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h0003 孟子注疏-漢-趙岐 (master)


[008-1a]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注疏卷八上


  漢趙氏注 宋孫奭音義并疏


  離婁章句下䟽正義曰此卷即趙注分上卷為此卷也此卷凡三十有三章一章言聖人
殊世而合其道二章言重民之道平政為首三章言君臣之道以義為表以恩為裏舊君之服盖有所興
諷喻宣王勸以仁也四章言君子見幾而作五章言上為下傚六章言大人不為非禮非義七章言父兄
已賢子弟既頑敎而不改乃歸自然八章言貴賤廉恥乃有不為不為非義義乃可由九章言好言人惡
殆非君子十章言疾之已甚亂也十一章言大人所求合義十二章言視民如子則民懐矣十三章言養
[008-1b]
生竭力人情所勉哀死送終謂之大事十四章言學必根源如性自得十五章言廣尋道意詳説其事要
約至義還反扵樸十六章言五伯服人三王服心十七章言進賢受賞蔽賢䝉戮十八章言有本不竭無
本則涸十九章言禽獸俱含天氣衆人皆然聖人超絶識仁義之主於己也二十章言周公能思三王之
道以輔成王二十一章言詩書與春秋二十二章言五世一體上下通流二十三章言廉恵勇三者二十
四章言求交取友必得其人二十五章言貌好行惡當修飾之惟義為常二十六章言能修性守故天道
可知二十七章言循理而動不合時人二十八章言君子責已小人不改蹈仁行禮不患其患二十九章
言顔子之心有同禹稷三十章言匡章得罪出妻屏子三十一章言曽子子思處義非謬者也三十二章
言人以道殊賢愚體别三十三章言小人苟得妻妾猶羞凡此三十三章合前卷二十八章是離婁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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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六十一章矣


  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
注生始卒終記終始也諸馮負夏鳴條皆地名也負海
也在東方夷服之地故曰東夷之人也文王生於岐周
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注岐周畢郢地名也岐山下周
之舊邑近畎夷畎夷在西故曰西夷之人也書曰太子
發上祭于畢下至于盟津畢文王墓近於酆鎬之地地
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歳得志行乎
[008-2b]
中國若合符節先聖後聖其揆一也注土地相去千有
餘里千里之外也舜至文王千二百歳得志行政於中
國盖謂王也如合符節節玉節也周禮有六節揆度也
言聖人之度量同也音義畎始犬切或音犬書曰太子發上祭于畢下至盟津盟音
孟丁云案古文尚書無此文先儒以為此文是偽泰誓也酆鎬音豐浩度量音杜亮正義曰此章言聖人
殊世而合其道也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者孟子言舜帝其始生於諸馮之地
其後遷居扵負夏之地其卒死於鳴條之野是東夷之人也以其地在東方故曰東夷之人文王生於岐周卒
於畢郢西夷之人也者孟子又言文王其始生岐山之下其終卒扵畢郢之地是西夷之人也以其地在西故
[008-3a]
曰西夷之人岐山本是周邑故曰岐周地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歳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
節先聖後聖其揆一也者孟子言自舜帝所居終始之地與文王所居終始之地有千里以外之逺自舜所生
之世文王所生之世相後有千二百歳之乆其皆得志行政於中國以致治如合其符節有周而無異一為先
聖於前一為後聖在後其所揆度則一而無二也以其同也揆度也注生始至東夷之人也○正義曰案史記
云舜冀州之人也耕歷山漁雷澤陶河濱作什器於夀丘就時於負夏年二十以孝聞三十堯妻以二女遂舉
用之五十攝行天子事五十八堯崩六十一代堯踐帝位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廵狩崩扵蒼梧之野𦵏扵江南
九嶷山是為零陵今云舜生扵諸馮則諸馮在冀州之分鄭𤣥云負夏衛地案地理志云衛地營室東壁之分
野今之東郡是也其本顓頊之墟推之則衛地與冀州之地相近是負夏之為地名也一云負夏鳴條者書云
[008-3b]
湯與桀戰于鳴條之野孔傳云地在安邑之西鄭𤣥云地在南夷云東夷之人者案史記云帝舜為有虞皇甫
謐云舜嬪于虞今河東大陽是也注岐周畢郢至鎬之地○正義曰案本紀云古公亶父去邠踰梁山止扵岐
下徐廣曰岐山在扶風義陽西北其南有周原裴駰案皇甫謐曰邑扵周地故始改曰周古公有少子季歴生
昌有聖瑞後立為西伯移徙都酆徐廣曰酆在京兆鄠縣東有靈臺鄗在上林昆明北有鄗池去酆有二十五
里皆在長安南數十里徐廣云文王九十七崩諡為文王諡法曰慈恵愛民曰文愍民恵禮曰文武王即位九
年上祭扵畢馬融曰畢文王墓地名也南越志云郢故椘都在南郡則知畢在郢之地故曰畢郢注舜至文王
千二百歳周禮有六節○正義曰案史記世表推之是自舜至文王有千二百歳矣其文煩更不錄周禮六節
案周禮云守邦國者用玉節守都鄙者用角節凡邦國之使節山國用虎節土國用人節澤國用龍節皆金也
[008-4a]
以英簜輔之鄭注云以金為節鑄象也必自以其國所多者所以相别為信明也今漢有銅虎符杜子春云蕩
當為帑謂以函器盛此節或曰英簜或曰函門闗用符節貨賄用璽節道路用旌節注云符節如今宫中諸官
詔符也璽節者今之印章也旌節今使者所擁節是也将送者執此節以送行者也凡此是周禮有六節之别


  子産聽鄭國之政以其乗輿濟人於溱洧注子産鄭卿
為政聽訟也溱洧水名見人有冬渉者仁心不忍以其
乗車度之也孟子曰恵而不知為政歳十一月徒杠成
十二月輿梁成民未病渉也注以為子産有恵民之心
[008-4b]
而不知為政當以時修橋梁民何由病苦渉水乎周十
月夏九月可以成渉度之功周十一月夏十月可以成
輿梁也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濟之故
為政者毎人而悦之日亦不足矣注君子為國家平治
政事刑法使無違失其道辟除人使卑辟尊可為也安
得人人濟渡扵水乎毎人而悦之欲自加恩以悦其意
則日力不足以濟之也音義乗音剰注同溱音臻洧榮美切杠張音江方橋也可
通徒行人過者辟人之辟丁張並音闢亦如字注辟除同焉於䖍切卑辟音避正義曰此章言重民之道
[008-5a]
平政為首也子産聼鄭國之政以其乗輿濟人於溱洧者子産鄭大夫公孫僑也溱洧鄭國水名也言子産為
政聼訟扵鄭國扵冬寒之月見人渉溱洧之水乃不忍遂以所乗之車輿濟渡人扵溱洧孟子曰恵而不知為
政至日亦不足矣孟子言子産雖有恩恵及人而以陸地乗輿而濟人扵溱洧然而不知行其不忍人之政而
濟人矣所謂歳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是其政也言歳中以十一月雨畢乾晴之時乃以政命成其徒
杠徒杠者説文云石矼石槁也俗作杠從木所以整其徒歩之石十二月成津梁則梁為在津之槁梁也今云
輿梁者盖橋上横架之板若車輿者故謂之輿梁如此民皆得濟所以未有憂病其渉者也君子之為但平其
政事使無違失行法扵人而使尊之其若此則可也又安得人人而濟渡之乎如人人濟之則人望我者無竆
而我應者有不足焉故為國之政者如毎以人人而使之悦雖日力之窮亦不足以濟之矣但平其政事使徒
[008-5b]
杠成扵十一月輿梁成扵十二月則病渉之民無不濟矣子産不知為政之道在此而徒知以乗輿濟人為之
恵故宜孟子言之扵當時以激勸而譏諷之也注子産鄭卿為政聽訟溱洧水名○正義曰案左傳云子産穆
公之孫公子發之子也又魯襄公三十年執鄭國政故云鄭卿為政聽訟也云溱洧水名者盖鄭國之水名案
地理志云溱洧水在河南又説文云水在鄭國南入于洧則知溱洧水名在鄭國也○又於注周十一月即夏
十月十月即夏九月已説上篇叔向云十月而津梁成是其㫖也


  孟子吿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
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
則臣視君如寇讎注芥草芥也臣縁君恩以為差等其
[008-6a]
心所執若是也王曰禮為舊君有服何如斯可為服矣
注宣王問禮舊臣為舊君服喪服問君恩何如則可以
為服曰諫行言聽膏澤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使人導
之出疆又先於其所徃去三年不反然後收其田里此
之謂三有禮焉如此則為之服矣注為臣之時諌行言
從徳澤加民若有他故不得不行譬如華元奔晉随㑹
奔秦是也古之賢君遭此則使人導之出境又先至其
所到之國言其賢良三年不反乃收其田里田業也里
[008-6b]
居也此三者有禮則為之服矣今也為臣諌則不行言
則不聽膏澤不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搏執之又極之
於其所徃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謂寇讎寇讎何服
之有注搏執其親族也極者惡而困之也遇臣若寇讎
何服之有乎音義禮為之為于偽切下為服為之為父為其為得為武皆同下於下去聲搏
音博極張紀力切又如字惡烏故切下惡傷禹惡皆同正義曰此章言君臣之道以義為表以恩為裏
相應猶若影響舊君之服盖有所興諷諭宣王勸以仁也孟子吿齊宣王曰至如寇讎者孟子吿諭齊宣王謂
君之視其臣如己之手足則臣亦視君如己之腹心君之視其臣如畜之犬馬則臣亦視其君但以國人遇之
[008-7a]
也君之視其臣如土芥之賤而棄之則臣視其君亦如寇讎惡而絶之也凡此君臣施報相待以為用矣盖無
為扵其内者腹心也有為扵其外者手足也君臣相須猶一體也此言相待施報均扵厚也若以君視臣如犬
馬之畜而臣視君如國人而弗親此言不相待施報均扵薄也以君視臣如土芥之賤而臣視君如寇讎而惡
之此言不相待施報均扵賤也然則君臣施報亦随之而已王曰禮為舊君有服何如斯可為服矣宣王問孟
子扵禮為舊君有䘮服何如斯可為之服言舊君所去之國君也曰諌行言聼至則為之服矣孟子荅之謂臣
之扵君君有過謬而諌之則行事有可為而言之則聼而膏潤之恩澤施之又下浃扵民此得行其道也然不
幸遭其事故而去之則國君使人導之以逹其情至出國之疆界又先去其所徃之邦以稱譽之去三年之久
而不反歸然後國君乃收其田菜里居此三者是謂三有禮焉如此三有禮則可為之䘮服矣今也為臣諌則
[008-7b]
不行言則不聽至何服之有孟子又言今之為臣扵國君君有過謬及其諌也則拒之而弗得行言則違之而
弗聽而膏澤又不得以下浃此不得行其道也及其所遭事故而去之君乃不使人導之且搏執其親族而戮
之又困極而惡之扵其所徃之邦即自離去之日遂便收其田菜里居此是謂遇其臣如寇讎之惡既以寇讎
遇其臣則臣尚何有䘮服為哉注舊臣為舊君服䘮服○正義曰如儀禮言以道去君而未絶者服齊衰三月
禮記云臣之去國君不掃其宗廟則為之服是為舊臣服䘮服之謂也注如華元奔晉随㑹奔秦○正義曰案
左傳成十五年華元為右師華元曰我為右師君臣之訓師所司也今公室卑而不能正吾罪大矣不能治官
敢頼寵乎乃出奔晉魚石為左師自止華元扵河上後及奔晉得五月日乃反書曰宋華元出奔晉宋華元自
晉歸于宋是也云随㑹奔秦者案文公七年先蔑奔秦随㑹從之至十三年晉人患秦之用士㑹也晉侯乃使
[008-8a]
魏夀餘偽以魏叛者以誘士㑹士㑹既濟魏人譟而還杜注云喜得士㑹也是矣音義風諭音諷

孟子曰無罪而殺士則大夫可以去無罪而戮民則士
可以徙注惡傷其類視其下等懼次及也語曰鳶鵲䝉
害仁鳥増逝此之謂也䟽正義曰此章言君子見幾而作也孟子謂國君無罪而殺
戮其士則為之大夫者可以奔去無他盖大夫雖於士為尊不可命以為士然亦未離乎士之類也是其惡傷
其類耳國君無罪而誅戮其民則為之士者可以徙而避之無他盖士扵民雖以為尊不可命以為民然亦未
離乎民之類也是亦惡傷其類耳扵士言殺扵民言戮者総而言之皆然也别而言之則戮又輕扵殺矣案周
禮司稽掌廵市云凡有罪者撻戮而罰之是知戮不過撻而辱之耳而殺乃至扵亡命故也史記趙殺鳴犢孔
[008-8b]
子臨河而不濟乃歎曰剖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竭澤涸魚則蛟龍不會覆巢毁卵則鳳凰不翔君子諱傷其
類也今注云語曰鳶鵲䝉害仁鳥増逝是亦史記之文趙注引之音義幾音機微也謂禍福之兆也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注君者一國所瞻仰
以為法故必從之是上為下則也䟽正義曰此章言國君率衆仁義是上
為下效者也孟子謂國君在上能以仁義率先於一國則一國之人莫不從而化之亦以仁義為也注云上為
下則者○正義曰如所謂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風必偃也又荀卿所謂表正則影正盤圎則水圎
盂方則水方是其㫖也


  孟子曰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弗為注若禮而非禮
[008-9a]
陳質娶婦而長拜之也若義而非義藉交報讎是也此
皆大人之所不為也䟽正義曰此章言禮義人之所以折中履其正者乃可為中是以
大人弗行之也孟子謂有所為禮有所為非禮有所為義有所為非義如非禮非義惟大人能弗為之也注陳
質娶婦藉交報讎者○正義曰此盖史傳之文而云然音義質本亦作賈藉慈夜切


  孟子曰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
注中者履中和之氣所生謂之賢才者是謂人之有俊
才者有此賢者當以養育教誨不能進之以善故樂父
兄之賢以養己也如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則賢不
[008-9b]
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注如使賢者棄愚不養其所
以當養則賢亦近愚矣如此賢不肖相較何能分寸眀
不可不相訓導也音義樂音洛下其樂而樂同覺丁音教云義當作較正義曰此
章言父兄之賢而子弟既頑教而不改乃歸自然也孟子言君子以性徳而教養滅其性徳者以性之能而教
養滅其性之才能者故人所以樂得其賢父兄而教養也如君子有賢父兄之道而不推己之性徳以教養人
之不中不推己之才性而教養人之不才是棄去其不中不才之人也如此則賢不肖惡能相去以寸哉是不
足以相賢矣盖中者性之徳也才性之能也賢父兄者所以對弟子而言之也如孟子所謂曽子居武城而謂
之為師也父兄也是其意也注中者履中和之氣至飬己也○正義曰中和之氣者盖人受天地之中而生稟
[008-10a]
陰陽之秀氣莫非所謂中和也中庸云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賢以徳言云俊才者俊智
過千人曰俊則知才能有過扵千人之才能是為俊才也一云俊敏也疾也


  孟子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注人不為苟得乃
能有譲千乗之志也䟽正義曰此章言貴賤廉恥乃有不為不為非義義乃可由也孟
子言人之有不為非義之事然後可以有為其義矣又所謂人皆有所不為逹之扵其所為義也亦是意也以
此推之則仁也禮也智也皆待是而裁成之矣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注人之有惡惡人言
之言之當如後有患難及已乎音義有惡如字惡人之惡烏路切下所惡
[008-10b]
無惡心惡皆同難乃旦切下濟難同正義曰此章言好言人之惡殆非君子者也孟子謂人有好談人之
不善者必有患難及之矣故曰言人之不善當如後患何如荘子云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論語云不忮不求何
用不臧亦與比同意音義好呼報切下好之而好好貨好勇皆同忮支義切


  孟子曰仲尼不為已甚者注仲尼彈邪以正正斯可矣
故不欲為已甚泰過也孟子所以譏踰牆距門者也䟽
正義曰此章言疾之已甚亂者也孟子言孔子凡所為不為己甚泰過者也如論語云疾之已甚亂也同意注
云孟子所以譏踰牆距門者盖謂如段干木踰垣而避文侯泄栁閉門而拒繆公是為已甚者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注果能
[008-11a]
也大人仗義義有不得必信其言子為父隐也有不能
得果行其所欲行者若親在不得以其身許友也義或
重扵信故曰惟義所在也䟽正義曰此章言大人之行行其重者不信不果求合
義也孟子言大人者其扵言不以必信所行不以必果惟義之所在可以信則信可以行則行耳如言必信行
必果則所謂硜硜然小人哉矣豈大人肯如是邪盖孔子與蒲人盟不適衛而終適衛是言不必信也佛肹召
子欲徃而終不徃是行不必果也注子為父隐以其身許友也○正義曰此案論語禮記云也音義之行
下孟切下行之本行髙行行惡皆同行其如字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注大人謂君國
[008-11b]
君視民當如赤子不失其民心之謂也一説曰赤子嬰
兒也少小之子専一未變化人能不失其赤子時心則
為貞正大人也䟽正義曰此章言人之所愛莫過赤子所謂視民如子則民懐之者也孟子
言世之所謂為之大人者是其能不失去其嬰兒之時心也故謂之大人如老子所謂常徳不離復歸扵嬰兒
之意同


  孟子曰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注
孝子事親致養未足以為大事送終如禮則為能奉大
事也音義養張餘亮切注及下養親之養得養皆同正義曰此章言養生竭力人情所勉哀死
[008-12a]
送終謂之大事也孟子言人奉養父母扵其生日雖昬定晨省冬溫夏凊然以此之孝亦不足以當其大事也
惟父母終能躃踊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斯可以當之也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注造致也言
君子學問之法欲深致極竟之以知道意欲使已得其
原本如性自有之然也故曰欲其自得之而已自得之
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
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注居之安若己所自有也資
取也取之深則得其根也左右取之在所逢遇皆知其
[008-12b]
原本也故使君子欲其自得之也音義造七報切正義曰此章言
學必根源如性自得者也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至君子欲其自得之也者此孟子教人學道之法也言君
子所以深造至其道奥之妙者是欲其如已之所自有之也已之所自有則居之安居之安者是使權利不能
移羣衆不能傾天下不能蕩是也居之安則資質以深則自本自根取之不殫酌之不竭是也資之既深則取
之左右逢其原左右逢其原者則理與萬物得性與萬物眀取之左則左取之右則右無非自本自根也故云
取之左右逢其原如此故君子所以學道欲其自得之也如荘生所謂黄帝遺其元珠使智索之不得使離朱
索之不得使喫詬索之不得乃使象罔得之盖元珠譬則道也智有待扵思言思之亦不能得其道也離朱有
待扵眀言以眀求之亦不能得道也喫詬有待扵言以言求之亦不能得其道也象罔則無所待矣唯無所待
[008-13a]
故能得其道是其所謂自得也


  孟子曰博學而詳説之将以反説約也注博廣詳悉也
廣學悉其微言而説之者将以約説其要意不盡知則
不能要言之也是謂廣尋道意還反扵樸説之美者也
正義曰此章言廣尋道意詳説其事要約至義還反扵樸者也孟子言人之學道當先廣博而學之又當
詳悉其微言而辯説之其相将又當以還反説其至要者也以得其至要之義而説之者如非廣博尋學詳悉
辯説之則是非可否未能决斷故未有能反其要也是必将先有以博學詳説然後斯可以反説其約而已

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
[008-13b]
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注以善服人
之道治世謂以威力服人者也故人不心服以善養人
養之以仁恩然後心服矣若文王治扵岐邑是也天下
不心服何由而王也䟽正義曰此章言五霸服人三王服心其服則一功則不同也孟
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至未之有也者孟子言人君之治天下如以善政而屈服人者未有能屈
服其人也以善教而養人者然後故能屈服其天下然以善教養天下天下不以心服而歸徃為之王未之有
也以其能如此則必為之王者使天下心服而歸徃之矣盖所謂善政民畏之善教民愛之之意也又云善教
得民心是矣若文王作辟雍是能以善養人者也故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音義五伯
[008-14a]
如字丁云伯者長也言為諸侯之長亦音霸


  孟子曰言無實不祥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注凡言皆
有實孝子之實養親是也善之實仁義是也祥善當直
也不善之實何等也蔽賢之人直扵不善之實也音義
直音值下同正義曰此章言進賢受上賞蔽賢䝉顯戮者也孟子曰至蔽賢者當之者孟子謂人之言
無其實本者乃虚妄之言也以虚妄之言言之則或掩人之善或飾人之惡為人所惡者也故其為不祥莫大
焉不祥則禍是矣不祥之實者乃蔽賢直之也所謂蔽賢則掩人之善是矣如臧文仲知栁下恵而不舉虞丘
知叔敖之賢而不進凡此之類是謂蔽賢者也


[008-14b]
  徐子曰仲尼亟稱於水曰水哉水哉何取於水也注徐
子徐辟也問仲尼何取於水而稱之也孟子曰原泉混
混不舎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
取爾注言水不舎晝夜而進盈滿科坎放至也至扵四
海者有原本也以况扵事有本者皆如是是之取也苟
為無本七八月之間雨集溝澮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
也注荀誠也誠令無本若周七八月夏五六月天之大
雨潦水卒集大溝小澮皆滿然其涸也可立待之者以
[008-15a]
其無本故也故聲聞過情君子恥之注人無本行暴得
善聲令聞過其情若潦水不能久也故君子恥之音義
亟去吏切辟音嬖又音闢舍音捨放方徃切澮古外切涸下各切潦音老卒千忽切聞音問正義曰此
章言有本不竭無本則涸也徐子曰仲尼亟稱扵水曰水哉水哉何取扵水也者徐子即徐辟者也徐辟問孟
子以謂孔子數數稱道扵水乃復自而歎之曰水哉水哉云水之為水哉水哉何仲尼獨數數稱扵水也孟子
曰原泉混混不舎晝夜至是之取爾孟子荅之曰孔子所以數數稱扵水者以其有本源之泉水混混滚勢而
流不舎晝夜是流之不竭至有坎科則必待盈滿而後流進以至乎四海之中以其道之有本亦如是是孔子
所以亟稱而必取之爾苟為無本至君子恥之者孟子又言苟為無本之水是若周之七八月夏之五六月間
[008-15b]
天之大雨驟降其雨之水卒然聚集乎大溝小澮皆盈盈然而滿溢則其乾涸但可立而守之也以無本源故
如是之速乾耳孟子復扵此言如聲譽名聞有或過扵情實而君子所以羞恥之亦無本之水矣然則孟子答
徐辟以此者非特言源泉混混不舎晝夜盈科而後進放乎四海而已矣盖有為而言之也以其源泉混混則
譬君子之徳性不舎晝夜則譬君子之學問盈科而後進則譬君子之成章放乎四海則譬君子扵是造乎道
也注云徐子徐辟○正義曰經扵滕文公篇云墨者夷之因徐辟而見孟子又曰徐子以吿夷子是知徐子即
徐辟也注大溝小澮○正義曰案周禮遂人掌邦之野凡治野夫間有遂遂上有徑十夫有溝溝上有畛百夫
有洫洫上有塗千夫有澮澮上有道鄭注云十夫二鄰之田百夫一鄼之田千夫二鄙之田遂溝畎澮皆所以
通水扵川也遂廣深各二尺溝倍之是廣深各四尺也洫又倍之是洫廣深各八尺也澮廣二尋深二仞然則
[008-16a]
注云大溝小澮又非以常制言之爾論語云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舎晝夜是仲尼常稱扵水者也

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
之注幾希無幾也知義與不知義之間耳衆民去義君
子存義也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由仁義行非行仁義
也注倫序察識也舜明庶物之情識人事之序仁義生
扵内由其中而行非強力行仁義也故道性善言必稱
扵堯舜但君子存之庶民去之而不由爾音義強其丈切
正義曰此章言禽獸俱含天氣衆人皆然聖人超絶識仁義之主扵己者也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扵禽獸者幾
[008-16b]
希至非行仁義也者孟子言世之人所以有别異扵禽獸畜者無幾也以其皆含天地之氣而生耳皆能辟去
其害而就其利矣但小人去其異扵禽獸之心所以為小人也君子知存其異扵禽獸之心所以為君子也所
謂異扵禽獸之心者即仁義是也禽獸俱不知仁義所以為禽獸今夫舜之為帝在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
豕逰雖與禽獸雑居其間然能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莫不從之若決江河而無滯如此是舜能眀扵庶物之無
知而存乎異扵禽獸之心詳察人倫之類而由仁義之道而行之矣然舜既由其仁義而行之非所謂行仁義
而得之人也是由仁義而行以得之天性也孟子以此言之其有以異扵禽獸者皆舜之徒也曰舜亦人也我
亦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但當存其異扵禽獸之心耳如揚雄由扵禮義入自人門由扵情欲入自禽門斯其㫖
音義辟音避


[008-17a]
  孟子曰禹惡㫖酒而好善言注㫖酒美酒也儀狄作酒
禹飲而甘之遂䟽儀狄而絶㫖酒書曰禹拜昌言湯執
中立賢無方注執中正之道惟賢速立之不問其從何
方来舉伊尹以為相也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
注視民如傷者雍容不動擾也望道而未至殷祿未盡
尚有賢臣道未得至故望而不敢誅扵紂也武王不泄
邇不忘逺注泄狎邇近也不泄狎近賢不遺忘逺善近
謂朝臣逺謂諸侯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
[008-17b]
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注三王
三代之王也四事禹湯文武所行之事也不合已行有
不合者仰而思之參諸天也坐以待旦言欲急施之也
音義泄丁案注云泄狎也案媟訓狎今注以泄訓狎借聲訓耳正義曰此章言周公能思三王之道
以輔成王也孟子曰禹惡㫖酒而好善言孟子言禹王惡疾其美酒而樂好人之善言以其酒甘而易溺常情
之所嗜者也故禹王所以惡之盖儀狄造酒禹王飲而甘之遂䟽儀狄是也善言淡而難入常情之所厭者也
故禹王所以好之耳盖聞皋陶昌言禹受而拜之是也湯執中立賢無方孟子言湯王執大中至正之道使其
賢者智者得以俯而就而不為狂者愚者不肖者得以跂而及而不為狷者矣未甞立驕伉崖異絶俗之道而
[008-18a]
使人不可得而至也所謂中道而立能者從之是其㫖歟尚書云湯懋昭大徳建中扵民是其事矣立其賢則
不以一方任之但随其才而用之以其人之材固有長短小大不可槩以取之矣書云佑賢輔徳顯忠遂良是
其事矣総以湯言之則所謂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用人故無遺賢是其㫖歟文王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
見孟子言文王常有恤民之心故視下民常若有所傷而不敢以横役而擾動之也尚書曰文王不敢侮鰥寡
又曰懐保小民是其事矣盖以望商之有賢道未得至故不敢誅扵紂也故曰未之見也武王不泄邇不忘逺
者孟子言武王扵在邇之臣則常欽之而不泄狎在逺之臣則常愛之而不遺忘是所謂不泄邇不忘逺也非
特臣也雖逺邇之民亦如是尚書云武王不寳逺物則逺人格所寳惟賢則邇人安又曰華夏蠻貊罔不率俾
是其事矣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至坐以待旦者孟子言周公輔相成王常思念兼此三王而施行此四事
[008-18b]
以為功業矣三王即禹湯文武之三代王也然以孟子則曰三王者盖文武眀父子也言其父則子不待言而
在其中故但云三王四事者即惡㫖酒好善言湯執中立賢無方與視民如傷望道而未之見不泄邇不忘逺
是四事也然以孟子扵事則云四盖父子所為有不同所以别言之也言周公施為其有不合三王四事則甞
仰望而思索之必夜以繼日而未甞敢忘去之也及幸而思索得合扵此三王之四事則雞鳴而起坐以守待
其旦眀而施行之耳是其急扵有行如恐失之謂也注三王三代之王也○正義曰禹夏之代始王也湯殷之
代始王也文武周之代始王也是為三代之王也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注王者
謂聖王也大平道衰王迹止熄頌聲不作故詩亡春秋
[008-19a]
撥亂作於衰世也晉之乗椘之檮杌魯之春秋一也其
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
注此三大國史記之異名乗者興扵田賦乗馬之事因
以為名檮杌者嚚凶之類興扵記惡之戒因以為名春
秋以二始舉四時記萬事之名其事則五霸所理也桓
文五霸之盛者故舉之其文史記之文也孔子自謂竊
取之以為素王也孔子人臣不受君命私作之故言竊
亦聖人之謙辭爾音義熄與息同乗丁音剰云晉名春秋為乗者取其善惡無不載檮
[008-19b]
杌丁逃兀二音檮杌惡獸名也椘謂春秋為檮杌者在記惡而興善也正義曰此章言時無所詠春秋
乃興假史記之文孔子正之以匡邪也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至丘竊取之矣者孟子言自周之王者風化之迹
熄滅而詩亡謌詠扵是乎衰亡歌詠既以衰亡然後春秋褒貶之書扵是乎作春秋其名有三自晉國所記言
之則謂之乗以其所載以田賦乗馬之事故以因名為乗也自椘國所記而言之則謂之檮杌以其所載以記
嚚凶之惡故以因名為檮杌也魯以編年舉四時記為事之名故以因名為春秋也凡此雖曰異其名然究其
實則一也盖王者迹熄則所存者但霸者之迹而已言其霸則齊桓晉文為五霸之盛者故其所載之文則魯
史之文而孔子自言之曰其春秋之義則丘私竊取之矣盖春秋以義斷之則賞罰之意扵是乎在是天子之
事也故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竊取之者不敢顯述也故以賞罰之意寓之褒貶而褒貶之意則寓扵一言耳
[008-20a]
注云乗為乗馬之事檮杌為嚚凶之類○正義曰乗馬之事已詳故不再述云檮杌嚚凶者案文公十八年左
傳所謂渾敦窮竒檮杌饕餮四凶其言檮杌乃曰顓頊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訓吿之則頑舎之則嚚天下之民
謂之檮杌杜預云檮杌嚚凶無疇匹之貎也


  孟子曰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予未
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注澤者滋潤之澤大徳
大凶流及後世自髙祖至𤣥孫善惡之氣乃斷故曰五
世而斬予我也我未得為孔子門徒也淑善也我私善
之扵賢人耳盖恨其不得學扵大聖人也䟽正義曰此章言五世
[008-20b]
一體上下通流君子小人斬各有時孟子恨以不及仲尼也孟子曰君子之澤至子私淑諸人也者孟子言君
子小人雖有賢不肖之異然自禮服而推之則餘澤之所及但皆五世而斷耳以其親屬替之者焉惟孔子有
道徳之澤流扵無窮雖萬世亦莫不尊親者矣孟子所言我未得為孔子徒黨者矣我但私有所善扵已未有
以善諸人也盖孟子學孔子者也然必扵此乃言予未得為孔子徒者盖亦公孫丑問夫子既聖矣乎則曰夫
聖孔子不居之意也孟子之志又可知矣斬斷也淑善也注云自髙祖至扵𤣥孫○正義曰自髙祖至𤣥孫者
凡有九等髙祖曽祖祖父己身子孫曽孫𤣥孫是也今注乃以此證五世而斬者據己身而推之則上自髙祖
至𤣥孫是為無服者矣


  孟子注䟽卷八上


[008-21a]
  孟子注䟽卷八上考證


  離婁章句下䟽凡三十有三章○監本訛三十有二章
今改正


  又䟽教而不改乃歸自然○此句監本脱八章言貴
賤㢘恥乃有不為不為非義義乃可由共十九字今
補入


  又䟽是離婁一篇有六十一章矣○監本訛六十章
今改正


[008-21b]
  舜生扵諸馮○臣宗楷按史記舜冀州之人也則諸馮
當在冀州之分風土記所云舜生扵姚邱溈水之汭
在今姚邱山餘姚西六十里者非


  注生始卒終䟽陶河濱○陶字下監本衍扵字今刪
注太子發上祭扵畢䟽愍民恵禮曰文○監本訛忠
蒙接禮曰文今改正


  又䟽南越志云郢故楚都在南郡則知畢在郢之地
故曰畢郢○臣宗萬按趙順孫云畢豐鎬俱在長安
[008-22a]
史記云文武葬扵畢皇覽云文王周公皆在鎬聚東
社中則畢在鎬東明矣䟽引南越志誤也


  非禮之禮章注陳質娶婦而長拜之也若義而非義藉
交報讎是也䟽此盖史傳之文而云然○史傳中並
無此文


  中也養不中章如中也棄不中節注如此賢不肖相較
何能分寸○較監本訛覺今改正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章䟽所謂視民如子則
[008-22b]
民懐之者也孟子言世之所謂為之大人者是其能
不失去其嬰兒之時心也○臣邦綏按注中不失赤
子之心分作二説觧朱子集注専採後説南軒張氏
藍田吕氏及程子並主後説立論今䟽扵提綱處用
前説而扵正釋處用後説


  人之所以異扵禽獸章舜眀扵庶物注舜眀庶物之情
䟽舜能眀扵庶物之無知而存乎異扵禽獸之心○
臣宗萬按千古幾希之辨正在扵人物分闗處不訓
[008-23a]
作事字較切


  王者之迹熄章楚之檮杌○陸㙄經世驪珠曰注䟽皆
訓為嚚㓙之類左傳稱為顓頊氏不才子漢書注崇
伯之名即檮杌又周禮外史以檮杌為惡獸取垂惡
以示戒也惟是史善惡並載無單記惡之義且史傳
髙陽才子檮戭今音檮杌亦陸徳眀九經釋音之誤
考留青日札云檮剛木也杌樹無枝也從木從夀垂
可乆也從兀莫可動也史本厯乆不易之書其義最
[008-23b]














  孟子注䟽卷八上考證
[008-24a]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注疏卷八下


  漢趙氏注 宋孫奭音義并䟽


  離婁章句下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廉可以與可以無與與
傷恵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注三者皆謂事可出入
不至違義但傷此名亦不陥扵惡也䟽正義曰此章言廉勇恵三者人
之髙行也孟子曰至死傷勇者盖言凡扵所取之道可以取之則取之故無傷害扵為㢘可以無取而乃取之
[008-24b]
是為傷害扵廉也又言凡所與之道可以與之則與之而不為傷其恵可以無與而乃與之是為傷害扵恵也
又言凡扵所死之道可以死之則死不為傷害其勇可以無死而乃死之是為傷害其勇也如孟子受薛七十
鎰是可以取則取之也求也為聚斂而附益之是可以無取而乃取之者也孔子與原思之粟是可以與則與
之者也冉子與子華之粟五秉是可以無與而乃與之者也比于諌而死是可以死則死也荀息不能格君心
之非而終遽以死許是可以無死而乃死之也


  逄蒙學射於羿盡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為愈已於是殺
羿注羿有窮后羿逄䝉羿之家衆也春秋傳曰羿将歸
自田家衆殺之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注罪羿不擇人
[008-25a]
也故以下事喻之公明儀曰宜若無罪焉曰薄乎云爾
惡得無罪鄭人使子濯孺子侵衛衛使庾公之斯追之
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吾死矣夫注孺
子鄭大夫庾公衛大夫疾作瘧疾問其僕曰追我者誰
也其僕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注僕御也孺子曰吾
必生矣其僕曰庾公之斯衛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
何謂也曰庾公之斯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
於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注端人用心
[008-25b]
不邪僻知我是其道本所出必不害我也庾公之斯至
曰夫子何為不執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曰小
人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夫子我不忍以
夫子之道反害夫子雖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廢
抽矢叩輪去其金發乗矢而後反注庾公之斯至竟如
孺子之所言而曰我不敢廢君事故叩輪去鏃使不害
人乃以射孺子禮射四發而去乗四也詩云四矢反兮
孟子言是以明羿之罪假使如子濯孺子得尹公之他
[008-26a]
而教之何由有逄䝉之禍乎音義逄䝉丁張並薄江切從夅夅下江切惡音
烏他張徒河切辟音僻乗矢丁音剰乗矢四矢正義曰此章言求交取友必得其人也逄䝉學射扵羿盡
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為愈已扵是殺羿言逄䝉學射扵后羿既學盡后羿所射之道乃思天下惟后羿所射有
強扵已扵是反妬之而殺其后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孟子復言逄䝉所以殺其后羿是后羿亦有可罪之
道者焉公明儀曰宜若無罪焉孟子引公明儀扵徃日甞曰逄䝉殺羿宜若羿無罪而見殺焉又比之公明儀
之言曰薄乎此言爾安得謂之無罪焉昔鄭國之君使子濯孺子為大夫以侵伐其衛國衛君乃使大夫庾公
之斯追捉其子濯子濯乃曰今日我瘧疾發作不可以執弓而敵之我必死矣遂問其御僕曰衛之追赴我者
是誰也其御僕乃吿之曰衛大夫庾公之斯者也子濯即曰我得生矣不能死我也其御僕乃問庾公之斯是
[008-26b]
衛國之最善射者也而夫子乃曰吾生矣是何之謂也子濯乃與之御僕曰庚公之斯學射扵尹公之他尹公
之他學射扵我夫尹公之他端正之人也其所友亦必端正之人然後教其射矣庾公之斯遂追至子濯之所
見子濯不執弓矢乃問曰夫子何為不執弓以拒之子濯吿之曰今日我瘧疾發作不可以執弓矣庾公之斯
乃自稱已為小人言小人學射扵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扵夫子今不忍以夫子之道而反歸害其夫子矣
雖然不忍害夫子奈以今日所追之事乃君命之事也我亦不敢廢背其君命耳遂不免抽取其矢而敲之扵
車輪之上乃去其鏃利而發射子濯至發其四矢然後乃反歸而不追之盖去鏃利所以無害扵子濯耳云乗
矢者乗四矢也盖四馬為一乗是亦取其意也注羿有窮至殺之○正義曰羿有窮后羿者說在梁王首篇詳
矣云逄䝉羿之家衆至殺之者案㐮公四年左傳云将歸自田家衆殺之而烹之以食其子子不忍食諸死于
[008-27a]
窮門杜注云子羿之子也不忍食又殺之國門注孺子鄭大夫庾公衛大夫○正義曰襄公十四年左傳云尹
公他學射扵庾公差庚公差學射扵公孫丁二子追衛獻公公孫丁御公子魚曰射為背師不射為戮射為禮
乎射兩軥而還尹公佗曰子為師我則逺矣乃反之公孫丁授公轡而射之貫臂杜預曰子魚庾公差然則孟
子之言與此不同是二説必有取一焉


  孟子曰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注西子古之
好女西施也䝉不潔以不潔汙巾帽而䝉其頭也面雖
好以䝉不潔人過之者皆自掩鼻懼聞其臭也雖有惡
人齋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注惡人醜類者也面雖醜
[008-27b]
而齋戒沐浴自治潔浄可以侍上帝之祀言人當自治
以仁義乃為善也䟽正義曰此章言貎好行惡西子冐臭醜人潔服供事上帝明當修飾
惟義為常也孟子言西施之女其貎雖好然加之不潔巾帽而䝉其頭則人見之亦必遮掩鼻而過之更不顧
也如惡人雖曰至醜然能齋戒沐浴自潔浄其身則亦可以供事上帝矣孟子之意盖人能修潔其已雖神猶
享而况扵人乎然知人修治其已不可以已也注西子西施○正義曰案史記云西施越之美女越王勾踐以
獻之吴王夫差大幸之毎入市人願見者先輸金錢一文是西施也


  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為本注
言天下萬物之情性當順其故則利之也改戾其性則
[008-28a]
失其利矣若以杞栁為桮棬非杞栁之性也所惡於智
者為其鑿也注惡人欲用智而妄穿鑿不順物之性而
改道以養之如智者若禹之行水也則無惡於智矣禹
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注禹之用智決江䟽河因水
之性因地之宜引之就下行其空虚無事之處如智者
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注如用智者不妄改作但
循理若禹之行水扵無事則為大智也天之髙也星辰
之逺也苟求其故千歳之日至可坐而致也注天雖髙
[008-28b]
星辰雖逺誠能推求其故常千歳日至之日可坐而致
也星辰日月之會致至也知其日至在何日也音義桮音
柸棬丘園切正義曰此章言能修性守故天道可知也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故者以利
為本至可坐而致也者孟子言今夫天下之人有言其性也者非性之謂也則事而已矣盖故者事也如所謂
故舊無大故之故同意以其人生之初萬理已具扵性矣但由性而行本乎自然固不待扵有為則可也是則
為性矣今天下之人皆以待扵有為為性是行其性也非本乎自然而為性者耳是則為事矣事者必以利為
本是人所行事必擇其利然後行之矣是謂故者以利為本矣我之所以有惡扵智者非謂其智也為其不本
性之自然之為智但穿鑿逆其自然之性而為智者矣故曰所惡扵智者為其鑿也孟子言此又恐後人因是
[008-29a]
遂以為故與智為不美所以復為眀言之故言如為智者若禹之治水則我無惡扵為智矣以其大禹之治行
其水也但因水自然之性引而通之是行其所無事者也非逆其水性而行之也若今之人為智但因性之自
然而為智是亦行其無事耳而其為智亦大智者矣此孟子扵此以為智之美又非所謂惡之者也且天之最
髙者也星辰最逺者也然而誠能但推求其故常雖千歳之後其日至之日亦可坐而計之也孟子扵此以故
為美所以又執是而言之耳以其恐人不知已前所謂則故而已矣為事之故遂引天與星辰而言故常之故
扵此為美也謂人之言性者但本乎故常自然之性而為性不以妄自穿鑿改作則身之修亦若天與星辰之
故常而千歳日至之日但可坐而致也此所以明其前所謂故為事故之故終扵此云故乃故常之故盖故義
亦訓常所謂必循其故之故同注以杞栁為桮棬○正義曰經之告子篇文也注星辰日月之會○案孔安國
[008-29b]
尚書傳云星辰日月所會也書云辰弗集于房是也


  公行子有子之喪右師徃弔入門有進而與右師言者
有就右師之位而與右師言者注公行子齊大夫也右
師齊之貴臣王驩字子敖者公行之䘮齊卿大夫以君
命會各有位次故下云朝廷也與言者皆諂扵貴人也
孟子不與右師言右師不悦曰諸君子皆與驩言孟子
獨不與驩言是簡驩也注右師謂孟子簡其無徳故不
與言是以不悦也孟子聞之曰禮朝廷不厯位而相與
[008-30a]
言不踰階而相楫也我欲行禮子敖以我為簡不亦異
乎注孟子聞子敖之言曰我欲行禮故不厯位而言反
以我為簡易也云以禮者心惡子敖而外順其辭也音
驩音歡敖五髙切正義曰此章言循理而動不合時人也公行子有子之䘮右師徃弔入門有進
而與右師言者有就右師之位而與右師言者公行子齊國之大夫䘮其子故有子之䘮王驩字子敖者公行
子家而弔慰入公行之門其間有進揖而與右師王驩言者又有就右師王驩之位所而與言者孟子不與右
師言至不亦異乎者言孟子獨不與右師言右師見孟子不與之言乃不悦而有憤憤之色曰諸君子之衆賢
皆與我言獨孟子不與我言是孟子簡略不禮扵我也孟子聞王驩此言乃吿之曰不與右師言者乃是禮然
[008-30b]
也扵禮則朝廷之間不厯位所而相與言又不踰越階而相揖我欲行其禮故如是不與之言也子敖今以我
為簡略而為不禮是其言不亦乖異扵禮乎注右師齊之貴臣○正義曰古者天子之卿尊者謂之太師卑者
謂之少師諸侯之卿尊者謂之左師卑者謂之右師故也


  孟子曰君子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
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
敬人者人恒敬之注存在也君子之在心者仁與禮也
愛敬施行扵人人亦必反報之扵已也有人於此其待
我以横逆則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仁也必無禮也此
[008-31a]
物奚宜至哉注横逆者以暴虐之道来加我也君子反
自思省謂已仁禮不至也物事也推此人何為以此事
来加扵我也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横逆由
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忠注君子自謂我必不忠
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君子曰此亦妄人也已矣
如此則與禽獸奚擇哉於禽獸又何難焉注妄人妄作
之人無知者與禽獸何擇異也無異扵禽獸又何足難
也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乃若所憂則
[008-31b]
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我
由未免為鄉人也是則可憂也注君子之憂憂不如堯
舜也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注憂之當如何乎如舜而
後可故終身憂也若夫君子所患則亡矣非仁無為也
非禮無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不患矣注君子之
行本自不致患常行仁禮如有一朝横来之患非己愆
也故君子歸天不以為患也音義難乃旦切下難矣之難其難赴乃死難皆
同由丁云由與猶義同後皆倣此正義曰此章言君子責已小人不改比之禽獸故不足難也蹈仁行
[008-32a]
禮不患其患也孟子曰君子所以異扵人者至人恒敬之者孟子言君子之人所以有别扵衆人者以其存心
與衆人别也君子之人常以仁道存乎心又以禮存乎心以仁存乎心者是愛人者也有禮存乎心者是敬人
者也愛人者人亦常愛之敬人者人亦常敬之盖人所以亦常愛敬之者抑以施報自然之道也有人扵此至
又何難焉孟子又託言今有人在此其待我者皆以横逆暴虐之道而待我則為君子者必自反責扵已也以
其是我必不仁又無禮也此所以待我横逆故曰此物奚宜至哉言此人何為以此横逆加我哉是必扵我有
不仁之心有無禮之行此人所以如是而加我矣其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横逆加我又由此者君子
之人又必自反責其已以為是我必有不忠之心矣自反既以有忠其横逆加我者又由此君子之人乃曰此
人以横逆暴虐之道加我是必妄人矣如此為妄人矣則與禽獸奚擇有異哉既為禽獸扵我又何足責難焉
[008-32b]
此君子之人又自歸已而不譴彼之罪矣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至君子不患矣者孟子言如此是故君子有
終身之憂慮而無一朝之患難乃若君子有所憂慮是亦不為無焉然而有憂者但憂慮而為舜帝亦一人也
我亦一人也舜帝既為法扵天下可傳之扵後世以為人所取則而我猶尚未免為鄉俗之人此則君子可憂
也既以憂之是如之何憂言憂但慕如舜為法可傳扵後世而止矣然則君子其扵有所患則無矣非仁之事
既以無為非禮之事既以不行然而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亦不為之患矣無他以其非已之有愆過而招之
也其所以有患者亦彼之患不足為我之患也前所謂横逆待我是必妄人也已扵禽獸又何足難焉正此之
謂也孟子言之是亦欲人以仁禮存心其有横逆加已又當反已故無患及耳


  禹稷當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孔子賢之顔子當亂世
[008-33a]
居於陋巷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顔子不改其樂
孔子賢之孟子曰禹稷顔回同道禹思天下有溺者由
已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由已飢之也是以如是其
急也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注當平世三過其門者身
為公卿憂民者也當亂世安陋巷者不用扵世窮而樂
道者也孟子以為憂民之道同用與不用之宜若是也
故孔子俱賢之禹稷急民之難若是顔子與之易地其
心亦然不在其位故勞佚異今有同室之人鬭者救之
[008-33b]
雖被髪纓冠而救之可也鄉鄰有鬭者被髪纓冠而徃
救之則惑也雖閉户可也注纓冠者以冠纓貫頭也鄉
鄰同鄉也同室相救是其理也喻禹稷走赴鄉鄰非其
事顔子所以閉户而髙枕也䟽正義曰此章言顔子之心有同禹稷者也禹稷
當平世至易地則皆然者孟子言大禹與后稷皆當平治之世急扵為民三過家門而不入其室孔子皆以為
賢故尊賢之顔淵當危亂之世不得其用居處於隘陋之巷但以一簞盛其食一瓢盛其飲而飲食之時人皆
不堪忍此之憂顔淵獨樂扵道而不改此樂孔子亦以為賢孟子言至扵此乃自曰禹稷顔回三人其道則同
耳以其大禹扵是時思念天下有因洪水而沈溺也亦如已被其沈溺也后稷扵是時思念天下有因水土未
[008-34a]
平而被飢餓之者亦如已被其飢餓也是以三過家門而不入其室而為民如是之急也禹稷與顔子更易其
地則皆能如是謂顔子在禹稷之世亦能如禹稷如是為民之急禹稷在顔子之世亦能不改其樂是則為同
道者也若其有異但時之一平一亂矣今有同室之人至可也者孟子又以此言比喻之謂禹稷為民如是之
急若今有同室之人有鬬争之者救勸之者雖被髪而纓冠扵頭而救勸之可也無它以其人情扵同居是為
親者也如有鬬争而不救勸之是踈其親也禹稷當平世既逹而在上亦急扵為民也如不急扵民是在上位
而不恤民者也孟子故以同室之人救鬭為喻顔子在陋巷而不改其樂若今有同鄉之人有争鬬者如被散
其髪而纓冠扵頭而救勸之則為惑者矣雖閉戸而勿救之可也無它以其鄉鄰扵已為踈非親也如徃救之
是親其踈矣顔子當危亂之世既窮而不得用亦宜處陋巷而不改其樂耳如改其樂是媚扵世而非賢者也
[008-34b]
孟子故以鄉鄰之人不救為喻由此推之則孟子謂禹稷顔囬同道是其不誣扵後世也孔子曰賢哉回也是
孔子賢顔回之謂也又曰禹吾無間然矣是孔子賢禹之謂也南宮适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子曰君子哉若
人尚徳哉若人以此觀之孔子美南宫适云及此二人者如此是知孔子有賢扵禹稷也抑亦是孔子賢稷之
謂也然而三過其門則主乎禹今孟子則兼稷言之何也曰孔子言躬稼其亦主扵稷而乃兼禹言之以禹之
治水非暨稷之播殖則無以奏艱食非得禹之平水土則無以為躬稼是二者未甞不相待為用耳孔孟交言
之是亦一道也盖躬稼而有天下雖出乎南宮适之言然孔子美之者亦孔子之言也故云孔子言也

公都子曰匡章通國皆稱不孝焉夫子與之逰又從而
禮貎之敢問何也注匡章齊人也一國皆稱不孝問孟
[008-35a]
子何為與之逰又禮之以顔色喜悦之貎也孟子曰世
俗所謂不孝者五惰其四支不顧父母之養一不孝也
博弈好飲酒不顧父母之養二不孝也好貨財私妻子
不顧父母之養三不孝也從耳目之欲以為父母戮四
不孝也好勇鬭很以危父母五不孝也章子有一於是
乎注惰懈不作極耳目之欲以䧟罪戮及父母凡此五
者人所謂不孝之行章子豈有一事扵是五不孝中也
夫章子子父責善而不相遇也責善朋友之道也父子
[008-35b]
責善賊恩之大者注遇得也章子子父親教相責以善
不能相得父逐之也朋友切磋乃當責善耳父子相責
以善賊恩之大者也夫章子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
哉為得罪於父不得近出妻屏子終身不養焉注夫章
子豈不欲身有夫妻之配子有子母之屬哉但以身得
罪扵父不得近父故出去其妻屏逺其子終身不為妻
子所養也其設心以為不若是是則罪之大者是則章
子已矣注章子張設其心執持此屏妻子之意以為得
[008-36a]
罪扵父而不若是以自責罰是則罪益大矣音義很胡懇切
懈音觧正義曰此章言匡章得罪出妻屏子上不得養下以責已衆人以為不孝孟子以為禮貎之者
也公都子曰匡章通國皆稱不孝焉至敢問何也者公都子謂孟子曰匡章子徧國人皆稱為不孝者焉夫子
乃與之逰又從而敬悦之敢問夫子是如之何孟子曰世俗所謂不孝者五至於是乎孟子答公都子曰世俗
之人所謂為不孝之行有五怠惰其四支不作事業而不顧父母之所養為一不孝也博奕好飲酒而不顧父
母之所養為二不孝也好貨財私愛妻子而不顧父母之所養為三不孝也從其耳目之所慾陷扵其罪以辱
及父母是四不孝也好勇暴好争鬭好頑很以驚危父母是五不孝也章子豈有一事扵此五不孝乎夫章子
子父責善而不相遇也責善朋友之道也父子責善賊恩之大者孟子言章子但失扵父子責善不相遇也不
[008-36b]
遇者是不相得也其所以相責扵善乃朋友切磋琢磨之道也如父子相責善是賊害其父子之恩大者矣夫
章子豈不欲有夫妻子母之屬哉至是則章子而已矣孟子又言夫章子與父子不相遇而離之豈以章子不
欲有夫妻子母之為親屬哉為其得罪扵父不得近焉故用出去其妻屏逐其子終身不得為妻子所養也章
子如或開設於心為不若是離父之故出妻屏子是陷父扵不義之罪者矣是則罪之莫大者矣是則章子之
行以此而已我何可絶而不與之邪以此論之則章子之過過扵厚者矣宜孟子與之逰又從而禮貎之也盖
謂不顧父母之養者是有逆扵父母而不順父母之意耳孝經云父有争子則身不䧟扵不義禮云與其得罪
扵州閭鄉黨寧熟諌然則父有不義雖熟諌以争之可也又安可以朋友責善施扵父子之間哉故章子所以
離之遂用出妻屏子為其父有不義而不可言耳


[008-37a]
  曽子居武城有越寇或曰寇至盍去諸注盍何不也曽
子居武城有越寇将来人曰寇方至何不去之曰無寓
人於我室毁傷其薪木宼退則曰脩我牆屋我将反注
寓寄也曽子欲去戒其守人曰無寄人扵我室恐其傷
我薪草樹木也寇退則曰治牆屋之壊者我将来反寇
退曽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敬也宼至則先
去以為民望宼退則反殆於不可注左右相與非議曽
子者言武城邑大夫敬曽子武城人為曽子忠謀勸使
[008-37b]
避寇君臣忠敬如此而先生寇至則先去使百姓瞻望
而效之寇退安寧則復来還殆不可如是怪曾子何以
行之也沈猶行曰是非汝所知也昔沈猶有負芻之禍
從先生者七十人未有與焉注沈猶行曾子弟子也行
謂左右之人曰先生之行非汝所能知也先生曽子也
徃者先生甞從門徒七十人舎吾沈猶氏時有作亂者
曰負芻来攻沈猶氏先生率弟子去之不與其難言賓
師不與臣同耳子思居於衛有齊宼或曰宼至盍去諸
[008-38a]
子思曰如伋去君誰與守注伋子思名也子思欲助衛
君赴難孟子曰曾子子思同道曾子師也父兄也子思
臣也微也曽子子思易地則皆然注孟子以為二人同
道曽子為武城人作師則其父兄故去留無毁子思微
小也又為臣委質為臣當死難故不去也子思與曽子
易地皆然音義與焉之與音預注不與同正義曰此章言曽子子思處義非謬者也曽子
居武城有越寇至或曰寇至盍去諸者孟子言曽子甞居扵武城之邑有南越寇賊興或人吿之曰宼賊来何
不去之曰無寓人扵我室毁傷其薪木寇退則曰脩我牆屋我将反者言曽子欲去乃戒其所守之人曰無寓
[008-38b]
人扵我此室而毁傷我薪木寇賊既退則曰脩我牆屋我将反居此寇退曽子反左右曰待先生如此其忠且
敬也至殆扵不可者言寇賊已退曽子扵是乎反居此也左右之大夫皆曰待先生如此其忠而不敢慢也寇
賊至則先去以使民瞻望而效之宼退平静則反其居殆不可如是也沈猶行曰至未有與焉者言沈猶行荅
左右之人曰先生之去非汝所能知者也徃日沈猶有寇賊自負其芻草来攻我室随從先生者有七十人言
曽子率弟子而去之故未有與及此難也故得免其禍焉先生曽子也子思居扵衛有齊寇至君誰與守者孟
子又言子思居扵衛邑有齊國之寇賊興或人吿之曰寇賊来何不去之子思乃自稱名荅或人曰如使伋見
其寇賊至則去之衛君則誰與為守䕶伋子思名也孟子曰曽子子思同道至易地則皆然孟子引至扵此乃
曰曽子子思二人其道則同也以其曽子居扵武城則師之道也如人之父兄也則去留人不可毁無它以其
[008-39a]
無所拘也子思居扵衛則臣之道也其勢則微小也當赴君之難不可去也無它以其有所拘也雖然二人如
更易其地則皆能如是也謂子思居扵曾子之所而為之師亦未必不能如曾子去留無所拘也曽子居扵子
思之所而為之臣亦未必不能如子思赴君之難而不去也故曰曽子子思同道案史記弟子傳曽子名參字
子輿武城人少孔子四十六歳孔子以為能通孝道故授之業作孝經死扵魯國注伋子思名也○正義曰案
孔子世家云子思名伋字子思伯魚之子孔子之孫也年六十二甞困扵宋子思作中庸沒扵衛

儲子曰王使人矙夫子果有以異於人乎注儲子齊人
也矙視也果能也謂孟子曰王言賢者身貎必當有異
故使人視夫子能有異扵衆人之容乎孟子曰何以異
[008-39b]
於人哉堯舜與人同耳注人生同受法扵天地之形我
當何以異扵人哉且堯舜之貎與凡人同耳其所以異
乃以仁義之道在扵内也音義矙古莧切又音閑正義曰此章言人以
道殊賢愚體别也儲子謂孟子曰齊王使人視夫子能有以異别扵衆人乎以其齊王必謂孟子之賢貎状須
有異扵人也孟子荅之曰我何以有别異扵衆人哉雖堯舜之盛帝亦與人同其貎状耳但其所以有異扵衆
人者特以仁義之道與人異耳孟子言此則知齊王是為不逹者也盖古之人善觀人者不索人扵形骸之外
而索之扵形骸之内今齊王乃索孟子扵形骸之外宜其過也注儲子齊人也○正義曰盖亦因經而為言之
也故孟子仕扵齊今此乃曰王使人来者是知為齊人


[008-40a]
  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其良人出則必饜酒肉而
後反其妻問所與飲食者則盡富貴也注良人夫也盡
富貴者夫詐言其姓名也其妻吿其妾曰良人出則必
饜酒肉而後反問其與飲食者盡富貴也而未甞有顯
者来吾将矙良人之所之也注妻疑其詐故欲視其所
之蚤起施從良人之所之徧國中無與立談者卒之東
郭墦間之祭者乞其餘不足又顧而之他此其為饜足
之道也注施者邪施而行不欲使良人覺也墦間郭外
[008-40b]
冡間也乞其祭者所餘酒肉也其妻歸吿其妾曰良人
者所仰望而終身也今若此與其妾訕其良人而相泣
於中庭注妻妾扵中庭悲傷其良人相對涕泣而謗毁
之而良人未之知也施施從外来驕其妻妾注施施猶
扁扁喜悦之貎以為妻妾不知如故驕之也由君子觀
之則人之所以求富貴利逹者其妻妾不羞也而不相
泣者幾希矣注由用也用君子之道觀之今求富貴者
皆以枉曲之道昬夜乞哀而求之以驕人扵白日此良
[008-41a]
人為妻妾所羞而泣傷也幾希者言今苟求富貴妻妾
雖不羞泣者與此良人妻妾何異也音義饜扵艶切蚤音早施從之
施丁音迤注同張音易謂延施而徃也墦燔潘二音訕所晏切施施丁依字詩曰将其来施施張音怡扁扁丁
毗緜切正義曰此章言小人苟得妻妾猶羞也齊人有一妻一妾至幾希矣者孟子託此以譏時人苟
貪富貴而驕人者也言齊國中人有一妻一妾者而居處扵室其良人出外則必饜飽酒肉而後歸其妻問所
與飲食酒肉者良人則盡以為富貴者與之也其妻遂吿其妾曰良人出門則必饜飽酒肉而後歸問其所與
者良人皆以為富貴者與之也而未甞見有富貴顯逹者来家中我将視其良人所徃妻疑之故欲視其所徃
也眀日蚤起乃邪施其身微從良人之所徃徧盡一國之中無有與良人立談話者終徃齊國東郭之處有冡
[008-41b]
間之祭者良人乃就乞其餘祭之酒肉不飽饜又顧視而求之扵他人以此遂為饜足之道其妻乃先歸吿其
妾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者也今乃若此而乞之祭者為饜足遂與其妾非訕良人而相對涕泣扵中庭之
間而良人未之知其妻妾非訕其已又施施然喜悦從外来歸復驕泰其妻妾孟子引至此乃曰由此齊人觀
之則今之人所以苟求富貴利逹者其妻與妾而不羞恥不相對涕泣扵中庭者幾希矣言其少也皆若此齊
人耳盖孟子之言毎毎及此者所以救時之弊不得不如是矣






  孟子注䟽卷八下


[008-42a]
  孟子注䟽卷八下考證


  逄䝉學射扵羿章注羿将歸自田家衆殺之案襄公四
年左傳云将歸自田家衆殺之而烹之以食其子子
不忍食諸死扵窮門○監本脱門字今増入


  西子䝉不潔章注西子西施䟽毎入市人願見者先輸
金錢一文是西施也○今史記無此文未知何據


  天下之言性也章注言天下萬物之情性當順其故則
利之也改戾其性則失其利矣○監本訛今天下之
[008-42b]
言性則以故而已矣以言其故者以利為本耳今從
閣本改正


  禹稷當平世章䟽思念天下有因洪水而沈溺也○此
句下監本脱去亦如已被其沈溺也八字今補入
又孟子故以同室之人救鬭為喻○故監本訛固今
改正


  公都子曰章䟽為不若是離父之故○父之監本訛之
父今改正


[008-43a]
  曽子居武城章䟽沈猶行曰至未有與焉者○監本脱
沈字今補入


  注伋子思名也䟽年六十二嘗困扵宋○監本脱年
字今補入





[008-43b]




















  孟子注䟽卷八下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