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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刋道藏輯要
南華眞經
周漆園吏莊周著 海陽復圭子程以甯註疏
外篇駢拇第八
道有内則有外内篇有題目外篇各以首句摘二字爲題先言外而後及内故曰外篇所以發洩内篇未盡之旨也
駢拇一篇謂凡有增滅造作無論善惡皆失本然之正也通篇一意
駢連合也拇音某足大指連二指枝指手左右多生一指名曰枝指出乎性哉生而有之而侈
多也於德非人所同得者故曰侈附贅餘肉縣音懸疣音尤癭瘤也出乎形哉生于有形
之後而侈於性比于初生則爲剩矣故亦曰侈多方多端也乎仁義而用之者列
於五藏哉五性感動列于五藏以配五行而非道德之正也卽駢枝附縣者皆爲無用之物喻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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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多用者皆非道德之正設仁義之教以治五藏之情猶削駢枝贅疣也旣傷自然之理更益其疾矣是故駢
於足者連無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樹無用之指也多方駢枝於
五藏之情者淫過也僻偏也於仁義之行而多方於聰明之用也以大
道觀仁義等于駢枝均一無用是故駢於明者亂五色淫文章靑黃黼白與黑
黻黑與靑之煌煌非乎以駢明爲非而離朱是巳黃帝時人百步見秋毫用明之人則以爲
是多於聰者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竹黃鍾大吕之聲非乎
以多聰爲非而師曠是巳晉樂師用聰之人則以爲是○離朱師曠自以爲審音辨色爲聰明之盡而不
知大道之極𥥆𥥆㝠㝠昏昏默默何有聲音何有色象是以善體道者返視收聽喪耳忘目歛其聰明于不用而復歸于
樸枝於仁者擢音濯拔也德塞性以收名聲謂拔擢德行茅塞性眞以收取美譽使
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不及者難及也法禮法也言使天下同聲附和如笙鼓簧以奉此難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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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非乎以枝仁爲非而曾史是已曾參史魚二子忠孝之盛亦以枝仁爲是駢於辯者
纍瓦滑稽如纍瓦結繩佶屈如結繩竄句點竄古人章句以自證遊心於堅白同異
之閒强辯之名求以自異而敝跬敝疲也跬音窺半步言解者之勞如疲敝者半步而行譽無用之
言非乎言終其身勞于辨博以此無用之言互相推譽爲非而楊朱墨翟是已以駢辨爲是故
此皆多駢旁枝猶言餘剩也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呂吉甫曰道在不言則辨非道
也瓦貴鱗比而累之繩貴條直而結之句所以通其讀而竄藏之心貴乎虛而遊于堅白同異之閒敝行跬立以喻無用
之言如累瓦結繩然者此楊墨所以駢于辨也凡此皆非天下之至正也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
之情正正卽易經各正性命之正自然而然之意今之駢枝于仁義者自謂正道而不知旣曰駢矣枝矣非正正也彼正
正者獨全其所受于天之實理故曰不失其性命之情情之言實也故合者不爲駢不以枝爲正則不以
合爲駢而枝者不爲跂音岐不以合爲正則不以枝爲岐長者不爲有餘不以短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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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則不以長爲有餘短者不爲不足不以長爲正則不以短爲不足陸西星曰性命之情渾然天成隨
賦各足無所謂合也故合之而不爲駢無所謂枝也故枝之而不爲岐無所謂長與短也故長者不見其有餘短者不見
其不足是故鳬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
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去憂也順性命之情者各適其適無所去憂也意音噫仁
義其非人情乎彼仁義何其多憂也多憂謂畏天命悲人窮之類行仁義而多憂則與斷
鶴續鳬者無以異矣且夫駢於拇者決斷也之則泣枝於手者齕音核齒斷也
之則啼二者或有餘枝者於數或不足駢者於數其於憂一也有餘不足
便有增減吾心無增減則無餘不足矣今世之仁人嵩目心有憂勞不欲瞠視故半閉其目其睫䝉
茸如蒿故曰蒿目而憂世之患不仁之人決性命之情而饕音叨貪財曰饕
貴富言善惡雖殊其憂一也故意音噫仁義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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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何其囂囂也音譊喧雜之意言三代而後憂仁義者之多也且夫待鉤繩規矩而正
者是削其性也待繩約膠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禮樂屈折
肢體以爲禮樂之文呴音吁俞仁義呴俞顏色以爲仁義之貌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
其常然也猶固然卽自然之理正正者也呴俞者嫗撫之義天下有常然常然者常然者常
常如此卽道德也此道能曲能直能圓能方能固能束竟古竟今日囿于其中而不知也曲者不以鉤直
者不以繩圓者不以規方者不以矩附離音麗不以膠漆約束不
以纆音墨索之兩股者爲纆索故天下誘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
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誘然皆生生其形也而不知其所以生者常然生之也同焉皆得得其性也而
不知其所以得者常然得之也故古今不二不可虧也虧則削性侵德矣則仁義又
奚連連如膠漆纆索而遊乎道德之閒爲哉使天下惑也不二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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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可虧則不可減矣不可減則不可增矣焉有不減不增不虧而可連續仁義以遊之哉祇足以惑人矣夫小
惑易方不知東西南北大惑易性矜尙仁義變其常性此大惑也何以知其然邪自虞
氏招仁義以撓亂也天下也天下莫不犇命於仁義是非以仁義
易其性與音余易方不過以東爲西易性則以無爲有人生而靜招仁義以撓之是以仁義易其性也故嘗
試論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也天下爲仁義而易其性聖
人爲易天下而自易其性故三代以下未有不爲外道易性者小人則以身殉利是以利易性士
則以身殉名是以名易性大夫則以身殉家是以家易性聖人則以身殉
天下是以天下易性故此數子者事業不同名聲異號其於傷性以身
爲殉一也起一殉心便是傷性的根蒂臧與穀二人相與牧羊而俱亡其羊
問臧奚事則挾筴音策執卷也讀書問穀奚事則博塞以遊投瓊曰博不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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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塞瓊猶今投子二人者事業不同其於亡羊均也制字者以羊從言爲譱羊從大
爲美誠有取爾也故莊子以亡羊爲大道之喻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盜跖死利於
東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於殘生傷性均也奚必伯夷之
是而盜跖之非乎人性上不可𣷹一物伯夷只爲于性分上𣷹了箇爲善念頭不能强其志也盜跖死利葢
不能强其骨也天下盡殉殺身以從曰殉也彼其所殉仁義也則俗謂之君
子其所殉貨財也則俗謂之小人其殉一也則有君子焉有小
人焉若其殘生損性則盜跖亦伯夷已又惡取君子小人於其
閒哉齊伯夷于盜跖非夷可貶也所以哀夷之生殘而性傷也進盜跖于伯夷非跖可褒也所以返已殘之生已損之性
而聖狂同盡也然則讀南華者可不訪仙師道友而求所以全生保性乎哉且夫屬音燭附着也其性
乎仁義者雖通如曾史非吾所謂臧善也也屬其性於五味雖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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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俞兒黃帝時人卽易牙能辨淄澠之水非吾所謂臧也屬其性乎五聲雖通
如師曠非吾所謂聰也屬其性乎五色雖通如離朱非吾所謂
明也吾所謂臧非仁義修行之謂也臧於其德渾然天成一而不分而已矣
吾所謂稱也臧者非所謂稱述仁義之謂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
不殉外物以喪眞吾所謂聰者非謂其聞彼也聞彼爲聞聲自聞而已矣
自聞爲聞性吾所謂明者非謂其見彼也自見而已矣夫不自見
而見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得彼
得外物自得爲得性命之情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適人爲巧干涉世以悅人
自適謂心曠神怡何所往而不自得也夫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雖盜跖與
伯夷是同爲淫僻也禪家狂犬逐塊幻花又生幻果卽是這箇彼字儒家默識默成不言而喻卽是這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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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得自適淫者浸淫太過之義僻者頗僻一偏之義余愧乎道德莊老深得太上之道德而曰愧乎道德者
大道不道大德不德也是以上不敢爲仁義之操仁義卽爲道德之駢枝附懸故曰上不敢
爲仁義之操而下不敢爲淫僻之行也此淫僻只是太過一偏之謂凡見彼得彼適彼皆淫
僻也皆莊老之所不敢爲也其所爲者何在乎返聽之謂聰内視之謂明惟知保全吾性命而已矣安往而不自適也
復圭子曰此章以道德爲主宰性命爲本體不增不減爲面
目仁義爲駢拇枝指附贅縣疣何也大道廢而後有仁義仁
義之盛乃道德之漓也吾欲屏仁義以還道德故必閉離朱
之目而後人不傷于明矣塞師曠之耳而後人不傷于聰矣
杜曾史之行而後人完其道德在我皆古之制矣蔽楊墨之
口而後人遊于玄同太白若辱盛德若不足矣彼正正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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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其性命之情談何容易哉正正卽的端也悟眞篇云學仙
須要學天仙惟有金丹最的端乃全性保命之術舍金丹而
求長生皆旁門也非正正也安能不失其性命之情哉惟此
正正之道可合而不可爲駢可枝而不可爲歧可長可短無
不足惡用續無有餘惡用斷行仁義而多憂似與斷鶴脛續
鳬脛者類矣三代以下爲削其性而欲去鉤繩規矩爲侵其
德而欲去繩約膠漆勢旣有所不能爲失其常然而欲黜禮
樂棄仁義夫人未必信丹經云人至死日爲無常故常然者
長生也卽金丹也此物可曲可直可圓可方可固可束此物
可以生人而人不知其生從何來此物人皆可得而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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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得于何地故古今不二者一也一卽金丹也純陽也不可
虧也稍有虧損則非不二矣小惑者人猶可易一方術以指
其迷而復其性若大惑者終身不解與之語金丹之大道必
不見信併其常然之性而易之矣安能不失哉眞人尊生保
性忘利忘名忘家忘天下故不失其常然若夫人存一殉之
之心雖殉利殉名殉家殉天下所殉不同而傷性則同猶之
讀書與博塞不同而亡羊一也死名死利不同而夷與跖殘
生傷性一也夫曾史與俞兒以仁義五味爲嘉臧師曠與離
朱以聲色爲聰明豈知眞人自有眞臧不在仁義五味而在
德與性命眞聰眞明不在聞彼見彼而在自聞自見何也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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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自見者返聽内視金丹雖自外來乃離宫眞陽走入坎宫
故眞人借彼先天之母氣以伏吾身之子氣是得我之得而
非得人之得金丹一得羽翰自生可以朝遊北海暮蒼梧是
自適其適也視見彼得彼適彼者總之得人之得適人之適
而不能自得其得自適其適也故上不敢爲仁義之操懼爲
駢枝附縣也下不敢爲淫僻之行懼與死名死利者同歸于
盡也君子曰失道德而後有仁義無仁義則必有淫僻莊老
雖不以道德自居不知仁義與淫僻對旣不敢爲仁義則必
淫僻矣又不敢爲淫僻必爲仁義矣未有不仁義不淫僻而
中立者莊老顯然居道德之中而不失其性命之正俯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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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拘拘以爲仁義者陋亦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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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馬蹄第九
此以用智治馬而馬失其常性以起用仁義以治民而開民爭利之端反失其常性
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禦風寒齕音核草飲水翹足而陸馬立時每
有一蹄跂立者此馬之眞性也雖有義臺路寢卽王者之宫室無所用之此喻
人適眞性不慕顯榮及至伯樂曰我善治馬伯樂天星名主天馬孫陽善馭馬故以名之燒
之剔之刻之雒音絡之燒以鐵剔刻以刀雒以火印治蹄及馬腿者連之以覊音機馽音縶
絡首曰覊絡足曰馽編之以皁音皂棧槽櫪也眾馬列于其間馬之死者十二三矣
饑之渴之馳之驟之整之齊之排布其列前有橛馬㘅餙馬纓之患而後
有鞭筴音策之威而馬之死者巳過半矣此喻人慕顯榮便失眞性夫天下之物性有常
然自適其適者可以養生可以盡年有意治之則不治矣治之爲善斯不善也陶者燒窑者曰我善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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埴磚瓦之坯圓者中規方者中矩匠人木匠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鉤直
者應繩夫埴木之性豈欲中規矩鉤繩哉然且世世稱之曰伯
樂善治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過也夫埴之就規矩與木
之就鉤繩皆非本性是惟土木無知使其有知必以柔埏刻削爲戕賊矣度之馬性亦猶是也而世有稱之曰伯樂善治
馬陶匠善治埴木亦猶治天下者以傷民性而反謂之善治也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
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同得于天一而不黨均齊專一無所偏倚命
曰天放曠蕩自適于天然之中卽天行天鈞天遊之類故至德之世其行塡塡音田質而重也
其視顚顚莊而甯也當是時也山無蹊隧澤無舟梁言水陸之路不通喻無他歧也
萬物羣生連屬其鄉禽獸成羣草木遂長羣生咸若是故禽獸可係
覊而遊鳥鵲之巢可攀援而闚人物兩忘夫至德之世國與禽獸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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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與萬物並惡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其德不離知識開則道德
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情欲生則文飾繁素樸而民性得矣無知素樸便是
常性故曰得及至聖人蹩音撇躠音洩爲仁踶跂音提岐蹩躠踶跂皆勉强不安之意爲
義而天下始疑矣澶音但漫猶汗漫也流蕩之意爲樂摘僻屈折奉持爲禮而天
下始分矣疑且分則黨而不一不一則太樸散故曰純樸云云故純樸不殘孰爲犧樽白
玉不毁孰爲珪璋道德不廢安取仁義性情不離安用禮樂五
色不亂孰爲文采五聲不亂孰應六律夫殘樸以爲器工匠之
罪也毁道德以爲仁義聖人之過也此一段說得天花亂墜令未聞道者應接不暇自道
眼視之乃莊老追思上古之世神遊沕穆之風太樸未雕桴簣而土鼓污樽而杯飲禮樂未興文采未著犧樽珪璋何從
來五色五聲何自至其三皇之臨蒞乎止有道德而無仁義降及五帝則不能不文明矣文明之開則聖人毁道德以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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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義之過斯有爲犧樽以下六者之事而技巧不可勝窮矣以上皆是用人力非自然之喻工罪聖過總結上文下復卽
馬以喻而申言之夫馬陸居則食草飲水喜則交頸相靡相摩擦也怒則
分背相踶馬之相踶必以足向後故分背馬知已此矣夫加之以衡扼衡轅前橫木縛
軛者也扼加馬頸者也齊之以月題頭上額鏡如月者而馬知介倪介音戛倪音詣介倪
猶睥⬤闉扼闉音因曲也曲頸扼拒不受銜絡鷙猛也曼突也不受覊勒而相抵突也詭銜詐受
其銜竊轡偷齧其轡故馬之知而能至盜者伯樂之罪也夫赫胥氏
之時民居不知所爲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遊民能已
此矣及至聖人屈折禮樂以匡天下之形縣跂高揭張揚之貌若馬之翹足也
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跂各聘趨向之若馬之詭竊者好知爭歸
於利不可止也好知爭利便是死名死利之階此亦聖人之過也一句收煞全文三箇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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𦂳相呌應
復圭子曰民與馬雖殊性也牧民與牧馬不殊道也故世有
伯樂止可言知馬而不可言善治馬吾觀其燒剔刻絡覊馽
皁棧之智多而馬有二三之死饑渴馳驟整齊鞭策之威備
而馬有過半之死何以異于陶者誇其善治埴而圓中規方
中矩乎何以異于匠人誇其善治木而曲中鉤直應繩乎不
知加之以規矩鉤繩而埴木之性亦已離矣今之治民者法
網宻而趨避巧反自謂善治不知其琢民性也實多故善治
者知織衣耕食民之常性也一而不黨天之所放也遐思至
德之世民有塡塡之行顚顚之視而山無蹊隧之跡澤無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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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之通故禽獸得以成羣草木得以遂長禽獸可係覊而遊
物不爲人害也鳥鵲可攀援而闚人不爲物害也人可與禽
獸雜居族可與萬物並處天下盡君子也惡知有君子天下
無小人也惡知有小人惟其無知所以有德同乎無欲所以
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治天下者至今法之可也奈何聖人
以仁義强天下而天下之心始疑以禮樂强天下而天下之
心始分疑與分而太樸散矣樸散則爲器夫人盡知犧樽珪
璋之爲宗廟光也孰知殘純樸毁白玉之爲識者悼乎人盡
知仁義禮樂之爲全民用也孰知廢道德離性情之爲至人
憂乎人盡知文采六律之悅耳目也孰知亂五色淆五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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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大雅傷乎總之無工匠則太樸不殘無聖人則道德不毁
兩者皆譏吾尤不能不爲聖人過也欲知聖人治人之過與
伯樂治馬之過將無同乎伯樂非不知食草飲水馬之性也
非不知喜則交頸相靡怒則分眥相踶馬之知也然而猶必
以衡扼銜轡相加者恃其治之之巧故不必服而求良伯樂
之罪也此不可使聞于赫胥氏之時其民何民也居則忘知
行則忘行含哺而熙鼓腹而遊此何等氣象也禮樂未攖其
心仁義不感于懷道德存而民性全也及至後世聖人有禮
樂以正其身而祇以啟民之好智有仁義以安其心而祇以
啟民之爭利智識多則瓦解之象著利風競斯土崩之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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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視至德之世聖人固功之首而實罪之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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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胠篋第十
通篇主意以聖智治天下便有盜聖智者以仁義治天下便有盜仁義者不如兩亡而盜自不生乃可還世道於醕
龎
將爲胠音袪開也又云脅也從篋之脅旁開而取物也篋探以手取物囊發亦開也匱之盜而
爲守備則必攝緘縢⬤纒之類固扄音穹管鑰也鐍音決鎖也此世俗之所謂
知也本爲鼠竊之備然而巨盜至則負匱揭舉也篋擔囊而趨唯恐緘縢
扄鐍之不固也併挈而去亦欲其固然則鄉之所謂知者今乃爲大盜積
者也從旁說來故嘗試論之世俗所謂知者有不爲大盜積者乎所
謂聖者有不爲大盜守者乎言世俗所謂聖知者有如此眞聖知者固不然也何以知
其然邪昔者齊國鄰邑相望雞犬之音相聞罔⬤乂之所布耒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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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刺方二千餘里闔四境之内所以立宗廟社稷治邑屋州
閭鄉曲者曷嘗不法聖人哉然而田成子齊大夫陳恒也一旦殺齊君
𥳑公而盜其國割安邑以東至瑯琊自爲封邑所盜者豈獨其國邪并與其聖
知之法而盜之齊國私量大而公量小田成以私量貸于民而以公量入于已是借聖智之法以濟其竊國之
私卽借聖知之心以爲盜也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
借聖人之法以濟其盜賊之謀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十二世有齊國自田
敬仲至齊威王凡十二世則是不乃竊齊國并與其聖知之法以守其盜
賊之身乎觀齊田之竊國盜跖之用智皆聖人立法以招之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至
知者有不爲大盜積者乎所謂至聖者有不爲大盜守者乎加二
至字至知至聖又深一步說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龍逢斬桀殺比干剖紂剖萇
[03p013a]
洪肔音耻裂也又云刳膓曰肔周靈王賢臣子胥靡音迷吳王夫差賜劒以死爛之江中故四子之
賢而身不免乎戮賢者不足以自恃而竊聖道者或以自利故跖之徒問於跖曰盜
亦有道乎跖曰何適而無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
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
者未之有也爲盜者必有五德而後能服羣盜由是觀之善人不得聖人之道
不立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則聖
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聖道不爲害盜賊用之則爲害故曰唇竭則
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楚伐魯以其酒薄也梁伐趙以魯不得援也聖人生而大盜
起掊擊聖人縱舍盜賊而天下始治矣泛言天下無聖人則盜跖不識道而竊五德以
爲盜矣非眞謂屏聖而容盜也夫川竭而谷虛邱夷而淵實竭涸也夷平也郭象曰竭川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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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虛谷而谷虛夷邱非以實淵而淵實喻聖人之法不爲盜設而反爲盜賊之資聖人已死則大盜
不起天下平而無故矣止盜在去欲不在彰聖智聖生盜起聖死盜止只是說大盜能假法以濟其私
凡喻利小人皆是也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雖重復出也聖人而治天下則
是重利復有所資益盜跖也向秀云聖人不死言守故而不日新牽名而不造實也大盜不止不亦宜乎
爲之斗斛以量之則并與斗斛而竊之一法立便一奸生以下皆所以明苟非其人雖
法無益爲之權衡以稱之則并與權衡而竊之權稱錘衡稱衡也爲之
符璽符音浮符節也又軍符古以竹爲之後人用銅各留其半璽音徙天子印章以信之則并與符
璽而竊之爲之仁義以矯之則并與仁義而竊之何以知其然
邪彼竊鉤者誅鉤腰帶之鉤金也竊之小者有司猶得以按法而加誅竊國者爲諸侯竊之
大者人不得而誅反得國而爲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則是非竊仁義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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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邪旣爲諸侯亦以仁義守之故逐於大盜大盜旣竊法而得國故人人逐此而爲之揭昭揭也明假此
以圖諸侯之國諸侯竊仁義幷斗斛權衡符璽之利者深遂其貪得之願雖
有軒冕之賞弗能勸斧鉞之威弗能禁盜以得失爲利病不以勸懲爲榮辱故難改其
盜竊之心此重利盜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聖人之過也立法之過故
曰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魚失淵則爲人獲利器明則爲盜資故不
可示人彼聖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諸氏云聖人當作聖
知蓋聖人立法而使人竊法者總是不該以利器示人也但天下旣知利器又從而愚之亦不能故絶聖棄
知大盜乃止擿音擲投棄之也玉毁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樸鄙
掊斗折衡而民不爭殫音丹盡也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
陸西星曰此爲天下遏絶亂源絶聖棄知絶仁棄義本老子又云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爲盜殫殘謂盡去也盡去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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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民返于素樸故始可與論道大抵此等說話皆不可與局士道之擢取也亂六律鑠音灼絶竽瑟
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
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絶鉤繩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而
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大巧若拙雖是承巧一邊說來其實有許多含蓄
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攘棄仁義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同歸
于玄妙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鑠消散也不見可欲而心不亂人含其聰
則天下不累矣不聽是非而心不動人含其知則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
則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楊墨師曠工倕離朱者皆外立其德皆役
心于外以立其德而以爚亂天下者也爚音約火光也謂薰灼而撓亂之此數人者自逞其巧使
天下躍而效之未免失其故我則彼爲亂主矣法之所無用也若夫法之所用者不過視止于見耳止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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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事止于能智止于知德止于得安用立所不逮于性分之外使天下奔馳而不能自反哉子獨不知至
德之世乎厯引崇古帝王皆無爲而爲者言古者以見今之不然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
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音犁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
伏羲氏神農氏當是時也民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
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自民
結繩至此皆老子之言若此之時則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曰
某所有賢者贏音盈裏也負也糧而趨音趨之暗指孔孟下及蘇張則内棄其親而
外去其主之事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乎千里之外則是
上好知之過也好知者以智謀相尙也上誠好知而無道好知則非自然之道故云無道
則天下大亂矣高下相傾長短相形而天下日益多事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畢
[03p015b]
弋機變之知多則鳥亂於上矣鉤釣鉤餌魚餌網⬤⬤魚網笱音苟以竹取魚
之知多則魚亂於水矣削格所以施網羅也羅落⬤兎⬤罘音浮翻車網之知
多則獸亂於澤矣知詐漸毒以知相詐積漸成毒也頡卽詩云飛而上曰頡滑滑卽滑稽
也堅白堅執以爲白而辨之者解垢解散其紛如垢之脫也同異合異爲同皆公孫龍之書之
變多則俗惑於辯矣故天下每每大亂罪在於好知故天下皆
知求其所不知務外以求異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不知求其自然易曉者皆
知非其所不善非指人也而莫知非其所巳善者不知巳之所是者亦非也是以
大亂此正頡滑堅白解垢同異之生亂故上悖薄蝕日月之明下爍崩竭山川之精
中墮毁隳四時之施喘耎音軟微息而動之物蝸牛之屬之蟲肖翹飛揚之物蝶蛾之屬之
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亂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巳
[03p016a]
試觀三代而下至于春秋戰國何等氣象安得不傷今而思古也舍夫種種不識不知皆種種生來合下之
氣象之民而悅夫役役人趨而趨人諾而諾也之佞佞則純用口舌以悅人矣釋夫恬
淡無爲而悅夫啍啍之意傳曰多事生之讐多言德之賊役役多事者也啍啍多言者也啍啍
已亂天下矣舍夫種種以下六句括盡一篇辭意
復圭子曰莊老慨道德漓而世教衰思已凋已琢復歸于樸
所以發揮老氏絶聖棄智民利百倍絶仁棄義民復孝慈絶
巧棄利盜賊無有之意傷爲治者不能弘道德以公天下之
情使天下紛紛皆爲利往天下逐逐皆爲利來小則有胠篋
探囊發匱之盜大則有負匱揭篋擔囊之盜何也世俗之聖
智祗以爲大盜資耳而眞人之聖智則不然夫盜貨之大盜
[03p016b]
猶其小也又有盜國之田成子不惟盜其土田以享其利且
盜其聖智之法以守其國昔者龍逢比干萇洪子胥四子實
有聖智之名反以殺其身盜跖無其名盜仁義聖智勇之五
德反以成大盜則聖人也者善人竊之以成其善惡人竊之
亦以濟其惡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則聖人之利天下
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則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由
唇齒魯趙之事而觀之則人知聖人原以化盜不知聖人所
立之法反以生大盜末世法網太宻吾而剖擊聖人之法欲
其效天網之恢恢也末世盜賊成市吾而縱舍盜賊之𡨚欲
其効解網之遺風也眞川竭而谷自虛邱夷而淵自實矣聖
[03p017a]
人之法已死而不用則大盜必無有竊其法者聖人之法猶
存而不死則大盜必侵侵起矣故聖人之法愈多則盜跖愈
得之以爲口實也一法立斯一奸生斗斛權衡符璽仁義聖
人所以防天下之僞而大盜并餙僞以掩眞矯非以爲是竊
鉤者可誅而竊國者無誅况諸侯之門而竊仁義聖智者不
獨一齊國爲然厯觀四海九州不一姓也分茅錫壤不一君
也豈非逐于大盜以竊國者比肩雖有軒冕弗能勸斧⬤弗
能禁也故曰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欲復開
闢之初其國無帥長故絶聖棄智大盜乃止其民無嗜欲故
摘玉毁珠小盜不起其俗無疑信故焚符破璽而民樸鄙其
[03p017b]
時樸未殘爲器故掊斗折衡而民不爭其風不知畏忌故殫
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不如塞師曠之耳欲反聽
也我返聽則天下含其聰而不累矣膠離朱之目欲内視也
我内視則天下含其明而不鑠矣攦工倕之指不作無益以
害有益也而天下始人有其巧而不惑矣削曾史之行鉗楊
墨之口攘棄仁義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吾猶及記至德之
世自容成氏而下神農氏而上凡十二帝也結繩之風不改
甘食美服樂食安居國有雞狗之音而民無往來之勞何今
世之人日以奔競爲事疎其所親而親其所疎諸侯掃榻以
迎辨士方軌而至豈非上人好智之過乎好智而無道天下
[03p018a]
于是浸浸大亂矣但以機心生而機事起機事起而機禍深
于是有弓弩⬤笱⬤[⬤-且+不]之事遂使鳥亂于上魚亂于水獸亂
于澤蠕動之物咸失其性而又游說之士簧鼓人心方之弓
弩⬤弋其禍尤慘胡爲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索之于玄遠
也而不知求其所巳知失吾心之眞聰明也皆知非其所不
善爲狂爲愚也而不知非其所巳善聖智仁義也是以不祥
上應造化下及昆蟲矣卒舍種種無知之民而悅奔競諛佞
之風釋夫恬淡淸虛之理而悅啍啍多言之意不知啍啍之
亂天下也何時已哉使司世道者人人而如漆園之用心也
何患世界之不太古乎
[03p018b]
[03p019a]
外篇在宥第十一
此篇以至道全身以無爲治天下復自無爲中翻出有爲又自不可不爲者而爲之以不爲方爲在宥
聞在宥天下不聞治天下也在者優游自在之義宥者生養自得之義言民有常性爲人上者只
宜在之宥之使之自得不可以法制整齊之在之也者恐天下之淫凡所爲過甚皆謂之淫
其性也宥之也者恐天下之遷移于外物其德也性德兩字皆自然之理三教同歸
天下不淫其性不遷其德有治天下者哉言不必用治也昔堯之治天
下也使天下欣欣焉人樂其性是不恬也人性上不可添一樂字樂則不恬靜桀
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是不愉也人性上不可添一苦字苦
則不愉樂夫不恬不愉非德也而可長久長治久安者天下無之欣欣焉不
恬靜者不在之之故瘁瘁焉不愉樂者不宥之之故人大喜邪毗益也助也有餘之病於陽大怒
[03p019b]
邪毗於陰陰陽井毗四時不至順也寒暑之和不成調也其反傷人
之形乎氣序乖則生病使人堯桀使人如此喜怒失位居處無常思慮不自得
方寸長戚戚中道不成章作事半途而廢不成條理氣候失宜則傷形性德淫遷則傷自然之理蓋至是
而民之失其常性者多矣於是乎天下始喬音矯好高過當詰責人過宻而窮辯也卓特立過亢
鷙鉏擊過猛而後有盜跖曾史之行雖善惡不同總是失眞亂性之民君人者分善惡以定賞罰也
盜跖曾史只是替換賢不肖字面故舉天下以賞其善者不足舉天下以罰
其惡者不給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賞罰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猶洶
洶奔兢如波濤相逐焉終以賞罰爲事彼方趨賞避罰之不暇彼何暇安其性命
之情哉欲安其性命之情者置其賞罰在之宥之而後天下之性可得也而且說音悅明邪是淫
於色也有心而好之之調悅說聰邪是淫於聲也性命之情不特爲賞罰之所亂何也淸靜之中
[03p020a]
不着一物達天德者以爲應迹過而不留不知者從而悅之卽此愛悅之心反生理障故悅明悅聰是淫于色聲也說
仁邪是亂於德也說義邪是悖於理也德者天德理者天理皆出自然有心以爲仁義
則爲悖爲亂如金屑眼中砂景星慶雲皆非太虛中所宜有者亦是此意說禮邪是相於技也說
樂邪是相於淫也相助也技謂伎倆淫謂滋荒是荒于樂也說聖邪是相於藝也說
知邪是相於疵也藝謂才能葢世有以多能爲聖者疵謂疚病知詐漸毒則疵癘漸多天下將安
其性命之情之八者明聰仁義禮樂聖智存可也亡可也安于自然雖有不爲累天
下將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臠音欒卷曲束之貌傖音倉囊多事之貌
而亂天下也而天下乃始尊之惜之不以爲亂反尊崇之愛惜之甚矣天下
之惑也豈直過也而去之邪乃齊戒以言之重談其事跪坐以進之
敬望其傳鼓歌以儛之歆慕愛樂手舞足蹈吾若是何哉夫若是矣吾其如之何也以上反說
[03p020b]
以下正說在宥天下只是養身故君子不得已而臨蒞天下莫若無爲無爲二字
乃一篇之宗旨無爲也而後安其性命之情故貴重也以身爲天下貴已
之身爲天下之身則可以託天下而後天下可以託之愛以身爲天下愛我之身爲天
下之身則可以寄天下而後天下可以寄之故君子苟能無解其五藏解分
解也五藏五性也無擢其聰明擢抽拔也無拔出聰明以先天下尸居而龍見尸居獨處
未變化也而天下之變化存焉故龍見不在田而在尸居淵默而雷聲淵默靜存無震驚也而天下之震驚
出焉故雷聲不在天下在淵默神動而天隨我之神甫動于此而彼之天輙契乎我如谷之傳聲影之隨形
也從容無爲而萬物炊累焉吾又何暇治天下哉炊如以息相炊之炊
累微塵累聚也炊累若遊塵之自動言萬物同此天機自作自息吾任之而巳何暇治哉崔瞿問於老聃
曰不治天下安臧善也人心老聃曰汝愼無攖拂亂也人心人心排
[03p021a]
下而進上排抑之則墜下引進則向上上下囚殺上下無常煩惱妄想其係如囚恐怖如殺淖音綽
約柔乎剛强淖約柔也所謂至柔能制至剛廉[嵗*刊-干]音貴彫琢廉[嵗*刊-干]是廉隅圭角也彫琢是磨礱也少年
圭角以涉世磨礱殆盡其𤍠焦火起燥急心其寒凝冰起戰兢心其疾俛仰之間
而再撫四海之外語其奔兢之疾則一俛仰之間而再臨乎四海之外其居也淵而靜其
動也縣而天僨驕而不可係拘制也者其唯人心乎居而未動也其靜如淵其
旣動也則懸隔如天如淵天淵懸絶也此人心忿戾驕亢不可制伏之狀故曰無攖也昔者黃帝始以
仁義攖人之心堯舜法之於是乎股無胈音跋作紱蔽膝也薄于自奉脛無毛
勞于跋涉以養天下之形愁其五藏苦其心也以爲仁義矜其血氣束其
筋骸以規法度然猶有不勝也不勝便是人各有心人人鬬智矣堯於是放驩兜
於崇山南裔之山投三苗卽饕餮也於三峗西裔之山流共工官名卽窮奇也於幽都
[03p021b]
北裔此不勝天下也又無奈天下何堯舜且然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矣
駭其放伐下有桀跖不仁不義上有曾史行仁行義而儒墨畢起於是乎喜
怒相疑同已則喜異已則怒愚知相欺懷知而不以相教善否相非自是而不肯相下誕
信相譏誠僞互有其黨而天下衰矣玄同之德衰大德不同而性命爛漫矣
爛者糜爛也猶腐壞也漫者澶漫也猶泛濫也德本大同人人共一性命皆可以長存自大德不同旁門誤人種種而性
命之眞喪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殫盡思慮應接不暇於是乎嚴刑重罰皆以
有心防有心者釿音斤鋸音句制焉繩墨殺彈正而後琢削之是殺也焉椎音槌鑿決潰也
焉肉刑故用椎鑿皆是重其刑罰天下脊脊音籍猶相踐籍也大亂罪在攖人心聖人旣以
重刑威天下而亂之所由生也罪在于以仁義攖人心故仁義窮而刑罰用亦熱之所必至者故賢者伏處
大山嵁嵓之下而萬乘之君憂慄乎廟堂之上孤立無輔今世殊死
[03p022a]
非罪者相枕也事不同而同以死斷者桁楊長械也所以錮人之頸及脛者者相推也刑
戮者相望也而儒墨乃始離跂足半離地攘臂露臂肆口而談乎桎梏之間
意音噫歎詞甚矣哉其無愧而不知耻也甚矣吾未知聖知之不爲
桁楊接摺械中橫木用桁楊必用接摺也仁義之不爲桎梏鑿枘也音銳枘員而鑿
方所以制桎梏者其事相須有仁義聖知必招罪戾儒墨恐難僥倖苟免也焉知曾史之不爲桀
跖嚆音蒿矢也今之響箭猶言先聲故曰絶聖棄知而天下大治黃帝立爲
天子十九年十地數陰也九天數陽也前庖丁十九年此又曰十九年皆寓陰陽二意以爲下文欲官陰陽取天
地之精張本令行天下聞廣成子在於空同山名之上故往見之曰
我聞吾子達於至道敢問至道之精此精卽無極也卽元始之祖炁也爲造化之根抵其
精以治身而緒餘可以治天下國家人能得之則宇宙在手吾欲取天地之精精者先天一氣也取
[03p022b]
精之法安在吕祖曰掘地尋天見天光種得金花果是强而玄門又有採日精月華之法以佐五穀以養
民人吾又欲官陰陽以遂羣生官謂陰陽爲我之官無不効職而順令也陰陽旣調則羣生自
然各遂其性矣爲之奈何廣成子曰而汝也所欲問者物之質也質者未散
之樸也而汝也所欲官者物之殘也殘者樸散之器也自而汝也治天下雲
氣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黃而落族聚也雲行則雨施者常也草木必黃而後落者理也今
皆不待先時而至乃陰陽不調之故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荒廢也日月薄蝕以身占之則耳目先病
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奚足以語至道翦翦二字說盡殘物心事便捷貌急
遽求成之謂黃帝退捐天下築特室席白茅間音閑居三月復往邀
之廣成子南首而卧黃帝順下風膝行而進再拜稽首而問曰
聞吾子達於至道敢問治身奈何而可以長久廣成子蹷驚而起
[03p023a]
然而起曰善哉問乎不問治天下而問治身故善之來吾語汝至道至道之精
精神也𥥆𥥆㝠㝠不落形象至道之極精神之極處昏昏默默不着聲臭無視
無聽此道視之而不見故無視聽之而不聞故無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天君泰然則百體從令也
必靜必淸無勞女形無摇女精乃可以長生靜爲坐功之本故必靜也然心源不
淸恐有坐馳之病故必淸也勞汝形則不能靜矣摇汝精則不能淸矣故曰無勞云云長生久視道在此矣目無
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女神將守形形乃長生要之多視則精摇於目亂
聽則精摇于耳多知則精摇于心故無視無聽無知則精不摇而神自甯神形之主也常守其形則形不壞而長生愼
女内閉女外多知爲敗愼汝内握固其神也閉女外關鍵其耳目也多知爲敗泯絶其思慮也然而道
有陰陽不可不知也我爲女遂於大明至陽也之上矣至彼至陽之原也
爲女入於𥥆㝠至陰也之門矣至彼至陰之原也爲汝遂于大明之上矣則見至
[03p023b]
陽其赫赫乎而至彼至陽之原則赫赫者發乎地爲汝入于𥥆㝠之門矣則見至陰其肅肅乎而至彼至陰之原則肅肅
者發乎天天地有官陰主靜而陽主動天地有官陰陽有藏陰含陽而陽含陰陰陽有藏愼
守女身物將自壯我守其一一卽先天眞一之氣金丹也以處其和得天地冲和之
氣故我修身千二百𡻕矣吾形未嘗衰黃帝再拜稽首曰廣
成子之謂天矣廣成子曰來余語汝彼其物道也無窮不變也而人
皆以爲終不識陰陽則此生有涯彼其物無測不滯也而人皆以爲極不知養生
遂以爲有盡得吾道者上爲皇而下爲王上德行無爲之道而爲皇下德行有爲之道而
爲王失吾道者上見光而下爲土見日月之光而生入土壤之間而腐今夫百昌
昌盛也猶言百物皆生於土而反於土不止于人百物皆然臭腐化而爲神奇神奇化而爲臭腐
故余將去汝離塵俗之意入無窮之門以遊無極之野猶言天地之外吾與
[03p024a]
日月參光與日月合其明吾與天地爲常與天地合其德當我緡乎當迎也緡絲之合而
爲緡也人有當而迎我者知愼汝内閉汝外之道其形猶緡愈引愈長遠我昬乎遠我而去者便不知陰陽
而昏暗矣與之言長生之道必不信也人其盡死而我獨存乎人盡死遠我之人也我獨存存
于守一以處和也雲將雲也東遊過扶摇之枝風也一云東海神木而適遭鴻䝉
元氣也鴻䝉方將拊音甫脾音陛跳躍自得爵躍而遊雲將見之儻然止
自失貌贄然立拱立貌曰叟何人邪叟何爲此鴻䝉拊脾爵躍不
輟對雲將曰遊雲將曰朕願有聞也鴻䝉仰而視雲將曰吁雲
將曰天氣不和地氣鬱結六氣不調四時不節今我願合六氣
之精以育羣生爲之奈何鴻䝉拊脾爵躍掉音吊頭曰吾弗知吾
弗知雲將不得問又三年東遊過有宋之野而適遭鴻䝉雲將
[03p024b]
大喜行趨而進曰天指鴻䝉忘朕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願聞於
鴻䝉鴻䝉曰浮遊不知所求猖狂放佚之狀不知所往遊者鞅掌詩云
鞅掌失容也言事煩勞不暇爲容儀也以觀無妄朕又何知以猖狂之僞世而欲觀無妄之眞機
甚不相入故終以爲不知也雲將曰朕也自以爲猖狂而民隨予所往朕
也不得已於民不能却其從今則民之放傚法也也願聞一言鴻䝉曰
亂天之經經常逆物之情常情玄天弗成不成就也解獸之羣而鳥皆夜
鳴解散也機心一動致烏皆夜驚而鳴災及草木禍及昆蟲有爲之治足以治人噫治人之
過也有心治人之過雲將曰然則吾奈何鴻䝉曰噫毒哉僊僊乎言三代以
下流毒長久歸矣猶言子姑去也雲將曰吾遇天難願聞一言鴻䝉曰噫
心養言汝此心自養便是汝徒處無爲而物自化見不必亂天之經逆物之情自有無爲而可以
[03p025a]
化物墮爾形體吐爾聰明倫與物忘言不分倫類與物相忘大同乎涬音幸
溟無氣之始解心釋神解去有心釋去識神莫然無魂此魂乃識神遊魂也識神旣解釋則遊魂自無
萬物云云各復其根各復其根而不知萬物云云猶言種種也比道德經多一萬字則
不止草木併人在内矣常人以丹田爲根特一呼一吸後天之根也而先天之根則五行不到處父母未生前所謂先天
之祖炁是也須復其根如嬰兒之不識不知渾渾沌沌終身不離若彼知之乃是
離之若鑿竅而有知則渾沌死而大道離無問其名無闚其情物固自生物本無名我不
生分別而問其名物本無情我順其常然而不闚其情則物固復根而自生矣物卽道也雲曰天降朕
以德示朕以默躬身求之乃今也得再拜稽首起辭而行前面皆矯
世俗絶之談人多以爲異已故下文便說世情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已而惡人
之異於已也同於已而欲之異於已而不欲者以出乎眾爲心
[03p025b]
也其心以爲巳之聞見同出于眾人人不得議我夫以出乎眾爲心者以同出乎眾爲心曷常
出乎眾哉何常超出于眾哉因眾以甯所聞因眾人之聞見以穩妥自已之聞見不如眾
技眾多也矣而欲爲人之國者此攬音覽乎三王之利仁義聖智之利而不
見其患者也仁義聖知之害此以人之國僥倖也幾何僥倖而不喪人
之國乎其存人之國也無萬分之一而喪人之國也一不成而
萬有餘喪矣決辭悲夫有土者之不知也夫有土者有天下有大物
也崇高莫大乎富貴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不可以主宰綱維乎是物而不物而不物于
物者故能物物故能主宰綱維乎是物也明夫物物者之非物也苟明夫主宰綱維乎
是物者之非物也豈獨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遊乎九州獨
往獨來元神默運是謂獨有與天爲一獨有之人是之謂至貴視大物之貴不可同
[03p026a]
日而語大人之教下三句狀其無情之感若形之於影聲之於響有問而
應之盡其所懷扣兩端而竭焉之意爲天下配與人相合而各得其宜也處乎無響寂以
符感也行乎無方因人變化也挈汝適擕天下而適道也復來也之往也撓撓擾
以遊無端往來自如撓撓以遊無極也出入無旁獨往獨來無所旁依與日無始凡物有始
則有終無始則無終頌論形軀合乎大同與大道脗合大同而無已無我也無
已惡乎得有有以有爲有覩有者以有爲有者昔之君子指三代以下聖賢覩無
者以無爲宗天地之友仙佛是也非獨有之人孰能與于此哉因上覩有覩無之說又恐人截然分有無爲兩端
故下文語上而不遺下語理而不遺物觀在宥結尾篇議論何常與吾儒異乎賤而不可不任用也者
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承上貴字說來道爲貴則物爲賤然物終不可遺也故不可不任道
爲尊則人爲卑然終不能離人也故不可不因因相依也匿隱昧也而不可不爲者事也麤
[03p026b]
而不可不陳者法也道明而事昧終不可以其昧而謝絶之故曰不可不爲道精而法粗終不可以其粗
而廢弛之故曰不可以不陳者遠而不可不居者義也親而不可不廣者仁
也義主分別似與渾然之道相遠然却不可不居道本無親疎仁雖主于親愛然亦不可不廣節而不可不
積三千三百非一時一人之力可爲故曰積者禮也中大中也而不可不高者德也禮主
節文似乎强世然却不可不積德雖人所同得然亦有卓然自立處故曰不可不高一而不可不易者
道也神而不可不爲者天也道本至一然却與時變通故曰不可不易天雖至神然天道遠人道
邇人事却當自盡故曰不可不爲故聖人觀於天而不助不助長則爲而不爲成於德
而不累無心積累德不期崇而自崇出於道而不謀有心圖度則失道之自然不謀是率性之謂道
矣會於仁而不恃有所恃則有邀結于民非仁也不恃是利之而弗庸矣薄於義而不
積可義可不必義薄于義也變而通之不積則不蹈襲取之弊應於禮而不諱自然應禮非由忌諱也
[03p027a]
接於事而不讓當行則行無所退縮也齊於法而不亂與民畫一無心更張也恃於
民而不輕民雖可特不輕身以狥民因於物而不去物雖可因不狥物以喪眞物者莫足
爲也而不可不爲不爲之爲爲而不爲便是無爲不明於天者不純於德不通
於道者無自而可天乃德之原故學不知天卽抱一察以自好干德必不純道乃事之宗識不通道卽見聞
極博知風不知自安所往而可不明於道者悲夫何謂道有天道有人道無
爲而尊者天道道心也有爲而累危也者人道人心也主者卽是道心爲主天
道也臣者卽是人心聽命人道也天道之與人道也相去遠矣不可不
察也甚言人當無爲不當有爲
復圭子曰莊子學本老子自太上而下道德無有出其右者
也後世玄宗禪伯咸取則焉聞天下止可在之宥之而不可
[03p027b]
以法治之夫人人而自在毋以多事揺之則性全何恬淡也
人人而安宥毋以作爲害之則德存何愉快也人知樂性是
不恬而甯知苦性爲不愉堯桀之所同病也夫有恬愉則有
喜怒矣喜怒過甚者必毗于陰陽而召寒暑之不和顚倒人
之思慮于是天下始有悍佞狂聖之不同因有賞善罰惡之
殊術此以法治天下而不能在宥天下者也安能保其性命
之不傷哉將欲治之以聰明仁義而適以溺于聲色叛于德
理將欲治之以禮樂聖知而適以近于技淫蹈于藝疵使八
者而有益于性命猶不關係乎存亡况八者而無益于性命
而天下尊之信之誦之讀之鼓之舞之歌之咏之何爲者哉
[03p028a]
八者皆有爲也而愈不治則莫若無爲無爲而性命之情得
矣必先知貴愛吾身之性命而後可以託寄天下之性命内
葆其五性外塞其聰明不動不言而龍見寓于尸居雷聲藏
于淵默吾之神動于此而人之天隨於後從容無爲而萬物
咸得其所如吹累焉在之宥之也非暇治之也崔瞿以治天
下而後能臧人心老子何爲曰汝愼毋攖人心夫人心方寸
耳可排之而下亦可進之而上可繫之如囚亦可制之使殺
可以淖約而柔剛强亦可以廉[嵗*刊-干]而施彫琢可以不火而𤍠
亦可以不寒而氷近可使之遠遠可使之近靜可使之動動
可使之靜可内可外可淵可天人心之僨驕而不可制有如
[03p028b]
此昔黃帝之與唐堯俱以仁義攖人心規法度而不勝施及
三王放伐逆施而天下大駭自桀跖曾史出而儒墨紛紛起
矣於是有喜怒愚知相疑相欺也者有善否誕信相非相譏
也者盛世甯復有此乎吾見人各德其德而性命之眞喪矣
人各懷一知而百姓之求竭矣復有釿鋸繩墨椎鑿之加而
天下愈不可支矣夫聖知仁義曾史所以制法而安天下性
命之情然而法有所不及施則謂聖知之爲桁楊接摺也可
謂仁義之爲桎梏鑿枘也亦可謂曾史之爲桀跖嚆矢也亦
可總之治天下不如先治吾身故黃帝謁廣成子於空同之
上欲取精於天地而養民人官陰陽以遂羣生廣成子不輕
[03p029a]
以至道吿之者何也爲黃帝之治陰陽未調以致雲氣不族
而雨草木不黃而落日月有薄蝕之患而安足以語至道黃
帝於是退而齋戒復稽首於廣成子而問治身長久之道廣
成子曰至道之精𥥆𥥆㝠㝠無象也至道之極昏昏默默無
聲也無視無聽者内視而返聽也抱神以靜心若槁木也形
將自正形若死灰也人心好靜必靜而後不牽於欲人神好
淸必淸而後不擾於心無勞汝形養外以保内也無揺汝精
固内以壯外也乃可以長生神長生也目無所見耳無所聞
則精不揺于耳目猶有限也心無所知斯精不揺于心而神
自甯神守其形形乃長生愼汝内則内不出閉汝外則外不
[03p029b]
入凡人學道不終皆是多知爲敗故以一語喚醒之欲識人
身之陰陽當先明天地之陰陽而後人身之陰陽可按也我
爲汝遂於大明之上而至陽之原則在地我爲汝入於𥥆㝠
之門而至陰之原則在天丹經云凡人欲作大羅仙須知陰
陽顚倒顚此之謂也分陰分陽則天地有官矣陰含陽而陽
含陰則陰陽有藏矣内不出而外不入是愼守汝身也吾身
爲純陽是物將自壯也物卽丹家之藥物我惟守此先天眞
一之氣以處於太和之中故千二百𡻕而形不衰此道無窮
無極上德行吾無爲之道而爲皇下德行吾有爲之道而爲
王失吾道者神奇化而爲臭腐亦猶百昌生于土而歸于土
[03p030a]
已耳吾將舍子而去入無窮而遊無極與日月參光與天地
爲常人之近而當我者猶緡之愈引愈長也人之遠而背我
者猶夜之愈昏愈暗也人其盡死若何而死也而我獨存何
爲而存也亦可以深長思矣雲將浮雲也以喻人生之血氣
或聚或散也鴻䝉元氣也以喻人生之眞氣當長存也雲將
願合六氣之精以育羣生鴻䝉始而辭之以弗知恐知識之
開大道之漓也再遇再問猶以不知答之其曰浮遊不知所
求無定求也猖狂不知所往無定往也以無定求無定往之
見而欲合宇宙之六氣以觀眞實無妄之理朕又何知焉雲
將三問而鴻䝉乃曰亂天經而逆物情玄天弗佑驚乎鳥獸
[03p030b]
災及草木禍及昆蟲豈非治人之過乎雲將固問而鴻䝉乃
曰心者性命之所統會也已與百姓之所同得也汝能心養
而自在自宥卽所以在宥天下是徒處無爲而物自化也墮
爾形體者養心不養形也吐爾聰明者黜其聰明於不用也
倫與物忘視一切人皆作平等觀也所以然者何也其道直
追乎涬溟無氣之始解心釋神莫然無魂卽内觀其心而心
無其心也萬物芸芸各復其根草木之復根易知也龜能伏
氣鹿運督脈二蟲尙知復根以引年人本先天之祖氣所以
生而爲根非重性命而輕財帛之奇男子安得聞仙師復根
之秘訣呂祖云欲求天上寶須用世間財非有知不能入道
[03p031a]
又云各復其根而不知非無知不能得道也渾渾沌沌終身
不離復根也若彼知之乃是離之恐得道之後加一知識則
渾沌鑿而道不爲我有矣凡丹經所云鉛汞龍虎等號皆强
名也吾惟復其根而不必問其名之有無學道者萬千而聞
道者百不得一吾惟養吾心以復吾根而已奚必問人情之
眞僞則故物自生而還吾先天之精氣神也問在宥羣生而
答以復根者先自治而後治人也若不知世俗之人喜同而
惡異安知其同眾方能免物議哉夫夫也止知効三王仁義
聖知之利而不知有仁義聖知之害爲其存人之國者少而
喪人之國者多有土者不可不知也有土者有大物而不能
[03p031b]
物物明此道者其緒餘以治百姓而其精以治身獨往獨來
元神默運是謂獨有而能自復其根者也不更貴於有大物
者哉故大人有形影聲響問答之教無心之感爲天下配而
咸宜者也處乎無響示不言之教也行乎無方顯不滯之途
也挈汝適欲天下亦如吾之無響無方耳若而人也往來出
入莫知其終烏覩其始形神俱妙與大道合安見有巳無已
則一切俱無惡得有有故覩有者昔之君子聖賢也覩無者
天地之友仙佛也故任物因民爲事陳法皆覩有也居義廣
仁積禮高德亦覩有也道本與時爲變易吾亦與之爲變易
天本神而寄於人吾亦盡天道於人事故聖人以下雖亦是
[03p032a]
覩有總是有爲中之無爲性命本之於天聖人觀其所自來
不受天損亦不藉人益不助也繼之者善爲德聖人成德不
見其增有時而崇不累也出於道而不參之以人謀會於仁
而不恃之以爲恩薄於義而不積之以傷性動卽是禮非以
避諱而爲禮當行卽行接於事而不讓畫一者法也不亂而
更張者亦法也可恃者民也不輕身以狥者亦民也當因者
物也不去物而喪眞者亦物也天者德之元道者事之宗故
不明於天者不純於德不通於道者無自而可道有天人無
爲而尊者天道也亦主道也自然而然也有爲而累者人道
也亦臣道也非自然也人君欲體天行道而不以無爲爲尊
[03p032b]
可得謂之知道者乎此之謂在宥天下而非治天下也
[03p033a]
外篇天地第十二
道本自然因人而治是謂至治順性而修是謂至德在去智與累而已
天地雖大其化均也禮統云天地者元氣之所生萬物之祖也萬物雖多其治一也
吕吉甫曰道生一而至萬何從而治哉一則各復其根而不知乃其所以治也謂主張綱維乎是者人卒雖眾
其主君也天地主萬物人君主萬民君原於德而成於天故曰玄非德無以出治非天
無以成德天爲玄天君爲玄德天子稱朕朕卽玄也古之君天下無爲也天德而已矣
惟無爲也而後謂之天德一有作爲則爲人道而非天德矣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以
道觀分而君臣之義明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泛觀而
萬物之應備陸西星曰夫天德卽天道也道不能不散而爲器故凡天下之有名相者莫非道樸之所散故以道
觀言則稱謂定而人君之名正矣以道觀分則上下位而事使之義明矣以道觀能則大小異職而天下之官治矣以道
[03p033b]
汎觀則無獨有對而天下之應備矣故通於天地者德也行於萬物者道也上
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藝者技也陸西星曰德謂性命之正道謂當然之理形而上焉者也上之
所以治人者事也人之所以成能者技也形而下焉者也技兼於事事兼於義義兼於德
德兼於道道兼於天道德是精者事與技是粗者無精無粗皆出於自然則技卽事事卽藝藝卽德德卽
道道卽天無上下也無精粗也故曰技兼云云兼者合而一之之義分而兩則道器離矣此叚所論極爲精當故曰
古之畜天下者無欲而天下足無爲而萬物化淵靜而百姓定
記曰老子所作通於一而萬事畢無心得而鬼神服通一而萬畢卽一粒粟中藏世
界之謂也凡人必心有所失然後有心得皆後天也我心原無失渾然一先天安有所得自然與鬼神合其吉凶故鬼神
服夫子曰夫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
刳音枯心焉去其知覺而後可以入自然之道也無爲爲之之謂天爲之以自然而後合天然之道
[03p034a]
無爲言之之謂德有心得者必不洩露於言矣愛人利物之謂仁不同同之
之謂大聯異以爲同也行不崖異之謂寛有彼此分途則窄無彼此則寛有萬不同之
謂富官天地而府萬物故謂之富故執德之謂紀德有大小大德者綱也小德者紀也大德不勉而中
若細行必檢執之僅謂之紀而已德成之謂立卓然自立不爲外物所搖循於道之謂備
道原眾善悉有故循道則備道全美不以物挫志之謂完不以外物累其心則體受而歸全君
子明於此十者備此十者之德則内重外輕而齊萬物一生死矣則韜乎其事心之大
也韜載也包容之義心大故事無不容沛乎其爲萬物逝也逝往也萬物往來不窮而吾與之俱無窮
也若然者下四句言不以身捐道藏金於山藏珠於淵不利貨財不近
富貴下四句言不以物捐道不樂夀不哀夭不榮通不醜窮不拘一世之
利以爲已私分不以王天下爲已處顯一世之利厚矣而不以爲已私天下之權重矣
[03p034b]
而不以爲已顯顯則明萬物一府死生同狀顯則明明以德而非以位處上則帝王天子之
德處下則玄聖素王之道也管見云王天下不以爲已顯也乃若所顯則有之在明乎萬物一府死生同狀耳萬物一府
則無彼我之分死生同狀則無去來之累此爲刳心之極致與夫子曰又述師言夫道淵乎其居
也寂然不動漻乎其淸也澄然不淆金石不得無以鳴以爲無耶金石不得無以鳴故
金石有聲不考不鳴以爲有耶金石不考則不鳴金石本有能聲之理而非聲聲者以感之則亦無以自
鳴萬物孰能定之卽是而觀道俱兩在鳴者是道乎考者是道乎以爲定在金石不考何以不鳴定在
考者他聲何以不同金石定在虛空考之何以無聲疇能定之畢竟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考者非道而所以考者則
道也夫王德之人素逝而耻通於事逝先往也言率其素履以往常自淸淨未嘗着於事
爲色相中故曰耻通於事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本原初也如水之源然雖耻通於事而事至能
揆物來能應所謂淸明在躬志氣如神故其德廣其心之出有物採之通於神則淸通
[03p035a]
無礙故日其德廣其心之出而有物物爲何物乃先天眞一之氣採之者採取其藥物也故形非道不生
生非德不明昭昭生于㝠㝠故形非道不生卽立之本源也道得于心之謂德明者明其有物必有則也故生非
德不明卽知通于神也存形窮生立德明道存形而窮生窮其一物各具一太極也立德而明道
明其萬物統體一太極也非王德者邪蕩蕩乎忽然出勃然動而萬物從
之乎此謂王德之人出者首出庶物之義動動而應也從之者其聖人作而萬物覩乎視乎㝠
㝠聽乎無聲㝠㝠之中獨見曉焉無聲之中獨聞和焉故深之
又深而能物焉獨見獨聞者不因有聞見而後有不以冺聞見而遂無深之又深莫可測矣而物物皆能順應
神之又神而能精焉神之又神至無方而處處發見精光故其與萬物接也至無
而供其求時聘而要其㝛至無而供其求卽虛而不屈動而愈出無爲而無不爲也時聘而要其㝛
卽逝曰遠遠曰反動極而歸乎靜也供供給也聘馳聘也要統會也㝛歸㝛也大小長短修遠可大可小
[03p035b]
可長可短而又可修遠道之體如此卽中庸費而隱之義黃帝遊乎赤水之北生我之門死我戸幾
個惺惺幾個悟登乎崑崙之邱而南望還音旋歸南望進陽火也旋歸則退陰符終矣遺
其玄珠遺走失也玄珠眞陽也乃乾體破而爲離使知索之而不得使離朱索之而
不得知明皆不可求使喫音隙詬音厚索之而不得也喫詬言辨也不可以議論强探乃使
象罔象罔得之象罔火候也其來也有象其隱也罔形仙家所謂不老不嫩故一索而卽得之黃帝曰
異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在乾體爲玄珠在坎體爲象罔昔也失之于赤水今也得之于赤水取坎
塡離也莊老以數語而發洩殆盡今之學道者萬千而知道者寥寥予曾得仙師口訣故不敢自秘爲世人指迷知我罪
我曷計焉堯之師曰許由許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
倪之師曰被衣堯問於許由曰齧缺可以配天乎王天下也猶言配帝吾
籍王倪以要邀致也之許由曰殆哉圾殆圾皆危也乎天下齧缺之爲
[03p036a]
人也聰明睿知給數音朔以敏其性過人而又乃以人受天天賦而天
全之謂之天受恃其聰明睿知而穿鑿以應事故謂之以人受天彼審乎禁過而不知過之
所由生與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無天乘行也行其在人之事而欲以人勝天方
且本身而異形身我也以我身與物對先已而後人也方且尊知而火馳自尚其知而露
其精光如火之遠馳也方且爲緒使自此天下日多事不免爲細事所役使方且爲物絯
音核方爲事物所束縛也方且四顧而物應道貴乎靜而能應四顧而物應則非靜矣方且應
眾宜道貴乎無心而應物應眾宜則有心矣方且與物化而未始有恒如是則與物俱化而
失其眞常之性矣非定而應者也夫何足以配天乎此皆有知有爲之道未足以配天也雖然
又下一轉先抑而後揚揚之而復抑文字變化之妙有族有祖言族聚者必尊其祖也可以爲眾
父而不可以爲眾父父眾父者出於眾人而可以爲其父也眾父之父則又高出之矣缺之才可以首
[03p036b]
出而去道之遠故不可以爲眾父父治亂之率音帥也北面之禍也南面之賊也
言此人之用於世可以致治亦可以治亂者北面臣也南面君也葢君道無爲臣行君之令而致之民果於自用所以不
免有禍害堯觀乎華山名華封人守封彊者曰嘻聖人請祝聖人使聖人
壽堯曰辭使聖人富堯曰辭使聖人多男子堯曰辭封人曰壽
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汝獨不欲何耶堯曰多男子則多懼懼其
生亂也富則多事勝心不已壽則多辱嫌其易侮也是三者非所以養德
也故辭堯有不欲之心便有意非自然也封人曰始也我以女爲聖人邪今然
君子也天生萬民必授之職多男女而授之職則何懼之有富
而使人分之則何事之有夫聖人鶉音湻居無常所居而鷇食鳥初生者爲鷇
毋自哺之無心于食鳥行而無彰鳥行虛空過而無迹無心自然之意天下有道則與物
[03p037a]
皆昌天下無道則修德就閒千𡻕厭世去而上仙乘彼白雲至
於帝鄕三患少壯老也如楞嚴恆河沙之喻莫至身常無殃則何辱之有封人
去之堯隨之曰請問封人曰退已世變愈趨愈下借堯舜禹言之堯治天下伯
成子高立爲諸侯堯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辭爲諸侯而耕禹
往見之則耕在野禹趨就下風立而問焉曰昔堯治天下吾子
立爲諸侯堯授舜舜授予而吾子辭爲諸侯而耕敢問其故何
也子高曰昔堯治天下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畏今子賞罰而
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後世之亂自此始矣夫子闔音盍
行邪無落吾事落荒廢意言無廢吾耕事也俋俋音邑俛首耕之狀乎耕而不顧泰
初有無無無無乃主張此無者有無名天地之始卽無也所謂無名天地之始也一之所起有
[03p037b]
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謂之德無極與太極對是一有一無而無有之上有箇主張之者爲一一之
所起不惟無有而亦無無何有形此箇無無物不得不可以爲物德之爲言得也天地之大德曰生未形者有
分且然無間謂之命物生未形若有分矣然陰陽闔闢往來不窮却又分他不得是則天之所以爲命也
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命本靜而渾然亦無形象可見也至元氣留聚于此則鼓動萬
物之出機而物生矣有物必有則而理斯附焉謂之形則器不離理也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
之性神以君形然非形不棲則形體也者所以保䕶其神第四肢百骸與元神並運莫不有當然一定之儀則卽神中之
性也而理亦何常離器乎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同乃虛虛乃大性卽是德何必
反德失性而後修修卽湯武反之也故曰反德後天之學到亦同于先天之初而本體無一毫之渣滓故曰同乃虛虛則
何所不容故曰虛乃大合喙音晝鳴喙鳴合與天地爲合喙鳥喙也合喙鳴者猶言眾口
一詞也民心雖愚合之則聖豈不與天地合德乎其合緡緡音冺與脗同若愚若昏是謂
[03p038a]
玄德同乎大順其合也緡緡然脗合無際若愚若昏老子所謂眾人昭昭我獨若昏眾人察察我獨若悶如是
則謂之玄德而同於大順矣大順者順其自然而不以已私與之也修性返德其道如此夫子問於老聃
曰有人治道若相放相似也可不可然不然以我之可明彼之不可以我之然明彼之
不然言不苟同於眾辯者有言曰離堅白若縣音玄寓若是則可謂聖人
乎離分析也辯者之言堅白異同紛紛我能離析若揭日月懸之天宇非有過人之才智者不能老聃曰是胥
易技係勞形怵心者也胥易謂庶人在官更番直事技係謂居肆計功皆勞形怵心以才藝自累者也
執狸之狗成思猨狙之便自山林來執狸之犬人思係之便㨗之猿人思捕之見聖人不
以才智自見終亦不以才智自累也邱予告若而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不能
聞與不能言者何物卽無極也前所云秦初有無無是也凡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眾有首
有趾卽自頂至踵之謂也無心無耳者眾是無知無聞也無心是無學道之根器無耳是未遇仙師若何而與天地合德
[03p038b]
天地同久之道未聞也有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存者盡無有形者何物四體百
骸也精也無形無狀者何物氣也神也凡人勞其形而揺其精不知煉精化氣煉氣化神故精竭而形盡矣形盡而形形
者亦與之俱盡其動止也其死生也其廢起也其動止死生廢起未嘗異於人此又
非其所以也所以者則與人異所以卽無形無狀者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
名爲忘已忘已之人是之謂入於天已爲人物之統會天又爲已與人物之源頭未世爲
治者多以已治人以其知有物也上古以人治人胸中且不知有物又安知有物之從出而爲天乎豈惟形骸不隔物我
無間方且墮肢體黜聰明併已亦忘之矣名雖爲人而實遊于九天之上人物不能出其範圍中也旣曰忘天而又曰入
天者譬善汨者忘于淵而後能入于淵也蔣閭葂見季徹曰魯君謂葂也曰請受
教辭不獲命旣已告矣未知中否請嘗薦之陳也請以所言陳之吾謂魯
君曰必服恭儉拔出公忠之屬舉賢也而無阿私心無偏黨也民孰敢
[03p039a]
不輯音集安也季徹局局然大笑貌笑曰以下言有心之害道若夫子之言於帝
王之德猶螳蜋之怒臂以當車轍言力小不足以任大事也則必不勝任矣
且若是則其自爲處言其自爲所處之地如此危其觀臺多物將往投迹者
眾自持恭儉用人公忠心無偏黨民各安堵不可謂非善治也然而帝王之道貴無爲而賤有爲故季徹笑閭葂恐其所行
未必能如其所言有似螳蜋怒臂以當車轍識者知其必不勝任矣又似高其觀臺能聳動人物投迹于一時者雖眾却
不能瞻仰于久遠也蔣閭葂[虎*頁][虎*頁]音虩驚貌然驚曰易曰震來虩虩註謂蠅虎進退多驚葂也
汒茫同若於夫子之所言矣聞此言而不知也雖然願先生之言其風也
猶言遺風願言其畧之意季徹曰大聖之治天下也揺蕩化導之意如草木揺蕩于春
一般全無作爲處民心使之成教易俗舉滅其賊心有爲之志而皆進其
獨志若性之自爲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聖人順民心之自然使之自得其性成教易俗
[03p039b]
所謂鼓之舞之以盡神也民滅其相戕相賊之心而進其昭徹獨見之志大順大化若性之固有而忘帝力於何有矣
若然者豈兄堯舜之教民溟滓音幸俛首甘心之意然弟之哉欲同乎德
而心居矣大聖之治若是則豈兄堯舜之道而弟溟涬之德哉蓋堯舜有心而出治溟涬之民無心而自然者欲者
聖人欲民之同歸于德而各得其所安矣子貢南遊於楚反於晉過漢陰見一丈
人方將爲圃畦種菜蔬曰圃畦圃之界限也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搰
音窟勞貌然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有械於此一日浸百畦
用力甚寡而見功多夫子不欲乎爲圃者仰而視之曰柰何曰
鑿木爲機後重前輕挈水若抽數音朔如泆音逸湯言取水之逸也其名爲
槔音羔桔槔也爲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
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機械器也
[03p040a]
用之則爲機事所以用之者心也機心存則方寸擾擾而不純不純故不白也白如虛白之白純白不備則
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神生猶言神發也葢本體純粹自然光明透徹
而可以載道純白不備則日見其紛紜而揺揺靡定矣道奚由以載哉吾非不知羞而不爲也
子貢瞞然慙俯而不對有間爲圃者曰子奚爲卽奚有之意者邪曰
孔邶之徒也借聖人以自重爲圃者曰子非夫博學以擬聖賢希聖也於于
夸毗之貌以蓋眾猶云蓋世獨弦哀歌自誦自歌以振響于天下也以賣名聲於天
下者乎汝方將忘汝神氣墮汝形骸卽冺其機心于不用而庶幾乎而身
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無乏荒廢也吾事子貢卑陬
音鄒愧恧之貌失色頊頊音旭自失之貌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後愈其弟
子曰向之人何爲者邪夫子何故見之變容失色終日不自反
[03p040b]
言不復其常也邪曰始吾以爲天下一人指夫子言耳不知復有夫人也
吾聞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見功多者如桔槔之類聖人之
道今徒不然漢陰丈人獨不然執道者德全在天爲道在人得之則爲德故執道則德全德
全者形全德内也形外也故内全外自全形全者神全形神之舍也神形之主也舍不壞則主有所依
神全者聖人之道也託生與民並行而不知其所之汒乎湻備
哉功利機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指漢陰丈人言非其志不之非
其心不爲雖以天下譽之得其所所言行於世曰得其所謂謷然不顧以
天下非之失其所謂所言不行曰失儻然不受天下之非譽無損益焉
是謂全德之人哉我之謂風波之民易動也反於魯以告孔子孔
子曰彼假託也卽事卽道之謂修渾沌氏之術者也上古無爲之世識其一不知
[03p041a]
其二心不分也治其内而不治其外夫明白入素無爲復樸體性抱
神以遊世俗之間者汝將固驚邪言汝未知此道宜乎驚異也且渾沌氏之
術予與汝何足以識之哉諄芒未雕未琢之人也將東之大壑海也觀海亦浮
海之意適遇苑風囿内之風於東海之濱苑風曰子將奚之曰將之
大壑曰奚爲焉曰夫大壑之爲物也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
吾將遊焉苑風曰夫子無意於橫目之民乎橫目爲人禽獸則直目矣願聞
聖治諄芒曰聖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無曠職也拔舉而不失其能
無遺賢也畢見其情事而行其所爲人各紓其情實而無浮行也行言自爲而
天下化所行所言自爲而巳非爲人也無心爲人而天下自化手撓顧指手一動隨所顧而指之四
方之民莫不俱至丕應徯志也此之謂聖治願聞德人全德之人視聖治又高
[03p041b]
曰德人者居無思行無慮動靜無所容心也不藏是非美惡所謂不思善不思惡
也四海之内共利之之爲悅共給之之爲安寄蜉蝣於天地而不知有其身
怊音超乎若嬰兒之失其母也氾氾乎不知其所依儻乎若行而失其道也
儻乎沉吟貌行不知其所歸無心於世也財用有餘而不知其所自來飲食取足
而不知其所從無心於求故人不見其乏而常至足也此謂德人之容德人忘功願聞
神人曰上神乘光上神者神上升而日月之光反乘於下也與形滅亡雖有形而若亡所謂入金
石無礙者此謂照曠泰宇發光昭徹空曠無復形拘致命盡情致命致其天命之謂性之命也盡情
盡其發而皆中節之情也天地樂音洛而萬事銷亡致虛之極萬物復情芸芸歸根此
之謂混冥混則合而爲一㝠則照亦俱忘忘卽所謂溟涬混沌是也門無鬼與赤張滿稽觀
於武王之師赤張滿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離此患也不及有虞之揖
[03p042a]
遜故使天下罹此征伐之患門無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邪其亂
而後治之與音余赤張滿稽曰天下均治之爲願而何計以有虞
氏爲天下均治則人人各足其願何爲計有虞氏之德而以元后尊之也分明是亂而求治於虞也有虞氏之
藥瘍音羊也禿而施髢音替病而求醫無瘍何以藥爲不禿何用髢爲不病何用醫爲喻亂而求
治者孰若無庸於治與天下相安於無事之爲愈哉孝子操藥以修慈父其色燋然聖
人羞之操藥以療父心非不善終不如無病不藥可無憂色矣羞者羞其心之日煩不如渾沌氏無心於治之爲愈也
至德之世不尙賢不使能未有賢能之名故曰不尙不使上如標枝高處而無臨下之心
民如野鹿放曠而無相忌之嫌端正而不知以爲義忘義也相愛而不知以
爲仁忘仁也實相與以誠而不知以爲忠忘忠也當事得其當而不知以爲信
忘信也蠢動而相使互役不以爲賜忘恩也是故行而無迹事而無
[03p042b]
傳行無畔岸故無迹也事無歆羨故無傳也斯世也斯民也何有於亂而抑何求於治乎哉總形容上古風氣見武不及虞
虞不及上古司世道者使人人有莊氏之用心則上古可坐致矣孝子不諛其親忠臣不謟
其君臣子之盛也親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
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
必然邪詰問之詞正言其必然也自我言之人固不可苟同於君親尤不可苟同於世俗世俗之所謂
然而然之所謂善而善之則不謂之道音導諛之人也乃不以導諛之人目
之然則俗固嚴於親而尊於君邪不忠不孝之律甚大故不肯受謂巳道人
則勃然作色不肯受謟諛之名謂已諛人則怫然作色而終身道人也
終身諛人也世俗之人惡人之導諛乎君親而悅人之導諛巳已惡導諛之名終身爲導諛之實何爲君親謀則
是而自爲謀則非耶合譬餙辭聚眾也廣爲譬喻令人易曉巧爲潤色令人易聽聚天下之學者而歸
[03p043a]
乙已是終始本末不相坐猶言別有一般道理各自不相掩也垂衣裳設采色動
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謂導諛襲儒者之衣冠文物以媚世而不自謂導諛也與夫人
之爲徒通是非而不自謂眾人愚之至也眾是亦是眾非亦非與庸眾爲徒而又不
以庸眾自居非愚之至乎知其愚者非大愚也愚於理而不愚於自知知其惑者非
大惑也惑於事而不惑於自見大惑者終身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猶曉也
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適者猶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則勞而
不至惑者勝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音向不可得也不
亦悲乎天下惑吾不知其惑於道術乎惑於治術乎儒惑乎釋惑乎道惑乎儒者止知述唐虞三代之德尙有爲也而
不知太古之世猶有無爲之教則儒惑也禪家止知明心見性不知性命雙修然後爲眞釋則釋惑也旁門止知枯坐導
引以求長生不知大道不離陰陽然後爲玄之又玄則道惑也莊老之作南華經諄諄然以祈嚮與人言而誰從之不亦
[03p043b]
悲乎大聲不入於里耳大雅之音非里巷之耳所樂聞折楊皇荂里巷之曲名也俗言勝則
至言隱矣則嗑然而笑是故高言不止於眾人之心止入也住也至言
不出俗言勝也至言之晦俗言之勝招之也以二缶鍾惑而所適不得矣𦈢秦
樂瓦器也設有二人擊𦈢鍾以爲音人必喜其新聲而爲其所惑古樂不行矣此以樂喻而今也以天下
惑無人不惑也余雖有祈嚮其庸可得邪知其不可得也而强之又
一惑也天下惑是惑於治術與道術也余欲以子之祈嚮無爲與金丹大道而强之柰天下盡大惑終身不解不可得
而强之何故莫若釋之而不推求也不推誰其比同也憂比者和同之意蓋不推巳
知天下無人矣而又望其誰與我同憂哉莊老憂世之心有如此語意含蓄似結非結正文章家三昧法也厲之
人醜惡人也中添一之字文法便古雋夜半生其子遽取火而視之汲汲然惟恐
其似已也惡人尚自知其惡乃大愚大惑之人至終身不解不靈曽厲人之不若矣百年之木在山林於
[03p044a]
性無傷也破爲犧樽靑黃而文之其斷在溝中比犧樽於溝中之
斷則美惡有間矣其於失性一也木之所遭雖有貴賤之異而均爲賊其生生之性則不異
跖與曾史行義有間矣然其失性均也犧樽靑黃以况曾史之修溝中之斷以况盜跖
之污二者雖所殉有利義之殊而失眞則一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亂目使目
不明二曰五聲亂耳使耳不聰三曰五臭熏鼻困惾音悛中顙氣味
上達顙額四曰五味濁口使口厲爽五曰趣舍滑音骨泊亂也心使性
飛揚此五者皆生之害也而楊墨乃始離跂卽踶跂自以爲得非
吾所謂得也彼楊墨者曾不講於復性之學而離跂於仁義之間趣舍滑心不以爲失而反以爲得自我言之直
因而已矣可爲得乎夫得者困可以爲得乎則鳩鴞之在於籠也亦可
以爲得矣夫楊墨以一偏之說自困者也而乃日自得以此爲自得則鳩鴞在籠亦可以爲得矣且夫趣
[03p044b]
舍聲色以柴音恣積也其内有欲以障其内皮弁鷸音聿冠搢執也笏紳大帶垂者修
長也以約其外有餙以束其外内支盈於柴恣栅塞外重纆墨繳灼睆
睆然在纆繳之中支枝拄也盈充塞也内支盈於聲色之柴柵外束縛於衣冠之纆繳睆音版睆睆然明也
而自以爲得則是罪人交臂束其手也厯指困其指也而虎豹在於囊檻
亦可以爲得矣且夫趣舍聲色以下所以嘲萬世而下無道德而富貴者内多欲以自欺外巍冠以欺人上得
罪於君不知無爲而治也下得罪於民併有爲之治亦不克稱也前得罪於聖賢内多欲必不能外施仁義也後得罪於
名教服之不衷身之災也莊老指之爲桎梏之罪人擬之爲監檻之虎豹所以輕賤而痛惡之者極矣然往往有善終者
何也不知此輩能逃法譴而必不能逃理譴法譴人王司之可以倖而免理譴天王司之所謂免人道之患者必不能免
陰陽之患卽天網恢恢疎而不漏是也
復圭子曰大莫大於天地尊莫尊於道德聖人道兼覆載故
[03p045a]
得而並稱焉葢天地雖大無私覆載其化均也萬物雖多天
生天殺其治一也人卒雖眾各君其君而民其民其主君也
君有侯王之分原於其德之大小爲之者人而成之者天天
爲玄天而君有玄德故曰玄古之君天下乃三皇之世無爲
也其德則天德也其道則天道也持此道以觀言與分則君
明於上臣良於下持此道以觀能與泛應則百官稱職而萬
物不害天地人合而爲一者德也推之萬物而無不準者道
也以居上治人之事宜𥳑安能與全民用之藝技同繁乎莫
若技兼於事聽其事之自然也事兼於義因其義之當然也
義兼於德本之於繼善成性也德兼於道出之無極而太極
[03p045b]
也道兼於天自然而然天者天理也故無欲而天下足天者
天然也故無爲而萬物化無欲無爲何淵淨也天下足萬物
化而百性乃大定矣記曰通於一而萬事畢卽識得一萬事
畢之謂也無心得而鬼神服卽造化能役有識不能役無識
之謂也一卽道也道雖覆載萬物惟君子爲能去其知覺刳
心而載道焉故君子有無爲之爲無言之言愛人之仁不同
之同不異之寛無不有之富無不執之紀卓然自樹之立眾
美咸具之備不以物挫志之完若而人也明此十者金自在
山珠自在淵外富貴齊夭壽一窮通平隱顯視萬有第臟腑
之故物而何有參差視死生第晝夜之夢覺而安見殊途此
[03p046a]
道寂然無聲也而實能聲天下之聲以道爲定在金石不考
何以不鳴以道爲定在考者倘考虛空何以無聲是萬物皆
不能定道之處所也惟王德之人知之學有本原故其知如
神其德普博故其應物亦圓人知有形生於無形而不知德
立則道自明視乎㝠㝠有獨見内視之謂明也聽乎無聲有
獨聞返聽之謂聰也無物之中而能物物神之又神而能神
神此何以故將以爲無乎無能生有蓋有供有則有限無供
有斯無窮將以爲有乎有終歸無馳騁而無所歸必易竭時
騁而要其㝛斯事有宗能大能小能長能短能修能遠此道
保之而不失上德無爲純乾之體也失之而思還其故物下
[03p046b]
德有爲取坎塡離之人也黃帝遊乎赤水之北丹經名爲產
藥之川源登乎崑崙之𨚑而南望旋歸宜得大道而反反曰
遺其玄珠者何也仙師云玄珠飛到崑崙上子若得之求罔
象又名太陰玄珠又名朱衣仙子絳炁丹霞又曰南天赤鳳
髓紫府火龍脂曲江春雪海屋蟠桃瑤池天酒賜美金花總
不外此妙相身中包含混沌先天之靈返還命寶之丹此珠
不可以知識求不可以明察見不可以議論探帝使象罔乃
能得之象則非無罔則非有非有非無仙家之眞火候也此
珠自外而來從虛而生在坤兌而不在乾巽乃先天之炁名
曰玄酒醉到元翁靠道友扶持德行陰隲乃能得也堯問於
[03p047a]
許由問其治天下之道也而許由危之謂道不可以有心求
不可以聰明得也天無爲也人有爲也以有爲而擬無爲必
不得之數也故曰乘人而無天本身而異形則不能無我尊
知而火馳則不能去知與故是以爲天下所役物有結之而
不能自解也四顧而物應物未能忘我也方且應眾宜我未
能忘物也與物化則逐物而遷未始有常則失其常然之我
夫何足以配天乎雖然有族有祖謂齧缺亦嘗聞道者可爲
眾父眾人之首也而不可爲眾父父眾首之首也君道貴無
爲而齧缺不能所以爲治之魁亂之率也不能以無爲致其
君所以爲北面之禍人君欲以有爲而行臣之道所以爲南
[03p047b]
面之賊堯觀乎華乃莊子涉世之經濟也封人教之以授職
於多男則分各有定而人不亂富而分之於眾則知足常足
而心無事鶉不擇居鷇不擇食鳥行虛空皆無心自然之意
聖人處世亦復如是天下有道與物皆昌卽吾儒有道則見
天下無道修德就閒卽吾儒無道則隱至于厭世教堯乘雲
而入帝鄕可見華封人亦非凡人也奈世變愈趨愈下故又
借堯舜禹以明之堯猶不用賞罰而民勸畏禹用之而尙不
勝自此以後天下未免多事伯成子高之辭爲諸侯而耕也
殆超然免於評論哉太易者未見氣也太初者氣之始也然
則太初之無卽太易也有無無又所以主張此太易者太始
[03p048a]
者形之始也有無名卽無名天地之始是也纔言無便與有
對讒言有便一之名起矣尙爲太初氣之始有一而未形至
一卽太初也物不得不可以爲物及其物得以生謂之德德
之爲言得也天地之大德曰生也未形之時萬理皆具分陰
分陽各有修理可以分別然根陰根陽却又無間分他不得
則是天之所以爲命也留凝也留動而生物鼓萬物之出機
也物旣生矣則生生之理隨物各正一成而不可易者卽太
始形之始也旣有形矣必有形形者形形者神也形以神爲
君神以形爲宅故曰形體保神神卽道家之元神佛氏之元
性也各有儀則謂之性如有物必有則也修性者貴反乎德
[03p048b]
德至則同於太初之無無同乃虛者神返於虛也虛則何所
不容何所不納故乃大有心於同終涉於有如何可同其要
則無心自然盡之矣故合喙而鳴合喙不言也鳴言也旣以
不言而言則言猶不言矣卽與天地合德可也宜其緡緡然
若愚若昏如是則謂之玄德行且入於無礙之境而同於大
順矣卽老氏乃至大順之謂也夫子問於老聃問治人之道
也可不可然不然餙智以求異也離折堅白若懸宇使心事
昭然也何異以形相易以技相係疲爾形骸驚怵心神猶獵
犬被繫猨狙入檻皆因技能而致患耳見聖人不以才智自
見終不肯以才智自累也予吿若以所不能聞與所不能言
[03p049a]
者何物則性與天道也凡有首有趾自頂至踵也可謂有人
之形矣無心無耳者眾是無知無聞也可謂無人之情矣有
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存者踐形盡性之聖人也盡喪其無
形無狀者則凡民也然吾所謂盡無者動止死生廢起人之
物於物也而其所以然則天也夫惟忘物者爲能忘天亦惟
忘天者爲能不有乎已而天人合一矣視天梯若掌中矣是
之謂入於天蔣閭葂之告魯君恭儉用賢心無偏黨自以爲
安民之道至此止矣而季徹笑之者猶螳蜋之怒臂以當車
轍而不知其不勝任也猶危其觀臺以招眾往而不知其不
可久也夫帝王之德貴無爲而賤有爲其治天下也移風易
[03p049b]
俗而民不知若然者豈兄堯舜之道而弟溟涬之德哉不過
欲民之同歸于德耳溟涬乃鴻䝉之世無爲之治卽雲將篇
大同乎溟涬也至堯舜則有爲也子貢遊楚反晉見漢陰丈
人抱甕灌畦可謂勞矣而羞爲子貢之機械夫機械猶小也
因而有機事所遺累不亦多乎機事猶外也因知其有機心
所點染不亦甚乎太上云靈臺無物謂之淸一念不起謂之
靜淸靜則無機心虛室生白放無極神光照徹十方矣若有
一毫機心内存則純白不備而神生不定猶言神不守舍也
大道之所不載漢陰丈人豈屑爲此機械之事乎猶教子貢
以忘神氣無心也墮形骸無我也必先治身而後能治天下
[03p050a]
子貢始悟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而見功多者非聖人之道
也執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丈人之道蓋全神
之道也而豈識有機械若而人也惟行吾心志之所爲而不
知有非譽其德全也凡聞其機心機事等語未有不爲丈人
所揺動者故我謂之風波之民夫子一聞其言謂丈人爲假
人事以修渾沌氏之術渾沌乃上古之君純乎道德者也守
其一而心不二治其内而所全者德也不治其外而所忘者
物也丈人惟純白備而入於太素無爲而還之樸體性抱神
以遊世俗之間也今非渾沌之世予與汝何足以識渾沌之
術哉諄芒者諄諄芒芒有意於治世之人也將之大壑大壑
[03p050b]
卽海若也適遇苑風者風化之寓言也大壑之爲物注焉而
不滿狀其無涯之量也酌焉而不竭形其淵泉之深也吾將
遊焉然則至治將何如官無曠職舉無遺賢人各抒其情實
而無浮行無心爲人而天下自化一顧一指而四方之民莫
不丕應徯志若德人則不然居無思行無慮不藏是安有非
不藏美安有惡四海之内共利其利而悅共給其給而安失
之如嬰兒之失慈母如行人之失道財用飲食餘足而不知
其所從來德人忘功也若神人則更有進焉上神乘光所謂
遂於大明之上是已與形滅亡所謂入於𥥆㝠之門是已此
謂照曠光明所燭山河大地無所不照而神人不自以爲照
[03p051a]
也惟有心曠神怡而已致命使山河大地無人不各正其命
也盡情使山河大地無人不各得其情也天地樂上下與天
地同流也萬事銷亡靜而與陰同德焉萬物復情動而與陽
同波焉消者不知復者不知消之復之者亦不知此之謂混
㝠其神人之忘已乎武王革命之師不及有虞之揖遜何待
赤張滿稽而後知之亂而後求治是有虞氏之藥瘍也禿而
施髢也病而求醫孝子操藥以修慈父總不如無病而不必
藥無亂而不必治之爲愈也故聖人羞之至德之世不尙賢
不使能無揀擇也上如標枝無臨下之心民如野鹿亦無仰
上之念有端愛實當之事而無仁義忠信之名蠢動互相役
[03p051b]
使使者不知爲所使者亦不知是故太古之世行而無迹非
無實迹也不着迹耳事而無傳非無可傳也不留傳耳季世
之人亦知不諛不謟爲孝忠之盛面從君父之言行爲孝忠
之衰何獨人諾而諾人趨而趨而不謂之導諛也世俗之人
惡人之導諛乎君親而悅人之導諛乎已已惡導諛之名終
身爲導諛之實世俗固無定見庸人不足道也又有一等好
異之士合譬餙詞聚眾講學其說自相矛盾標榜以取媚而
不謂導諛學其學者亦是其是而非其非墮其愚而不覺知
其愚者不爲彼所愚也知其所惑者不爲彼所惑也惑者少
猶可以不惑而易惑惑者多恐併不惑而亦惑矣大惑者終
[03p052a]
身不解則無解之日矣大愚者終身不靈則無靈之時矣而
今也以天下惑儒無眞儒性命通三教天人達一途者誰乎
道無眞道自古神仙栽接法能知人老有醫藥者誰乎釋無
眞釋人知觀音坐蓮上能知蓮裏產觀音者誰乎雖有眞人
以大道解其惑必不信也何也大聲不入於里耳高言不止
於眾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勝也假二人一擊𦈢而一擊鍾
人必惑於新聲而不適雅樂矣厲之人猶自知其厲何大惑
者不自知其惑也犧樽靑黃以譬曾史之修溝中之斷以譬
盜跖之污性修反德而德同於初乃所以爲得今亦惡分別
曾史盜跖於其間哉夫眞色不色五色亂之眞聲不聲五聲
[03p052b]
亂之然則五臭熏鼻五味濁口趣舍滑心亦若是而巳心無
趣舍以趣舍滑亂其心則自然之性失矣彼楊墨者不聞道
趣舍滑心者也以其說自困而乃曰自得則鳩鴞之在籠亦
可以爲得矣夫無道德而富貴者以趣舍聲色塡塞其胸次
冠弁搢紳以拘束其四體内充盈於柴栅外重之以纆繳人
見其自苦如此而彼自以爲得則罪人交臂厯指與虎豹在
囊檻亦可以爲得矣夫夫也讀南華至此當解其外約脫其
内柴倣一識象罔之道友與之共索玄珠同登崑崙也又何
難之有哉
[03p053a]
外篇天道第十三
此篇以天地爲宗以道德爲主以自然爲用本在於上末在於下要在於君詳在於臣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天以一氣周流而成就萬物帝道運而無所積
故天下歸帝以一德洋溢而聯聚萬民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内服聖王以一誠推
心置腹血脈與一世相貫徹而攝服四海明於天通於聖六通四辟辟與闢同謂六合四方洞
達無礙也於帝王之德者其自爲也昧然無不靜者矣六通四辟則明也明
以暗爲基所謂明道若昧也昧則歸於靜矣聖人之靜也非曰靜也善故靜也萬
物無足以鐃音撓心者故靜也其本自靜非靜之而後靜也蓋萬物得我以生我則不生萬物孰能
撓之不撓則靜矣靜則定而慧生焉水靜則明燭鬚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
靜猶明而况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靜字
[03p053b]
乃一篇主張而以精神二字貫之則非枯寂之靜矣鑒鏡均明也水靜生明所照有限心靜生明其照無窮也夫虛
靜恬淡寂寞無爲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聖人休焉
止也休則虛虛則實實者倫矣止則心中無物故虛虛則眞空之中妙有生焉故實實則一實
萬分敦化川流脈絡分明自有條理所謂倫也虛則靜靜則動動則得矣虛者靜之體動者靜
之生所謂一動一靜互爲其根也靜則無爲無爲也則任事者責矣謂責成於已蓋
羣材萬品各任其事而自當其責無爲而無不爲也無爲則俞俞俞俞者憂患不能處
年夀長矣俞俞愉愉也悅樂之意無爲則能靜能應常靜而常愉憂患不能入而精神完年夀長矣夫虛靜
恬淡寂寞無爲者萬物之本也明此以南鄉堯之爲君也明此
以北面舜之爲臣也以此處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處下玄
聖素王有德無位之名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間音閑遊江海山林之士服
[03p054a]
以北進爲而撫世則功大名顯而天下一也所謂動則得而任事者責葢如此
靜而聖動而王卽内聖外王也無爲也而尊尊貴也言天下之道莫貴於無爲也樸素而
天下莫能與之爭美靜則不動矣而能使羣動故無爲而尊樸素則無文矣而至文者出故莫與爭美
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大宗與天和者也所以均
調天下與人和者也天和與天爲徒者也人和與人爲徒者也與人和者謂之人樂
音洛與天和者謂之天樂和則樂從生焉故曰天樂人樂莊子曰吾師乎指虛靜
吾師乎⬤音齎萬物而不爲戾萬物變化生死日⬤物自⬤耳非吾師之暴戾也澤及萬
世而不爲仁仁者無不愛至人無恩故人不知其仁長於上古而不爲夀覆載天
地雕刻眾形而不爲巧巧者爲之妙耳無爲故無所稱巧乃莊子所師此種學識劈破千聖傳心之秘
此之謂天樂樂非外至故曰天故曰知天樂者知者與天爲徒默與之契非但聞見之知而已
[03p054b]
其生也天行行乎天理之自然而我未嘗生其死也物化若萬物之變化而我未嘗死靜而
與陰同德陰不能死我動而與陽同波陽不能生我所謂陰陽在我手也故知天樂
者無天怨無人非以其禾嘗在彼也無物累無鬼責以其未嘗在我也故曰其
動也天其靜也地所謂宇宙在我手也一心定而王天下其鬼不祟鬼出見人
曰祟不祟言藏而不露也其魂不疲精神不倦曰不疲一心定而萬物服言以虛
靜推於天地通於萬物此之謂天樂天樂者聖人之心以畜天
下也我心常靜則萬物之心通矣通則服不通則叛聖人之心所以畜天下者奚爲哉天樂而已夫帝王之
德以天地爲宗以道德爲主以無爲爲常天地道德不過無爲之理而已無爲
也則用天下而有餘有爲也則爲天下用而不足無爲則以一人用天下而
天下爲之用故有餘有爲則以天下用一人而一人爲之用故不足俱指帝王言故古之人貴乎無
[03p055a]
爲也上無爲也下亦無爲也是下與上同德下與上同德則不
臣下有爲也上亦有爲也是上與下同道上與下同道則不主
上必無爲而用天下下必有爲爲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斧能刻木
而運斧者工也臣能任事而用臣者君也葢君道無爲臣道有爲君逸臣勞之義也若主代臣事則非主矣臣秉主道則
非臣矣故各司其任則上下咸得其宜而無爲之理可坐致矣故古之王天下者知雖落與絡
同包絡也天地不自慮天下爲之慮也也辯雖彫萬物不自說也天下爲之說也
能雖窮海内不自爲也天下爲之爲也天不產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
物育帝王無爲而天下功天地不產不長而萬物自化自育帝王無爲而天下自樂自利孰居無事
而主張是孰居有事而運用是則道以提挈之也故曰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
帝王故曰帝王之德配天地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之道
[03p055b]
也本在於上末在於下要在於主詳在於臣又自無爲有爲翻出本末示人說有
爲爲末當知無爲爲本前言明此以北面舜之爲臣則臣當無爲矣又言末在于下詳在于臣前言其心此言其分也
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賞罰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禮法
度數等差刑名名物也比類例也詳纎悉也治之末也鐘鼓之音羽毛之
容樂之末也哭泣衰音催絰音牒隆殺之服哀之末也此五末者須
精神之運心術之動然後從之者也精神心術五末之本而靜虛無爲又保精神明心術
之本也養其本則末從之矣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所先者在虛靜無爲
而已君先而臣從父先而子從兄先而弟從長先而少從男先
而女從夫先而婦從夫尊卑先後天地之行也故聖人取象焉
荀子譏莊子蔽于天而不知人觀此則莊子豈不知於人與因上一先字一從字說出許多名分見得道有自然之序當
[03p056a]
先者先當後者後故曰行也何曾與儒異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後
四時之序也萬物化作萌芽也區別也有狀盛衰之殺非一時而盛一時而衰言
其有漸次第差等也變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後之序而
况人道乎宗廟尙親昭穆有序朝廷尙尊官職有序鄉黨尙齒長幼有序行事
尙賢承乘有序大道之序也語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語道而非
其道者安取道語道尙其序道而非序安取於道哉此發明本末要詳之旨是故古之明大
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天者性命之極先明於天則本立於上而末學自可次第而舉而道德次
之者以道之大原出於天德則行道而有得焉者也道德已明而仁義次之祖老子失道德而後
仁義來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職守也蓋樸散爲器聖人用之則爲官長故次之分守
已明而形名次之形以彰之名以命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其才職而任使之
[03p056b]
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宥也省試也所以別人官之能否原省已明而是非次
之省察明則是非定是非已明而賞罰次之是非明則賞罰加賞罰已明而愚
知處宜處之得宜貴賤履位官之各當其才仁賢不肖襲情襲如禮記襲裘之襲又如襲職
之襲露也君子小人各露其情實也必分其能必由其名名當其實以此事上以此
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謀不用必歸其天事事協於理而無容心皆歸於
自然而已此之謂太平治之至也故書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
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先者其本始也非所先者其末學也古之語大道者五變而
形名可舉五行變化而後萬物生故知五行之變者則制禮作樂文物以紀之聲名以發之而形名可舉九變
而賞罰可言也九爲老陽必變少陰賞屬陽罰屬陰五行原從陰陽中生故知陰陽之變態者然後能行彰癉
之權以賞善罰惡而示人驟而語形名不知其本大道也驟而語賞罰不知
[03p057a]
其始大道也倒道而言不言大道而言形名迕音悟道而說不說大道而說賞罰者人之
所治安能治人驟而語形名賞罰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
可用於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謂辯士一曲之人也禮法數
度形名比詳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
昔者舜問於堯曰天王之用心何如堯曰吾不敖無告不廢窮
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婦人此吾所以用心已舜曰美則美矣
而未大也堯曰然則何如舜曰天德而出甯日月照而四時行
若晝夜之有經雲行而雨施矣本天德以出治而萬物咸甯日月自照四時自行晝夜有常雲
行雨施天何心於物哉而萬物自成所謂天道運而無所積也堯曰然則膠膠擾擾乎子天
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黃帝堯舜之所
[03p057b]
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爲哉天地而已矣孔子西藏書于
周室欲藏其所著之書以爲一代之信史子路謀曰由聞周之徵藏藏名史有老聃
者史官免而歸居夫子欲藏書則試往因焉孔子曰善往見老聃
而老聃不許於是繙十二經繙者反覆經旨以說老聃中其說言方及半而老
子以爲太煩也曰太謾願聞其要孔子曰要在仁義老聃曰請問仁
義人之性邪性本靜虛之中寂然湛然一物不着者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則不成
不義則不生仁義眞人之性也又將奚爲矣老聃曰請問何謂
仁義孔子曰中心物愷與物同春兼愛無私此仁義之情也兼愛屬仁無私
屬義老聃曰意幾乎後言猶失言也夫兼愛不亦迂乎無私焉乃私
也夫子若欲使天下無失其牧乎則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
[03p058a]
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獸固有羣矣樹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
德而行循道而趨已至矣必欲使天下無失其養則萬物各足其性吾惟循放自然之道德而行亦
已極也又何偈偈音傑勞力也乎揭仁義若擊鼓而求亡子焉逃亡之人
擊鼓而求之是速其亡也猶之揭仁義而治天下是速其亂也意夫子亂人之性也士成綺
見老子而問曰吾聞夫子聖人也吾固不辭遠道而來願見百
舍重趼音繭足跟厚皮也而不敢息今吾觀子非聖人也鼠壤有餘蔬
而棄妹不仁也生熟不盡於前而積歛無崖妹作味老氏主儉嗇以鼠壤有餘蔬
而棄於暗昧不明之地可謂仁乎生熟物用之不盡而又積歛其末來可謂儉乎老子漠然不應是以
不答答之也士成綺明日復見曰昔者吾有剌譏剌也於子今吾心
正郤矣何故也退也言向有所訊今其心退然安意受教也老子曰夫巧知神聖之
[03p058b]
人吾自以爲脫焉巧知神聖之人應答如流吾自以爲弗及脫失也不及意昔者子呼我牛
也而謂之牛呼我馬也而謂之馬不知者謂太白若辱雖人呼我爲牛馬犯而不與之較也
知之者謂德合天地名爲呼牛呼馬實爲亦坤亦乾易云乾爲馬坤爲牛也苟有其實人與之名
而弗受再受其殃名者實之賔苟有其實斯人應以此名加故不受名者再受其殃吾服也恒
服吾非以服有服名以加人人䝉之如衣服也令名猶衣錦也不美之名猶被褐也老子自言褐吾服也吾
恒服褐非別有不衷之服故暫以此服而愚人也被褐懷玉自是老氏本色士成綺鴈行避影側身
而行也履行遂進踵步而前也而問修身若何老子曰而汝也容崖然
崖崖異也而目衝然突目而視視之高也而顙頯然頯音仇顙中央高而兩頭銳言高露也而
口闞然口呿之貌言張口也而狀義然踶跂自持之貌言自矜也似繫馬而止也身定而神
馳也動而持發也一舉動之間便持發若機括渾是機事所露機察而審熟察而詳審渾然一
[03p059a]
團機心也知巧而覩於泰恃巧而驕泰見於外巧於見泰則拙於抱樸矣凡以爲不信凡此
十者皆不實之徵邊竟音境有人焉其名爲竊邊陲人不聞修身大道縱有言語偶會墳典皆
竊盜所得何足道哉老子曰夫道於大不終於小不遺大包無外細入無倫故萬
物備廣廣乎其無不容也淵乎其不可測也無不容不可測卽中庸費而隱之義
形德仁義大道無形及其形而爲德爲仁爲義皆非形而上者也神之末也末對本而言道之主宰爲
神道無本以虛靜恬淡爲本道無末以形德仁義爲末非至人孰能定之定其本末也夫至
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爲之累天下奮㨀音柄而不與之偕
神之定者外物不足以尙之故不以攖世累彼自操柄我自行志不與偕也審乎無假而不與利
遷極物之眞能守其本所以者何審乎無假而不以利遷耳究極物之眞實而能守其本耳無假卽眞
也本也神也故外天地遺萬物而神未嘗有所困也外天地出乎天地之外遺
[03p059b]
萬物不與萬物爲伍也此乃出世之事不溺不焚而神何困之有通乎道合乎德退仁義賔
禮樂至人之心有所定矣以仁義爲後而非所先故曰退其所先者道德也以禮樂爲賓其所主者
性情也此乃至人之根本眞實凝神處而心大定矣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貴語語
有貴也世得古人一書襲而藏之以道載在此書吾貴道因貴書也不知書僅言語而已當更尋語之所貴也語
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而世因
貴言傳書世雖貴之哉猶不足貴也爲其貴非其貴也意之所向言不
得而傳則言之與書皆不足貴矣以此爲貴皆不足貴故曰非其貴也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
也聽而可聞者名與聲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聲爲足以得彼
之情夫形色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書言之於意猶形色名聲之於情情不可以形
色名聲得意其可以書言得乎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識之哉知道者不
[03p060a]
求之言與書求之言與書不知道也老子此段欲人忘象忘言不惟結上亦以起下桓公讀書於堂上
輪扁斵輪人名扁斵輪於堂下釋椎音槌鑿而上問桓公曰敢問公之
所讀者何言邪公曰聖人之言也曰聖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
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魄糟爛爲魄已夫桓公曰寡人讀書輪
人安得議乎有說則可無說則死輪扁曰設此輪扁一喻正見意非言所能傳臣
也以臣之事觀之斵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
疾得之於手而應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其間徐寛也疾𦂳也寬則
甘滑易入而不堅𦂳則苦澁堅持而難入要在不疾不徐自有分數存乎其間數猶分寸也臣不能以喻
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斵輪古
之人與其不可傳也死矣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魄巳夫
[03p060b]
陸西星曰莊子之意欲人離口耳黜聞見心領神會而得之意言象數之外則有書無書同歸影響有言無言俱屬筌蹄
若徒誦其言而忘其味是得其糟魄而失其神髓不免爲輪人之所竊笑矣
復圭子曰道何物也動靜互爲其根者也善言道者靜處不
可見而先言其動天得其常運者而成萬物帝與聖人得其
常運者而天下歸服此皆道之運用也有動者以爲道之流
行必有不動者以爲道之主宰則聖人之心靜也水靜猶可
以明燭鬚眉平中准而况精神聖人之心靜乎靜字乃一篇
之主而以精神二字貫之則裏面有運用工夫而不徒爲頑
靜矣若而人也天地不出其範圍萬物無逃其洞察謂爲天
地之鑑也可謂爲萬物之鏡也亦可則我命由我法自我出
[03p061a]
而道由我行矣夫靜生於虛一靜則無所不靜故虛靜恬淡
寂寞無爲者天地之所取平道德之所究竟帝王聖人之所
歸休休則虛實相生虛則動靜各得靜則以無爲而無所不
爲無爲則心常愉而外患不能入長生久視道在此矣此虛
靜恬淡寂寞無爲者乃萬物之本不惟堯得之而爲君舜亦
得之而爲臣帝王天子有此德不虛王於上玄聖素王有此
道不虛處於下可退而表儀乎山林亦可進而顯功名於天
下可以靜而聖德隱亦可以動而王業著無爲而羣德不能
與較尊樸素而百家莫能與爭美此之謂大本大宗天地人
不能外也則天和人和天樂人樂亦從此生也莊子之師是
[03p061b]
何人者耶分明指太上言藏生於殺故⬤萬物而不爲戾施
澤於不知故及萬世而不爲仁履厯不能考故長於上古而
不爲夀乾坤萬有性其所陶鑄故覆載天地雕刻眾形而不
爲巧皆無爲自然而然此之謂天樂若知天樂者虛靜恬淡
寂寞無爲與天爲徒默與之契是故其生死動靜與造化爲
卷舒又此和樂之中無怨無非無累無責不祟不疲一靜定
而王天下服萬物聖人之心可以畜天下矣甯知帝王之德
卽天地之德也道德其主宰也無爲其作用也有才而不露
其才無爲也而天下之才咸願爲我使故用天下而有餘有
才而自彰其才有爲也而一人之才不能以周遍故爲天下
[03p062a]
用而不足第無爲誠足貴也在上秉之爲恭已在下秉之爲
曠官有爲亦可善也臣下行之爲敬事主上行之爲代庖上
必無爲而用天下下必有爲爲天下用此古今不易之道也
可見莊子之學亦與吾儒同而非偏枯於無爲者矣故古之
明王有落天地之知而無自慮之心有雕萬物之辯而無自
說之詞有窮海内之能而無自爲之事則天地之化育一帝
王之化育也帝王之無爲一天地之無爲也故天之神地之
富盡歸於帝王之大而帝王之德配天地者無爲配之也馳
萬物而用人羣者無爲用之也識者以無爲爲本有爲爲末
而上下分無爲爲要有爲爲詳而主臣又分故不知五兵五
[03p062b]
刑爲德教之末何以索德教之本不知禮法鍾鼓爲治樂之
末何以考治樂之本不辨哭泣衰絰爲哀之末何以究哀之
本此五者皆精神心術之所流露古人有之而非所先也可
見有爲爲後而無爲爲先吾觀之五倫咸先後之不紊者何
也聖人取象於天尊地卑之位取法於春夏秋冬先後之序
也夫萬物化生尙有隆殺盛者不頓盛衰者不頓衰而變化
有漸豈聖人尙親尙尊尙齒尙賢而無次序乎道之大原出
於天故必先明天道而後知道之原行道而有得者謂之德
必明乎道德者而天道始爲我有矣由是而仁義而分守而
形名而因任而原省而是非而賞罰各以次第而明者其相
[03p063a]
因之序也由是而愚知而貴賤而仁賢而不肖處宜履位各
露其情而不惜力必循名者何也咸由明道德之人事上畜
下治物修身不用有爲之人謀而歸無爲之天道也故書曰
有形有名卽文物以紀之聲名以發之之謂也治天下者所
不能無而第不先之耳古之語大道者必須知五行生尅變
化之理而後形名可議不然本之不知末於何有須知九爲
老陽陰陽生尅變化之機而後賞罰可談不然始之不明終
於何有卽有强而語形名賞罰者特知致治之具而不知致
治之道也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聞堯之用心
憫顚恤窮哀寡慈幼而舜猶以堯爲未大也本天德以甯民
[03p063b]
同日月之無私照與四時爲順度若晝夜之有經民無不知
也雲行而雨施澤無不被也舜信合乎天而堯猶合於人也
自古之治天下者未有不取法於天地者也孔子西藏書於
周室繙十二經以說老聃而後聃厭其太謾願聞其要孔子
曰要在仁義仁義眞人之性也中心物愷兼愛無私此仁義
之情也老聃曰夫兼愛不亦迂乎無私焉乃私也若欲使天
下無失其牧未有拂天地之常悖日月之明乖星辰之列亂
禽獸之羣揺樹木之立而能放德而行循道而趨者揭仁義
以示人何異擊鼓而求亡子鼓愈疾而亡愈遠噫仁義亂人
之性也士成綺見老子而問曰吾聞夫子聖人也今觀子非
[03p064a]
聖人也蔬有餘而歛無崖老子漠然不應士成綺明日復見
老子曰夫巧知神聖之人吾自以爲可脫焉昔子呼我牛也
而亦牛呼我馬也而亦馬有其實者斯有其名而弗受其名
者殃必及之吾素被褐也𢘆服此服吾非別有不衷之服故
以被褐之服而愚人也士成綺鴈行避影遂進而問修身若
何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衝然與冲虛内視者異矣而顙頯
然而口闞然而狀義然與大辨若訥抑抑威儀者又異矣身
似繫馬而意馬未覊其發若機括未發而機心衝知巧露而
泰容覩凡此皆不實之徵也若而人也其邊幅易盡也底裏
易窺也卽有所聞所見亦竊取之學問耳惡足以言修身夫
[03p064b]
子曰凡物能大者必不能小惟道大無終而小不遺廣乎其
無不容也淵乎其不可測也神矣哉道之難名也卽形德仁
義特其末耳惟至人者能藐世界薄銓衡屏寵利任眞而黜
假守本而亡末神遊乎天地之外超乎萬物之上無往而非
道德耳視仁義猶後也禮樂吾賔也其心惟定於道德而已
至人往矣而神亦往僅有書以遺於後世人貴道因貴書不
知書惟有言語之存語以達意意之所向仍有書不盡言言
不盡意者無乃貴非其貴乎書之不能盡道亦猶形色名聲
不足以得人之情也信哉知道者不求之言與書也求之言
與書者不必知道也而世豈識書之不足貴哉後引輪扁之
[03p065a]
對以爲書不足貴之証桓公讀書於堂上彼其所貴者書也
而輪扁問之曰何言耶公曰聖人之言也輪扁曰聖人在乎
公曰巳死矣曰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魄已矣糟魄二
字此莊老爲千古後學傳神處學人當尋糟魄之眞味何在
眞味卽人之眞性也眞神也酒以滓而成糟魄人以雕琢而
失眞性哀哉輪扁申其說曰斵輪雖小有道於此運斤徐則
甘而物不堅固運斤疾則苦而不入木不徐不疾得之於手
與手習也而應於心與心合也口不能言者不徐不疾之數
存乎其間俱是心領神會臣不能以喻其子則他人不喻可
知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則他人不受可知是以行年七
[03p065b]
十而老斵輪古之人與其不可傳也死矣此語凜凜有喚起
後人須於不可傳中尋出可傳之物來須於已死尋出不死
之物來方爲會讀書人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魄已夫
有糟魄必有精神二句冷語非嘲桓公也嘲萬世之後讀南
華者止思竊其詞華而不知大道有長生不死之術則雖讀
南華猶未讀也夫
[03p066a]
外篇天運第十四
重重徵問造化要人求得一箇運化主宰以立君道之凖貴無爲賤有爲重道德輕仁義乃其大旨
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爭於所乎天以氣運而不息地以形處而不動日月之行
皆有定所第往來代謝方會則月光都盡而爲晦巳會則月光復蘇而爲朔似有爭所之象孰主張是孰
維綱是孰居無事而推行是意者其有機緘而不得已邪意者
其運轉而不能自止邪主張綱維猶涉有爲居無事則全漠然無所爲矣機緘如有所係屬也卽太極
也得此默運則居無事而化育自成雲者爲雨乎雨者爲雲乎孰隆施是孰居
無事淫樂而勸是天氣下降地氣上騰蒸而爲雲釀而爲雨隆如藴隆之隆盛也施雨滂沛也雲雨陰陽和
氣所成故謂之淫樂風起北方一西一東有上彷徨孰噓吸是孰居無
事而披拂是上言雲雨有雨必有風以繼之東北陽方西南陰方必東北方陽氣先起自下而上後西南以陰氣
[03p066b]
迎之所謂陽從陰則雨至矣故風起北方而後或西或東有風自上而彷徨四周噓吸風之呼吸也披拂風鼓動之貌此
風雨所以交作造化必有主之者易曰密雲不雨自我西郊西方陰氣陰促陽必不雨也非知道者孰敢言之敢問
何故巫咸祒音超曰來吾語女天有六極五常天有六氣五行以佐元宰而成𡻕功
則天地日月雲雨風露主張綱維等皆是物也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凶順之順造化之無爲
也九洛之事九是九疇洛乃洛書也事卽五行五事八政五紀之類治成德備治功成而聖德
備監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謂上皇上皇卽挈天地馳日月隆施雲雨噓吸風氣而常居
無事之地者不必拘拘鴻荒之世也商大音泰宰蕩問仁於莊子莊子曰虎狼仁
也曰何謂也莊子曰父子相親何爲不仁曰請問至仁莊子曰
至仁無親太宰兩間而莊子兩答一座皆驚而不可以驚獨坐言虎狼父子相親則世有父不慈而子不孝者愧矣
言至仁無親則如周公之誅管蔡石碏之誅石厚是也後人之處兄弟父子有周公石公之不幸而不能行管蔡石厚之
[03p067a]
誅者亦愧矣 一說至仁視萬物猶一體合親疎而皆愛之故曰無親太宰曰蕩聞之無親則
不愛不愛則不孝謂至仁不孝可乎莊子曰不然夫至仁尙矣
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過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仁統萬善者一箇孝
字固不足以盡至仁無親之言蓋至仁不過於孝矣故子之所言非過於孝者之言也乃不及乎孝自常人之言耳大抵
莊子問答正言若反類如此夫南行者至於郢北面而不見㝠山是何也
則去之遠也㝠山在北海而南行以回望之則去山愈遠至仁在乎無親而仁愛以言之則愈非至理矣故
曰以敬孝易恭敬在外其孝可以勉而能以愛孝難愛則本於出衷自然而然以愛孝易
而忘親難愛親而忘其愛忘之在已者也忘親易使親忘我難我無心不自知其孝親亦無心
不知我之孝忘之在人者也故尤難使親忘我易兼忘天下難如舜之棄天下如棄敝蓰是也
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難天下忘我卽忘帝力於何有也夫德遺堯舜而
[03p067b]
不爲也遺棄也薄之也德薄堯舜而不自以爲德利澤施於萬世天下莫知也豈直
太息而言仁孝乎哉夫孝悌仁義忠信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
德者也不足多也此八者皆一節一行之士勉爲修飭以役於德者也故曰至貴國爵并
焉至富國財并焉至願名譽并焉是以道不渝并卽屏棄也至貴在我何有於
國爵至富在我何有於國財至願在我則道德備於身而何有於名譽凡我屏去者皆有變滅惟道眞常不變不可得而
渝北門成問於黃帝曰帝張咸池之樂於洞庭之野吾始聞
之懼駭聽復聞之怠細聽卒聞之而惑莫知所以蕩蕩神不能定也默默口不能言
也乃不自得心不自安帝曰女殆其然哉此叚備論古樂之妙吾奏之以人
徵之以天人人事也天天理也言樂非人不備而六律五音與天地之氣侯相表裏也行之以禮義
禮以節之則有序義以正之則不亂建之以太淸太淸者聲氣之元建之爲主而淸濁高下常取節焉所謂
[03p068a]
大樂與天地同和也夫至樂者先應之以人事順之以天理行之以五
德貌言視聽思也應之以自然此四句作樂之本也董子所謂心和則氣和氣和則形和形和則天地之和應
之矣然後調理四時太和萬物非得無聲之樂何能發揚雅奏四時迭起萬物
循生一盛一衰文武倫經一淸一濁陰陽調和四時萬物合乎造化之自然盛
衰文武淸濁陰陽言其節奏之妙自四時迭起至不可待又言作用之妙循環無端變化不窮且作且止而莫知歸㝛之
地也流光其聲言其聲流動而光瑩所謂美哉洋洋乎者蟄蟲始作吾驚之以雷霆
蟄蟲聞吾樂之奏便驚若雷霆而始作所謂發舒鼓舞不能自已也其卒無尾樂雖終而餘音似嫋嫋不絶故
無尾其始無首始非突然而始自有輕揚圓轉之妙故無首一死一生無死無生一僨音奔
一起無僨無起所常無窮以變化爲常則所常無窮而一不可待始終相生統同無間死生僨起
變動而不可窮故不可執也待者求其歸一而未得之謂女故懼也初聞無窮之變不能待之以一故懼然竦
[03p068b]
聽吾又奏之以陰陽之和燭之以日月之明見動靜之相生往來之相禪與
造化無不脗合其聲能短能長類晷影之前却能柔能剛象氣序之温烈變化齊一
同爲變化不主故常愈出愈新在谷滿谷在阬音坑滿阬聲氣之洋洋流動充滿無所不
届其盛如此塗郤音隙守神言黜其聰明而甯一其心志以審音律之節奏也以物爲量量之
以管以定鍾律之短長其聲揮綽悠揚寛綽其名高明名曰高明之樂是故鬼神守
其幽能使鬼神安位日月星辰行其紀二辰順軌作樂之極功有如此吾止之於有窮
吾之樂止乎其不得不止流之於無止而又行乎其所當行子欲慮之而不能知也
無所致吾思望之而不能見也無所容吾見逐之而不能及也無所容吾足
儻然自失也立於四虛之道倚於槁梧琴也而吟目知窮乎所欲見
力屈乎所欲逐人之知力各有所限也吾旣不及已夫形充空虛乃至委
[03p069a]
音威蛇音移女音汝委蛇故怠喪其耳忘其目廢其形骸身如虛空弛放而不收故曰乃至委蛇惟委蛇
故怠也大凡見人作爲自覺非思慮所及者則辰然憮然其狀類如此也吾又奏之無怠之聲
振刷其精神調之以自然之命調之使出於自然樂之節如天命之流衍也故若混逐
叢生言樂之無相奪倫如禽獸之混逐草木之並生並育而不相害也林樂音洛而無形布揮而
不曳幽昬而無聲林林同樂而形跡之相忘布散揮動而牽曳之自冺幽深昏默又若無聲而天籟之自鳴
者動於無方居於𥥆㝠動則無方所居則𥥆兮㝠兮而不可測或謂之死或謂
之生或謂之實或謂之榮行流散徙不主常聲非生非死非華非實但見流行
散徒之不定不主故常也世疑之稽於聖人聖也者達於情而遂於命也
節奏之妙匪夷所思人皆稽之於聖以爲聖人者達樂之情而順天之命也天機不張而五官皆
備元神不動而五官互効其職此之謂天樂無言而心說音悅其悅樂有不容言者故有
[03p069b]
焱〓爲之頌曰聽之不聞其聲視之不見其形充滿天地苞褁
六極女音汝欲聽之而無接焉言彌漫宇宙天地爲昭雖欲聽之耳目無從接也而故惑
也求其然而不得其所以然也樂也者始於懼懼故祟懼則精神鼓愓疑其樂之爲鬼爲神故祟
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怠則因探索而心力疲竭不得不棄去卒之於惑惑故愚
愚故道道可載而與之俱也卒聽其樂之節奏疑非人間之應有故惑惑則着一毫知識不得故
愚愚則雖落後天而猶不失先天之本體故道道可載而與之俱也是愚爲載道之器而非道以載愚也可見愚之一字
乃莊老得道以後之妙悟揭出以示人孔子西遊於衞顏淵問師金魯太師名曰以
夫子之行爲奚如師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窮哉顏淵曰何也師
金曰夫芻狗之禾陳也結草爲狗祭天解厭之物喻儒者所學古昔陳言不能用於今世盛以
篋衍巾以文繡尸祝齋戒以將之及其已陳也行者踐其首脊
[03p070a]
蘇者取而爨之而已將復取而盛以篋衍巾以文繡遊居寢卧
其下彼不得夢音䝉魂識顚倒必且數音朔眯音米目晴虧避焉今而夫子亦取
先王已陳芻狗取弟子遊居寢卧其下故伐樹於宋削迹於衞
窮於商周是非其夢邪音耶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死生相
與鄰是非其眯邪芻狗祭則奉之已則棄之若復取而尊之則惑矣惑則生夢生眯今而夫子取先王巳陳
之名物羣弟子而習之卒以取困是非夢眯之明徵耶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陸行莫如
用車以舟之可行於水也而求推之於陸則沒世不行尋常古
今非水陸與音余周魯非舟車與音余今蘄音祈行周於魯是猶推舟
於陸也以古之周道而行於今之魯國是推舟於陸其不利於行也必矣勞而無功身必有殃
彼未知夫無方之傳應物而不窮者也自古所傳自有隨時順應之道以應世而不窮
[03p070b]
而可以執一乎且子獨不見夫桔音結槔音羔者乎引之則俯舍之則仰
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於人俯仰隨人而無所容心卽無方
應物不窮者也故夫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不矜於同而矜於治故
譬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其猶柤梨橘柚邪音耶其味相反而皆
可於口故禮義法度者應時而變者也今吾試按齊楚吳燕之歌異轉而皆樂九夷哭
殊其聲而皆悲是以聖人因時致宜爲民立法故伏羲神農教而不誅黃帝堯舜誅而不怒夏質而不文周文而不質古
之法其可行於今今之法其可膠於古乎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齕音紇
齧挽裂盡去而後慊快也觀古今之異猶猨狙之異乎周公也故
西施病心而矉顰同其里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音奉心而
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
[03p071a]
去之走彼知美矉而不知矉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窮哉古今
異宜而治不相襲必以古之道變今之俗以求其同是猶猨狙而衣周公之服里女而效西施之矉其勢必至相詆也夫
子之窮也固宜重重譬喻皆極言世道不可挽回之意葢以慨古道之難復而哀夫子之終窮耳孔子行年
五十有一而不聞道乃南之沛見老聃老聃曰子來乎吾聞子
北方之賢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惡乎求
之哉曰吾求之於度數禮樂制度道之形而下者五年而未得老子曰子又
惡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陰陽天地造化道之形而上者十有二年而未得
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獻則人莫不獻之於其君使道而可進則
人莫不進之於其親使道而可以告人則人莫不告其兄弟使
道而可以與人則人莫不與其子孫明道不可以言傳在人自悟之耳然而不
[03p071b]
可者無他也無他故中無主而不止道雖有所聞於外而中無定主終非眞得不能止而不遷
外無正而不行學貴能虛在我縱有所得而外無就正則無以印證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
於外自悟入者聖人不出聖人不多出言以强聒之由外入者無主於中自口耳入者
聖人不隱作止語默無非教也名公器也不可多取夷齊餓死比干剖心皆取名多之累也故
大聖大賢隱身非難而隱名爲難仁義先王之蘧音渠廬也草舍也止可以一㝛
而不可以久處覯而多責仁義譬之草舍止可暫而不可久必以仁義自見於天下則求全責備者
至矣古之至人假道於仁託㝛於義假託皆不久處之意以遊逍遥之墟
不染纎塵之處方可逍遥食於苟𥳑之田此苟𥳑之田乃坎兌之方家家有之不必耕種而自收惟仙家
能食之立於不貸之圃此不貸之圃乃乾離之體止可自給而不可以假人惟仙家能立之逍遥
無爲也乃得道以後事所謂及其無爲眾始知也苟𥳑易養也坎中之陽原爲離宮之物能知取坎而塡
[03p072a]
離易養也不貸無出也無出二字有深意吕祖云正心收住黃龍髓卽不出之義古者謂是採
眞之遊旁門採戰御女僅知採其後天不能延年者何也爲其所採者假耳眞人則採彼先天眞一之母氣所謂借假
修眞而換骨爲純陽矣以富爲是者不能讓祿以顯爲是者不能讓名
親權者不能與人柄操之則慄舍之則悲而一無所鑒以闚其
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貪夫狥利烈士狥名夸者死權往迹之當鑒者何可勝數此而不鑒非善
保全之人故爲天之戮民怨恩取與諫教生殺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變
而無所湮音因者爲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爲不然者天
門不開矣怨恩取與諫教生殺爲政之具所用以正人之器惟利害不關於心生死無變於已者故能當機而斷更
無湮滯也正者正也所謂以已之正而正人之不正也人有不信其然者季世之執政也若而人也人欲填滿其縱意橫
心所念無非人門鬼路上走而天理不存生機閉塞故曰天門不開也孔子見老聃而語仁義
[03p072b]
老聃曰夫播糠眯目則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音文盲𠾱音匝吶也膚
則通昔夕同不寐矣夫仁義㦧然乃憤吾心亂莫大焉夫淸虛之體不容一
物目與膚尙不容眯且𠾱而况吾心乎故降道德而言仁義未始不爲心亂也吾子使天下無失其
樸吾子亦放風而動總德而立矣又奚傑然若負建鼓而求亡
子者邪天下有無名之樸無失之者還其混沌之天而不以竅鑿之也放風總德皆無爲之教也天下已失其樸而救
以仁義何異建鼓而求亡子耶夫鵠不日浴而白鳥不日黔而黑黑白之樸
不足以爲辯名譽之觀不足以爲廣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
音吁以濕相濡音儒以沬音未不若相忘於江湖且人之稟賦皆出自然如鵠白烏黑
其樸何所加餙名譽之觀無所加廣魚處陰兩相呴相濡則病矣不若處之江湖魚相忘於水也使天下失其樸而相呴
以仁義之濕沬不若相忘於道術之江湖也孔子見老聃歸三日不談弟子問曰
[03p073a]
夫子見老聃亦將何規哉規而正之也孔子曰吾乃今於是乎見龍
龍之爲物可見而不可見者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謂神氣卷舒乘乎雲氣而
養乎陰陽謂以陰陽二氣自相吐納予口張而不能嗋與協同合也張而不合無所容言也予
又何規老聃哉子貢曰然則人固有尸居而龍見音現不見而自章也雷
聲而淵默常應而常靜也發動如天地者乎過化存神上下與天地同流賜亦可得
而觀乎遂以孔子聲見老聃老聃方將倨堂而應微居于堂上而應答之
聲微曰予年運往矣年馳而事去謙言老也子將何以戒我乎子貢曰夫
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係聲名一也而先生獨以爲非聖
人如何哉子貢祖三皇而宗五帝聞老氏卑淺帝王故首舉爲問老聃曰小子少進子何
以謂不同對曰堯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湯用兵文王順紂而
[03p073b]
不敢逆武王逆紂而不肯順故曰不同老聃曰小子少進余語
女三皇五帝之治天下黃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心純一太樸未散民
有其親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差等帝王而論以見世道愈降愈遠非之則强哭不非則無喜也無
怒也堯之治天下使民心親親陸九族平章百姓是也民有爲其親殺其殺
而民不非也情禮獨隆於其親其餘皆降殺而民不以爲薄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競有虞
氏尙賢故民心爭競民孕婦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
始誰則人始有夭矣十月而生五月能言未孩而早知其誰何則競教之速成也開竅太早民始有夭閼
而不長者禹之治天下使民心變變其大道爲公之心人有心而兵有順人有
機變之心兵有順者誅其不順以歸於順也殺盜非殺人殺人者死而殺盜者無罪人自爲種
而天下耳人人各有警備舉天下皆然是以天下太駭各親其親各子其子故大駭異之儒
[03p074a]
墨皆起橫議交作其作始有倫夫婦人之大始古人作始自有倫序如三十而娶二十而嫁是也而
今乎婦女何言哉今以幼稚之女爲婦偷薄之俗又何言哉與禮記大道爲公一段意相似余語女
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亂莫甚焉三皇之知大道無爲之世
其政悶悶其民醕醕自三皇五帝以智治國則有爲矣上悖日月之明日月雖明而不能照覆盆今用
智察察以爲明是上悖之也下暌山川之精山峙而川流自有定位今用智無故鑿山而濬川是下暌
其精也中墮音隳四時之施西時之序猶以漸而進退今用智以治厯明時而先爲之防是隳四時之
施也其知㦧音慘於蠆音厲蠆音豸之尾鮮規之獸蠆規小虫小獸多智而害物者以此
而喻所謂以智治國國之賊也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猶自以爲聖人不
可耻乎其無耻也子貢蹵蹵然立不安有爲之治喪其眞性所謂性命之情無爲而巳
矣自然而巳矣絶聖棄知之意孔子謂老聃曰邱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
[03p074b]
自以爲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音干者七十二君論先王之道而
明周召音節之迹一君無所鉤用鉤取也猶言取用之意甚矣夫人之難說
音稅也道之難明邪音耶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言遇
則必爲彼笑夫六經先王之陳迹也豈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
猶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豈履哉以陳迹干人宜乎不遇毋乃感之以無迹乎夫
白鶂音鷁之相視以目相交眸子不運不動也而風化此以神相感而生子蟲雄鳴
於上風陽唱也雌應於下風陰和也以唱和相交而風化此以氣相感而生子類自爲
雌雄類物類也此一類或有雌無雄能雌者亦能雄彼一類或有雄無雌能雄者亦能雌是也故風化凡物皆風
氣所生風化者言生子也物生無一定之迹不可拘泥如此性不可易命不可變性命皆一定
時不可止流動也道不可壅活潑也苟得於道無自而不可得其陰陽與根
[03p075a]
陰根陽之理無自而不可無不可悟其生生之道失焉者無自而可失焉者失其消息而不得陰陽
互爲消息之妙無往而可悟道物之生機也孔子不出三月復見曰𨚑得之矣烏
鵲孺魚傳沬細要者化有弟而兄啼久矣夫𨚑不與化爲人
不與化爲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𨚑得之矣
[03p075b]
[03p076a]
復圭子曰俯仰宇宙天運於上易知也地處於下易知也日
月一往一來似有爭所之象亦易知也㝠㝠之中主張是而
綱維是者誰乎居無事而能靜以制動者誰乎意者其有機
緘莫知爲而爲耶意者其有運轉欲止而不能止耶雲可爲
雨而雨亦可爲雲隆施而淫樂是者非雲非雨也必有居無
事而朝爲行雲暮爲行雨者陽從陰則雨北方陽方也故風
起北方自下而上一西一東自上而下噓吸是者風也而所
以噓吸者非風也必有居無事而披拂以佐雲雨者巫咸祒
所謂天有五運六氣以綱維此造化是也帝王法之九疇洛
書宗之治功成而聖德備天有常鑒而人有常戴非上皇極
[03p076b]
治之世無以加此皇降而爲仁故太宰蕩問仁於莊子莊子
以虎狼爲仁則人駭以虎狼父子相親爲仁而人亦駭乎謂
至仁無親則人疑謂孝爲至仁之緒餘而人亦疑乎故曰以
敬孝而知有親不如以愛孝而忘親我孝而相忘於孝不如
使親而相忘乎我我孝而能忘天下不如使天下而兼忘乎
我則世有大德堯道舜行不爲奇利澤濟世不爲恩而區區
以孝悌仁義忠信貞廉自見者亦微矣故至貴至富而在我
則何有乎國爵國財道德有於身而至願在我又何有虛名
虛譽何也爵財名譽易渝而至貴至富至願不渝也北門成
觀黃帝咸池之樂於洞庭之野聞一也始而懼旣而怠卒而
[03p077a]
惑使人神不定口難言而心不安者何也黃帝曰吾樂之奏
非僅聲容而巳也天人相參禮義節制而聲氣之元一本乎
太淸非遠求也葢至樂雖先應之以人事不可不順之以天
理雖行之以五德不可不因之以自然故善作樂者未調樂
而調四時未和樂而和萬物則盛衰文武之有倫者象四時
之遞起也淸濁陰陽之相和者象萬物之循生也其流聲可
以驚蟄蟲其始卒難尋其首尾始終相生死生僨起循環無
端欲求其歸一而不可待女安得而不懼吾又奏之以和合
陰陽明並日月其聲之短長類晷影柔剛似氣序無變化也
無不變化也有故常也而不主故常也聲滿坑谷神守其量
[03p077b]
謂之爲揮綽之音可也謂之爲高明之樂亦可也故聞吾奏
者鬼神安於幽日星順乎軌所以然者皆由吾之樂止乎其
所當止而行乎其所當行子欲着一意見而不能逐之以步
武而不及非立四虛之道倚槁梧而吟不能知其妙也以知
窮力屈之後形若太空身弛而不張女安得而不怠吾又奏
之以無怠之聲其樂之元韻與天命同流行其中之條理與
動植而並生雖金石交作⬤竹遞奏若無分又若有分如天
籟之自鳴以方所拘之而不得以𥥆㝠測之而不得以死生
華實擬之而亦不得但見其流動變化非尋常之聲也意者
其聖人乎惟聖人達樂之情而知天之命天機不必運而五
[03p078a]
官互効其職此樂非人間有也可謂妙不容言矣聽之難聞
視之難見其聲之充滿無所不包其音之精微耳無從接而
安得而不惑夫樂也者始聞之而懼驚惶震恐疑其爲鬼爲
神懼故祟旣聞之而怠心神並竭無可着力怠故遁卒聞之
而惑以爲盡善盡美而不知美善之所自來惑故愚巧者人
用事人則去道遠愚者天用事天則與道近故云大智若愚
愚可載道而非道以載愚也孔子西遊於衞師金與顏回曰
夫芻狗之未陳也重神明不得不重芻狗及其已陳也若與
未陳之芻狗而同珍彼非以覺爲夢必目昏於明也今夫子
取先王之陳言而誦習何異取巳陳之芻狗而與弟子遊居
[03p078b]
寢卧其下耶其不得志於宋衞商周猶曰是夢也而困於陳
蔡與死爲隣是非其眯耶夫水陸異路舟車異行夫人知之
也古之周道不可行於今之魯宜亦夫人知之也今欲以周
道而行於魯是猶推舟於陸可行乎不可行乎强以古道而
行今者徒勞無功未知時無方吾亦與之爲無方可以應物
而不窮也知桔槔之俯仰而人不罪則可以悟治世之道矣
故夫三皇五帝之不同道而同治猶相梨橘柚之不同味而
同適口知禮義法度之必應時而變通則知古道之不宜於
今猶猨狙之不得服周公之服也里婦之不得効西施之顰
也惜乎而夫子其窮哉孔子南之沛見老聃老聃曰子亦得
[03p079a]
道乎孔子曰吾求之度數道之形而下者五年而未得吾求
之陰陽道之形而上者十有二年而未得老子曰夫道貴心
悟不可以言傳至尊莫如君親道尙不可以獻而進之至親
莫如兄弟與子孫道亦不可以告而與之者何也中有主則
見定以無主之心安能守不變之道外有正則行確以一偏
之見安能獨斷而獨行故由中出而悟入者聖人亦與相安
於無言由口耳而外入者聖人不惜言詮以指其歸名公器
也且不可以多取况仁義先王之蘧廬也豈可以久處哉故
古之至人卽眞人也假道於仁所謂金愛木慈仁也託㝛於
義所謂木愛金順義也以遊逍遙之墟則一塵不染矣呂祖
[03p079b]
云掘地尋天見天光卽苟簡之田也此田在坎兌而不在乾
巽朝種而暮收者也故曰食於苟簡之田呂祖云種得金花
果是强卽不貸之圃也此圃在乾離而不在坤兌貸人而不
貸於人者也故曰立於不貸之圃何所往而不逍遙矣呂祖
云嬰兒日食黃婆髓姹女時飱白玉杯所以苟𥳑易養也吕
祖云正心收住黃龍髓張口擒吞白虎漿所以不貸無出也
旁門採戰僅知採其後天採假而不採眞也至人則採其先
天眞一之母氣以伏吾身之子氣張三丰祖師云一點靈光
出渾身粉汗香霎時乾我汞換骨作純陽卽採眞之遊也何
世有貪夫殉利烈士狥名夸者死權不知鑒古以取天之戮
[03p080a]
辱與至人相去遠矣怨恩取與諫教主殺八者皆正人之器
非利害生死無變於巳者不能以已之正而正人之不正也
人門用事而天門何由開哉失道德而後仁義故老聃欲孔
子舍仁義而進道德日播糠眯目則不知有四方矣蚊虻𠾱
膚則不知有夢寐矣今吾子語我以仁義則不知有大道矣
亂莫大焉是故不如巳雕巳琢使天下相安於無爲之風也
奚必以仁義教人若建鼓而求亡子耶夫鵠之白鳥之黑乃
自然而然不足辯也名譽之觀無所增益於人之性不足廣
也處陸之魚而得濡沬何如相忘於江湖失樸之民而沾仁
義何如相忘於道術孔子歸而語弟子曰吾見老子其猶龍
[03p080b]
乎夫龍也者變化莫測龍無體以合而成體潛龍也龍無章
以散而成章見龍也龍無潛見乘雲氣而吐納乎陰陽飛龍
也老子其庶幾乎又何所容吾言而規之哉子貢曰然則人
固有尸居而龍見卽龍之散而成章也雷聲而淵默卽龍之
合而成體也發動如天地卽龍之乘雲氣而養乎陰陽也苐
夫子借龍言而子貢便就老子言耳遂以夫子之聲先容而
見老聃曰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不同而爲聖人一也先生獨
以爲非聖人何哉昔堯舜禹之相授受禹用力而湯用兵文
王順紂而武王逆故曰不同老聃曰黃帝之治天下使民心
一民反有其親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則不一矣各親其親之
[03p081a]
端開矣堯之治天下使民心親民反有爲其親殺其殺而民
不非也則不親矣所厚者薄之漸起矣舜之治天下使民心
競欲力追上古也誰知混沌大鑿孕婦不踰十月而生子子
不踰五月而能言未至乎孩而問誰而民始夭則不競矣懷
知而不以相教之風萌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變以復醕厚
也人有心而兵不順殺盜者無罪類聚者爲常人心駭而儒
墨起夫婦不遵始作之倫幼女可使之爲婦則不變矣數代
揖讓之傅又已不終局矣名曰治之實以亂之吾見上不得
與日月並明下不得與山川耀精中不得與四時同施使萬
物莫安其性命之情而猶然稱聖其有耻乎子貢立且不安
[03p081b]
而敢復言哉孔子謂老聃曰𨚑治六經有年矣于七十二君
而不一遇何人之難說而道之難明耶老子曰夫今俗之不
合乎古亦猶古道之不宜於今也今子所執六經乃先王治
古天下之陳迹而欲治今之天下不亦迂哉不知有爲之制
作皆粗迹也而所以迹則先王無爲之精神也得其粗迹而
遺其精神是見迹爲履之所自出而認迹爲履也可乎哉豈
惟古今之治迹不同而萬物相生之迹亦異白鶂以目相視
而風化神相感也蟲之雌雄以上下唱和而風化氣相感也
又有物類龜鱉無雄蜂蠆無雌互自爲雌雄而亦風化也乘
時者有定生而無定迹無不易也無不變也而不易不變者
[03p082a]
惟性命而已何也時不可止治古之天下者不可治今之天
下也道不可壅生人者可測而生物者不可測也苟得乎性
命不變易之道以之治天下可也以之自治而長生亦可也
苟失乎性命不變易之道與之治人則昧乎古今與之自治
昧乎性命之所自來又安知性命之所自往孔子退三月不
出乃復見曰𨚑今得之矣得乎性命不易不變之理時道不
止不壅之情也天下有卵生濕生者一本乎天親上一本乎
地親下也天下有化生胎生者一至蠢而能化一至靈而不
能化也𨚑今得聞夫子性命時道之教不易不變者雖可操
其權於繼善之後而不止不壅者尙未能脫凡近以遊高明
[03p082b]
不諳化爲人之道安能化人老子曰可𨚑得之矣知乎性命
者然後可與言時道得乎不易不變者然後可與言不止不
壅𨚑也解物化必知人化旣知人之所以不化必亦悟其所
以化𨚑從今而後可與言道矣
[03p083a]
外篇刻意第十五
通篇以養神守神作主以靜虛無爲爲宗此莊文中之最近時好者
刻意尙行刻苦用意以行爲尙也離世異俗避世不以俗爲伍高論怨誹自立高論不免
怨天尤人爲亢音抗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淵者之
所好也自甘寂寞而投於深山淵谷之中爲遯世之士語仁義忠信恭儉推讓爲修而
已矣此平世之士教誨之人遊居學者之所好也隱居求志之士語大
功立大名禮君臣正上下爲治而巳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强國
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行義達道之士就藪澤處間音間曠釣魚閒
音閑處無爲而巳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間音閑暇者之所好
也忘世之士如漢陰丈人抱甕灌園之類吹呴音吁呼吸吐故納新吐故氣納新氣熊經鳥
[03p083b]
申若熊之攀樹而引氣如鳥之伸吟也爲夀而已矣此道音導引之士養形之人彭
祖壽考者之所好也靜坐養氣之士若夫不刻意而高從容中道無仁義而
修純是道德不知仁義無功名而治天爵在我何所往而不可無江海而間音閑居塵出塵不
道音導引而夀元神旣全何必打坐無不忘也無不有也卽無爲而無不爲之意澹然
無極而眾美從之此天地之道聖人之德也五等之士總屬有我未免蔽於一曲
聖人則無我故忘形而備眾善故曰夫恬淡寂寞虛無無爲此天地之平而
道德之質也故曰聖人休休止也焉則平易矣平易則恬淡矣平
易恬淡則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故其德全而神不虧故曰
聖人之生也天行順天理而行無容心也其死也物化脫然不爲物累也靜而與
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同波同流也動靜相生波平則水靜不爲福先不爲禍始
[03p084a]
感而後應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感而後應三句正見不爲福先不爲禍始無心應物
之意也去知音智先事之謀去則無意必也與故故者已然之迹去故無固我也循天之理故
無天災無物累不逆物故無累無人非與人同故人不非無鬼責與鬼合故鬼不責其
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慮不豫謀光矣而不耀耀光之露也不耀則韜光矣
信矣而不期期信之必也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神純粹其魂不罷
音皮虛無恬淡乃合天德故曰悲樂音洛者德之邪喜怒者道之
過好惡者德之失故心不憂樂德之至也憂樂盡忘所謂不思善不思惡直透本來
面目者一而不變靜之至也無所於迕虛之至也順事應物無所乖戾也
不與物交澹之至也無所於逆粹之至也太虛之體一物不着故一有憂樂則德分
一有變動則心擾一有迕觸則胸中有物而不虛一與物交則征逐世情而不淡一有拂逆則胸中有疵而不粹迕與逆
[03p084b]
相似但逆細而迕粗無迕易而無逆難耳故曰形勞而不休則弊精用而不已則
勞勞則竭水之性不雜則淸莫動則平鬱閉而不流亦不能淸
天德之象也故曰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淡而無爲動而以
天行此養神之道也眾人失之於動聖人養之以靜然聖人能靜能應常應常靜故以水喻夫有
干越之劒者干溪吳地吳越出善劒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寶之至也以劒喻精
神不可輕用神爲主宰精爲作用神存則精自固矣精神四達並流無所不極上際於
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不可爲象如天地萬物皆精神之旁達處其名爲同帝
功用與天同也純素之道惟神是守守而勿失與神爲一一之精通
合於天倫純素之道莫要於守神守而勿失則我卽一一卽我一之精上通於天則與天載脗合而無間矣周子曰
一故神是神之與精相爲依附野語有之曰眾人重利廉士重名賢士尙志
[03p085a]
聖人貴精眾人三句所以起聖人貴精一句無勞爾形無揺爾精是也貴精二字乃玄門第一着切要之工夫故
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純也者謂其不虧其神也能體純素
謂之眞人無雜謂不雜於物也不虧謂不虧其神也能體純素則神存而精自固而眞常不壞之體全矣謂之眞人
不亦宜乎
復圭子曰此篇以精神二字爲主保精守神爲工夫精完神
王面目不虧自然而然乃聖人也若夫刻意離世以爲卓高
談腹誹以自異不與世爲伍樂山藪者往而不能返耳有仁
義忠信以相宣恭儉推讓以自律與世爲浮沈恬於教誨者
屈而不能伸耳功垂旗常名勒鼎⬤君逸臣勞之禮明上畧
下詳之義正於主爲甚尊於國爲富强特固圉肆封者之所
[03p085b]
好已耳邃壑大澤可以藏吾身執竿垂釣可以適吾適理亂
不入耳是非不關心特避世逃名者之所好已耳一呼一吸
所吐者心中之濁氣所納者天地之正氣河車運轉周流而
不息特導引養形者之所好已耳若夫不刻意而高者從容
中道也無仁義而修者道德渾全也無功名而治者自性自
度也無江海而閒者心曠則神怡也不導引而壽者及至無
爲眾始知也何者着吾心何者能踰吾心渣滓氷釋也眾美
畢集也非有聖人忘我之德者安能具此天地之道乎故曰
恬淡寂寞虛無無爲者聖人之所休休也休休則平易矣憂
患不能入平易則恬淡矣邪氣不能侵故聖人以天行物化
[03p086a]
爲生死而不爲陰陽之所生死以我之動靜爲陰陽而不爲
福先禍始之陰陽何以能感而後應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
起哉則以其無意必無固我去知與故耳此所以天不能災
物不能累人不能非鬼不能責視生死若浮休謀慮若兩忘
韜光融信寢覺一致神粹魂王非虛無恬淡者不能有此天
德也故悲樂喜怒好惡皆有道德者之所禁也而無憂樂變
遷無迕逆物交可以想見其盛德靜虛淡粹之至矣焉肯勞
其形而耗其精乎觀於水之性以不雜而淸莫動而平則知
所以養神矣我無駁雜以擾其神則神常靜我無二三以亂
其神則神常甯以淡而無爲者爲神之體動而天行者爲神
[03p086b]
之用養神之道曷以加焉知寶劒者猶藏而不敢輕試懼其
鋒之易折也况吾之精神放之則彌六合與天帝同功用卷
之則退藏於密吾神惟守此純素之道而已守之旣久則不
知神之爲我我之爲神惟有此一耳天得此一於穆不已聖
人得此一其精與天通故聖人貴精良有以也然則素而無
所雜者謂不雜一之精也純而無所虧者謂不虧一之神也
能體純素精神完固謂之眞人
[03p087a]
外篇繕性第十六
此篇爲性命而發俗學俗思性命交喪惟深根甯極者性反而神完樂全而志得與倒置之民異矣
繕音善修治也性於俗學以求復其初滑音骨汨亂也欲於俗思以求致
其明謂之蔽䝉之民性非學不復而俗學不可以復性復非明不得而俗思不可以求明俗學俗思四字
極中季世腐儒之病俗者對眞而言言俗學障性俗思亂明凡爲此者謂之蔽䝉之民古之治道者以
恬養知若要發䝉必離俗去欲以恬養知乃繕性求明之要訣也知者人之覺性也恬者無爲自然之義人能以恬養
知則定能生慧卽吾儒之不逆不億自然之先覺也生而無以知爲也謂之以知養恬
知我有生之初本來無知無以知爲則恬者常自恬矣始猶以恬養知養之之久則知卽恬恬卽知故曰以知養恬知
與恬交相養而和理出其性交養則得其和順自然之性出者見非外至也夫德和也
和合眾善而成也道理也眾善無不有條理也德無不容仁也道無不理義也
[03p087b]
義明而物親忠也中純實而反乎情樂音洛也信行容體而順乎
文禮也禮樂偏行則天下亂矣性者仁義禮樂之所自出也若不出於性而第求之仁義禮樂
則逐末忘本支離於俗學而天下亂矣偏行是偏得外而遺内非遺仁義而偏於禮樂也彼正而䝉已德
䝉晦其明也言德積於已不自炫露而彼物自正德則不冒德者人所同德冐如覆葢之義不可以己之德
而葢人之德也冒則物必失其性也爲所冐者見人之德未免自失性中固有之德也古之
人在混芒之中與一世而得澹漠焉古之人上古之人也混芒乃混沌初闢之光景指治
世者而言澹漠則指古人所治之民而言當是時也陰陽和靜鬼神不擾四時得
節萬物不傷羣生不夭人雖有知無所用之此之謂至一舉世皆純
全而於道無欠缺故曰至一當是時也莫之爲而常自然此何時也意者其天皇地皇人
皇之時乎逮德下衰及燧人伏戲音羲始爲天下是故順而不一知有
[03p088a]
理之可順則純一者漓矣德又下衰及神農黃帝始爲天下是故安而不
順各以理爲安則知有已知有已則離於道矣德又下衰及唐虞始爲天下興治化
之流濠與澆同醕散朴離道以善險德以行作意爲天下而興其教化非無爲自然矣
然後去性而從於心去其自然之性而從其有爲之心心與心識我以有心爲彼以有心應
日以心相覺察也陸西星曰燧人以下皆不以恬養知而有以知爲者以故品爲德衰順而不一不一已失其性矣猶順
也再衰則安而不順不順是以有坂泉涿鹿之師險德如孔子所謂危行去性從心道心微而人心危也心與心識者從
心起識日以心鬬也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後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
滅質博溺心然後民始惑亂無以反其性情而復其初用其知不足又
附益之以禮樂以文滅質以博溺心爭逐於末而忘其本是以無以反性而復其初由是觀之世喪道
矣道喪世矣世與道交相喪也道之人何由興乎世世亦何由
[03p088b]
興乎道哉道無以興乎世世無以興乎道雖聖人不在山林之
中其德隱矣隱故不自隱世與道交相興則聖人作而萬物覩世愈降道愈漓非交喪乎道無由興
矣其隱也非自隱也人不知之不求隱而自隱矣所謂天地閉賢人隱也古之所謂隱士者非伏
其身而弗見音現也非閉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發也時
命大謬也伏身閉言藏知邦無道則愚也當時命而大行乎天下則反一無迹
道雖可行而付物於無心所謂恬淡自然不見有爲之迹也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
深根甯極而待根極性命安厥止以待時此存身之道也修身俟時之義古之存身
者此身大行於天下又當反一而無迹不以辯餙知不强不知以爲知不以知窮天下不以
知窮人不以知窮德不以知窮已危然處其所而反其性已危然處其所言
無爲也反性卽反一也所謂反一無迹也又何爲哉道固不小行德固不小識小
[03p089a]
識傷德小行傷道大道自有正途遠識小行小識旁門也旁門御女之術於已爲損德於金丹爲損道故
曰正己而已矣平時了性臨時了命已外無求樂全之謂得志有傷則不得謂之全所樂者全
則快意矣古之所謂得志者非軒冕之謂也謂其無以益其樂而
已矣君子樂之所性不存焉今之所謂得志者軒冕之謂也軒冕在身非
性命也物之儻來寄也去留在彼而不在我者日寄寄之其來不可圉其去
不可止故不爲軒冕肆志不爲窮約趨俗其樂彼與此同窮達一致
故無憂而已矣今寄去則不樂由是觀之雖樂未嘗不荒也故
曰喪已於物失性於俗者謂之倒置之民營外虧内甚置倒也向秀云以外易内謂
之倒置
復圭子曰此篇爲原性而發性無知也而無不知也若繕性
[03p089b]
之俗學未免失之有爲其去初愈遠滑欲之俗思未免失之
障隔其背明愈甚名曰開之實以蔽之迹似牖之祇以䝉之
故古之治道者欲發䝉而啟蔽惟有以恬養知而巳何也恬
者不受天損性常定也定則生慧恬者不藉人益性常靜也
靜則能覺此知悉從恬養中來回視有生之初其有知乎無
知乎養之之久則知卽是恬恬卽是知知與恬交相養而和
也非俗學之所能繕也交相和而理出乎性也非俗思求明
而取蔽也此性一全則無不全其和合眾善則爲德條理咸
備則爲道能容爲仁能理爲義能明親爲忠能眞純爲樂能
信順爲禮皆性中之所有行則並行而不可偏行者也有正
[03p090a]
人之德而已不露人亦陰被其正而物各得如以一人之德
而葢人之德人能不失其性乎故上古之人居混芒之中與
一世之民相安於澹漠遐想其時陰陽調鬼神安四時順萬
物育羣生夀不識不知人盡然也雖一二有知以知遇不知
亦無可用其知也至一之世何嘗有作爲乎卽有所爲猶莫
之爲也自然而已自德一衰於燧人伏羲其治天下順則順
矣而不能一也德再衰於神農黃帝其治天下安則安矣而
不能順也德復衰於唐虞其治天下治化雖流醕愈澆樸愈
散失道而德失德而險使民去性而從於心天下從此擾擾
萬緒起矣我一心彼一心心識心全是識神用事而人心不
[03p090b]
一之極矣先王知智不足以定天下然後有文物以紀之博
議以辯之文滅質博溺心而民始惑亂皆俗學俗思安能反
性情而復其初哉由是觀之世非道不治喪道則無世矣道
非世不興喪世則無道矣奈何交相喪而不互爲興也故有
聖人之道者德旣隱矣故其身亦隱何必自隱哉然則古之
隱者非故伏閉藏也當時命大謬藏乎其所不得不藏也古
之見者非故行所無事也當時命大行無乎其所不得不無
也深根卽道德經之深根爲得藥事甯極卽道德經之固蒂
爲得丹事而待者待天詔之宣召也此窮而存身之道乃玄
門之要旨不知性命乃存身之本也虛心又所以求反其性
[03p091a]
命也故古之存身者不知曰不知不以辯餙已之所不知也
知之曰知之不以已之知而窮天下之不知也不以知窮德
旣而得道有知終歸於無知也但見身存而性反性反則神
全矣又何所作爲哉旁門三千六百乃小行小識小識傷德
有損人益已之愆德固不可以小識也小行傷道亦有淫邪
亂正之嫌道固不可以小行也惟有正己而巳矣正已者何
所謂煉藥但尋金裏水大小無傷兩固全是也其神全則可
樂初念遂則志得故曰樂全之謂得志以軒冕對窮約則軒
冕爲可樂以性命對軒冕則性命尤可樂故古人不以軒冕
爲得志謂無以益吾之眞樂也今人以軒冕爲得志知有軒
[03p091b]
冕而不知有性命也古人知軒冕爲儻來寄也寄則聽其忽
然而來亦聽其忽然而去何古人無不得志之日而今人有
得志不得志也何古人有樂無憂而今人樂之日短不樂之
日長也則以喪已於物亡形也失性於俗亡神也性命可存
且不能長存又安能保軒冕之長存乎狥外忘内謂之曰倒
置之民固宜
[03p092a]
外篇秋水第十七
此篇以形有大小喻道無大小以物有精粗貴賤喻道無精粗貴賤以物有短長終始喻道無短長終始必達理明
權者方爲知道之人又曰無以人滅天以小不勝爲大勝化窮通一四方出死生齊物我不惟識見大而學問亦精
微可謂玄之又玄而大道爲我有矣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喻學自外至而未達乎本源也涇音經水名流之大兩涘音俟水涯
也渚水中可居曰渚涯之間喻道不出於兩旁中央而學未至無所不見也不辯牛馬於是
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爲盡在已自負其爲天下之大觀順流而
東行至於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不知水之所自來也於是焉河伯始
旋其面目望洋海中爲洋向若海神名若而歎曰野語有之曰聞道百喻世
之以少自多者萬分之中僅得其百耳以爲莫已若者我之謂也且夫我嘗聞
[03p092b]
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難窮也
吾非至於子之門則殆局於已見也矣吾長見笑於大方之家大方猶言
大道百尺竿頭進一步更有一步也北海若曰井鼃音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
虛也井中之空處夏蟲不可以語於氷者篤於時也久近之所定也曲士不
可以語於道者朿於教也方術之所制也今爾出於涯涘觀於大海乃
知爾醜狹小也爾將可與語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
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卽列子所云渤海無底之谷名曰歸墟是也泄之不知
何時已而不虛春秋不變水旱不知此其過江河之流不可爲
量數而吾未嘗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氣於陰陽
吾在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見少又奚以
[03p093a]
自多百川總歸于海天地納海則各有量也大者至足故秋毫無以累乎天地小者無餘故天地無以過乎秋毫各知其
極物安其分若覩大不安其小視小自以爲多將奔馳於勝負之塲矣豈莊生之旨哉陸西星曰夫學道者見欲大而心
欲小見大則不以小自安心小則不以大自負海如此之大而海若未嘗以此自多方且存乎見少此望道未見之心聖
不自聖之意也知見少則可進於大觀矣以下解自少計四海之在天地之間也不似
壘空音壘孔之在大澤乎計中國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大倉
乎壘空稊米微之甚者號物之數謂之萬人處一焉人卒盡也九州穀食之
所生舟車之所通人處一焉此其比萬物也不似毫末之在於
馬體乎天地無窮而四海有窮以四海比壘孔𣺌四海也天地間惟有一海周流四方中國特海南一撮土之上浮耳
比之如稊米𣺌中國也物有萬而人爲萬物中之一物𣺌人羣也言九州則中國所生之食用爲有限言舟車之所通凡
爲海上之國人力之所能到者能有幾而其不通舟車之處尚多也以人力所通之處而比於馬體之毫未𣺌世界也
[03p093b]
五帝之所連以揖讓相連續三王之所爭仁人之所憂任士任事之人治世之事
也之所勞盡此矣伯夷辭之以爲名應前輕伯夷之義仲尼語之以
爲博應前小仲尼之聞此其自多也不似爾向之自多於水乎世界之小如此
而五帝三王千聖萬賢所知所能不出其内揚復所曰乾坤雖大人身小拳石空中作勝遊與此相類河伯曰
然則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無窮謂局量之
大小時無止所值之先後分無常此生之得失終始無故死生存亡之變故前言其大此
又言無小無大卽前篇大秋毫而小泰山意是故大知觀於遠近故小而不寡大
而不多知量無窮身在此則此近而彼遠在彼則彼又近而此遠觀遠近有變更則大小多寡亦有變更矣
故無窮證曏音向明也今故音古故遥而不悶掇音奪而不跂音企伸足也知
時無正明證古今則未來者雖遥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何悶之有旣往者雖難綴昔之視今亦猶今之視後今無常
[03p094a]
今有時而爲古是以勿跂蓋人之常情從前觀之待而不得則悶追而勿及則跂故知其無止其妄自息察乎盈
虛故得而不喜失而不憂知分之無常也盈虛者造化之消息盈不常盈虛不常虛
故得失不足爲喜憂知分之無常也明乎坦途故生而不悅死而不禍知終始
之不可故也坦途者無平不陂無往不復生者物之出而往往者必反則生何足悅也死者物之來而屈屈者必
伸何禍之有故者一定之陳迹以今視始則始爲終爲故以後視今則今又爲始爲終爲故矣知終始之無定斯知故之
不可定也計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不若無知王倪對齧缺之問是也其生之
時不若未生之時不若未生髑髏不願人間之勞是也以其至小求窮其至大之
域以𣺌然之身究竟未生之前是故迷亂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觀之吾身不足小天
地不足大又何以知毫末足以定至細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
以窮至大之域大毫末小矣其倪之細小若可定矣然有小者尤有小小者故毫末不足以定至細之倪與吾
[03p094b]
儒之語小天下莫能破同天下大矣其域之至大若可定矣然有大者尤有大大者故天地不足以窮至大之域與吾儒
之語大天下莫能載同人能知小小者大大者則可以窮無窮而極無極又何至小至大之不能定其倪而窮其域哉
河伯曰世之議者皆曰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是信情乎又將大小
字面換作精粗重重入細信情乎言有是實理乎否也北海若曰夫自細視大者不盡
不盡耳非不可圍也自大視細者不明見不眞耳非無形也夫精小之微也垺音孚
謂盛也大之殷也殷眾也故異便此勢之有也有無形有不可圍此異便之勢所必
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一涉精粗便有形迹無形者數之所不能
分也不可圍者數之所不能窮也一入無形便不可圍矣豈惟數所不能分别亦不能窮其
邊涯矣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卽易曰書不盡言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
也卽易曰言不盡意也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
[03p095a]
夫子曰予欲無言太上日大道無名維摩詰與諸菩薩論不二法門而卒示之以默卽不言不察之㫖何也道無精粗論
精粗雖精亦相矣故不如屏精粗於不言之爲妙也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
仁恩雖不害物而亦不以仁恩自多動不爲利不賤門隸我雖不爲利而亦不賤門隸求利之人
貨財弗爭不多辭讓我雖不黷貨而亦不多辭讓之名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
力不賤貪汙行殊乎俗不多辟異爲在從眾不賤佞謟雖由由焉與眾人同處而
亦不遠佞謟之人世之爵祿不足以爲榮戮耻不足以爲辱知是非
之不可爲分細大之不可爲倪言大人體道之事無歆羨無取舍舉利害爵祿是非不足以入
之也聞曰道人不聞有聲聞非道人也至德不得有所得非上德也大人無巳
有我相非大人也約分之至也約謂收歛本分不自大也不自大故能成其大河伯曰若物
之外若物之内惡至而倪貴賤惡至而倪小大合内外論之分明有箇貴賤大
[03p095b]
小倪者緒之兩頭葢取以爲分别之義河伯欲於無分別之中認箇分别下之海若言貴賤大小有無是非未有所定終
無分别北海若曰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
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巳言貴賤之未有定以差觀之以大小之等而觀之因其所
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知
天地之爲稊米也大亦可以爲小知毫末之爲𨚑山也小亦可以爲大則差數
覩矣言大小之未有定以功觀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則萬物莫不有因
其所無而無之則萬物莫不無知東西之相反東家之西可爲西家之東相反
也而不可以相無則功分定矣有無之未有定以趣觀之又以人之趣而觀之
因其所然而然之則萬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則萬物莫
不非知堯桀之自然而相非則趣操覩矣正人指邪人爲邪邪人亦指正人爲邪但
[03p096a]
以趣操不同而分是非功分不同而辨有無差數不同而名大小此皆於不分之中妄有分別彼勝此負卒無窮已孰知
是非之不可爲分而細大之不可爲倪乎昔者堯舜讓而帝之噲讓而絶湯武爭
而王白公爭而滅由此觀之爭讓之禮堯桀之行貴賤有時未
可以爲常也堯噲之讓武白之爭簒義之分爲貴賤亦因其時不可定以爲常也梁麗屋棟也可以
衝城而不可以室穴言殊器也大小各有所用也騏驥驊騮一日而馳
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物各有所能也鴟鵂音笞梟夜撮蚤蚤蝨不失
察豪末晝出瞋音甸目而不見𨚑山言殊性也是非治亂不能相無故以殊器殊技
殊性喻之故曰葢師是而無非師治而無亂乎是未明天地之理
萬物之情者也是猶師天而無地師陰而無陽其不可行明矣
天地陰陽相爲對待是非治亂相爲循環此天地萬物自然之情理也然且語而不舍非愚則
[03p096b]
誣也帝王殊禪三代殊繼差其時逆其俗者謂之篡夫當其時
順其俗者謂之義之徒默默乎河伯汝惡知貴賤之門小大之
家惡知貴賤之爲一門大小之爲一家乎信乎其不分矣欲知貴賤小大之所從出當於未始有物求之日門日家言貴賤
小大之所從出也河伯曰然則我何爲乎何不爲乎吾辭受趣舍吾
終奈何旣無是非貴賤則我何所適從而辭受趣舍亦無歸着矣北海若曰以道觀之何貴
何賤是謂反衍有貴有賤皆世諦也因有貴以臨賤賤以承貴相傾相役如何得寛反之於道無貴無賤則自
寛矣故曰是謂反衍衍者寛義無拘而志與道大蹇愼母以世情拘而志與道爲梗也何少
何多是謂謝施施則有多有少謝而不施則何多少之足云反衍則忘貴賤而不累於名謝施則忘多少而不
累於利無一而行與道參差一則齊參差則不齊愼毋執一而與道相背馳也嚴乎若
國之有君其無私德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無私福泛泛乎其
[03p097a]
若四方之無窮其無所畛音疹域旣無分別以道心爲王則無私德私福此心廣大則無私畦町
矣兼懷萬物毋私愛也其孰承翼是謂無方有承接羽翼則有方所孰爲承翼則無方
矣萬物一齊孰短孰長物有短長自齊物之見而論則無短長道無終始物有
死生不恃其成死生者物之終始而道無終始也故不居其成功一虛一滿不位乎其
形數有虛有滿不敢守其定位也年不可舉時不可止消息盈虛終則有始是
所以語大義之方論萬物之理也四時之序成功者退去而不可追者年流而不可止者時
消息盈虛如循環終則始以是而論則大義之方萬物之理盡在是矣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
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何爲乎何不爲乎夫固將自化若有爲不爲於
其間則聽其自化矣河伯曰然則何貴於道邪音耶旣聽其所爲又何貴於學道北海
若曰知道者必達於理達於理者必明於權明於權者不以物
[03p097b]
害已理謂盈虛消息之理權則所以善其用於不窮者也惟知道者能達而明之明夫進退存亡之道物外誘也已性命
也豈狥外而忘内至德者火弗能𤍠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獸弗
能賊非謂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甯於禍福謹於去就莫之能
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有道德者不爲福先不爲禍始而察之甯之謹之之
功多也知天人之行知天内人外則達理明權本乎天位乎得位得猶言立德也蹢
音適䠱音躅而屈伸反要而語極德立則蹢䠱屈伸皆自得如此道之要也理之極也說到此處
則知莊老知天知人知經知權孰副其荒唐而無當哉曰何謂天何謂人北海若曰牛
馬四足是謂天落音絡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
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眞四足乃天所生者穿絡則
人爲形容天人最妙又恐鑿竅者以人勝天急轉三無以字以禁止之故者有心而爲之一着有心便非自然自然之謂
[03p098a]
命命卽天也得卽巳德喪於爲名者多矣知天知人於此謹守勿失明乎内外之分則性分之眞反爲歸之我矣䕫
憐蚿音賢百足虫也蚿憐蛇蛇憐風風憐目目憐心䕫一足蚿百足蛇無足皆能自行猶
有形者風則無形而自行目則不行而自至猶以形用者心則以神用而古今宇宙無不周遍矣䕫謂蚿曰
吾以一足趻音締踔音卓而行予無如矣今子之使萬足獨奈何蚿
曰不然子不見夫陲音吐者乎噴則大者如珠小者如霧雜而下
者不可勝數也今予動吾天機而不知其所以然任其自動莫知所由遲速
難易豈在多寡有無間哉蚿謂蛇曰吾以眾足行而不及子之無足何也
蛇曰夫天機之所動何可易邪音耶疾徐之節進退之妙乃天機也何可易耶言非人力所得
與也吾安用足哉蛇謂風曰予動吾脊脅而行則有似也今子
蓬蓬然起於北海蓬蓬然入於南海而似無有何也風曰然予
[03p098b]
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然而指我則勝我䠓音秋䠓足踐也
我亦勝我雖然夫折大木蜚音飛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眾小不
勝爲大勝也爲大勝者唯聖人能之自古至人多甘受挫折含羞忍而志不衰其後道成
而臻大順之境無礙之宇非小不勝爲大勝之騐乎若目一開便見不似風來有漸若心則無思而無不通又非目所及
矣然而皆天也不說心目正所謂言有盡而意無窮也令人自得言外之意乃古人作文之妙處孔子遊於
匡宋人圍之數匝而弦歌不輟子路入見曰何夫子之娛也孔
子曰來吾語女我諱窮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時
也當堯舜而天下無窮人非知得也當桀紂而天下無通人非
知失也得失二字皆指君子言時勢適然夫水行不避蛟龍者漁父音甫之
勇也陸行不避兕虎者獵夫之勇也白刃交於前視死若生者
[03p099a]
烈士之勇也知窮之有命知通之有時臨大難而不懼者聖人
之勇也漁父獵夫烈士之勇情各有所安聖人則無所不安矣由處矣吾命有所制矣無
幾何將甲者進辭曰以爲陽虎也故圍之今非也請辭而退郭象
曰命非巳制故無所用其心也夫安於命者無往而非逍遙矣公孫龍辯士問於魏牢魏公子曰
龍少學先王之道長而明仁義之行合同異離堅白然不然可
不可困百家之知窮眾口之辯吾自以爲至達已今吾聞莊子
之言汒音茫焉異之不知論之不及與音余知之弗若與音余今吾無
所開吾喙音諱敢問其方公子牟隱几太息仰天而笑曰子獨不
聞夫埳音坎壞井也井之鼃音蛙乎謂東海之鱉曰吾樂音洛與音余吾跳
梁乎井幹之上幹井欄也入休乎缺甃音秋井甃缺而成崖之崖赴水則接腋
[03p099b]
音亦兩腋拍水持頥閉其口也蹶泥則没足滅没也跗小足也此句言踊躍於塗中還音旋
回視也虷音寒水中赤虫也蟹與科斗蝦蟇子莫吾能若也且夫擅音禪專也
一壑之水而跨跱音峙行止也塪井之樂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時來
入觀乎東海之鱉左足未入而右膝巳縶音至絆也矣於是逡音皺巡
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遠不足以舉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
極其深禹之時十年九潦音老而水弗爲加益湯之時八年七旱
而崖不爲加損夫不爲頃久猶云頃刻長久也推移不以多少進退者
此亦東海之大樂也於是塪井之鼃音蛙聞之適適然驚規規然
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音境而猶欲觀於莊子之言是猶
使蚉音文負山商蚷音渠馳河也必不勝音升任矣且夫知不知論極
[03p100a]
妙之言而自適一時之利還其利口者是非塪井之鼃音蛙與音余且彼
方跐音此蹈也黃泉而登太皇天也謂極深窮高也無南無北火南水北是有南有北也今顚
倒坎離而水火同宫則無南無北矣奭音釋然四解解悟歸土淪於不測所入者深無東無
西木東金西是有東有西也今金木交併而東西合一則無東無西矣始於玄㝠水也反於大通大道
也子乃規規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辯是直用管窺天用錐
指地也不亦小乎以察察之小明而欲窮索之以言辨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獨不聞
夫壽陵餘子未成丁之夫曰餘子之學行於邯鄲音寒丹與音余未得國能又
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歸耳邯鄲國中所能之步學未成而故步又失所以匍匐而歸也今
子不去將忘子之故失子之業公孫龍口呿開口而不合舌舉而
不下乃逸而走逸迯遁也莊子釣於濮水陳地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
[03p100b]
焉達意先容曰願以境内累矣猶言請以國從累先生之身也莊子持竿不顧曰吾
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𡻕矣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龜者
甯其死爲留骨而貴乎甯其生而曳尾於塗中乎二大夫曰甯
生而曳尾於塗中莊子曰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養生全神以自適朝露之
榮華又何足羡昔陶隱居畫二犍牛以答詔一拘窘於鞭繩一優游於水草亦此意惠子相梁莊子往
見之或謂惠子曰莊子來欲代子相於是惠子恐搜於國中三
日三夜莊子往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鵷鶵鳳雛也子知之乎夫
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竹實也不食非
醴泉不飲於是鴟得腐鼠鵷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音黑鴟恐奪已食而
驚鳴也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莊子喻自已爲鳳雛惠子爲鴟梁相爲腐鼠焉
[03p101a]
肯代之相耶其鄙薄功名之士可謂極矣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石絶水曰梁之上莊
子曰鯈音條魚白鯈魚也出遊從容是魚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
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魚之所樂忘水而因忘道南華之所樂知
道而因以知魚其曰子非魚云云者不知能盡其性者必能盡人物之性也其曰子非我云云者借其不通物性者以詰
其必不通人性也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
知魚之樂全矣我與子猶人類也尙以形骸之隔而不相知何况魚爲非類乎則子之與魚全無相知之理矣
莊子曰請循其本反復辨論皆枝葉也若循其本則於性體上探索矣子曰女安知魚樂
云者旣巳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子旣已知吾之知魚樂而問我正欲
得所以知魚之故不知物理人情自是可推我居濠之上而逍遙則濠之下其樂不言可知也
復圭子曰通篇以道字爲主能聞道者可以窮極大而定至
[03p101b]
細包精粗忘貴賤化有無達理明權知天洞人全眞照物一
以貫之矣不觀秋水之時至乎百川灌河充滿渚崖河伯自
以爲天下之大觀無過此矣及至北海望洋向若而嘆曰我
其聞道百而以爲莫已若乎若非至子之門亦不信少仲尼
之聞而輕伯夷之義矣北海若曰井蛙夏虫各有所局者限
於虛與時也而曲士難語大道者束於時師之教也今爾始
可與言大理矣夫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而不盈尾閭泄之
而不虛春秋自若水旱一致吾方存乎見小又奚以此自多
計四海之在天地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壘孔之在大澤已
爾計中國之在海内猶稊米之在太倉已爾計人處萬物中
[03p102a]
之一物猶毫末之在馬體已爾世界之小如此而五帝三王
千聖萬賢所知所能不出其内海若不以水自多名高學博
者亦安可以此自多也然則將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北海
若曰否夫物量無窮遠近大小不可定也知時無止古往今
來遞爲更也分無常盈虛得失原迅速也終始無故生寄死
歸若旦暮也計人之所知者人也其知有限不若其所不知
者天也無知而無不知其生之時形也形則有所必敝不若
其未生之時神也神則有死而不亡者由此觀之毫末非小
而天地非大吾身不爲不足而天地不爲有餘信然則小無
形而大無邊乎不知細能精乎大而視不能盡乎大大能包
[03p102b]
乎細而視不能徹乎細有大小則有精粗矣有精粗則有形
矣有有形則有無形矣可以言論意致者物之精粗也不可
以言論意致者物之超出乎粗精也故大人之行無歆羡無
取舍齊利害冺廉貪忘貴賤屏是非融細大方成一道人也
果且有聞乎有得乎有已乎果且無聞乎無得乎無已乎惟
不自大故能成其大胡河伯猶然未忘貴賤大小之倪也北
海若曰天地之間惟道爲獨尊以道眼視之物無貴無賤也
皆作平等觀以物眼視之貴賤咸其所自取也皆作奔兢觀
以俗眼視之貴賤不在巳也皆作炎涼觀以差等之眼視之
大小有因天地毫末互藏也皆作推移觀以功分之眼視之
[03p103a]
有無有自東西各見也皆作一定觀以趣向之眼視之是非
不昧堯桀異向也皆作善惡觀故自昔以聖人而行讓爭之
事雖凶化爲吉以庸人而行讓爭之事雖吉化爲凶猶梁麗
可以衝城而不可以窒穴騏驥可以千里而不可以捕鼠鴟
臬可以夜撮蚤而晝不見𨚑山獨不聞有是必有非有治必
有亂此天地之理萬物之情也智者知之故師天必師地師
陰必師陽也河伯欲分貴賤大小惡知貴賤之爲一門大小
之爲一家乎奈何河伯不悟而莫知所適從也北海若曰反
衍則忘貴賤而不累於名謝施則忘多少而不累於利以道
心爲主則無私德福此心廣大則無私畦町矣萬物同冶短
[03p103b]
長共軌執此道之無終始者以御無窮視物之死生也數之
虛滿也年之往而不返也時之流而不止也不出消息盈虛
之循環終始之範圍耳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與時變遷
無爲也而無不爲也順其自化而已河伯曰然則何貴於學
道耶北海若曰道有盈虛消息之理進退存亡之權迷者狥
外忘内恒以物而喪身明者全内存外不以物而害已豈水
火之所能𤍠溺寒暑禽獸之所能賊害非待相薄而後勝之
也則知道者遊於先天而後天自不相及矣故曰天在内我
可得而主之人在外我不可得而必之有德者知天知人本
乎天學有宗也立乎德行有根也欲屈伸之自如者惟有明
[03p104a]
理達權而已河伯欲究天人之所謂不知牛馬之四足爲天
毫無與乎人也絡馬首穿牛鼻爲人毫無與乎天也甯天勝
人毋以人滅天甯命造故毋以故滅命甯名負得毋以得狥
名謹守勿失謂之眞人䕫憐蚿憐其足之多也蚿憐蛇憐其
無足也蛇憐風憐其無形而疾也風憐目憐其不行而至也
目憐心憐其神無所不到也䕫以一足不及蚿之使萬足者
亦猶噴者大如珠小如霧雜下而不可勝數也予動吾天機
不知其然耳蚿以眾足而不及蛇之無足者亦以倚脊脅而
行者純用天機又安所用足哉蛇雖無足猶有形也風則無
形而終歸無何有人可以指而勝之亦可以踐而勝之然天
[03p104b]
下之折大木飛大屋者非風不能也豈非積眾小不勝而爲
一大勝乎自古得道之聖人亦往往似之孔子困於匡謂子
路曰命不爲我之諱窮而免時不爲我之求通而得當堯舜
而天下無窮人非知得也時命大順也當桀紂而天下無通
人非知失也時命大謬也人知漁父獵夫烈士之勇情各有
所安不知聖人之勇則無所不安矣公孫龍自多其所學矜
其所行知可困百家辯可窮眾口今屈於莊子因問其方於
公子牟公子牟曰子不聞坎井之蛙誇其樂於東海之鱉乎
自以爲赴水蹶泥於井幹之上虷蠏與科斗莫吾若也吾擅
一壑之樂可謂至矣引東海之鱉入觀不知其曾一足不能
[03p105a]
容也乃告之海曰若亦知海之遠且大乎高且深乎禹之時
十年九潦而海不加益湯之時八年七旱而海不加損頃久
不推移多少不進退者非東海之大樂乎人無超世之見而
欲聞達者之言何異使蚉負山商蚷馳河也必不勝矣不解
極妙之言而欲鬬一時之利口何異坎井之蛙自多其樂於
東海之鱉也必見笑矣且彼是何人者耶纔踏地便登天無
南無北水火濟矣水火金木四者解悟而會歸於土難測其
涯涘矣無東無西木金交併矣始於玄㝠坎水上升而其究
五氣朝元反於大通矣子乃欲以小知小辯究之何異用管
窺天用錐指地乎何異學步邯鄲者未得國能失其故步匍
[03p105b]
匐而歸乎公孫龍如不去恐失其業矣莊子釣於濮水非臧
丈人之釣而其釣莫釣也楚王使二大夫曰願以境内累先
生莊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巳死之神龜王藉之以笥覆
之以巾而藏於廟堂之上不知此龜願死爲留骨而貴乎願
生而曳尾於塗中乎二大夫亦知其願生而曳尾也莊子曰
子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則立功之小不如全神之大之一
徵也惠子相梁恐莊子之來代巳相也莊子往見之曰南方
有鳥其名曰鵷雛仙禽也棲迹於海島而止足於梧桐非竹
實不食非醴泉不飲鴟得腐鼠自以爲天下之美無過此矣
仰而見鵷雛之過曰嚇恐鵷雛之奮其食也今子謂我爲代
[03p106a]
子相毋乃以梁國而嚇我耶則立名之賤不如保眞之貴之
一徵也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嘆鯈魚出遊之樂
而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是人性物性兩者皆昧也莊
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是咎其不通人性者所以
不通物性也惠子未聞道者也其曰我非子不知子者有人
相也又曰子非魚不知魚之樂全者有物相也欲無人無我
請循其本本者本性也吾性一盡萬物皆吾性中物也則鯈
魚之得所亦吾性中之一物樂也故我不以魚知魚我於濠
上知之也則貴賤之爲一門小大之爲一家之又一徵也
[03p106b]
[03p107a]
外篇至樂第十八
此言至樂非世人之樂也惟有活身之物及其無爲眾始知也而後能跳乎出機入機之外
天下有至樂音洛指逍遙遊也無有哉反詰之詞言决有也有可以活身者指先天母
氣也無有哉以下正詰之詞今奚爲奚據奚避奚處奚就奚去奚樂奚
惡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貴壽善也總提此四字作案後分解之所樂者身安
厚味美服好色音聲也所下者貧賤夭惡也所苦者身不得安
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聲若不得
者則大憂以懼其爲形也亦愚哉服味聲色失之無傷於已得之有損於性而反以不得爲
憂非愚而何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積財而不得盡用其爲形也亦
外矣備舉富貴者夀者善之不長存者以爲世俗警吾性本自至足内其形者知足而已厚積身死而財無用非外其形
[03p107b]
而何夫貴者夜以繼日思慮善否其爲形也亦疏矣吾身中自有眞貴親
其形者不失本來面目而已貴者終日營爲思慮以固祿位而天下有可以活身之物竟不之思非疏身而何人之
生也與憂俱生夀者惽惽音昏久憂不死何之苦也憂無不死之術其爲
形也亦遠矣遺生而後忘憂憂忘而後生可樂而後形爲我有夀者以憂患之身慮無不死之術求爲引年非遠
其形而何烈士爲天下見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誠善邪
音耶誠不善邪音耶若以爲善矣不足活身以爲不善矣足以活
人故曰忠諫不聽蹲音存循勿爭當逡巡却去而勿與之爭故夫子胥爭之以
殘其形不爭名亦不成誠有善無有哉烈士好名止知活人而不知活身諫爭適以殘
形不成矣無有哉言名善之必亡也有言外意引人當更思尋活身之物與其爲烈士毋甯爲眞人孰樂孰不樂也有志
者思之今俗之所爲與其所樂吾又未知樂之果樂邪果不樂
[03p108a]
邪吾觀夫俗之所樂舉羣趣者誙誙音鑑然如將不得已而皆曰
樂者吾未之樂也亦未之不樂也果有樂無有哉吾以無爲誠
樂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樂無樂至譽無譽四者世俗之所樂世俗所
羣而趣者果樂耶不樂耶吾之所樂者無爲之樂忘憂而已觀至樂無樂則世俗之所樂非眞樂也至譽無譽則烈士之
所爭非眞名也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以世俗之樂爲是則不見其是以爲非彼不自以爲非是
非果不可定雖然無爲可以定是非至樂活身唯無爲幾存丹經云始
於有作人難見及至無爲眾始知何等快樂活而不死矣惟至無爲庶幾可以長存請嘗試言之天無
爲以之淸地無爲以之甯故兩無爲相合萬物皆化天地[酉*因]醖萬物化醕
人能從有爲以至無爲則凡胎亦化矣芒乎芴乎而無從出乎芴乎芒乎而無
有象乎萬物職職皆從無爲殖故曰天地無爲也而無不爲也
[03p108b]
人也孰能得無爲哉芒卽混芒之義芴卽沕穆之義無從出者不見所由始也職職盡職也殖生也萬物
皆從無爲生也人也天地之心也焉能得無爲哉知無爲則虛靜恬淡而不以苦爲樂矣莊子妻死惠子
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音據鼓盆而歌盆瓦缶也鼓之所以節音惠子曰與人居
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
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㮣然言焉能不㮣然與世人同情也察其始而本無
生釋氏無生之說本此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生死
一氣也氣至而聚則生氣反而散則死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
形變而有生生指知覺運動言先有形而後有此知覺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爲春
夏秋冬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以天地爲巨室猶言地爲大塊而我噭
噭音呌然隨而哭之自以爲不通乎命故止也以上論死不足哀此種無情學問究
[03p109a]
竟性命者得力且在此處生死關頭說一箇無生法教人認取本自無來今亦無去生死第與寒暑晦明代謝相同何足
關情支離叔與滑音骨介叔觀於㝠伯之𨚑支離忘形滑介忘心言二子乃識化也㝠
伯死者之稱觀之者卽下觀其化也崑崙之虛音墟黃帝之所休俄而柳瘍也柳多擁腫
故爲瘍癤之喻生其左肘其意蹷蹶然惡之支離叔曰子惡之乎滑
介叔曰亡予何惡生者假借也四大假合假之而生生者塵垢也人居
塵中猶魚居水死生爲晝夜人生之有死生猶晝夜之循環必不能免且吾與子觀化而
化及我我又何惡焉郭象曰先示有情然後尋至理以遣之我本無情故能無憂則夫有情者遂自絶於
遠曠之域而迷困於憂樂之境矣莊子之楚見空髑音獨髏音樓髐音磽然有形檄
音竅旁擊也以馬捶音箠因而問之曰夫子貪生失理而爲此乎南華
致髑髏五問可謂灼見世情憂患之端髑髏所答則雖有世患何由及哉將子有亡國之事斧⬤
[03p109b]
之誅而爲此乎將子有不善之行愧遺父母妻子之醜而爲此
乎將子有凍餒之患而爲此乎將子之春秋故及此乎郭象曰莊子非
樂死惡生若然何謂齊也所謂齊者生時安生死時安死生死之情齊則無爲當生而憂死耳此莊子之旨也於是
語卒援髑髏枕而卧夜半髑髏見夢曰子之談者似辯士諸子
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則無此矣子欲聞死之說乎莊子曰然
髑髏曰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從然以天地爲
春秋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好生者以世事爲樂趣死者以人間爲勞惟超死生者可以論其大
㮣矣莊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復生子形爲子骨肉肌膚反子父
母妻子閭里知識子欲之乎髑髏深矉音顰蹙額曰吾安能棄南
面王樂而復爲人間之勞乎顏淵東之齊孔子有憂色子貢下
[03p110a]
席而問曰小子敢問囘東之齊夫子有憂色何邪孔子曰善哉
女問昔者管子有言𨚑甚善之曰褚音煮布袋也小者不可以懷大
綆音梗井繩也短者不可以汲深喻齊侯短小之見不可以大道往說之也夫若是者以
爲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適也夫不可損益受命自然不可勸成賦形定分不可遷適
其可得而損益之乎吾恐回與齊侯言堯舜黃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
農之言彼將内求於已而不得不得則惑人惑則死内求不得是不得性
命之大道也已惑不過不聞道人惑則未有不喪生且女獨不聞邪昔者海鳥止於魯
郊魯侯御而觴之於廟奏九韶以爲樂具太牢以爲膳鳥乃眩
視憂悲不敢食一臠不敢飲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已養養鳥也
非以鳥養養鳥也夫以鳥養養鳥者宜棲之深林遊之壇陸浮
[03p110b]
之江湖食之鰌音秋䱔音由隨行音杭列而止委音威蛇音移而處彼惟人
言之惡聞奚以夫譊譊音繞爲乎御音迓譊譊多言以鳥設喻謂齊侯不可以堯舜黃帝之道說
之若戰爭攻守之事富强之術則彼將樂聞矣鳥之非所養而養則驚以比人之非所言而言則惑也咸池九
韶之樂張之洞庭之野鳥聞之而飛獸聞之而走魚聞之而下
入人卒音猝聞之相與還而觀之魚處水而生人處水而死彼必
相與異其好惡故異也故先聖不一其能不同其事人有賢愚事有古今
故不一不同名止於實義設於適因名以求實因適以陳義是之謂條達而福
持名實不越則有條而不塞義理適用則禍去而不危矣列子行食於道從見百𡻕髑髏
攓音蹇蓬而指之曰此段言天地間生物種各不同不是以小喻大正謂雖大無異於小也只是無小大無貴
賤意而行文整齊中有不整齊不整齊中有整齊極妙惟予與女音汝知而未嘗死未嘗
[03p111a]
生也言而用未嘗死也察其本始亦未嘗生也若果養乎予果歡乎若果以予爲得生而養乎予果
以汝爲寂滅而歡乎種有幾舉其化生凡有幾種得水則爲㡭音繼塵埃爲息所吹浮游水上如⬤
如縷其名爲㡭蓋水苔欲生之先河中多有此物先以澤物言者葢水乃太一之氣此氣一動變而有形未免假生也
得水土之際則爲鼃音蛙蠙音賓之衣兩岸之旁水得土氣漸凝漸厚遂有體質其色沈綠名爲
鼃蠙衣衣卽靑苔也自此以下言一氣而萬形有變化而無死生生於陵屯則爲陵舄田野中高
處曰陵屯靑苔漸漸近土生於高處爲陵舄卽車前草也又名澤舄其性利水陵舄音昔得鬱棲則爲
烏足鬱棲者穢土久積而爲糞壤也車前草生於糞壤中則變而爲烏足草烏足之根爲蠐螬蝎子
其葉爲胡蝶草化爲虫一爲根所化人不能見一爲葉所化人往往見之胡蝶胥也化而爲
蟲生於竈下其狀若脫其名爲鴝掇一云胥也乃胡蝶之别名甚無考據還是物有相胥
生者不可槪論胡蝶草化之虫質多蠕弱生野竈之下得火氣以生化而爲虫無皮無殼其狀若脫其名爲鴝掇鴝音渠
[03p111b]
掇音奪鴝掇千日爲鳥其名爲乾餘骨此一化自鳥足來者最爲强健乃鴝掇伏土千
日所化者乾餘骨之沬爲斯彌虫名乾餘骨之流沬所化者斯彌爲食醯音希蠓也
喜酸而聚醯故其名曰食醯頥輅生乎食醯食醯生頥輅也黃軦音况生乎九猷瞀
音茂芮音汭生乎腐蠸音權又音歡羊奚卽羊蹄根也根比于久不生笋之竹則生靑甯比乎
不箰音笋久竹生靑甯虫名靑甯生程有謂延州人至今呼虎豹爲程程生馬馬生
人馬生人直以人馬爲是或謂繁氣而生人類可乎搜神記秦孝公時有馬生人史言長沙武陵蠻生於畜狗元始祖胎於
狼鹿舊作馬齒菜人參者非也以上論 氣變化非死非生一人又反入於機萬物皆出於
機皆入於機造化到生人住了不消假借而生人反入於機者入於大造爐冶中而不能出其範圍也先自萬物
說到人末二句又自人說到萬物上去機所謂機緘也始而生者爲出機終而死者爲入機
復圭子曰夫人之樂皆以外而樂内惟至樂則以内而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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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天下有至樂無有哉夫人止知求活於一時非眞活也不
知有不死者而後爲可以活天下有可以活身者無有哉今
觀其所爲所據所避所處所就所去所樂所惡而天下之人
情得矣以富貴壽善爲尊者未有不以身安聲色衣食之美
爲快樂也以貧賤夭惡爲下者未有不以形勞聲色衣食之
艱爲憂懼也自知有可以活身而觀之其爲形也亦愚矣使
富而可以不死則苦身疾作而多積財者胡爲財有餘而身
不得盡用也非以財貨爲内而形體爲外乎使貴而可以不
死則貴人晝夜思索多方以爲固位計胡爲位雖固而身不
固也非以爵祿爲親而形骸爲疏乎使夀而可以不死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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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滿百常懷千𡻕憂者自少至老惽惽憂無不死之術而
不知求活身之道非以蓬島閬苑爲遥而袖懷摩尼爲遠乎
使名而可以不死則烈士忠諫當能保其形胡爲善與不善
不並立活身與活人不兩利而子胥竟以殘形而成名也善
果存乎不存乎富貴壽善世俗之所樂也樂者未必樂無爲
之樂世俗之所苦也苦者未必苦故曰至樂無樂非無樂也
其樂不在外而在内也至譽無譽非無譽也其譽不貴名而
貴實也而是非乃大定矣天下之至樂孰有過於活身哉活
身至無爲而有不長存哉何也天淸地甯不過以無爲而萬
物化吾且不知無爲之從出又安知無爲之形象萬物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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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爲無也無能生有天地得其無爲故能無不爲天地也人
也分而爲三苟合而爲一人孰能從有爲以至於無爲則至
樂活身雖與天地並存可也莊子妻死箕踞鼓盆而歌惠子
譏之以爲太甚莊子曰不然夫死者人之終也吾因其終以
追其始混沌初剖朕兆未萌有天地而無萬物無生也而安
得有形無形也而安得有氣自太易變而爲太初爲氣之始
太初變而爲太始爲形之始太始變而爲太素爲生之始今
又變而之死猶春夏秋冬之遞爲循環也生爲晝覺死爲夜
寢於巨室而噭噭然哭之者可謂通於命乎安知今日之死
不爲他日之生故止而不哭也支離叔與滑介叔觀於㝠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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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𨚑滑介叔俄而柳生其左肘始而惡之者人情也旣而曰
予何惡以理遣情也識人爲假借地水火風四大而生總不
離塵垢之中方死方生方生方死遞相爲晝夜化也我與子
觀於㝠伯之𨚑觀化也而柳生其肘我亦化中人也未能超
乎造化又何惡乎化之及我哉莊子之楚見空髑髏之形因
而問之曰夫子不貪生失理未必罹此患也不有亡國之事
斧鉞之誅未必罹此患也不有不善之行以遺父母妻子之
醜未必罹此患也不有凍餒之危或春秋故及此未必罹此
患也髑髏見夢曰子談似辯士人生之累也死則無此矣子
亦知死之樂乎死無君臣上下則無職要職詳之勞無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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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則無寒暑侵人之患人生小年也死則以天地爲大年
元會運世爲春秋至逸之極雖南面王樂不能過矣莊子不
信曰吾使司命復若形骸反若父母妻子閭里知識子欲之
乎髑髏深矉蹙額曰吾安能棄南面王樂而復爲人間之勞
乎顏淵東之齊孔子有憂色曰褚小者不可以懷大綆短者
不可以汲深夫若是者以爲命成於一定而形適得之本來
命長者不可損之使短短者不可益之使長吾恐回與齊侯
言黃帝堯舜之道而不得更益以燧人神農之言止知事求
可功求成内求於性命而不得巳惑不過不聞道人惑則貪
功名而喪本來未有不死者也安能活身而獲至樂哉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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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鳥至於魯郊魯侯迓而觴之於廟奏九韶具太牢鳥乃三
日不食而死此以巳養養鳥非以鳥養養鳥也不知養鳥者
自有深林壇陸江湖鰌䱔羽翼其行列也委蛇而安處也若
人亦與九韶之樂鳥聞之而飛者獸必聞之而走魚必聞之
而下人獨相與還而觀之豈惟鳥性與人殊魚非水不生人
處水則死者其好惡異也故能有聖凡之不一事有正旁之
不同名不虛揚也必止於實義不虛附也必設於適内求於
巳無所往而不可是之謂條達則不惑而福持則可以活身
亦可以活人矣此猶出死而入生也更進一步則有不死不
生之道不觀列子之指髑髏乎曰惟予與汝同居大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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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未嘗死也予未嘗生也若果虧養而死乎予果歡樂而生
乎不知死生一條也萬物一轍也究造化初生之種天一生
水水上有浮游之氣如⬤如縷其名爲㡭㡭近土則爲蛙蠙
之衣爲陵舄爲烏足三者皆濕生之草漸變則漸異其名爲
鳥足之根化爲蠐螬親下其葉化爲胡蝶親上此一蝴蝶也
化而爲蟲生於竈下其名爲鴝掇鴝掇千日化而爲乾餘骨
之烏漸化漸大卵生也乾餘骨之流沫又化爲斯彌之虫由
是而爲食醯爲頥輅爲九猷爲黃軦爲腐蠸爲瞀芮皆化生
之虫漸化又漸小矣羊奚之根比乎不箰之竹而生靑甯之
虫靑甯生虎豹之程小生大也程生馬猶爲類之近似也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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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人者何也乾爲馬則馬得乾之氣爲多造化之始人類少
則馬生人者乾生之也史言長沙武陵蠻生于畜狗元始祖
胎于狼鹿必有本矣至於人一入於胎生之機則不變不化
而不能出於機也惟跳出陰陽之外者斯能出於機若萬物
中有變化者似皆出於機然亦惟陰陽所陶鑄而不能違則
又皆入機矣可見宇宙間惟一氣機播弄人物或出或入或
入或出無須臾之停有志長生者胡不訪眞人打破陰陽之
機緘陶鑄乎陰陽而不爲陰陽所陶鑄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