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526 廬山天然禪師語錄-明-函昰 (master)


天然是禪師語錄卷第十一
嗣法門人今辯重編


雜著



楞嚴宗趣論



宗也者極乎道之所究也。趣也者正乎道之所歸也。
匪宗則趣無所示。匪趣則宗無所造。故宗以宗乎趣
者也。趣以趣乎宗者也。以祖意教意而言。則祖宗也
教趣也。然祖亦有趣。教亦有宗。所謂祖意中具有教
意。教意中具有祖意也。昔世尊百萬人天拈青蓮華。
笑視大眾者。宗也。復曰。吾有涅槃妙心。教外別傳。付
與摩訶迦葉者。所謂趣也。達磨大師少林面壁九年
者。宗也。而可大師求佛法印而曰不從人得者。所謂
趣也。六祖大師為明上座曰。不思善。不思惡。正恁麼
時。阿那箇是明上座本來面目者。趣也。明省後復問
密意。祖曰。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反照。密在汝邊
者。所謂宗也。宗與趣先後迭用而總之。匪宗則趣無
所示。匪趣則宗無所造也。夫宗有二種機。如僧問趙
州。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州曰。庭前柏樹子。又如臨濟
三度問黃檗佛法的的大意。三度喫棒。此二種即是
一種。然殺活同時。主賓一致。自非深證之士未易語
此。苟無方便則道幾乎絕矣。所以後代老宿因僧問。
庭前柏樹子意旨如何。宿曰。還聞簷前雨滴聲麼。僧
曰。聞。宿曰。從此入。其僧便悟。臨濟往見大愚。愚云。黃
檗老婆。為汝困徹了也。還來者裏問有過無過。濟亦
大悟。故趣亦有二種。即以左右乎宗之機旨。以相發
明。否則機妙失宗。反成毒藥也。然則何以為教之宗
乎。曰。祖之趣是也。夫祖不可以意意者也。不可以言
言者也。若教則以意顯無意。以言顯無言。故曰祖宗
也教趣也。而教即以祖之趣為宗教之趣。則又以導
乎宗之會極。蕩乎宗之岐路也。故祖不可無教者。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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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則宗無所造也。教而無祖則趣無所歸。玄言妙義。
悉屬筌蹄。所以世尊說法四十九年而曰。未曾說一
字。者非謂掃言說之蹟也。欲夫人之即教意而得祖
意也。故凡讀教而不識其宗之所本。趣之所歸。不善
讀教者也。楞嚴第一最初便云。汝等當知。一切眾生
從無始來。生死相續。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
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此一部經之本宗也。
然眾生久在迷中。遺失心性。循諸妄想。一聞常住真
心。性淨明體。如說他寶。不知所認。故如來特徵其發
心緣於勝相。將何所見。誰為愛樂。正選眾生六根門
頭常在出入而不覺知者。以為識取之路。此一部經
之本趣也。凡用趣者必先之宗。欲見宗者必先之趣。
所以佛告阿難云。汝今現坐如來講堂。觀祇陀林。今
何所在。而阿難當面錯過。乃隨機一揭云。汝今堂中。
先何所見。又急轉一語云。汝矚林泉。因何有見。宗趣
既定。然後在大眾中舒金色臂。摩阿難頂。告大眾云。
有三摩提。名大佛頂。首楞嚴王。具足萬行。十方如來。
一門超出。妙莊嚴路。使阿難與大眾知其宗之所究。
以識其趣之所歸也。夫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為宗。
則宜直指心性。以為本趣。何故。七處徵窮。二種分別。
既不濫收。其能椎將。又保任於見性。良以眾生心性。
從本不覺。隨緣生滅。以此緣生與生。緣滅與滅。物我
不分。內外混亂。若不屏絕根塵。推窮能所。則一靈真
性終無自認之日。所以當七處既窮。生平所據矍然
自失。然後分別二種。使知迷中心性盡屬攀緣。用處
分明。枉自遺失。即如阿難反認能推非不。現前無別。
然而能須由境。此處倘無照了。猶帶前塵。正使境謝
能沈。箇中若不知非。亦同斷滅。故知如來一咄。破其
迷妄而巳。而非破其非心也。世尊曰。咄。此非汝心。阿
難曰。此非我心。當名何等。世尊曰。此是前塵虛妄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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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而下文又云。我非敕汝執為非心。但汝於心微細
揣摩。若離前塵。有分別性。即真汝心。若分別性離塵
無體。斯則前塵分別影事。乃知世尊拈卻前塵影事。
使之自認其心。不欲其混於前塵影事。枉自遺失其
心也。夫此心此性。生佛無別。所別者迷悟耳。迷則全
水是冰。悟則全冰是水。以冰非水而去之別求。所謂
水者非也。沃其冰而水自宛然。破其妄而心自宛然。
六祖曰。淫性本是淨性。因除淫即是淨性身。又曰。淨
心在妄中。但正無三障。覺範曰。全體是妄情。全體是
真理。不了號無明。了之即佛智。正謂此也。先破其妄
心而使之自悟有體。後許其見性而徐辨其無是非
是。照用後先。主賓終始。各隨機候。不可定執也。夫心
性在於分別則為意根。在於色像則為眼根。此皆從
眾生日用現前便有無上妙覺。祇為混入前塵而分
別無體。紛紜物像而自他不辨。所以如來奪彼前塵
而獨顯全性。擇於見中而孤露我體。或意或眼。舉一
以明。或縱或奪。率多方便。引客塵要識。主人之無故
往。指頭手為達。見性之無卷舒。人有今昔。見何童耄。
須知真性遺失。遂循妄想。以分置內外。顛倒想滅。則
盡大地總是妙明見聞。同一倒正。誰分自是現前之
緣心難盡。暫悟終疑。豈知八種之見性不還。是汝非
物。尚猶不敢自認。終是物我不分。至於見在我前。又
成物我不化。世尊曰。若必其見。現在汝前。汝應以手。
確實指陳。何者是見。阿難曰。舉手所指。縱目所觀。指
皆是物。無是見者。世尊曰。汝與如來。坐祇陀林。更觀
林苑。乃至日月。種種象殊。必無見精。受汝所指。汝又
發明。此諸物中。何者非見。阿難曰。我又思惟。是萬象
中。微細發明。無非見者。蓋為眾生。從無始來。迷我為
物。不知是我。非我認物。為我不知。是物非物。是以如
來既言其物我皆妄。又言其物我皆真。旨趣深玄。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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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難測。如曰。見與見緣。并所想相。如虛空華。本無所
有。此見及緣。元是菩提。妙淨明體。云何於中。有是非
是。文殊曰。我真文殊。無是文殊。若有是者。是二文殊。
而我今者。非無文殊。於中實無。是非二相。說至此而
常住真心。性淨明體之宗旨始露。所謂趣以導乎宗
之會極。蕩乎宗之岐路者也。蕩是非是之岐路。以合
乎常住真心。性淨明體之會極。然後知世尊拈華。達
磨面壁。祖意果不可以意意。不可以言言者也。然後
知教之果以意顯無意。以言顯無言者也。則豈非世
尊欲人即教意而得祖意哉。然祖意中亦具有教意。
可以互相發明者。如雲門大師云。從上來是什麼事。
于今抑不得巳。且向諸人道。盡大地有什麼物。與汝
為緣為對。若有針鋒。許與汝為隔為礙。與我拈將來。
喚什麼作佛。喚什麼作祖。喚什麼作山河大地。日月
星辰。將什麼為四大五蘊。我與麼道。蚤是三家村老
婆說話。咦。是亦可以悟矣。悟則直下便悟。若眼孔定
動。未有不別生岐路者。如阿難聞無是非是。乃惑為
自然。又惑為因緣和合。世尊更以明暗空塞。四義獨
顯見性。欲其於四義之中頓離諸惑。則曰。離一切相。
即一切法。汝今云何。於中措心。以諸世間戲論名相
而得分別。欲其於四相之中識取見精。則曰。見見之
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夫惑斷而見。見則
實相現前。是非俱泯。宗趣了然。而阿難猶以見見為
惑者。此正迷悟之所由分也。夫眾生之見精在四相
中。而妄生諸惑者為不能自見其見耳。惑之所生似
乎能所臚乎現前。其實覺見由於無始。即下文云。妄
為明覺。覺非所明。因明立所是矣。此世尊特以二種
妄見例今日以目觀見山河國土及諸眾生。皆是無
始見病所成也。苟知其為病。則見與所見了不可得。
亦無所諱。直下巍巍。是為何等。故又云。阿難。汝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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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一切浮塵諸幻化相。當處出生。隨處滅盡。幻妄稱
相。其性真為妙覺明體。如是乃至五陰六入。從十二
處至十八界。因緣和合。虛妄有生。因緣別離。虛妄名
滅。殊不知生滅去來。本如來藏。常住妙明。不動周圓。
妙真如性。性真常中。求於去來。迷悟生死。了無所得。
至哉無是非之旨。可謂深切明著矣。觀其言陰入處
界及四大七大。皆云如來藏。又云畢竟無體。本無自
性。俱無處所。又云。此皆識心。分別計度。俱無實義。無
非皆真皆妄之論。旨趣深玄。盡思難測。故下文云。猶
非真非真。云何見所見。又云。真非真恐迷。我常不開
演。即此理也。此特先發明之耳。乃阿難及與大眾雖
悟一切諸有皆即菩提。妙明元心。心精遍圓。含裹十
方。猶不能知其生起。則不能了其目前。故又有忽生
山河大地。四大不相容之惑。所以世尊再為指出。覺
明為咎也。夫有所非覺。無所非明。性覺必明。妄為明
覺。覺非所明。因明立所。所既妄立。生汝妄能。無同異
中。熾然成異。此所謂生起之由也。而又曰。此迷無本。
性畢竟空。昔本無迷。似有迷覺。覺迷迷滅。覺不生迷。
則目前之山河大地可以蕩然。此如來藏中離即離
非。是即非即。不可世間及二乘權小以所知心而能
測度也。法華經云。如來明見三界之相。無有生死。若
退若出。亦無在世。及滅度者。非實非虛。非如非異。不
如三界見於三界之相。如斯之事。如來明見。無有錯
謬。必如是會。乃可謂以妙明。不生不滅。合如來藏。而
如來藏唯妙覺明圓。照法界者也。若眾生則不然。眾
生不達山河大地。由於無始覺明所生。以為萬法別
有根本。與我為緣為對。殊不知法無自體。皆由我識
心而有分別。若除分別。萬法自如。所謂非心非空。非
地水火風等。即心即空。即地水火風等也。所以下文
云。根塵同原。縛脫無二。識性虛妄。猶若空華。又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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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無漏真淨。云
何於中更容他物。正與法華如來明見之旨互相明
證也。阿難既聞覺明為世界之所生起。而又疑眾生
何因有此覺明之妄。不知覺明之妄因迷自有。迷則
無因。此無性之旨。又非二乘權學所能知也。夫無性
則無分別。以無分別而妄起分別。故能所對。待展轉
相生。無有休息。苟能於分別之中而識取於無分別
之體。則體性露現。根塵迥脫。始知從上巳來心本嘗
住。性自明淨。本周法界。一回覺悟。更不復迷。正所謂
見見非見。見不能及。通達實相。一切俱無也。故曰。識
迷無因。妄無所依。尚無有生。欲何為滅。若是沒量大
人於此直達本宗。則靈山一會儼然未散。奚阿難猶
切切以攝伏攀緣為請哉。亦慮末法有恁麼理。無恁
麼事也。謂生佛同是一心。則無生滅不生滅之別。謂
縛脫原無二致。則無煩惱菩提之分。固矣。然智體無
性無依。不能自了。遇緣方了。若尚未遇了緣。則如審
詳。因心至於二種根本非不曉然。將謂轉日用生滅
之心。反而依不生滅地。而能依所依蚤成生滅。此處
若不徹證。忽會根塵代謝。未有不爽然自失者。昔高
峰初年自以為有所發明矣。雪巖欽揭曰。日間浩浩
作得主麼。峰云。作得。又曰。夜間夢裏作得主麼。峰云。
作得。又曰。既睡著。無夢無想。無見無聞。主在何處。峰
遂惘然。噫。此即阿難疑斷滅時耶。所以世尊復舉聲
聞二義。使之自信自肯。要必確知本心不與根塵和
合。無毛頭許夾帶。然後獨步丹霄。自解作活。世尊曰。
若實無聞。聞性巳滅。同於枯木。鐘聲更擊。復云。何知
知有知無。自是聲塵。或無或有。豈彼聞性。為汝有無。
聞實云無。誰知無者。又曰。如重睡人。眠熟床枕。其家
有人。於彼睡時。搗練舂米。其人夢中聞舂搗聲。別作
他物。或為擊鼓。或為撞鐘。即於夢中自怪其鐘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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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響。於時忽寤。遄知杵音。自告家人。我正夢時。惑於
舂音。將為鼓響。阿難。是人夢中。豈憶靜搖。開閉通塞。
其形雖寐。聞性不昏。縱汝形銷命光。遷謝此性。云何
為汝銷滅。如此指示。正與雪巖同一機趣。佛祖無二
旨矣。試觀高峰日間夢裏主宰分明。可謂在聲色中
不隨聲色也。奚為無夢無想便乃徜然。當此之時。使
雪巖再舉聲聞二義。峰亦未必甘心直下。及枕子落
地。一回脫穎。豈他人所能回換。此所謂遇了緣也。又
如審知煩惱皆由六根招搖塵境。識性居中。發生虛
妄。猶如空華。本無所有。此可以言解結矣。然亦有永
絕生死。證於解脫。未免猶為識心者。始知生死解脫
均名幻化。捨結取結。全病所知。若非真妄俱捐。亦無
俱捐之量。言思路絕。廓爾現前。則安知知見無見之
旨。不猶為所知障哉。圓覺云。彼知覺者。猶如虛空。知
虛空者。即空華相。亦不可說。無知覺性。又云。眾生迷
於生死。妄見流轉。厭流轉者。妄見涅槃。以故不能入
清淨覺。非覺違拒諸能入者。有諸能入非覺入故。是
故動念及與息念皆歸迷悶。正謂此也。阿難曰。今日
身心。云何是結。從何名解。世尊曰。根塵同原。縛脫無
二。識性虛妄。猶若空華。又曰。知見無見。斯即涅槃。又
曰。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不取無非幻。非幻尚不
生。幻法云何立。解結大旨至矣盡矣。然古今人亦未
遂言下領者。是誰之過哉。昔石鞏以弋鹿過馬祖。祖
迓之。鞏問。還見鹿否。祖曰。汝是何人。鞏曰。獵者。祖曰。
汝解射否。鞏曰。解射。祖曰。汝一箭射幾箇。鞏曰。一箭
射一箇。祖曰。汝不解射。鞏曰。和尚解射否。祖曰。解射。
鞏曰。一箭射幾箇。祖曰。一箭射一群。鞏曰。彼此生命。
何用射他一群。祖曰。汝既知如是。何不自射。鞏曰。若
教某甲自射。直是無下手處。祖曰。者漢曠劫無明煩
惱。今者頓息。若石鞏所謂遇了緣者也。選擇圓通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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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持之理。亦大有宗趣。晦堂云。心外無法者不知煩
惱習氣為何物而欲盡之。翻成認賊為子。從上言說。
是隨病設藥。縱有煩惱習氣。但以如來之知見治之。
皆善權方便。誘引之說。若定有習氣可治。卻是心外
有法而可盡之。譬如靈龜曳尾於途。拂跡跡生。可謂
將心用心。轉見病深也。圭峰密公云。若能悟本法身。
本自無生。靈靈不昧。了了常知。無所從來。亦無所去。
然多生習氣執以性成。喜怒哀樂。微細流注。真理雖
然頓達。此情難以卒除。須長覺察。損之又損。如風頓
止。波浪漸停。豈可以一生所修。便同佛地。但可以空
寂為自體。莫認色身。以真知為自心。莫認妄念。妄念
若起。都不隨之。臨命終時。自然業不能繫。以二老較
之。則晦堂為宗而圭峰為趣。眾生根器高下不齊。苟
廢圭峰之說。則有執一切現成。反認虛妄以為真實
清涼。所謂即妄為真。如處陰影滅也。所以溈山云。若
是真悟之人。他自知時。修與不修是兩頭話。今雖從
緣得一念頓悟。自理猶有。無始習氣未能淨除。須教
渠淨除現業流識。即是修也。不可別有一法。教渠修
行。趨向從聞入理。聞理深妙。心自圓明。不居惑地。縱
有百千妙義。抑揚當時。此乃得坐披衣。自解作活始
得。以要言之。則實際理地不受一塵。萬行門中不捨
一法。若也單刀直入。則凡聖情盡。體露真常。理事不
二。即如如佛。溈山可謂宗趣俱備。深得如來權實兼
用之旨也。故善達宗者不滯乎趣。善會趣者不失其
宗。祖與教皆然也。即如選耳圓通者。謂從此入。不從
此住也。一根返原。六根解脫。六解一亡者謂捨權歸
實。非即權為實也。至於三決定義與三增進。漸次猶
治煩惱習氣之論也。然亦去其所本無為見有煩惱
習氣者言之耳。非謂別有一法。令其修治趣向也。一
切眾生不悟自心。於自心中妄見境緣。妄生取捨。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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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取捨。造十習因。受六交報。所謂以究竟無成畢竟
有。若能悟業無作。當下妄息。直見本心。心心不別。還
於本無。於所本無。實不見心外復有一切煩惱。即不
言修可矣。苟其未至。於本無則四十四心及諸天品
類層層位置。要皆增進中。有無輕重之驗。去一分煩
惱。即證一分真實。去之盡即證之極。亦非別有所謂
證也。若別有證。皆屬心外。於五陰中心生聖解。種種
計度。悉墮魔外。豈知等妙二覺尚有一分極微細所
知愚。惟佛一人始稱見性。然則常住真心。性淨明體。
凡夫具足。歷聖難盡。推窮究竟。不越吾宗為第一義
諦也。楞伽云。佛語心為宗。無門為法門。故教中無量
義海皆發無門之旨。所謂趣也。所謂正乎道之所歸
者也。


禪醉十則



禪醉者。何謂也。蒙周曰。醉者之墜車。雖疾弗死。骨
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天全也。予醉于禪而
寱。是猶墜車者矣。寱而無解乎醉。殆所謂骨節與
人同而犯害與人異歟。使天下之人因其寱而識
其醉。則予之得全乎天者。亦將以全乎人之天也。
反而齁齁然鼾而弗之醒至足矣。又安知其所謂
疾歟。


致知



崔子石師問佛於天然曰。某儒者將易而佛。得乎。天
然曰。儒不學佛。佛不學儒。儒不學儒。佛不學佛。吾聞
道不相學。亦不自學也。相學者寇人。自學者寇天。皆
道之所棄也。雖然子儒者也。吾與子言儒。孔子曰。致
知在格物。何說乎。崔子不能對。日有對而不侔。天然
進而語之曰。天下一知而巳矣。無所謂物也。自知窮
而為物物。又物物而物。益不窮焉。名之所昉乎。狀之
所紛乎。義之所別乎。類之所繁乎。之數者盡天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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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眾人者。日恫恫然而不自知所往。而不自知所
來。喜喜之。怒怒之。哀哀之。樂樂之。不以為縛。曷求其
脫。常憂不合。孰冀乎離。波波汩汩。遂成古今。是皆不
知其為物而安然者也。夫惡知乎。安然者之為是而
不知之為非乎。夫惡知乎。不知之為是而安然者之
為非乎。有智者惡其不知而以知為。貨以物為利。欲
貨出而利返。奔走道路。物我兩衡。主賓相易。自以為
知過眾人而不知其不若不知也。自以為不安於罔
而不知其不能安也。天下黑白同異。牝牡成毀而巳
矣。知黑而黑。知白而白。知同而同。知異而異。知牝而
牝。知牡而牡。知成而成。知毀而毀。固然者物猶不化。
矧其未至於固然者耶。若舉父於子。舉兄於弟。舉夫
於婦。則人之父子兄弟夫婦是必啞然而獨不啞然
於知黑白同異牝牡成毀者。聖人之所以不能無言
也。言出而是人不知其非是。言出而非人不知其非。
非是非者萬物之鄉也。引知於物而非會物於知者
也。是故學聖者愚。學愚者賢。聖人遇愚而賢。遇賢而
愚。知而不知。不知而知。物而不物。不物而物。物而不
物。物盡我也。不物而物。我盡物也。物盡我者。無物。我
盡物者無知。無知而知。不足言矣。故曰。藏天下於聖
人易。藏天下於天下難。


近非道



戊子夏。阻饑於海雲。其徒少食而讓。天然喟然曰。吾
道其以人喪耶。又一日食而任。天然喟然曰。吾道其
以天喪耶。內記巖子揖而前曰。巖得間矣。昔也食而
讓。夫子以為道非讓之所幾也。今也任。任斯近矣。聞
以人喪。未聞天喪者也。敢請。天然曰。君子猶惡其近
之也。適燕者八千里。吳半之。齊又半之。人知夫齊近
而吳遠也。亦知乎近猶齊而遠猶吳乎。吳與齊其有
辯乎。無辯耶。半之又半之。其有辯乎。無辯耶。人有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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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者。解衣適體。磅礡於無何有之鄉。適適然爾。忽而
覺焉。曰。君子不以容飾眾。不以私棄物。吾囚首裸身。
吾不能使茅吾心而塞吾目也。一旦峨冠冠之。文衣
衣之。夏伏浹汗如注。乃久而苦之曰。甚矣。吾之不能
安其天也。夫人出而拱揖。入而偃息。無是我也。誰為
非歟。吾向者獨居寢處。解衣磅礡。無與人耳目。奈何
自困。若是。是眾人以天而吾獨以人也。於是去冠還
衣。從乎其朔。而後知向者之樂。不假人也。苦而後知
其樂不假人之為然也。傭者過之。怪而問焉曰。夫誰
不莊於處眾而佚於自處耶。而嘻嘻其幾得之若外
加何為。者人不能荅。而終以為非傭者之所知其樂
也。嘻。天下之士之去其仁義禮智以為道也。亦若是
巳耳。夫仁生於未仁。義生於未義。禮生於未禮。智生
於未智。夫未仁非不仁。未義非不義。未禮非不禮。未
智非不智。非不仁義禮智而後仁義禮智。猶是未仁
義禮智也而後未仁義禮智。猶是仁義禮智也。鶴脛
長。鳧脛短。鶴不長其長故鶴。鳧不短其短故鳧。不長
其長者之不能不鶴。何異乎長其長者之不能鶴也。
不短其短者之不能不鳧。何異乎短其短者之不能
鳧也。迷此者罔。覺此者殆。罔與殆皆道之所不共也。


天不可合



潛子為有得於天也。日以合天之說。造而餘以變物。
天然聞而歎。撫而告之曰。天可合乎。天可合亦可離
也。天可離乎。且而窮上下四維之蒼蒼。之冥冥。之蓬
蓬。之轟轟。之烈烈。之濛濛。之潺潺。之亭亭。之森森。之
潑潑。之汩汩。之歷歷。且而牖聰鑿明。鏤思刻慮。以求
彷徨乎。天之所以然。天之所以不然。譬西行者東馬
首矣。猶敝敝然曰。若合若不合。若離若不離。言之倫
與否不可得而正也。語天者曰。鵠不日浴而白。烏不
日黔而黑。曰。白與黑非人之所與也。而白之。而黑之。
[011-0188c]
誰將與乎。鵠不自白。有為白者。烏不自黑。有為黑者。
抑而知乎鵠不自鵠。有為鵠者。烏不自烏。有為烏者。
鵠與烏方不能自天。其天吾與若日滑滑乎。天其白。
天其黑也。然乎不然乎。人有獻鹿者曰。馬也。人有進
鐘者曰。甕也。則吾與若必相目而笑。為勿足辯也。何
居乎。鵠與烏而固之。則何不仰觀翔而南麓者。適適
然不知其為南也。不知其為翔於南者也。奚似乎。則
何不仰觀乎翔而北麓者。適適然不知其為北也。不
知其為翔於北者也。奚似乎。頃而南者復翔而北亦
猶乎北也。亦猶乎北者也。頃而北者復翔而南亦猶
乎南也。亦猶乎南者也。頃而南者北者相遇諸途。且
不知其為南者為北者。且不知其非南者非北者。且
不知其非非南者非非北者。上下頓易。四維錯處。人
我相失。名實俱喪。吾與若且收而視。塞而聰。休而心
志。絕而內外之辯。去而離微之知。而今乃廓然于向
之。所謂白者非白也。黑者非黑也。則所謂鵠者非鵠
也。烏者非烏也。天乎人乎。颶風怒發。不擇其號。吾又
惡知其為調調乎。為刁刁乎。吾與若一鵠烏也。古與
今一吾若也。放乎六合之際。舉乎褦襳之間。無所與
合安所得離哉。


天不可非



於是潛子爽然失戃。然若有悟也。曰。天乎其不可以
言言乎。其不可以議議乎。其不可以知知乎。其不可
以識識乎。某也向者。以言言天而不知是言非天也。
以議議天而不知是議非天也。以知知天而不知是
知非天也。以識識天而不知是識非天也。然則天無
是而有非乎。去其非而是自是不必是乎。天然曰。噫。
猶是合天之說也。曩也子以合合知其不可合也。而
離之是又以離為合者也。何離乎。曰。離非天者也。何
非乎。曰。落馬首。穿牛鼻者也。而且牛者誰耶。而且馬
[011-0189a]
者誰耶。而且落。而且穿者誰耶。觀海者足地不得其
海之全也。身乎海而後上下四旁。內外本末。所見無
非海者。君子體道。其初也如受。其既也如棄。其終也
如未始受。未始棄。非去其受與棄之跡也。夢涉水者
覺不摳衣。夢饜酒者覺不攤髮。當其夢也。廣廈高堂。
猶是椅席琴瑟。猶是人物牛馬。猶是車服玩好。猶是
而宴會。而拱揖。而談而笑。而喜而怒。而是而非。無非
夢者。及其覺也。高堂廣廈無別。椅席琴瑟無別。人物
牛馬無別。車服玩好無別。亦宴會。亦拱揖。亦談亦笑。
亦喜亦怒。亦是亦非。無非覺者。夫是覺者則必非夢
者。是夢者則必非覺者。因而是夢覺者則必非非夢
覺者。非非夢覺者則必是非夢覺者。而豈知欻然而
夢。亦欻然而覺。欻然而覺又欻然而夢。吾與若久相
安於推移之中。無有為是。誰與為非。無有為非。誰與
為是。是亦一吾若也。非亦一吾若。夢亦一吾若也。覺
亦一吾若。果且有是非夢覺乎哉。果且無是非夢覺
乎哉。域之西有幻師者。能使男女從口出。若器若具。
若醴若饌。又從男女出。拜起坐立。嘻笑怒罵。無異真
者。聚觀如堵。容貌音聲。幾不可辯。幻者曰。諸而以幻
我乎。若亦幻也。以若真乎。吾亦真也。然若之所謂真
與幻者。父母之所生一日。百年之所異巳耳。然吾觀
幻師如父母。觀若之父母如幻師。且奈何者。吾又觀
一日如百年。觀若之百年如一日。且奈何者。且若能
非吾。吾亦非若。若能自是。吾亦是吾。是非之權。兩用
真幻之數。相窮古今皆然也。諸君去矣。吾不敢復以
言惑矣。於是收而器具。攢而醴饌。使從男女入。男女
從幻師入。遠近觀者一時俱散。


鴨腳木



天地廣漠也。萬物繁息也。山川流峙也。草木森秀也。
男女家室也。人事同異也。鴨腳木而巳矣。破子卷破
[011-0189b]
顏而進曰。自天地乎。自萬物乎。自山川乎。自草木乎。
自男女乎。自人事乎。天然曰。此固然之說也。固然者
不可以語道久矣。卷曰。非天地乎。非萬物乎。非山川
乎。非草木乎。非男女乎。非人事乎。天然曰。去物之理。
絕類之通。猶聞聲而悟。見色而明者之所為也。卷曰。
然則天地非天地而天地也。萬物非萬物而萬物也。
山川非山川而山川也。草木非草木而草木也。男女
非男女而男女也。人事非人事而人事也。將為轉物
而不若。其轉己也。轉物者同己。轉己者同物。同于己
者己不可敗。同於物者物莫能過歟。天然曰。噫。所謂
喪我者耶而未也。夫物不勝絕。我不欲喪。聖人之道
幾之者失之矣。於是卷蘧蘧若夢之覺也。曰。卷得之
矣。夫惡知天地萬物。山川草木。男女人事之不可以
我與耶。夫惡知我之不可以我與耶。夫子曰。物不勝
絕。固哉。物不勝絕也。而又惡知其不絕者之猶絕耶。
夫子曰。我不欲喪。固哉。我不欲喪也。而又惡知其不
喪者之猶喪耶。劍刃之蜜。舐之者傷。毒蠱之水。嘗之
者亡。思與慮。智與故之為道寇也。今而後卷得之矣。
天然咄而曰。吾道墜矣。卷瞿然起避席。久而後言曰。
卷也向與道遠。夫子猶進而語之。靡有合也。亦勿棄
也。今而卷若得之矣。而夫子曰墜。墜者何謂也。然則
卷皆非歟。何為是者。言畢壘足而立。側而聽。天然間
然曰。天下無有得道者也。亦無有失道者也。夫誰得
而是而非之也耶。鴨腳木而巳矣。以為是鴨腳木。鴨
腳木不受是也。以為非鴨腳木。鴨腳木不受非也。然
是亦不能外。非亦不能外。鴨腳木而巳矣。故吾知天
地鴨腳木也。萬物鴨腳木也。山川男女鴨腳木也。草
木人事鴨腳木也。而不知鴨腳木。吾亦鴨腳木也。若
亦鴨腳木也。而不知鴨腳木。豈惟吾與若不知鴨腳
木。亦不知然而非無鴨腳木也。此其所以為鴨腳木
[011-0189c]
也。夫此其所以為鴨腳木也夫。


性習



習之不可語於道者非性之所恆有也。性之所恆有
則習之所恆無者而巳矣。日為之而是不知其是。日
為之而非不知其非。是與非非我之所得而有也。我
不得而有。有之斯愚。我不得而無。無之斯蕩。天地之
曠。古今之寥。貴賤。智劣。勇怯。情偽。苦樂。生死。寵辱。共
相推于愚與蕩之域而不止者天下皆然也。然則有
之不可以無也而有之以為性。無之不可以有也而
無之以為習。殆庶幾乎。天然曰。噫。此道之所以不明
歟。夫習非我之所得而有。則性亦非我之所得而有
也久矣。夫性非我之所得而無則。習亦非我之所得
而無也久矣。性苟可有。何異于習。習若可無。性亦難
辯。古之聖賢所為行仁蹈義。體道服德。莫不明於其。
故謂確乎我之性命所從出之原而不覺其習者。至
於興一念而非聖賢之正。行一事而非天理之極則。
推之於見聞之數。欲一一澄而汰之以訖于無有。而
試思一念之興。興于何自。一事之行。行于何成。以其
非聖賢。非天理也而曰。此見聞之端從外而至。乃向
之行仁蹈義。體道服德。則又深切著明。以為必自己
出而堅持於無敝。此直人情欣厭之所形耳。安知乎
是則皆是而非則皆非也耶。皆是無是。皆非無非。無
是而不有於其所有。無非而不無於其所無。是故性
與習者人之所執。而返之皆可以為道也。易曰。智者
見之謂之智。仁者見之謂之仁。百姓日用而不知。仁
智是而百姓非耶。百姓是而仁智非耶。苟非其人。道
不虛行。無傳之旨。吾知更千萬祀而終不得或偽也
巳。


百姓日用而不知



百姓者聖人之所出也。生於男女之間。長乎飲食衣
[011-0190a]
服之際。言無異詞。行無異軌。囿乎見聞。安其嗜好。熙
熙然處乎儔伍之中而不知天地之外。委形耕鑿。絕
志漁樵。蕩乎聲色貨利而不以為恥。馳乎宮室輿馬
遊獵伎樂而自以為樂甚。讀古人之書。模古人之作。
掇其詞以為文章華藻。茹其理以為博聞精識。布其
德于倫物行誼之林。大其業于功名節烈之事。歷憂
患而不悛。處生死而無憾。山川陵谷之浩瀚。風雨雲
煙之變忽。草衣木食之絕俗。微言玄義之深雄。遇之
若固然而不求其故。取之一日之樂而棄若從無所
遭之時。奪之以忽然而不知懼。縱之以百年而不知
止。盡天下古今之人未有能踰之者也。君子曰。此可
用而不可用也。其可用者聖人不得而及之也。其不
可用者聖人不得而驕之也。匪惟不驕。雖驕之而不
可也。花者香而巳矣。有鼻者所共聞也。即而求之而
有不可得巳。水中之月。皓皓濯濯。心目遇之。適焉巳
耳。而終不知其所至。聖人之於百姓也。無與為生而
悠然其並生。無與為長而茁然其並長。言不可異。不
出百姓之無異。行不可別。不踰百姓之無別。迥於見
聞而故囿之。脫乎嗜好而故安之。拔乎儔伍而處之
若昔。絕乎天地而昏然如瞶。群耕鑿而無餘心。混漁
樵而有遐樂。去聲色貨利之習若濡焉。不恥于人。泯
宮室輿馬遊獵伎樂之情。未嘗絕人以樂。讀書摹古。
作述猶人。同文章華藻于詞林。採博聞精識于碩彥。
倫物行誼。德固嘗稱節烈。功名業亦所重。不攝於憂
患而趨避。如塗人不動于死生而去來無奇跡。酷性
于山水陵谷而忘其高深。寄情於風雨雲煙而任其
舒卷。慕草衣木食而不知其所以然。愛微言玄義而
等若朝歌市語。一日樂之。百年如夢。古之君子所為
日徘徊于此。終其身而不得其妙者也。而又曰。百姓
不知不如聖人。聖人知之不如百姓。百姓知之失其
[011-0190b]
百姓。聖人不知迭乎聖人。此又何說也。惡其似也。何
似乎。知之故似之也。知其並生而安于男女。知其共
長而成于飲食衣服。無異詞以為言。無別軌以為行。
見聞因乎耳目。而嗜好順其心思。耕鑿愛其委形。而
漁樵取其絕志。儔伍之中可以休矣。天地之外何必
求焉。豈聲色貨利之可濡。曾宮室輿馬遊獵伎樂之
足易。或倫物行誼。或功名節烈。憂患可避。生死曷逃。
山川陵谷。風雨雲煙。耳目足樂。遑顧其他。草衣木食。
微言玄義。身心無外。言之弗及。無有一日。何謂百年。
此殆知乎百姓之不知者耶。然而百姓之不知也固
如是乎。非耶。故曰。惡其似也。夫百姓以不知而不能
為聖人而以知失其百姓。使苟悔其知之失而安于
其初之不知。以為聖人之所不如而亦不可以為道
而道。又終不離乎百姓之不知也。抑難言之矣。古人
有言曰。道在穿衣食飯處。行住坐臥處。迎賓送客處。
及其悟焉。又蚤不是也。在百姓方缺。然其弗克。悟及
其悟而猶非之。然則將何處此而後無弊哉。孔子曰。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若孔子者殆所謂知道者
歟。抑或別有說焉而不得言其所以然者歟。


椎魯



椎魯之士可以合道而不可以為道也。何謂合道。為
其有道之用。有道之心。有道之功而終不得自處焉。
故曰不可以為道也。天下寒衣饑食而巳矣。我不敢
知曰。聖人猶乎人。亦男女居室。吉凶趨避而巳矣。我
不敢知曰。聖人猶乎人。然而耕夫蠶婦。衣食之外無
所事。飽煖之後無餘情。行乎居室無所論其美惡。接
於美惡不能動其欣厭之亻愛。不至於大寵憂。不至
于大辱。苟有趨避。脫然而止。而無為預于先為。善于
後之計。我固知其有道之用也。有其用而不居其德。
亦不復知其不居之為是。此其心即聖人猶難之。而
[011-0190c]
且遇君子而自不以為穢。遇小人而自不以為潔。聞
一善言。見一善行。或亦咨嗟詠歎之。乃斷斷然不得
其取。以自為之意及其惡惡也。非有必惡之心。故愛
惡之情可以頓易。轉移之處。理義莫憑。此則盡聖人
百年之功而不及其一日之所行也。惟是與物而不
了。遊聖人無礙之藩而不能。以自有之而自處之。遂
終其身為椎魯之士而巳矣。然則或可為乎。曰。可得
其人而師之。明于其方而堅志定氣焉。及旦暮遇之。
然後知其不可以告人者也。


聰辯



聰辯不可以為道也。天下之士皆知聰辯不可以為
道也而卒莫廢然。置之而不用。徒曰道不可以智知。
不可以識識耳。果若是也。則夫不可以智知。不可以
識識者又何為乎。天地山川。草木人物。道之散也。心
思耳目手足。道之載也。此可知者也。曰。天何以高。地
何以卑。山川何以流峙。草木何以盛茂。人物何以靈
蠢。心思何以睿智。耳目何以視聽。手足何以持行。此
可知乎以為不可知矣。而安然以俟其一日之至道
亦未可絕也。而聰辯之士乃詡詡然曰。天自高也。地
自卑也。山川自流峙也。草木自盛茂也。人物自靈蠢
也。心思自睿智也。耳目自視聽也。手足自持行也。其
可知者百姓之所共也。其不可知者聖人不容鑿也。
于是舉天下之道相率焉。至於不可知之域而止。而
豈知即其知之所為變現者歟。聲色可樂也。亦知其
不可樂也。宮室輿馬園沼遊佚可樂也。亦知其不可
樂也。玄言妙義識解意會可樂也。亦知其不可樂也。
可樂者人之情也。不可樂者返其情以合道者也。人
之不順其情而反之以為道者知之能事耳可恃乎。
寤可恃也。寐可恃乎。生可恃也。死可恃乎。且而巧託
乎不知之域其心亦甚不安矣。人有修髯者。生以來
[011-0191a]
適適焉矣。詰者曰。人之寢也必有覆也。彼修而髯者。
覆內乎。覆外乎。其人忽而疑焉。終其夕。內外無所措。
或告之曰。髯自昔矣。而今乃疑。何謂也。知之故不能
忘之也。其人悟而廢然。若假寐者達旦而不能復寢。
非其昔之所忘之也。今之為道者。非其知而疑則其
假寐者而巳矣。以支那之人習支那撰述。或一二過
而誦成。或五六七八過而誦成。讀梵書則終日而不
憶一字。無所容其知識之心也。使童子習焉。則唐梵
無別。無所求其知識之理也。以無知識之心合無知
識之理。久必冥契。而天下之人之不能不容心其間
焉。而曰道難合也。道難合也。吾是以啞然而不能噤
耳。


非習非心



識何生乎。曰。生乎習。習何成乎。曰。成乎心。心何依乎。
曰。依乎識。何謂生乎習。曰。人之始孩也。啼與笑而巳
矣。示之以白。不知其為白也。示之以黑。不知其為黑
也。長而後黑白判然。不可易矣。原其初不過習。聞乎
人之所謂白者。所謂黑者。久之而遂謂我之能辯乎
白。能辯乎黑也。於是更有以能辯者為心而不知其
為識也。既不知其為識而又欲使識與習遠。是猶絕
稻種而刈其根。不知其傳于穀之所含而布者廣矣。
然則去習何道乎。曰。問其習之所成者而巳。語始孩
者曰白。怡怡焉耳何物乎。語始孩曰黑。怡怡焉耳何
物乎。此非黑白能易乎始孩之心也。而非心則黑白
終無所附。乃人無端而黑白之。始孩又無端而習。聞
乎人之黑白而黑白之虛妄相承。窮千百劫而世間
之名相牢不可破者。萬法雖虛而持萬法之心不能
虛也。是故愚人除境不除心。智者除心不除境。境影
也。心形也。形直而不得其影之曲。形曲而不得其影
之直。人知影之曲直咎不在影也。獨不知形之曲直
[011-0191b]
咎亦不在形。遂使除心之法與除境同功。而天下之
自以為智者。究亦無異於愚人之所為。此道之所弗
可成歟。昔華氏國有白象。國之人犯罪。則必令蹈殺
之。頃象廄為火所焚。移置寺中數月耳。付之罪人則
鼻嗅舌舐而去。國王怪而問之。智臣曰。此象近寺。忘
之耳。移之屠肆。當反其舊。王從之。其言果驗。說者謂
習之力所致也。則何以習于廄亦可易于寺。苟以為
心之力所致。則在寺之心當不復為近屠之心可易
非習。可為非心。然非習不能不為習之所囿。非心不
能不使心隨所轉。故曰。依于識也。而要所囿者終非
習。所轉者終非心。則所依者終非識。而古今之大聖
人徒有俛首噤口焉。此吾之所以不得言之也歟。
[011-0191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