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韓下
苐十四
韓子為贈絳州刺史馬彚之行状曰司徒公之薨
也刺臂血書佛千餘言期以報徳又曰其居䘮
有過人行又曰愈既世通家詳聞其世系事業
少府請掇其大者為行状託立言之君子而圖其
不朽焉馬彚者盖北平郡王司徒馬遂之長子也
司徒公之薨者乃其在父之䘮也刺臂出血書佛
[019-1b]
者在韓子當辯乃而稱之韓子殆始識知乎
佛歟夫父母之徳昊天罔極而孰可報之今曰
期以報徳韓子其乃知佛之法有至乎曰其居
䘮有過人行是亦髙其行佛之事也曰掇其大
者以為行状託立言之君子而圖其不
子亦欲人皆勸而従事于佛乎吾考韓子為行状
時其年巳三十四五立朝近作士御史矣韓子
自謂素讀書著文其楊墨釋老之學無入其心
至此乃善彚為佛氏之事豈韓子既壮精神明盛
始見道理廼覺佛之為至耶其後之雖稍辯佛
[019-2a]
如辨佛/骨事也外專儒以護其名而内終黙重其道妙
乎不然何徹至老以道理與大顛相善之殷勤而
如彼也夫佛乃人之至本者也其可毀乎毀之適
足以自損扵佛何傷也雖然原道先擯佛何其
太過而行状推佛何其專也歟韓子固亦不恒其
徳矣注韓子為進學觧謂其陽斥/佛老矣故其作原道最在前
苐十五
余讀唐書見其為韓子與李紳争臺參移牒徃来
論臺府事軆而見愈之性愎訐言詞不遜大喧物
論及眡韓子論京尹不臺參荅友人書而其氣躁
[019-2b]
言厲争之也噫韓李皆唐之名臣何其行事之際
乃若此唐之典故御史䑓則掌持刑憲典章
以肅正其朝廷也京兆府雖管神州畿縣其實
乃一大州牧之事軆耳以其臺府較則臺重於府
矣韓乃兼御史大夫李正中丞然大夫固髙扵中
丞而韓李互有其重也此以彂其諍端矣韓
子見㡬當避而譲之可也不然姑朝廷之舊
儀何乃使之輙争春秋時侯薛侯朝魯而争長
孔子惡其無禮書之遺左丘明而彂其㣲旨聖人
豈不因前而戒後乎紳愈縦不䏻見㡬稍悟豈不
[019-3a]
念春秋之法而懼之耶然李氏吾不論也韓子自
謂專儒毅然欲為
先者乆相待逺相致者在醜夷不争者又曰君子
矜而不争者韓子與公垂平生相善始公垂舉進
士時韓子乃以書稱其才而薦諸陸貟外者及此
正可推譲以頋前好乃反争之喧譁于朝廷而韓
子儒之行何有故舊之道安在使後學當何以
法假令朝廷優扵韓子詔獨免其臺參韓子自當
以不敢虧朝廷之令式固宜譲苐恭其禮貌日趨
扵臺參彼李紳識者豈不媿且伏也彼欲嫁禍于
[019-3b]
二人者豈不沮其姦計而自悔豈不歸厚徳稱長
者扵韓子耶是豈獨當時感媿乎逢吉而已矣亦
垂于後世士大夫之法也惜乎不能行諸以成就
其徳豈韓子力不足而識不至耶昔㢘頗不伏其
位居藺相如之下宣言欲辱之而相如至每朝時
甞稱疾不欲與頗争列余甞愛相如有器識臨事
守大軆太史公謂退譲頗名重丘山宜其有重名
也較此其賢扵韓子逺矣漢孝景之時竇嬰與田
蚡交毀而相争朝既出而武安侯怒御史大夫韓
安不專助已安因責蚡曰夫魏其毀君君當
[019-4a]
免冠觧印綬而歸可曰臣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
其言皆是也如此則上必多君有譲徳今人毀君
君亦毀之譬如賈竪女子争言何其無大軆也韓
子當時雖幸無御史之責今其垂之史書而笑
萬世之識者其又甚扵安之譲也慎之哉慎之
㦲
苐十六
韓子為鱷魚文與魚而告之世謂鱷魚因之
吾以為不然鱷魚乃昆蟲無知之物者也豈䏻辨
韓子之文耶然使韓子有誠必䏻感動扵物以誠
[019-4b]
即巳何必文乎文者聖人以待人者也遺蟲魚
以文不亦賤乎人㦲文之其人猶有不知况昆
蟲歟謂鱷魚去之吾恐其未然唐書雖稱之亦史
氏之不辨也
苐十七
韓子與孟簡尚書書曰来示云有人傳愈近少奉
釋氏者傳者之妄也潮州時有一老僧號大顛頗
聦明識道理實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
亂要自以為難得因與徃来及神至海上遂造
其廬及来州留衣與之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
[019-5a]
法求福田利益也噫韓子雖強為之言務欲自掩
豈覺其言愈多而其迹愈見韓子謂大顛實䏻外
形骸而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也者韓子雖謂
人情且亦何免巳信其法也矣夫佛敎至論乎
福田利益者正以順理為福得性如法不為外物
惑為最利益也韓子與大顛游其預談理論性
巳厠其福田利益矣韓子何不思以為感乃復云
云吾少時讀大顛禪師書見其謂韓子甞問大顛
曰云何為道大顛即黙然良乆韓子未及諭㫖其
弟子三平者遂撃其牀大顛頋謂三平何為三平
[019-5b]
曰先以定動後以智㧞韓子即曰愈雖問道扵師
乃在此上人䖏得入遂拜之以斯驗韓子謂以
理自勝者是也韓子雖巧多端欲護其儒名亦
何以逃識者之見笑耶大凡事不知即巳不信
即休烏有知其道之如此信
其師忍毀其法君子䖏心豈當然乎大顛者佛之
弟子也佛者大顛之師也夫弟子之道固其師
之得也韓子善其弟子之道而必斥其師猶重
人子孫之義方而其祖禰孰謂韓子知禮乎又
曰積善積惡殃慶各自以其至何有去聖人之
[019-6a]
道捨先王之法而従夷狄之教以求福利也此韓
子未之思也夫聖人之道善而已矣先王之法治
而已矣佛以五戒勸世豈欲其亂耶佛以十善導
人豈欲其惡乎書曰為善不同同歸于治是豈不
然㦲若其教人觧情妄身世修潔乎神明此乃
吾佛大聖人之大觀治其大患以神道設教者也
其為善抑又至矣深矣廣大悉備矣不可以丗道
輙較也孔子曰君子之扵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
義之與比義也者理也謂君子理當即與不專此
不蔑彼韓子徒見佛教之迹不睹乎佛教聖人之
[019-6b]
所以為敎之理宜其苟排佛老也文中子曰觀極
讜議知佛敎可以一矣此固韓子之不知也又曰
且彼佛者果何人㦲其行事君子耶小人耶若
君子也必不妄加禍扵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
已死其不靈云云此乃韓子疑之之甚也既未
决其君子小人烏可輙便毀佛耶其閭巷凡庸
之人最為無識欲相詬辱也猶知先探彼短果
可罵者乃始罵而揚之今韓子疑佛未辨其君
子之長小人之短便酷詆之不亦而妄乎哉㡬
不若彼閭巷之人為意之審也謂佛為大聖人猶
[019-7a]
不以盡佛
知佛非可夫君子小人而韓子獨以君子小人
佛又况疑之而自不决乎誠可笑也又曰天地
神祗昭布森列非可誣也又肯令其行胷臆作
威福扵其間㦲夫天地神祇誠不可誣固如韓子
之言但其欲頼天地神祇不令作威福此又韓
子識理不至也苟自知其知詣理理當斥斥之
理不當斥則不斥知明則不待外助理當則天地
自順吾軰扵事是非抑特資此矣不韓子外
引神祇以為呪矣而頼之也易曰先天而天弗違
[019-7b]
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况扵人乎况扵神乎
韓子之徒何甞彷彿見乎聖人之心耶劉昀唐書
謂韓軰抵排佛老於道未弘誠不私也史臣之是
非不謬也矣
苐十八
昔陽城以䖏士詔遷諌議大夫乆之其諌争未
見衆皆以虗名譏城謂其忝也而韓子遂作諌臣
論非之其意亦以城既䖏諌官而使天下不聞其
諌争之言豈有道之士為乎逮城出守道州以
善政聞而韓子為序送太學生何堅還城之州又
[019-8a]
特賢城治為有道之特比漢之黄覇為頴川
時感鳳鳥集鳴之賀余小時眎此二恠韓子議
論不定而是非相反夫是必是之非必非之何其
前後混惑如此古今論謂聖賢正以其䏻知人
扵未名之間見事扵未然之時也昔王濬有大志
其未效之時人皆笑之唯羊叔子謂其必堪大事
而善待之而濬果立功扵
顔碌碌扵行伍人未之識獨裴中立稱其才扵
憲宗不數日奏光顔大破賊兵晋時戴睎少有
才恵人皆許以有逺致唯嵇侍中謂其必不成器
[019-8b]
其後睎果以無行斥故唐書稱其知人而嵇
羊裴公三君子之美灼灼然照萬世矣韓子賢
者其識鍳人物固宜如此也使賢城果賢方其諌
争未有聞之時韓子當推之以質衆人之相譏
豈前既不賢其後因時之羙而随又賢之是
則韓子稱其有道無道是皆囙人乃尓豈韓子䏻
自知之耶余眎唐書見陽子素君子人也非其賢
為太守而不賢扵諌官乃韓子自不知陽耳韓子
謂亢宗居諌官之職而欲守䖏士之志乃引易蠱
之上九與之六二交辭以折其行事此陽氏居
[019-9a]
官自有王臣謇謇之意而韓子不見按唐書正避/御
諱元之諌官紛紜競言事細碎者無不聞逹天
子益厭苦之然當此亢宗自山林以有道詔為諌
列固宜相時而發烏可如他諌臣斷斷遽騁口舌
以重人主厭惡詳亢宗在官而人不見其諌争者
非不言也盖用禮五諌之義而其㣲直自有
次序不可得而輙見其五諌也者曰諷曰順曰闚
曰指曰䧟也諷諌者謂知禍患之萌而諷告之也
順諌者謂出詞遜順不逆君心闚諌者謂眎君顔
色而諫指諌者謂質其事而諌䧟諌者謂言
[019-9b]
之害而忘生爲君也然其事未至亡大害於政
則未可以指䧟也䧟謂言直而氣厲怒扵人
主失身多而濟事少
爲良臣勿使臣爲忠臣忠臣縦殺身有直諌之名
而不益其事更彰君之惡若是則諷諌果優隠扵
直諌直諌豈不爲不得巳而用之耶故古之聖賢
多尚諷諌孔子曰吾其諷諌乎禮曰爲人臣之
禮不顯諌又曰事君欲諌而不欲陳此豈不然乎
陽子盖如此之謂也及裴延齡輩用事邪人爲黨
傾覆宰相大害政亢宗不得巳遂與王仲舒伏
[019-10a]
閤下一䟽論其姦邪天子果怒欲加罪誅城㑹順
宗適在東宫觧救僅免然城諌争法緊緩乃随
其事冝始城與其二弟日夕痛飲客苟有造城欲
問其以城知其意即坐客強之以酒醉客欲其
不暇語此見陽子居官其意有在雖尋常之
士亦可以揣知陽子之意韓子何其特昧而作
論譊譊輙引尚書君陳之詞而曰若書謂則大
臣宰相者之事非陽子之宜行也是又韓子不
知也君陳曰爾有嘉謨嘉猷則入告尓后于
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謨斯猷雍我后之徳也嗚
[019-10b]
呼臣人咸若時惟良顯㦲其以嗚呼也者盖慨
歎凡臣扵人者咸皆順行此入告順外之道豈不
為良臣大昭顯其君之徳也孔安傳之亦然
也如此則入則諌其君出不使外人知者何獨在
大臣宰相者乃得行之耶陽子立朝為諌議大夫
其位豈甚下其官豈甚小入則諌出則不使人知
豈不宜其行孰謂不可耶夫諌争自古罕有得
其者漢之善諌者盎汲黯而言事尚忤觸人
主不䧟其身者頼
徳朱雲劉輔輩激怒天子又其甚矣方陽氏之諌
[019-11a]
争師有法在韓子固當推之以效後世可也更
沮之謬論如此不亦易乎
苐十九
韓子讀墨謂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
用不為孔墨及與孟簡書乃曰二帝三王群聖
之道大壞後之學者無尋遂以至扵今泯泯也
其禍出扵楊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韓子何其言
之反覆如此惑人而無凖也
苐二十
韓子序送髙閒曰今閒師浮屠氏一死生觧外繆
[019-11b]
是其為心必泊然無起其扵世必淡然無
韓子為此似知佛之法真奥有益人之性命焉
夫一死生者謂死猶生也生猶死也在理無其
生死者也旣見其理不死不生則其人不貪生不
惡死也夫觧外謬者自其性理之外男女情汚
欲淫惑百端皆其謬妄也繆妄已死生既齊故
其人之性命乃潔静而得其至正者也老子曰清
静為天下正斯言似之夫性命既正豈必在閑輩
待其死而更生為聖神為大至人耶即當世自真
可為正人為至行既賢益賢不善必善而韓子不
[019-12a]
須與閑之言其原道乃曰絶尓相生養之道以求
其謂清浄滅也夫清浄㓕者正謂導人齊
死生觧外繆妄情著之累耳以全夫性命之正者
也韓子為書不復顧前後乃作原道而後生末
學心不通
手迹以至終身昧其性命而斐然傲佛不識韓子
為言之不思也就使従閑而言自閑釋氏之由
非欲推其道為益於世或無/道字意苟有益扵世而君
子何不稱之孔子曰大人不倡㳺言盖言無益扵
用而不言也謂韓子聖賢之徒安得為無益之言
[019-12b]
耶韓子雖謂文人扵道尚果有未至乎吾不
知也
苐二十一
唐人余知古與歐陽生論文書謂近世韓子作原
道則崔豹荅牛享書作諱辯則張昭論舊名作毛
頴傳則㳤大蘭王九錫作送窮文則楊雄逐貧
賦作論佛骨表則劉晝諍齊王䟽雖依若此愚
未功過然余生論不校其是否其送窮文謂窮
有窮盖委巷無稽自䛕韓子乃文此縦然如
與相睹何其怪乎韓遂託斯以自諭何諭之
[019-13a]
不祥也若韓子之智知學文知或/之字與其文乃資
而為之韓子豈自謂誠明人乎君子之言法言也
謂可以教人而君子乃言也不可以教人君子不
言也故孔子曰大人不倡㳺言韓子如此何以敎
人耶語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韓子果窮尤
宜以君子固守烏可陋巷鄙語文以為耶
苐二十二
韓子為歐陽詹哀辭謂詹事父母盡孝道仁扵妻
子又曰其扵慈孝最隆也而唐人黄璞傳謂其
以倡婦一動一作/慟字而死而譏不孝乃引孟簡哭
[019-13b]
詹詩曰後生莫沈迷沈迷䘮
評詹固冝詳矣檀弓曰文伯之䘮敬姜㩀牀而不
哭以文伯多得内人之情而嫌其曠禮也况以婦
人之死而遺其親之恨者也韓子稱之孝隆不
亦以其黨而自欺乎不亦不及敬姜之知禮乎
注詹之所以死者/亦見扵太平廣記
苐二十三
韓子為羅池廟碑而唐史非之宜非也其事神在
韓子當辯乃神之而張其何其好怪也語曰
子不語怪力亂神而韓子乃豈不與孔子相悖
[019-14a]
耶
苐二十四
韓子爲毛頴傳而史非之書曰徳盛不狎侮又曰
玩人䘮徳玩物䘮志韓子非侮乎玩耶謂其徳乎
㦲
苐二十五
韓子論佛骨表以古之帝王運興亡其年壽長
短校之謂無佛時其壽祚自長事佛則乃短指梁
武侯景之事謂其事佛求福廼更得禍以激動其
君也當南北朝時獨梁居江表垂五十年時稍小
[019-14b]
康天子夀八十六歳其為福亦至矣春秋時殺其
君者謂有三十六彼君豈皆禍生於事佛乎韓子
不頋其福而專以禍而誣佛何其言之不公也自
古亂臣雖天地神祇而無如之何豈梁必免
耶此韓子未識乎福之以然也夫禍福報應者
善惡為之根本也佛之以教人脩福其正欲天
下以心為善而不欲其為惡也猶曽子曰人之好
善福雖未至去禍逺矣人之
近矣佛之意正但以三世而校其報施者曽氏
差不及佛言之逺也故其禍福之来自有前有後
[019-15a]
未可以一世求苟以其夀祚之短謂事佛無效欲
人不必以佛法為則洪範以五福皇極敎人合極
則福而夀反極則禍而凶短折如漢之文景最為
有王之道何則孝文為天子二十三載年四十
七而死孝景即位方十六載年四十八而死其暦
數也皆未及一世其夀考也皆未及下夀豈謂孔
子無驗而即不其敎耶扵乎聖人為敎設
法皆欲世之為善而不為亂未必在其夀祚之短
長也韓子謂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命来朝陛
下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賔一設賜衣一襲衞而
[019-15b]
出境不令惑衆也况其身死巳乆枯朽之骨凶
之餘豈可直入宫禁云云此韓子蔑佛之太過也
佛雖非出於諸夏然其神靈叡智亦真古之聖人
也又安可㮣論其舍利與凡穢之骨同校也雖中
國之聖人如五帝三皇者孰有更千嵗而其骨不
朽况復其神竒殊異有以與世為祥為福耶此韓
子亦宜稍思而公論也昔有函孔子之與王莾
之首骨者累世傳之至㤗熈之五載囙武庫火
遂燔之夫大善者莫若乎孔子之聖人也大惡者
莫乎王莾之不肖也前世存其迹而傳之盖示
[019-16a]
不忘其大善也留誡其大惡也古今崇佛靈骨者
其意盖亦慕乎火善也若前謂不過禮賔一設
者是乃示其不知禮而待人無品也借令佛非聖
人固亦異乎異域之衆
而禮之也昔季札由余入中而中者以賢人
之禮禮之彼季札由余苐丗之人耳未必如佛神
靈而不測者也生使其君待佛而不若乎季札由
余者也孔子曰事君欲諌不欲陳謂不可君之
過于外也假或唐之天子以佛而為惡也韓子乃
當婉辭而密諌况其君未果為惡烏得訐激而
[019-16b]
揚其事乎昔魏徴能諌不能忘其言書之以示史
官而識者少之馬周垂死命焚其表草曰管晏彰
君之過以求身後之名吾弗為也而君子賢之若
韓子之諌比魏徴則未必為當留其表使世得以
傳其為繆固又過於徴也而全君之羙不及馬周
之賢逺矣又况君之為未至為惡而表論之
乃見斥流放抑留其以自彰其識智膚淺播極
醜于後世也嗚呼
苐二十六
韓子上于頔書稱頔若有聖賢之言行乃曰信乎
[019-17a]
其有徳且有言也乃引楊子雲言曰啇書灝灝爾
周書噩噩爾信乎其能灝灝而且噩噩也然與頔
列傳相反不亦䛕乎
苐二十七
韓子斥潮州其女拏従之啇南層峰驛遂死其後
移韓子銘其壙恨其路死遂至罵佛因曰愈之
少為秋官言佛夷其法亂治梁武事之卒有侯
景之敗可一掃刮絶去不宜爛漫夫華夏有佛古
今賢愚雖匹夫匹婦莫不皆知佛非知其法不
教人為凶惡以亂政治而韓子獨以為亂治韓
[019-17b]
女自斃何闗
今天下之人䙝酷乎不測之聖人誣毀其法尤甚
列子謂西方之人有聖者焉不治而不亂不言而
自信不化而自行蕩蕩乎民無名焉非此謂三
王五帝三皇之言聖者也宋文帝謂其群臣何尚
之䓁曰佛制五戒十善使天下皆遵此化朕則
垂致太平韓子叢蔽而固不省此言也又其作詩
送澄觀而名之詞意忽慢如規誨俗子小生然澄
觀者似是乎清凉師觀公謂詩詞有云皆言澄
觀雖僧徒公才吏用當今無又云借問營本何
[019-18a]
人道人澄觀名籍籍或云别自一澄觀者夫僧儒
扵其教名以道徳道徳尊故有天子而不名髙僧
唐之太宗以公稱玄奘是也傳曰盛徳之士不名
太宗豈用此法耶然春秋書名非善之之意也既
贈之詩特名呼而規刺之豈其宜乎縦非清凉
師巳不當然果在觀公益不可也若觀法師者自
唐之代宗延禮問道至乎文宗乃為其七朝帝者
之師其道徳尊妙學識該通内外夀百有餘嵗當
其盛化之時料韓氏方後生小官豈敢以此詩贈
之是必韓子以觀公道望尊大當佛敎之徒冠首
[019-18b]
假之為詩示其慢卑抑佛法之意氣而惑學者
趨尚之志耳非真贈觀者也韓子雖漫然不顧道
理可否横斥扵佛殊不知并其君與其本朝祖宗
而辱之也禮不敢齒君輅馬蹵其芻有罰見君之
几杖則起過君之車乘即下尊敬其君故也適韓
子乃特慢忽其君之師天子甞禮貌之者其扵
禮義
談法廣敷新帝時黙湛海印朗然大覺誡于群
臣曰朕之師言雅而簡詞典而富扇真風扵苐一
義天䏻以聖法清凉朕心仍以清凉賜為國師之
[019-19a]
然法師道徳位貌若此尊嚴可侮而失禮君師
之徳義乎不唯無禮其君師與朝廷抑又乎後
生小子薄之心吾知而今而後天下不遵禮義
忽慢道徳之士其薄之風自韓子始也
苐二十八
韓子荅崔立之書曰僕見險不䏻止動不得時顛
頓狼狽失其操持困不知變以辱扵再三君子
小人之憫笑以至云若都不可得猶耕扵寛
閑之野釣扵寞之濵求國家之遺事考賢人哲
士之終始作唐之一垂之扵無窮誅姦䛕扵既
[019-19b]
死潜徳之幽光吁韓子謂作唐之一過也
古之立書立言者雖一辭一句必始後世學者資
以為法其言不中則誤其學者周書武成出扵孔
子之筆序而定之其曰血流漂杵孟軻猶不而
非之謂其不當言而言之過也夫孔子作春秋六
藝之文尚不自謂為之稱特後儒尊先聖之
所作云昔楊雄作太玄以准易故也而漢諸
儒非之比之吳楚僣號稱王者也今韓子言作
何其易也使韓子徳如仲尼而果成其書猶宜
待他輩或後世尊之為安得預自稱之雖其未
[019-20a]
成比之楊雄亦以過僣矣其曰誅姦䛕扵既死發
潜徳之幽光者此乃善善惡惡褒貶之意盖韓
銳志欲為之史耳及視其外集荅劉秀才論史書
乃反怯而不敢為而曰夫為史者不有人禍必有
天刑乃引孔子聖人作春秋辱扵魯衛陳宋齊楚
卒不遇而死齊太史兄弟畿盡左丘明紀春秋時
事以失明司馬遷作史刑誅班固瘦死陳夀起又
廢卒亦無至王隠謗退死扵家習鑿齒無一足
崔浩范曄亦族誅魏收天絶宋孝王誅死足下
稱呉兢亦不聞身貴而後有聞也一本止略引司/馬范曄左丘
[019-20b]
明䓁/三人然以此為尤韓子何其勇扵空言而怯扵果
作可笑也成前謂顛頓狼狽失其操持而
斯狂妄耶
苐二十九
韓子謫潮陽與方士毛于遇遂作毛仙翁十八
兄序謂于者察乎言不由乎孔聖道不猶乎老
荘敎而以恵性知人爵禄厚薄夀命長短言如
駛駟信乎異人也然兄言果有徴以至云即掃㕔
屋兄一日歡笑韓子乃信其謂果若如兄言
即掃㕔屋兄者即以兄事之自列扵門人也當
[019-21a]
此韓子何其不知命而易動如此也縦于之言
果驗如神在衆人當聴而竒之韓子自謂專儒頡
頑為聖賢之士固宜守聖人之道也語曰智者不
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此謂君子明故不惑知命
故不憂勇扵義故不懼子夏曰死生有命冨貴在
天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盖亦皆推乎聖
人性命之道無俟扵苟也烏得不顧此而如衆
人惑扵毛生乎韓子自顧為學聖賢之儒如何耶
苟其道不至
自然詩而譏斥神仙異端者語句尤厲今方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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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乃自衰變動尤惑兄事仙翁異人帖帖然欲
伏為其門人掃洒㕔宇以之慿其言而望脫去
遷謫以酬其待用之志也中庸曰素患難行乎患
難素夷狄行乎夷狄韓子扵聖人中庸得無媿乎
苐三十
余觀韓子之書見其不至若前之評者多矣始欲
悉取而辯之近聞蜀人有為書而非韓子者方傳
諸京師非謂有百端雖未睹乎蜀人之書吾益
言之與其相重姑巳劉旳唐書謂韓子其性偏
僻剛訐又曰扵道不弘吾考其書驗其為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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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欲韓如古之聖賢容中道固其不逮也宜乎
識者謂韓子苐文詞人耳夫文者以傳道也道
不至雖甚文奚用若韓子議論如此其道可謂至
乎而學者不復考之道理中否乃斐然徒效其文
而譏沮佛敎聖人太酷吾甞不平比欲聖賢之
大公者辯而裁之以正夫天下之苟毀者而志未
果然今吾年巳五十者且鄰扵死矣是終不能尓
也吾之徒或萬一有賢者當今
天子明聖朝廷至公異日必提吾書貢而辯之其
亦不忝事扵吾道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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鐔津文集卷苐二十
藤州鐔津東山沙門 契嵩 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