茅舍與前無異
洞仙即在其内崖倚峯北向層篁蔽之乃破莽躋石隙
而入初甚隘最上漸寛仍南出庄塢東還犁頭菴終不
得石佛洞道遂出過南閤訪王子晉仙橋在北閤底尚
二十里念仲昭在新菴甚近還晤菴中日已晡竟不及
為北閤逰東趨大荆而歸
[001-105a]
　　遊五臺山日記山西太原府五臺縣/
七月二十八日出都為五臺遊越八月初四日抵阜平
南闗山自唐縣來至唐河始宻至黄葵漸開勢不甚穹
窿矣從阜平西南過石梁西北諸峯復嵱嵷起循溪左
北行八里小溪自西來注乃舍大溪溯西溪北轉山峽
漸束又七里飯於太子舖北行十五里溪聲忽止迴顧
右崖石壁數十仭中凹如削𤓰直下上亦有凹乃瀑布
所從溢者今天旱無瀑瀑痕猶在削凹間離澗二三尺
[001-105b]
泉從凹間細孔泛濫出下遂成流再上踰鞍子嶺嶺上
四眺北塢頗開東北西北高峰對峙俱如仙掌揷天惟
直北一隙少殺復有逺山横其外即龍泉闗也去此尚
四十里嶺下有水從西南來初隨之北行已而溪從東
峽中去復踰一小嶺則大溪從西北來勢甚壯亦從東
南峽中去當即與西南之溪合流出阜平北者予初過
阜平舍大溪而西以為西溪即龍泉之水也不謂西溪
乃出鞍子嶺凹壁踰嶺而復與大溪之上流遇大溪則
[001-106a]
出自龍泉者溪有石梁曰萬年過之溯流望西北高峯
而趨十里逼峯下為小山所掩反不覩嶙峋之勢轉北
行向所望東北高峯瞻之愈出趨之愈近峭削之姿遙
遙逐人二十里間勞於應接是峯名五巖寨又名吳王
寨有老僧廬其上已而東北峯下溪流溢出與龍泉大
溪㑹土人搆石梁於上非龍闗道所經從橋左北行八
里時遇崩崖矗立溪上又二里重城當隘口為龍泉闗
初五日進南闗出東闗北行十里路漸上山漸竒泉聲
[001-106b]
漸㣲既而石路陡絶兩崖危峯峭壁合㳫攅竒山樹與
石競麗錯綺不復升陟之煩也如是五里崖逼處復設
石闗二重又直上五里登長城嶺絶頂迴望逺峯極高
者亦伏足下兩旁近峯擁䕶惟南來一線有山隙徹目
百里嶺之上巍樓雄峙即龍泉上闗也闗内古松一株
枝聳葉茂秀㧞干雲闗之西即為山西五臺縣界下嶺
甚平不及所上十之一十三里為舊路嶺已在平地有
溪從西南來至此隨山向西北去行亦從之十里五臺
[001-107a]
水自西北來㑹合流注滹沱河乃循西北溪數里為天
池莊北向塢中二十里過白頭菴村去南臺止二十里
四顧山谷猶不可得其彷彿又西北二里路左為白雲
寺由其前南折攀躋四里折上三里至千佛洞乃登臺
間道又折而西行三里宿
初六日風怒起滴水皆冰風止日出如火珠湧吐翠葉
中循山半西南行四里踰嶺始望南臺在前再上為燈
寺由此路漸峻十里登南臺絶頂有文殊舍利塔北面
[001-107b]
諸臺環列惟東南西南少有隙地正南古南臺在其下
逺則盂縣諸山屏峙而東與龍泉爭雄接勢從臺右道
而下途頗夷可騎循西嶺西北下十五里為金閣嶺又
循山左西北下五里抵清凉石寺宇幽麗高下如圖畵
有石為芝形縱横各九歩上可立四百人面平而下銳
屬於下石者無幾從西北歴棧拾級而上十二里抵馬
跑泉泉在路隅山窩間石隙僅容半蹄水從中溢出窩
亦平敞可寺而馬跑寺反在泉側一里外又平下八里
[001-108a]
宿獅子窠
初七日西北行十里度化度橋一峯從中臺下兩旁流
泉淙淙幽靚逈絶復度其右澗之橋循山西向而上路
欹甚又十里登西臺之頂日映諸峯一一獻態呈竒其
西面近則蔽魔巖逺則雁門闗歴歴可俯而挈也閉魔
巖在四十里外山皆陡崖盤亘層累而上為此中竒處
入叩佛龕即從臺北下三里為八功德水寺北面左為
維摩閣閣下二石臺聳起閣架於上閣柱長短隨石参
[001-108b]
差有竟不用柱者其中為萬物閣佛俱金碧旃檀羅列
輝映不啻萬尊前復有閣二重俱三層其周廬環閣亦
三層中架複道徃來空中當此萬山艱阻非神力不能
運此從寺東北行五里至大道又十里至中臺望東臺
南臺俱在五六十里外而南臺外之龍泉反若更近惟
西臺北臺相與連屬時風清日麗山開列如鬚眉予先
趨臺之南登龍翻石其地亂石數萬湧起峯頭下臨絶
塢中懸獨聳言是文殊放光攝影處從臺北直下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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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隂崖懸冰數百丈曰萬年冰其塢中亦有結廬者初
寒無幾臺間冰雪種種而是聞雪下於七月二十七日
正予出都時也行四里北上澡浴池又北上十里宿於
北臺北臺比諸臺尤峻予乘日色周眺寺外及入寺日
落而風大作
初八日老僧石堂送予歴指諸山曰北臺之下東臺西
中臺中南臺北有塢曰臺灣此諸臺環列之概也其正
東稍北有浮青特鋭者恒山也正西稍南有連嵐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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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雁門也直南諸山南臺之外惟龍泉為獨雄直北俯
内外二邊諸山如蓓蕾惟兹山之北䕶峭削層叠嵯峨
之勢獨露一班此北臺歴覽之概也此去東臺四十餘
里華嚴嶺在其中若探北岳不若竟由嶺北下河省四
十里登降余頷之别而東直下者八里平下者十二里
抵華嚴嶺由北塢下十里始夷一澗自北一澗自西兩
澗合而羣峯凑深壑中一壺天也循澗東北行二十里
曰野子塲南自白頭菴至此數十里内生天花菜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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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絶種矣由此兩崖屏列鼎峙雄峭萬狀如是者十里
石崖懸絶中層閣傑起則懸空寺也石壁尤竒此謂北
臺外䕶山不從此出幾不得臺山神理云
　　遊恒山日記山西大同府渾源縣/
去北臺七十里山始豁然曰東底山臺山北盡處即屬
繁峙界矣
初九日出南山大溪從山中俱來者别而西去予北馳
平陸中望外界之山高不及臺山十之四其長繚繞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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垣東帯平邢西接雁門横而徑者十五里北抵山麓渡
沙河即為沙河堡依山瞰流磚甃高整由堡西北七十
里出小石口為大同西道直北六十里出北路口為大
同東道予從堡後登山東北數里至峽口有水自北而
南即下注沙河者也循水入峽與流屈曲荒谷絶人數
里義興寨數里朱家坊又數里至葫蘆嘴舎澗登山循
嘴而上地復成塢溪流北行為渾源界又數里為土嶺
去州尚六十里西南去沙河共五十矣遂止居民同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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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初十日循南來之澗北去三里有溪自西來合共東北
折而去余溯西澗入又一澗自北來遂從其西登嶺道
甚峻北向直上者六七里西轉又北躋而上者五六里
登峯兩重造其巔名箭筸嶺自沙河登山渉澗盤旋山
谷所值皆土魁荒阜不意至此忽躋穹窿然嶺南猶復
阿蒙也一踰嶺北瞰東西峯連壁隤翠蜚丹流其盤空
環映者皆石也而石又皆樹石之色一也而神理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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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樹之色不一也而錯綜成合錦石得樹而嵯峨傾嵌
者幙以藻繢而愈竒樹得石而平鋪倒蟠者縁以突兀
而尤古如此十五里直下至坑底則奔泉一壑自南注
北遂與之俱出塢口堡臨之村居頗盛皆植梅杏成林
蔽麓既出谷復得平麓其北又有外界山環之長亦自
東而西東去渾源州三十里而去應州七十里龍谷之
臨外界高平逺近一如東底山之視沙河峽口諸山也
於是沿山東向望谷之東山愈嶙嶒斗削問為龍山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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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名舊著於山西而不知與恒岳比肩至是既西渉
其閫域又北覽其面目從不意中得之可當五臺桑榆
之收矣東行十里為龍山大雲寺寺南面向山又東十
里有大道徃西北直抵恒山之麓遂折而從之去山麓
尚十里望其山兩峯亘峙車騎絡繹破壁而出乃大同
入倒馬紫荆大道也循之抵山下兩壁削立一澗中流
透罅而入逼仄如無所向曲折上下俱成窈窕伊闕雙
峙武夷九曲俱不足以擬之也時清流未泛行即溯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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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年兩崖俱鑿石坎大四五尺深及丈上下排列
想水溢時揷木為閣道者今廢已久僅存二木懸架高
處猶棟梁之巨擘也三轉峽愈隘崖愈高西崖之半層
樓高懸曲榭斜倚望之如蜃吐重臺者懸空寺也五臺
北壑亦有懸空寺擬此未能具體仰之神飛鼓勇獨登
入則樓閣高下檻路屈曲崖既矗削為天下巨觀而寺
之㸃綴兼能盡勝依巖結搆而不為巖石累者僅此僧
寮位置適序凡客坐禪龕明窻煖榻㝷丈之間肅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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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既下又行峽中者三四轉則洞門豁然巒壑掩映若
别有一天者又一里澗東有門榜三重高列阜上其下
石級數百層承之則北岳恒山廟之山門也去廟尚十
里左右皆土山層叠岳頂杳不可見止門側土人家為
明日登頂計
十一日風翳淨盡澄碧如洗策杖登岳面東而上土岡
淺阜無攀陟勞蓋山自龍泉來凡三重惟龍泉一重峭
削在内而關以外則土脊平曠五臺一重雖崇峻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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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聳拔俱在東底山一帯出谷之處其第三重自峽口
入山而北西極龍山之頂東至恒岳之陽亦皆藏鋒斂
鍔一臨北面則峯峯陡削悉現巖巖本色一里轉北山
皆煤炭不深鑿可得又一里土石皆赤有虬松離立道
旁亭之曰望仙又三里崖石漸起松影篩隂名虎風口
石路縈迴始循崖乘峭而上三里有傑坊曰朔方第一
山内則官廨厨井俱備坊右東向拾級上崖半為寢宫
宫北為飛石窟相傳真定府恒山從此飛去再上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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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殿也上負絶壁下臨官廨殿下雲級揷天廡門上下
穹碑森立從殿右上有石窟倚而室之曰㑹仙臺臺中
像羣仙環列無隙予時欲躋危崖登絶頂還過岳殿東
望兩崖斷處中垂草莽者千尺為登頂間道遂解衣扳
躡而登二里出危崖上仰眺絶頂猶傑然天半而滿山
短樹蒙宻槎牙枯竹但能鈎衣刺領扳踐輙斷折用力
雖勤若墮洪濤汨汨不能出予益鼓勇上久之棘盡始
登其頂時日色澄麗俯瞰山北崩崖亂墜雜樹蒙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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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土山無樹石山則有北向俱石故樹在北渾源州城
一方即在山麓北瞰隔山一重蒼茫無際南惟龍泉西
惟五臺青青與此作伍近則龍山西亘支峯東連若比
肩連袂下扼沙漠者既而下西峯㝷前入峽危崖俯瞰
茫茫不敢下忽回首東顧有一人飄搖於上因復上其
處問之指東南松栢間望而趨乃上時寢宫後危崖頂
未幾果得徑南經松栢林先從頂上望松栢葱青如蒜
葉草莖至此則合抱参天虎風口之松栢不啻百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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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從崖隙直下恰在寢宫之右即飛石窟也視予前上
隘中止隔崖一片耳下山五里由懸空寺危崖出又十
五里至渾源州西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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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霞客遊記卷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