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430 二隱謐禪師語錄-清-謐 (master)


二隱謐禪師語錄卷第六


江南揚州高沙天王禪寺 湖廣荊州江陵水月禪院 嗣法門人 超巨 超秀 等編


示眾



「晚參屺山。今日結制無他,秪要諸人識自面目。且諸
人面目作麼生識?若是靈利衲僧,不離四威儀中,面
目儼然,無處逃避,擬更別求,千里萬里。若是膠柱調
絃的,向一念未生前著,倒大似冷水裏浸石頭,有甚
用處?若是盤中走珠的,東西南北、四維上下,面面相
看、面面相睹,東湧則西沒,西湧則東沒,急水裏捺葫
蘆相似。有甚定奪?仔細看來,活又活不得,死又死不
得,不死不活猶落窠臼。且道畢竟作麼生?跏趺坐落
三更月,經行踏斷一溪雲。」


示眾,舉仰山寂禪師因雨下,天生上座謂師曰:「好雨!」
仰曰:「好在甚麼處?」生無語,仰曰:「某卻答得。」生曰:「好在
甚麼處?」仰指雨,生又無語,仰曰:「何得大智而默?」師云:
「仰山真實為人、為天生上座著一臂力,可惜扶伊不
起。今日屺山連雨無人道,好亦無人追究,且道點點
落在甚處?諸人各下語看?」


示眾,舉雲居簡和尚因僧問:「孤峰獨宿時如何?」居曰:
「九間僧堂裏不臥,誰教你孤峰獨宿?」「這裏設有人問
屺山:『孤峰獨宿時如何?』但云:『也要是箇人始得。』何故?
秪見白雲去又來,誰知來去雲縱絕?」


示眾,舉韶州乳源和尚上堂曰:「西來的的意不妨,難
道眾中莫有道得者?出來試道看?」時有僧出禮拜,源
打曰:「是甚麼時節出頭來?」便歸方丈。師云:「乳源下個
漫天網子,擬釣鯨鼇。這僧欲躍龍門,返遭點額。即今
眾中莫有為這僧代一轉語、俾伊挐雲攫霧去不妨?
好手有麼?有麼?速道!速道!」


示眾,舉潭州肥田慧覺伏禪師因僧問:「如何是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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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邊事?」慧曰:「髻中珠未解,石女歛雙眉。」曰:「出世後如
何?」慧曰:「靈龜呈卦兆,失卻自家身。」師云:「這僧秪解途
中問路,不識路在腳頭。慧老雖是到家的人,荅語太
犯回互,使這僧不能直下痛快,未免躊躕。若有人問
屺山:『如何是未出世邊事?』但云:『鵲巢丹頂上,蘆穿雙
膝間。』曰:『出世後如何?』但云:『消息杳然無覓處,飲光徒
自弔金棺。』」


示眾,舉幽溪和尚因僧問:「如何是祖師禪?」溪曰:「泥牛
步步出人前。」僧曰:「處處該不得時如何?」溪曰:「夜半石
人無影像,縱橫不辨往來源。」師云:「若論祖師禪,恁麼
道正未得在!何故?以幽溪道的,明中太露,暗裏偏幽,
未到雙彰雙放,何得雙收?設有人問屺山:『如何是祖
師禪?』向道:『石人無舌解談玄。』僧曰:『處處該不得時如
何?』」師云:「古鏡不留影,萬象任縱橫。」


示眾,舉汝州首山念禪師因僧問:「如何是佛?」山曰:「新
婦騎驢阿家牽。」曰:「未審此語甚麼句中收?」山曰:「三玄
收不得,四句豈能該?」曰:「此意如何?」山曰:「天長地久,日
日齊明。」師云:「首山為人,步步緊俏,句句光新,其奈這
僧轉身無路,罔費婆心。若有人問屺山:『如何是佛?』向
道:『木童騎虎石人牽。』曰:『未審此語甚麼句中收?』但云:
『三墳收不得,五典豈能該?』曰:『此意如何?』亦云:『亙古亙
今,無遷無變。』且道屺山與首山還有差別麼?具眼者
辨。」


示眾,舉遵古禪師因僧問:「空劫無人能問法,即今有
問法何安?」古曰:「大悲菩薩甕裏坐。」師云:「這僧問太古
怪,遵古荅甚稀奇。可惜這僧不解轉身吐氣。今日若
有人問屺山,向伊道:『波外更無水。』且道山僧道的與
古人道的是同是別?」


示眾,舉郢州芭蕉禪師因僧問:「如何是向去底人?」蕉
云:「董家稚子聲聲哭。」「如何是卻來底人?」蕉曰:「枯木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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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露爪牙。」師云:「向去卻來,路頭原在腳跟下。芭蕉荅
話,背面菱花無二容。若有人問屺山:『如何是向去底
人?』向道:『初生豹子斑猶隱。』『如何是卻來底人?』亦云:『苔
封古殿益光騰。』」


中秋示眾,「月圓如鏡印中秋,萬象森羅一鑑收。月缺
月圓恒似鏡,是誰箇裏展雙眸?記得潭州道吾悟真
禪師因僧問:『如何是常照?』吾曰:『針鋒上須彌?』『如何是
寂照?』吾曰:『眉毛裏海水。』『如何是本來照?』吾曰:『草鞋裏
𨁝跳。』僧退,吾曰:『常照寂照本來照,草鞋底下常𨁝跳。
更會針鋒上須彌,眉毛中水常渺渺。』」師云:「這僧只解
問話不解轉機,可惜吾老一片婆心無人領略。這裏
若有人問:『如何是常照?』向道:『芬芳桂萼香光耀。』『如何
是寂照?』『石室無燈秋月照。』『如何是本來照?』『藕芽芋子
盆中跳。』眾中莫有會者麼?若也會得,一任咀嚼。其或
未會,切忌拈牙搭齒!」


示眾,舉杭州瑞龍院希圓禪師因僧問:「如何是和尚
家風?」圓曰:「特謝闍黎借問。」曰:「借問即不無,家風作麼
生?」圓曰:「瞌睡漢。」師云:「這僧問太實頭,究竟全無透露。
希老荅雖善巧,分明靴裏動指。恁麼荅話,瑞龍始得。
若在屺山則不然,如有人問:『如何是和尚家風?』山僧
劈脊便棒。設云:『棒即不無,家風作麼生?』亦云:『不識痛
󴕈漢。』若是皮下有血的漢子,定然棒底翻身。其或未
然,切莫辜負自巳。」


法語



示文學閻澤遠



從上諸祖出身,向道因緣,有從帝而出者,有從王而
出者,有從宦而出者,有從士而出者,有從貧而出者,
有從賤而出者。雖所出有差,而所歸則一也。及其於
道稍有所見,有滯而不化者、有化而便行者,其故何
哉然?滯而不化者,以不經師故也;化而便行者,以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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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辣鑪錘故也。不經師者,抱守偏枯,固執一橛,自救
尚不能了,豈能為得人耶?經過鑪錘者,如走盤珠,圓
轉無滯,如獅子王,爪牙全備,便能橫行宇宙,獨步大
方,任是天下老和尚及從上諸祖出來,誰奈伊何?然
雖如是,也要見個人始得。所以道:秪恐不是玉,是王
也大奇。因此,凡諸大禪師見道之後,有隨師十年二
十年者,水邊林下,深潛厚養,及其果熟香飄,龍天推
出,便如獅子噴人,誰敢當前?出家人須到恁麼田地,
始不辜其初志向道,亦不負其父母深恩。父母若報,
佛恩亦報;佛恩既報,巳志全舒。從此生生恒行佛道,
豈非快活人哉?若稍有絲髮牽纏,便不得也!眉公精
勤入道處,於兵戈擾攘如不聞見。一日早起,因拈起
扇子又放下,方知古佛成巳久矣,便能偈頌,頃刻之
間成篇聚卷,數日之內不覺盈帙,因名曰九峰因緣
使,倉頭呈老僧看,要祈筆削,但是不負來意,借此以
報真誠耳,何為筆削哉?復示偈云:字細愁遙看,坡高
怕再登。春光如再得,也是墮崖薪。


示陳瑞英



欲了本分事,切忌求言語。言語雜於心,本分不相似。
所以古人道:但向巳求,莫從他覓。若從他覓,反被他
使。豈不見箬菴和尚示汝道:「勤求警策做工夫,散亂
昏沉盡掃除。後夜黑雲消散盡,長天如水一輪孤。」瑞
光又道:「話頭到手急提撕,只貴胸中耿耿疑。猛力一
槌俱擊碎,這回方見是男兒。」寶壽亦道:「有志知因,復
能知果。世出世間,悟時自度。」中間有教汝提話頭者,
有教汝做工夫者,有教汝知因識果、悟時自度者,爭
似我?長水微和尚示汝云:「這著從來個個周,只緣迷
悟隔山丘。若能㘞地翻身去,半夜扶桑湧日頭。」雖然
如是,也是一口砂糖一口屎,未免總被他使。若是伶
俐道者,向他諸善知識未免開口豁然猛省,則知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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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塵塵爾,剎剎爾,一切萬法,頭頭盡露,觸處全真,
何物不是瑞英本來面目?所以道:若人識得心,大地
無寸土。又云:一人發真歸源,十方世界悉皆消殞。果
到這般田地,連山僧這一絡索也不消得,那時山僧
還要為汝墮拔舌犁耕地獄去在!何故?不見道:牽牛
下水先濕腳?


示嵩巖恒公



恒初道契,與余初未相善,承伊曲採虛聲,勤逼為導。
若論個事,向未請之先、未來之際早巳盡情露布了
也,那堪更待掉三寸舌、鼓兩片皮,然後而為說法者
乎?然雖如是,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聞公曾見密
師翁來,造詣巳深,今又每每入室咨參,蓋為曲誘群
兒,假為先導,竟不知是真耶、假耶,欲余開示。余直,結
舌有分,說個甚麼好?抑不得巳,舉個公案聊為旁通。
昔日,芙蓉訓禪師問歸宗和尚:「如何是佛?」宗曰:「汝還
信否?」訓曰:「和尚誠言,焉敢不信?」宗曰:「即汝便是。」訓曰:
「如何保任?」宗曰:「一翳在眼,空花亂墜。」看他古人,垂手
處,曲盡人情,當頭點破,了無疑礙,又恐成窩作窟,隨
手更與腦後抽釘。向這裏著得隻眼,豈惟看破歸宗、
芙蓉二老?則從上三世諸佛、歷代祖師都被你一時
捉敗。雖然,也須是個人始得。他時異日,果得一旦相
應去,更須攔腰一頓。何故?不見道:「殺人須見血,為人
須為徹。」


示恐聞座主掩關



從上祖師於法門中作大關鍵,等閒發大機,闡大用,
接誘後昆,未嘗不於經、律、論三藏一一透過者。然雖
一一透過,其實未嘗認著一字。所以迦文自道:「如標
月指,觀其的旨,秪是要人識月而巳。」今恐聞講主,英
姿秀拔,久參教乘,於天台、賢首兩宗濫翻,無底口似
血盆。驀逢衲僧問伊:「未開口巳前一著,子如何展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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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眼如木𣔻、口似鼓槌,便轉身不得。因此忽發大
心,猛著精彩,欲向無轉身處覓箇轉身句子。又恐前
無新證,退失故居,遂以話頭問取於師,師曰:「問話底
是誰?」恐曰:「只是無箇入頭處。」師曰:「正好著力。」古人道:
「但辦肯心,必不相賺。」果能於此用力之久,則一旦豁
然貫通,到此田地便可橫身宇宙、獨立大方,拈莖草
作丈六金身用、將丈六金身作一莖草用,卷舒自在、
殺活自由,任是三世諸佛、歷代祖師到來,也須立在
下風,管教容身無地。且道為甚如此?驚群須是英靈
漢,敵勝還他獅子兒。


拈頌



舉趙州到一菴主處云:「有麼?有麼?」主豎起拳,州云:「水
淺不是泊船處。」便行。又到一菴主處,云:「有麼?有麼?」主
亦豎起拳,州云:「能縱能奪,能殺能活。」便作禮而去。師
云:「二庵主,同天共日,風味不殊。老趙州,溪山雖異,俊
逞玄機。雖然如是,用盡自巳心,笑破他人口。且道眾
中還有識者麼?如或未知,更為頌出:一樣拳頭兩樣
看,明明當面被欺瞞。縱然弄得機關巧,到底難經識
者觀。」


舉雲門到鵝湖值上堂,曰:「莫道未了底人,長時浮逼
逼地。設使了得底,明明得知有去處,尚乃浮逼逼地。」
門下問首座:「適來和尚意作麼生?」座曰:「浮逼逼地。」門
曰:「首座久在此住,頭白齒黃,作這個語話?」座曰:「上座
又作麼生?」門曰:「要道即得,見即便見。若不見,莫亂道。」
座曰:「秪如道『浮逼逼地』又作麼生?」門曰:「頭上著枷,腳
下著杻。」座曰:「與麼則無佛法也。」門曰:「此是文殊、普賢
大人境界。」師云:「雲門如大象渡河,截流而過,步步絕
行蹤。首座似狐走冰流,競競業業,進退皆不了。了不
了且止,作麼生是文殊、普賢大人境界?頌云:佳人二
八懶梳頭,撩起髼鬆髮便休。到底還他肌骨好,不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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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粉也風流。」


舉楊岐問慈明:「幽鳥語喃喃,辭雲入亂峰時如何?」明
曰:「我行荒草裏,汝又入深村。」岐曰:「官不容針私借一
問。」明便喝,岐曰:「好喝!」明又喝,岐亦喝,明連喝兩喝,岐
禮拜,明曰:「此事是箇人方能擔荷。」岐拂袖便行。師云:
「楊岐具大機大用,慈明具大用大機,彼此真機互換、
縱奪可觀。眾中莫有知他二老落處者麼?捉兔還他
鷹眼疾,辨風須是瞎波斯。頌曰:荷葉團團團似鏡,菱
角尖尖尖似錐。一時鋪在沙灘上,換卻眼睛誰得知?」


舉僧問保寧:「先德道:寒風凋敗葉,猶喜故人歸。未審
誰是故人?」寧曰:「楊岐和尚遷化久矣。」僧云:「正當恁麼
時,更有甚麼人為知音?」寧曰:「無眼村翁暗點頭。」師云:
「保寧當頭指點,太煞分明。這僧要識故人,多被眼礙。
如何得不被眼礙去?覿面無回互,分明在目前。」頌曰:
「故人面目示森嚴,更覓知音似未諳。堪嘆保寧端的
處,毫釐差隔萬重關。」


舉僧問興化:「四方八面來時如何?」化云:「打中間底。」僧
作禮,化云:「我昨日赴個村齋,中途遇一陣卒風暴雨,
卻向古廟裏避得過。」師云:「這僧問得希奇,興化荅得
古怪。然雖如是,末後不應贅語。何故?相知不在千杯
酒,一盞清茶也醉人。頌曰:任爾四方八面來,中間一
味打將去。銀山鐵壁勢崔嵬,鐵眼銅睛覷不及。」


舉徑山洪諲禪師因僧問:「掩息如灰時如何?」山云:「猶
是時人功幹。」僧云:「幹後如何?」山云:「耕人田不種。」僧云:
「畢竟如何?」山云:「禾熟不臨場。」師云:「這僧慣向鬧市取
靜,大忘塵世。徑山老人偏於孤峰接人,不居泉石。且
道畢竟意歸何所?行人更在青山外,未許行人離市
廛。頌云:萬壑千溪徹底寒,草枯木落憔無顏。大鵬豈
向凋枝宿,奮翼高飛透九天。」


舉東京天寧芙蓉道楷禪師因僧問:「夜半正明,天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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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露。如何是不露底事?」楷云:「滿船空載月,漁父宿蘆
花。」師云:「芙蓉應機接物處,針鋒不露,隱顯互陳。若透
這僧問頭,切忌日中逃影。頌曰:揭開雲霧日東昇,萬
壑千巖疊翠層。個裏是誰雙眼瞎,分明不見碧嶙𡾓?」
舉舒州浮山法遠圓鑑禪師因僧問:「如何是祖師西
來意?」師云:「平地起骨堆。」師云:「浮山遠開口見膽,可惜
這僧太魯,不能直下頓薦,未免辜他舒州。頌曰:平地
起骨堆,分明莫更猜。若能直下會,頑石吼如雷。」


舉大愚守芝禪師因僧問:「如何是佛?」師云:「鋸解秤錘。」
師云:「大愚調高韻古,這僧拍手相和,卒難搆附。眾中
莫有搆得者麼?試請臨風一曲。頌曰:鋸解秤鎚,愁斷
山眉,森羅起舞,萬象含悲。」


舉三聖問僧:「近離甚處?」僧便喝,聖亦喝,僧又喝,聖又
喝,僧云:「行棒即瞎!」又喝,聖拈棒,僧轉身作受棒勢,聖
云:「下坡不走,快便難逢!」便打,僧云:「這賊!」便出。次有僧
問:「適來爭容得者僧?」聖云:「是伊曾見先師來。」師云:「三
聖問者僧,恰似焦磚打著連底凍;者僧謔三聖,亦是
赤眼撞著火柴頭。二人雖是平展,未免疑殺傍觀。當
時若是山僧,待云:『者賊!』亦云:『賊!賊!』連棒直打出,非惟
塞斷人口,亦教者僧無處迴避。頌曰:獅子兒逢獅子
兒,拋毬奪繡甚希奇。可憐不遇西河客,就下隨高總
不知。」


舉南陽忠國師一日喚侍者,者應喏,如是三喚,者三
應,忠云:「將謂吾辜負汝,卻是汝辜負吾。」師云:「國師三
喚,肝膽向人傾;侍者三應,不覺眉鬚露。雖然,錯過者
多。頌曰:國師喚最切,侍者應聲長。多少杜禪客,將謂
別商量。」。


 信善董福還同緣明珠王楚衡同緣明貞
 助刊
 二隱禪師語錄祈求日富日壽爾熾爾昌
 康熙戊午夏荊南水月林識

二隱謐禪師語錄卷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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