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a] 
欽定四庫全書
誠齋詩話
宋 楊萬里 撰
句有偶似古人者亦有述之者杜子美武侯廟詩云映
堦碧草自春色隔葉黄鸝空好音此何遜行孫氏陵云
山鶯空樹響壠月自秋輝也杜云薄雲岩際宿孤月浪
中翻此廋信白雲岩際出清月波中上也出上二字勝
矣隂鏗云鸎随入戸樹花逐下山風杜云月明垂葉露
[001-1b]
雲逐渡溪風又云水流行地日江入度山雲此一聨勝
庾信云永韜三尺劍長捲一戎衣杜云風塵三尺劍社
稷一戎衣亦勝廋矣南朝蘓子卿梅詩云祇言花是雪
不悟有香來介甫云遥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述者不
及作者陸龜䝉云殷勤與解丁香結從放繁枝散誕春
介甫云殷勤為解丁香結放出枝頭自在春作者不及
述者山谷集中有絶句云草色青青栁色黄桃花零落
杏花香春風不解吹愁却春日偏能惹恨長此唐人賈
[001-2a]
至詩也特改五字耳賈云桃花歴亂李花香又東風不
為吹愁去
東坡云春宵一刻直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隂歌管樓臺
聲細細鞦韆院落夜沉沉介甫云金爐香燼漏聲殘剪
翦輕風陣陣寒春色惱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欄杆二
詩流麗相似然亦有甲乙
問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閒桃花流水窅然去
别有天地非人間相随遥遥訪赤城三十六曲水回縈
[001-2b]
一溪初入千花明萬
度盡松風聲此李太白詩體也
麒麟圖畫鴻雁行紫極出入黄金印又白摧朽骨龍虎
死黒入太隂雷雨垂又指揮能事回天地訓練强兵動
鬼神又路經灔澦雙蓬鬢天入滄浪一釣舟此杜子美
詩體也明月易低人易散歸人呼酒更愁㸔又當其下
筆風雨快筆所未到氣已吞又醉中不覺度千山夜聞
梅香失醉眠又李白畫像西望太極横峩岷眼髙四海
空無人大兒汾陽中令君小兒天台坐忘身平生不識
[001-3a]
髙將軍手涴吾足乃敢嗔此東坡詩體也風光錯綜天
經緯草木文章帝機杼又㵎松無心古鬢鬛天球不琢
中粹温又兒呼不蘇驢溼脚猶恐醒來有新作此山谷
體也山谷詩去杜蘇逺矣
金針法云八句律詩落句要如髙山轉石一去不回余
以為不然詩已盡而味方永乃善之善也子美重陽詩
云明年此㑹知誰健醉把茱萸仔細㸔夏日李尚書期
不至云不是尚書期不至山隂夜雪興難乘
[001-3b]
詩有一句七言而三意者杜云對食暫餐還不能退之
云欲去未到先思回有一句五言而兩意者陳後山更
盡可無醉猶寒已自和詩有句中無其辭而句外有其
意者巷伯之詩蘇氏刺暴公之譛已而曰二人同行誰
為此禍杜云遣人向市賒香秔喚婦出房親自饌上言
其力窮故曰賒下言其無使令故曰親又東歸貧路自
覺難欲别上馬身無力上有相干之意而不言下有戀
别之意而不忍又朋酒日歡㑹老夫今始知嘲其獨遺
[001-4a]
己而不招也又夏日不赴而云夜雪興難乘此不言熱
而言寒反之也唐人葛溪漫淬干將劍却是猿聲㫁客
膓又釣臺如今亦有垂綸者自是江魚賣得錢唐人長
門怨錯把黄金買詞賦相如自是薄情人崔道融如今
却羨相如富猶有人間四壁居
詩人驚人句杜山水障堂上不合生楓樹怪底江山起
烟霧又斫却月中桂清光應更多白樂天云遥憐天上
桂華孤為問姮娥更有無月中幸有閒田地何不中央
[001-4b]
種兩株韓子蒼衡嶽圖故人來自天柱峰手提石廩與
祝融兩山陂陁㡬百里安得置之行李中此亦是用東
坡法云我持此石歸䄂中有東海杜牧云我欲東召龍
伯公上天掲取北斗柄蓬萊頂上斡海水水盡見㡳㸔
海空李賀云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
褒頌功德五言長韻律詩最要典雅重大如杜云鳳歴
軒轅紀龍飛四十春八荒開壽域一氣轉洪鈞又云碧
瓦初寒外金莖一氣旁山河持繡户日月近雕梁李義
[001-5a]
山云帝作黄金闕天開白玉京有人扶太極是夕降元
精
七言襃頌功徳如少陵賈至諸人唱和早朝大明宫乃
為典雅重大和此詩者岑參云花迎劍佩星初落栁拂
旌旗露未乾最佳七言長韻古詩如杜少陵丹青引曹
將軍畫馬奉先縣劉少府山水障歌等篇皆雄偉宏放
不可捕捉學詩者於李杜蘇黄詩中求此等類誦讀沉
酣深得其意味則落筆自絶矣
[001-5b]
大史公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左氏傳
曰春秋之稱㣲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汙此詩
與春秋紀事之妙也近世詞人閒情之靡如伯有所賦
趙武所不得聞者有過之無不及焉是得為好色而不
淫乎惟晏叔原云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可為好色
而不淫矣唐人長門怨云珊瑚枕上千行淚不是思君
是恨君是得為怨誹而不亂乎惟劉長卿云月來深殿
早春到後宫遲可謂怨誹而不亂矣近世陳克詠李伯
[001-6a]
時畫寧王進史圖云汗簡不知天上事至尊新納壽王
妃是得為微為晦為婉為不汙穢乎惟李義山云侍燕
歸來宫漏永薛王沉醉壽王醒可謂微婉顯晦盡而不
汙矣
士大夫間有口傳一兩聨可喜而莫知所本者如人情
似紙畨畨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又飽諳世事慵開眼㑹
盡人情只㸃頭又薄有田園歸去好苦無官况莫來休
又賀人休官重碧杯中天更大軟紅塵裏夢初收竟不
[001-6b]
知何人詩也又有嘲巧宦而事反拙者當初只為將勤
補到底翻為弄巧成此尤可笑
唐律七言八句一篇之中句句皆竒一句之中字字皆
竒古今作者皆難之余嘗與林謙之論此事謙之慨然
曰但吾軰詩集中不可不作數篇耳如杜九日詩老去
悲秋强自寛興來今日盡君歡不徒八句便字字對屬
又第一句頃刻變化纔說悲秋忽又自寛以自對君自
者我也又羞將短髪還吹帽笑倩旁人為正冠將一事
[001-7a]
翻騰作一聨又孟嘉以落帽為風流少陵以不落帽為
風流翻盡古人公案最為妙法藍水逺從千澗落玉山
髙並兩峰寒詩人至此筆力多衰今方且雄傑挺拔喚
起一篇精神非筆力抜山不至於此明年此㑹知誰健
醉把茱萸仔細㸔則意味深長幽然無窮矣東坡煎茶
詩云活水還將活火烹自臨釣石汲深清第二句七字
而具五意水清一也深處清者二也石下之水非有泥
土三也石乃釣石非尋常之石四也東坡自汲非遣卒
[001-7b]
奴五也大瓢貯月歸春甕小杓分江入夜瓶其状水之
清美極矣分江二字此尤難下雪乳已翻煎處脚松風
仍作瀉時聲此倒語也尤為詩家妙法即少陵紅稻啄
餘鸚鵡粒碧梧栖老鳳皇枝也枯腸未易禁三椀臥聽
山城長短更又翻却盧仝公案仝喫到七椀坡不禁三
椀山城更漏無定長短二字有無窮之味
初學詩者須用古人好語或兩字或三字如山谷猩猩
毛筆平生㡬兩屐身後五車書平生二字出論語身後
[001-8a]
二字晉張翰云使我有身後名㡬兩屐阮孚語五車書
荘子言恵施此兩句乃四處合來又春風春雨花經眼
江北江南水拍天春風春雨江北江南詩家常用杜云
且㸔欲盡花經眼退之云海氣昏昏水拍天此以四字
合三字入口便成詩句不至生梗要誦詩之多擇字之
精始乎摘用久而自出肺腑縱横出没用亦可不用亦
可
詩家用古人語而不用其意最為妙法如山谷猩猩毛
[001-8b]
筆是也猩猩喜著屐故用阮孚事其毛作筆用之抄書
故用恵施事二事皆借人以詠物初非猩猩毛筆事也
左傳云深山大澤實生龍蛇而山谷中秋月詩用之云
寒藤老木被光景深山大澤皆龍蛇周禮考工記車人
葢圜以象天軫方以象地而山谷云丈夫要𢎞毅天地
一葢軫孟子云武成取二三䇿而山谷稱東坡云平生
五車書未味二三䇿孔子程子相見傾葢鄒陽云傾葢
如故孫侔與東坡不識以詩寄東坡和云與君葢亦不
[001-9a]
須傾劉寛為吏以蒲為鞭寛厚至矣東坡云有鞭不使
安用蒲杜詩云忽憶往時秋井塌古人白骨生蒼苔如
何不飲令心哀東坡云何須更待秋井塌見人白骨方
銜盃此皆翻案法也余友人安福劉凌闕/字景明重陽
詩云不用茱萸仔細㸔管取明年各强健得此法也劉
詩雖翻案却不佳宋人好尚多如此
五七字絶句最少而最難工雖作者亦難得四句全好
者晚唐人與介甫最工於此李義山憂唐之衰云夕陽
[001-9b]
無限好只是近黄昏如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裏鬬
嬋娟如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如鸎花啼
又笑畢竟是誰春唐人銅雀臺云人生富貴須回首此
地豈無歌舞來寄邉衣云寄到玉關應萬里戍人猶在
玉闗西折楊栁云羌笛何須怨楊栁春光不度玉門闗
皆佳句也如介甫云更無一片桃花在為問春歸有底
忙祇是蛩聲已無夢三更桐葉强知秋百囀黄鸝㸔不
見海棠無數出墻頭暗香一陣東風起知有薔薇澗㡳
[001-10a]
花不減唐人然鮮有四句全好者杜牧之云清江漾漾
白鷗飛綠净春深好染衣南去北來人自老夕陽長送
釣船歸唐人云樹頭樹㡳覓殘紅一片西飛一片東自
是桃花貪結子錯教人恨五更風韓偓云昨夜三更雨
臨明一陣寒薔薇花在否側臥捲簾㸔介甫云水際柴
扉一半開小橋分路入青苔背人照影無窮栁隔屋吹
香併是梅東坡云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㸔四句皆好矣
[001-10b]
五言長韻吉詩如白樂天遊悟真寺一百韻真絶唱也
五言古詩句雅淡而味深長者陶淵明桞子厚也如少
陵羌村後山送内皆有一唱三歎之聲
自隆興以來以詩名者林謙之范至能陸務觀尤延之
蕭東夫近時後進有張鎡功父趙蕃昌父劉翰武子黄景
說岩老徐似道淵子項安世平甫鞏豐仲至姜䕫堯章
徐賀恭仲汪經仲權前五人皆有詩集傳世謙之常稱
重其友方翥次雲詩云秋明河漢外月近斗牛旁延之
[001-11a]
有云去年江南荒趂逐過江北江北不可住江南歸未
得又寄友人云胸中襞積千般事到得相逢一話無又
台州秩滿而歸云送客漸稀城漸逺歸途應減兩三程
東夫飲酒云信脚到太古因登岳陽樓不作蒼茫去真
成浪蕩逰三年夜郎客一柂洞庭秋得句鷺飛處㸔山
天盡頭猶嫌未竒絶更上岳陽樓又荒村三月不肉味
併與
茄倚閤休造物於人無補報問天賒得一山秋
至能有云月從雪後皆竒夜天到梅邉有别春功父云
[001-11b]
㫁橋斜取路古寺未闗門絶似晚唐人詠金林檎花云
梨花風骨杏花糚黄薔薇云二語沾滯村學究之體也
已從槐借葉更探菊為棠寫物之工如此余歸自金陵
送末章云何時重來桂隠軒為我醉到春風前㸔人喚
作詩中仙㸔人喚作飲中仙此詩超然矣昌父云紅雨
連村夜黄風獨逕秋詩窮真得瘦酒薄不禁愁武子云
自鋤明月種梅花又云吹入征鴻數字秋淵子云煖分
煨芋火明借績麻燈又客路二千年五十向人猶自說
[001-12a]
歸耕平甫題釣臺醉中偶爾閒伸脚便被劉郎賣得名
恭仲云碎砍生柴爛煮詩又有姚宋輔佐一絶句云梅
花得月太清生月到梅花越様明梅月蕭踈兩竒絶有
人踏月繞花行僧顯萬亦能詩萬松嶺上一間屋老僧
半間雲半間三更雲去作行雨回頭方羨老僧閒又梅
詩探支春色墻頭朶䦨入風光竹外梢又河横星斗三
更夜月過梧桐一丈髙又有龎右甫者出使過汴京蒼
龍觀闕東風外黄道星連北斗邊月照九衢平似水笛
[001-12b]
聲吹徹内門前此詩却有餘味
吾族前軰諱存字正叟諱朴字元素諱杞字元卿諱輔
世字昌英皆能詩元卿年十八第進士其叔正叟賀之
云月中丹桂輸先手鏡裏朱顔正後生吾鄉民俗稻未
熟摘而蒸之舂以為米其飯絶香元素有詩云和露摘
殘雲淺碧帶香炊出玉輕黄余先大中貧嘗作小茅屋
三間而未有門扉干元卿求一扉元卿以絶句送門至
云三間茅屋獨家村風雨蕭蕭可㫁魂舊日相如猶有
[001-13a]
壁如今無壁更無門昌英有絶句云碧玉寒塘瑩不流
紅蕖影裏立沙鷗便當不作南溪㸔當得西湖十里秋
吾州詩人瀘溪先生安福王民瞻名庭珪弱冠貢入京
師太學已有詩名有絶句云江水磨銅鏡面寒釣魚人
在蓼花灣回頭貪㸔新月上不覺竹竿流下灘紹興間
宰相秦檜力主和戎之議鄉先生胡邦衡名銓時為編
修官上書乞斬檜謫新州民瞻送行詩云一封朝上九
重關是日清都虎豹閒百辟動容觀奏議㡬人回首愧
[001-13b]
朝班名髙北斗星辰上身落南州瘴海間不待百年公
議定漢廷應召賈生還大厦元非一木支要将獨力拄
傾危癡兒不了公家事男子要為天下竒當日奸諛皆
膽落平生忠義祇心知端能飽喫新州飯在處江山足
護持有歐陽永安上飛語吿之除名竄辰州孝宗登極
召為國子監簿以老請祠除直敷文閣宫觀
尤延之甞誦吳則禮詩華館相望接使星長淮南北已
休兵便須買酒催行樂更覓何時是太平滿闕/ 子洞
[001-14a]
庭柑雪色新裁白苧衫喚得呉姬同一醉春風相送過
江南又楓葉蘆花滿釣船水風清處枕琴眠覺來失却
瀟湘月却問青山覓酒錢
神宗徽猷閣成吿廟祝文東坡當筆時黄魯直張文潛
晁無咎陳無已畢集觀坡落筆云惟我神考如日在天
忽外有白事者坡放筆而出諸人擬續下句皆莫測其
意所向頃之坡入再落筆雖光輝無所不充而躔次必
有所舍諸人大服
[001-14b]
潤州火熱盡室廬惟存李衞公塔米元章庵元章喜題
塔云神護衞公塔天留米老庵有輕薄子於塔庵二字
上添注爺嬢二字元章見之大罵輕薄子再於塔庵二
字下添注颯糟二字葢元章母嘗乳哺宫中故云糟字
本出漢書霍去病傳云鏖臯蘭山下注云今謂麋爛為
鏖糟輕薄子用糟字粘庵字葢今人讀鏖為庵讀糟為
子甘切添注遂成七言兩句云神護衞公爺塔颯天留
米老孃庵糟
[001-15a]
鄉先生劉尚書才邵字美中云劉弇偉明獻南郊大禮
賦首句云粤惟古禮豺獺有祭南郊大禮祭天地祖宗
而比之豺獺之祭此譬如千乗萬騎羽獵長揚而於其
間說鬬蝦蟇
劉侍郎岑字季髙居建康中書舍人張孝祥字安國時
為帥還往甚宻一日安國忽具衣冠造季髙季髙驚異
未出先令人問盛服而來何故安國曰欲北面書法季
髙不辭讓著道服而出安國則令人扶季髙納再拜者
[001-15b]
再季髙亦不辭讓安國請曰云云季髙曰云云大意令
安國學李邕書
徽宗嘗問米某蘓軾書如何對曰畫黄庭堅書如何曰
描卿書如何曰刷髙宗初作黄字天下翕然學黄字後
作米字天下翕然學米字最後作孫過庭字故孝宗太
上皆作孫字
韓退之答李錫書云思元賓而不見見元賓之所與者
則如元賓焉此用石勒語王浚贈勒麈尾懸之壁間毎
[001-16a]
瞻仰之云王公不得見見王公之玩好如見王公焉退
之作河南少尹李素墓銘云髙其上而坎其中以為公
之宫奈何乎公此用東方朔諫武帝近董偃云奈何乎
陛下退之上宰相書云恤恤乎饑不得食寒不得衣此
用左傳語南蒯將叛邑人歌之曰恤恤乎湫乎悠乎又
杜兼墓銘云事在於人日逺日忘此用晉書張駿語謂
中原之於晉日逺日忘又平淮西碑自皇帝曰光顔汝
為陳許帥曰重𦙍云云曰宏云云曰文通云云曰道古
[001-16b]
云云曰愬云云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此用舜典命
九官文法也
栁子厚答韋中立書云抑之欲其奥揚之欲其明疎之
欲其通亷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
重此用周禮考工記函人句法云眂其鑚空欲其惌也
眂其裏欲其易也眂其眹欲其直也櫜之欲其約也舉
而眂之欲其豐也衣之欲其無齘也
韓退之行箴云宜悔而休汝惡曷瘳宜休而悔汝善安
[001-17a]
在栁子厚憂箴云宜言而言不宜而煩宜退而勇不宜
而恐二箴相似未知孰先為之者曾子固王無咎字序
云以顔子之所以為學者期乎已余之所望於補之也
假借乎己而已矣豈予之所望於補之哉此用孟子句
法千里而見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而
介甫送陳升之序云堪大臣之事可信而望者陳升之
而已矣煦煦然仁而已矣孑孑然義而已矣非予所望
於升之也子固送王希闕/序介甫九曜閣記言洪撫兩
[001-17b]
州山川之盛㳺觀之樂亦略相似未知孰先為之者
李彌遜知吉州於州學立楊忠襄祠嘗請劉尚書美中
作祭文首句云隂虹吐氣暫翳圜景斗於星中孤光耿
耿洪河潰溢滔天横騖屹然中流見此砥柱又云公人
中龍那肯屈節於殊方又云欲贖忠襄人百其身彌遜
歎服不己不知其用太學生姚孝寧祭李清卿文首句
云皇穹將傾天柱必折太華必仆泰岳必蹶又云公人
中龍肯臣殊族又云賊據牀上天子在下公抱帝躬嚼
[001-18a]
齒大罵公於是時眥裂髪立乾坤盡昏鬼神夜泣又云
欲贖清卿人萬其身萬人何多一世猶輕又云吾將提
長劍而登泰華抉浮雲而問蒼天雖泣盡而繼之以血
安得吾清卿之復然葢清卿之父避亂於廬陵嘗館於
美中之家故美中得此文予少時當於劉彦純家見其
全篇今亡矣可惜廬陵村落地名何山有金地寺壁間
有廬陵丞某人留題云今朝憇息來金地何日翺翔到
木天觀者歎其的對後美中再入館中唱和云見說木
[001-18b]
天猶突兀暫時金地亦清閒是時南渡之後駐蹕臨安
百司官寺未立暫寓一僧舍為祕書省而汴京本省猶
未毀美中此聨朝士歎其親切
詩句故難用經語然善用者不勝其韻李師中云夜如
何其斗欲落嵗云暮矣天無情又山如仁者靜風似聖
之清又詩成白也知無敵花落虞兮可奈何
詩有實字而善用之者以實為虚杜云弟子貧原憲諸
生老伏虔老字葢用趙充國請行上老之
[001-19a]
有用文語為詩句者尤工杜云侍臣雙宋玉戰䇿兩穰
苴葢用六五帝四三王
有用法家吏文語為詩句者所謂以俗為雅坡云避謗
詩尋毉畏病酒如務如前巻僧顯萬探支䦨入亦此類
也
庾信月詩云渡河光不濕杜云入河蟾不没唐人云因
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閒坡云殷勤昨夜三更
雨又得浮生一日凉杜夢李白月落滿屋梁猶疑照顔
[001-19b]
色山谷簟詩云落日映江波依稀比顔色退之云如何
連曉語祇是說家鄉吕居仁如何今夜雨祇是滴芭蕉
此皆用古人句律而不用其句意以故為新奪胎換骨
杜蜀山水圖云沱水流中座岷山赴北堂白波吹粉壁
青嶂揷雕梁此以畫為真也曽造父云㫁崖韋偃樹小
雨郭熙山此以真為畫也
白樂天女道士詩云姑山半峰雪瑶水一枝蓮此以花
比美婦人也東坡海棠云朱唇得酒暈生臉翠袖捲紗
[001-20a]
紅映肉此以美婦人比花也山谷
醿云露溼何郎試
湯餅日烘荀令炷爐香此以美丈夫比花也山谷此詩
出竒古人所未有然亦是用荷花似六郎之意
歐陽作省試知舉得東坡之文驚喜欲取為第一人又
疑其門人曽子固之文恐招物議抑為第二坡來謝歐
陽問坡所作刑賞忠厚之至論有臯陶曰殺之三堯曰
宥之三曰此見何書坡曰事在三國志孔融傳注歐退
而閱之無有他日再問坡坡曰曹操滅袁紹以袁熙妻
[001-20b]
賜其子丕孔融曰昔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操驚問
見何經融曰以今日之事觀之意其如此堯臯陶之事
某亦意其如此歐退而大驚曰此人可謂善讀書善用
書他日文章必獨步天下余嘗思之禮記云獄成有司
吿於王王宥之有司曰在辟王又曰宥之有司又曰在
辟王三宥不對走出致刑於甸人坡雖用孔融意然亦用
禮記故事其稱王謂王王皆然安知此典故不出於堯
客有自秦少㳺處來見東坡坡問少㳺近有何好句客
[001-21a]
舉秦燕子樓詞云小樓連苑横空下臨綉轂雕鞍驟坡
笑曰又連苑又横空又綉轂又雕鞍又驟也勞攘軾亦
有此詞云燕子樓中佳人何在空有樓中燕
東坡談笑善謔過潤州太守髙㑹以饗之飲散諸妓歌
魯直茶詞云惟有一杯春草解畱連佳客坡正色曰却
畱我喫草諸妓立東坡後慿東坡胡牀者大笑絶倒胡
牀遂折東坡堕地賓主一笑而散見蜀人李珪說
東坡知徐州李定之子某過焉坡以過客故事宴之其
[001-21b]
人大喜以為坡愛敬之也因起而求薦墨坡陽應之曰
諾久之閒談坡忽問李相云面上人中長一寸者夀百
年有是說否李曰未聞也坡曰果若人言彭祖好一箇
獃長臉李大慚而遁見王僑卿說
東坡嘗宴客俳優者作伎萬方終不笑一優突出用捧
痛打作技者曰内翰不笑汝猶稱良優乎對曰非不笑
也不笑者乃所以深笑之也坡遂大笑葢優人用東坡
王者不治夷狄非不治也不治者乃所以深治之也見
[001-22a]
子由五世孫奉新縣尉懋說
予過金山見妙髙臺上掛東坡像有坡親筆自贊云目
若新生之犢身如不繫之舟試問平生功業黄州恵州
崖州今集中無之予昔為零陵丞嘗肩輿過一野寺前
壁間山谷親筆一詩予小立肩輿誦之三過既歸書之
止記一聨云春将國艶薰花骨日借黄金縷水紋今集
中亦無之
蔡攸幼慧其叔父卞荆公壻也卞㩦攸見公一日公與
[001-22b]
客論及字說攸立其膝下回首問曰不知相公所解之
字為復是解倉頡為復是解李斯字公不能答拊其頂
曰你無良你無良見劉尚書美中說
東坡赤壁賦云扣舷而歌之歌曰云云客有吹洞簫者
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山谷為坡寫此賦
為圖障云扣舷而歌曰又其聲嗚嗚如怨如慕去之歌
然三字覺神觀精銳
孫仲益作上梁文云老蟾駕月上千岩紫翠之間一鳥
[001-23a]
呼風嘯萬木丹青之表周茂振曰既呼又嘯易嘯為響
本朝制誥表啓用四六自熙豐至今此文愈盛有一聨
用兩處古人全語而雅馴妥帖如已出者介甫賀冊后
妃表關睢之求淑女無險陂私謁之心雞鳴之思賢妃
有警戒相成之道紹興間劉美中除工部侍郎兼直學
士院吉水丞龔尹字正子以啟賀之技巧工拙精其能
自元成之間鮮能及號令文章煥可述雖詩書所稱何
以加尹又上湯丞相啟云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夫子天
[001-23b]
下之士豈復賢於周公後二語用韓退之上宰相書中
書舍人張安國知撫州自撫移蘇謝上表云雖自西徂
東周爰執事然以小易大是誠何心増雖然二字而兩
州東西大小乃甚的切王履道賀唐祕校及第啓云得
知千嵗上賴古書作吏一行便廢此事前二語用淵明
詩得知千載外正賴古人書翦去兩字後二句用嵇康書
一行作吏此事便廢而皆倒易二字東坡答士人啟云
愧無琴瑟旨酒以樂我嘉賓所喜直諒多聞真古之益
[001-24a]
友此雖増損五六字而特圜美至翟公巽行麻制云古
我先王惟圖任舊人共政咸有一徳克左右厥辟宅師
則前二語熟而後二語突兀矣四六有一聨而用四處
古人語者張欽夫答一教官啟云識其大者豈誦說云
乎哉何以吿之曰仁義而已矣四人語乃如一人語王
履道行余深少宰制云仰惟前代守文為難相我受民
非賢不乂其意亦貫
四六有作流麗語者亦須典而不浮東坡謝知湖州表
[001-24b]
云湖山如舊魚鳥亦怪其衰殘謝知宻州云賓出日於
麗譙江山炳煥傳夕烽於海嶠鼓角清閒謝賜笏帶云
草木何知被慶雲之渥彩魚鰕至賤借滄海之榮光雖
曰可觀終非其有汪彦章賀神降萬嵗山表云恍若壺
天金成宫闕浩如玉海虹貫山川此皆典而不浮孫仲
益亦多此等語至橘林則浮靡而不典笑
四六有作華潤語而重大者最不可得韓退之表云地
彌天區界軼海外北嶽毉閭神鬼受職析木天衢星宿
[001-25a]
清潤曽子固云鈎陳太微星緯咸若崑崙渤澥波濤不
驚王履道行种師道麻制云封疆開崑崙積石之西威
譽震大漠龍荒之北
四六有用古人全語而全不用其意者行葦之詩云仁
及草木牛羊勿踐履此盛世之事也又鴟鴞之詩云曰
予未有室家風雨所漂揺謂䲭鴞愛巢也王履道北人
也靖康避亂遷謫在八桂思鄉里墳墓作青詞云萬里
丘墳草木牛羊之踐履百年鄉社室家風雨之漂搖
[001-25b]
有客在張敬夫座上舉介甫賀册后妃關睢雞鳴之聨
以為四六之妙者敬夫因舉東坡賀册后表云上符天
造日月為之光明下逮海隅夫婦無有愁歎曰此全不
用古人一字而氣象塞乎天地矣
紹興間金人歸我河南地洪景伯賀表云宣王復文武
之土可謂中興齊人歸鄆讙之田不失舊物屬聨有工
夫然去一境字便覺難讀
用古人語有用其字之聲而不用其字之形者書曰人
[001-26a]
惟求舊而介甫謝上表云仁惟求舊義不遐遺乃易人
為仁荘子曰副墨之子聞之洛誦之孫副墨謂文墨之
有副本者洛誦謂洛人之善誦讀者而介甫賀皇子表
前一聨言成王文王子衆多而繼之以恭惟皇帝陛下
令徳光乎洛誦康功茂乎岐昌則以洛誦為成王矣葢
成王名誦而卜洛故也此文人之舞文弄法者也四六
有截㫁古文語五字而補以一字如天成者有用古人
語不易其字之形而易其意者漢書云在漢廷無出其
[001-26b]
右論語云與文子同升諸公而翟公巽賀蔡攸除少師
啟云朝廷無出其右父子同升諸公既截㫁其語而補
以一字讀者不覺其補而又易文子為父子子之字雖
同而文子乃人名父子非人名也此巧之至也子牟身
居江湖之上公治雖在縲絏之中而東坡謝罪表云身
居江湖之上夢逰縲絏之中孟子曰此之謂失其本心
左傳曰吾必使汝罷於奔命翟公巽一年之中移作數
郡太守謝表云憂患失其本心筋骨罷於奔命亦此類
[001-27a]
也
中書舍人洪景盧知婺州召至都下而從臣未有虚位
孝宗除為在京宫觀兼侍讀太府少卿張抑字子儀以
啟賀之云珍臺閒館冠臯伊之倫魁廣厦細旃論唐虞
之聖道前兩句用揚雄賦全語後兩句用王吉疏全語
皆西漢文章也子儀舉似予予驚歎擊節以為不減前
輩未㡬景盧入翰林為學士適梁叔子丞相以病辭位
孝宗愛重之不聽其去累辭不得已拜大觀文醴泉觀
[001-27b]
使兼侍讀景盧當筆麻制中全用此一聨是日朝士聽
麻者皆稱賞之不知其為子儀語也
四六有初語平平而去其一字精神百倍妙語超絶者
介甫賀韓魏公致仕啟云言天下之所未嘗任大臣之
所不敢其初句尾有言任二字而去之也
循王張浚妾封夫人中書舍人程子山行詞以異姓王
對如夫人朝士稱之
靖康遣聶山割三鎮與金人請和三鎮之民不肯左衽
[001-28a]
羣起毆山至死而朝廷或傳其生詞臣行加恩詞云風
寒易水知士去之不還日逺長安怪人來而未至汪伯
彦黄潛善為相時太學之士陳東以上書誅既而髙宗
深悔之贈東諫議大夫而罷汪黄二相後趙鼎為相汪
黄有啟謝廟堂鄱陽熊彦時叔雅為趙客代趙答啟云
一男子之上書彼將焉罪諸大夫曰可殺公亦何心
靖康二聖北狩皇屬畢遷中原無主惟髙宗皇帝在外
獨免隆祐太后以書勸進有云獻公之子九人惟重耳
[001-28b]
之尚在漢家之阨十世宜光武之中興此汪彦章詞也
建炎苗劉之禍未㡬復辟赦書云㫁鰲而立四極既成
開闢之勲取日而授五龍復正神明之御此李漢老辭
也
張邦昌既僣竊竄謫謝髙宗表云孔子從佛肸之召葢
欲興周紀信乗漢王之車固將誑楚其黨顔博文之詞
也邦昌初立時博文首上賀表云非湯武之干戈同堯
舜之禪讓其反覆如此
[001-29a]
李綱罷相被謫汪彦章行詞云朋奸罔上有虞必去於
驩兠欺世盜名孔子首誅於正卯又云專殺尚威傷列
聖好生之徳信讒喜佞為一時羣小之宗客有問彦章
者曰内翰頃有啟賀伯紀拜相云孤忠貫日正二儀傾
側之中凛氣横秋揮萬騎笑談之頃又云士訟公寃咸
舉蟠而集闕下君從民望令免胄以見國人與今謫詞
一何反也彦章曰某此啓自直一翰林學士渠不我用
故以後詞報之又曰乃傾家積隂與賊通若行此言何
[001-29b]
從知得荅曰某如何知得但見渠兒子自敵中歸
汪彦章初除北門有小官賀以啟云當年翰苑曽聞學
士之葫蘆今日玉堂又見司空之蘿蔔自以為竒有問
之者曰葫蘆事得非用太祖皇帝嘲内翰陶穀所謂年
年依様畫葫蘆者曰然又問蘿蔔何出曰昔司空圖在
翰苑嘗作蘿蔔詩聞者絶倒又吾州安福有歐陽寺丞
叔向者甞為妻病作青詞云大小二便半月未通於水
火晨昏兩膳一粒不過於咽喉又近有代京丞相作遺
[001-30a]
表者首句云身獨立於上台未踰三月瘡忽生於下體
㡬及半年
莆田陳丞相作小朝士時顯仁太后之䘮嘗代宰相乞
皇帝御殿表云雖天道何言四時自然成嵗太陽不照
萬物何以仰瞻識者已知其有宰相噐公後為左相辭
位其客鄭僑恵叔代作表云責任匪輕此豈允居之地
從容求去幸當未厭之時豈允居牛僧孺語也幸未厭
蕭嵩語也皆宰相求去事未有如此親切者梁丞相叔
[001-30b]
子生日孝宗賜酒物是時梁母太夫人在尤延之代作
謝表云小人有母雖喜君羮之甞大烹養賢每虞公餗
之覆
黄仲秉攝西掖行東坡贈太師諡文忠詞云朕考百年
治亂之原識諸老忠邪之辨惟小人無所忌憚使君子
至於困窮又某目無全牛意空凡馬道不行而言立身
愈退而名髙又云言之尚至於歎嗟聞者亦為之興起
户部侍郎史正志自請為諸路發運使遍行州縣凡合
[001-31a]
起上供及江上餉師錢穀盡以為羨餘而獻之壽皇大
喜既而嵗暮上供無一州至者版曹大窘奏其事上大
怒即日罷黙仲秉行詞有云多取贏於郡國無遺算於
雞豚校數嵗之中以為常本無心計無三年之畜曰不
足徒有口才及仲秉為刑部侍郎觸一權貴匄外得丹
陽謝廟堂啟云一麾江海頗欲避西風之塵兩鬢雪霜
但堪飲北府之酒
王季海丞相為太常少卿時葛丞相楚補為浙東參議
[001-31b]
官以啟賀季海用鷄檄對鵞經季海賞其的對鷄檄乃
用王勃為諸王作鬬雞檄
山谷戲筆尚書范文正公為舉子時作虀賦有云陶家
甕内淹成碧緑青黄措大口中嚼出宫商徵羽吾觀劉
沆丞相微時讀書山寺寺僧請公戲作偷狗賦有云摶
飯引來喜掉續貂之尾索綯牽去驚回顧兔之頭
常州人諱打爺葢常有子為卒伍而其父坐罪當杖者
其子恐他人杖其父之重而身請行刑故有此譏士人
[001-32a]
有戲作此賦者云當年祖逖見而知聞而知後日孫權
出乎爾反乎爾
投人詩文有語忌者不可不知人有上文潞公詩用夀
考字公曰五曰考終命和我死也說了程子山自中書
舍人謫為戅州安逺令士子上生日詩用嶽降事子山
曰降做縣令了更去甚處周茂振賀劉季髙由謫籍放
自便啟云十年去國驚我馬之虺隤一日還家喜是翁
之矍鑠季髙曰是翁却将對我馬此類多矣至如紹興
[001-32b]
間張叔夜之子常先為江西常平使者有小官上啟其
自叙處云叔夜麄踈次山孟浪常先大怒曰我爺何曽
麄疏雖常先不學可笑然小官亦當問上官家諱吉州
推官李椿嘗干一上官言舉狀而上官家諱有複名而
一字椿者初許薦而後不與請予族弟炎正字濟翁作
一啟以解之云諱名不諱姓雖存羊棗之遺文言在不
稱徵亦有杏壇之故事上官遂舉之濟翁年五十二乃
登第初任寧逺簿甚為京丞相所知有啟上丞相云秋
[001-33a]
驚一葉感蒲栁之先知春到千花歎桑麻之後長丞相
遂厚待除掌故之令
尤延之嘗舉前軰四六有云秉珪執璧禮天地之神祇
潔粢豐盛報祖宗之功徳謂其不造語而體面大又嘗
愛子由行詞有云養德丘園本無求於當世書名史策
恍若疑其古人
詩曰燕及皇天又曰誕彌厥月而介甫賀進築熙河表
云旌旃所指燕及氐羌樓櫓相望誕彌河隴
[001-33b]
淵明子美無已三人作九日詩大槩相似子美云竹葉
於人既無分菊花從此不須開淵明所謂塵爵恥虚罍
寒華徒自榮也無已云人事自生今日意寒花祇作去
年香此淵明所謂日月依辰至舉俗愛其名也
介甫當國喜言農田水利有獻議梁山濼可涸之以為
田介甫欲行之又念水無所歸以問劉貢父曰此事楊
蟠無齒貢父退介甫思其說而不得呼其子雱問以此
語何意且出何書雱曰不知當召而問之貢父既至雱
[001-34a]
以父之語問焉貢父笑曰此易曉耳楊蟠杭人善作詩
自號浩然居士相公熟識之今欲涸湖為田此事浩然
無涯也一時聞者絶倒
東坡詩云臥占寛閒五百弓汪彦章啟云嗟甫里百弓
之别墅七尺二寸為一弓事見譯梵一尺八寸為一肘
四肘為一弓今通鑑二百四十八巻㑹昌五年祠部奏
天下寺四千六百蘭若四萬注下亦詳史炤釋丈引薩
汲多論云西天度地以四肘為一弓去寺舍五百弓不
[001-34b]
逺不近以閒靜處為蘭若若今以唐尺計之葢二里許
也
或問何謂雙聲叠韻曰行穿詰曲﨑嶇路又聽鈎輈格
磔聲上句叠韻下句雙聲也何謂蜂腰鶴膝曰詞源倒
流三峽水筆陣獨埽千人軍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
江滚滚來前一聨蜂腰後一聨鶴膝也
近世蜀人多妙於四六如程子山趙荘叔劉韶美黄仲
秉其選也然未免作意為之者張敬夫深於經學初不
[001-35a]
作意於文字間而毎下筆必造極紹興辛已年其父魏
公久謫居永州得旨自便敬夫代作謝表自叙有云家
國異謀固難調於衆口天日下照夫何歉於一心兹盖
伏遇皇帝陛下體堯之仁行禹之智微彰以道必因天
地之時動化若神孰測風雷之用其詞平其味永其韻
孤豈作意為之者時年二十九
李方叔之孫大方字久蹈少時甞作思故山賦諸公稱
之以為似邢居實晚得一鶡冠今為雜買場寄予詩一
[001-35b]
篇多有警句如二百年來今已秋天地自老江自流如
笛聲吹起白玉槃正照御前楊栁碧如可憐一代經綸
業不扺鍾山㡬首詩如後院落花人不到黄鸝飛下石
橊隂大似唐人
附錄
御史黄公之詩如聞新鴈一聲初觸夢半白已侵頭餘
燈依古壁片月下滄州如逰東林寺闕/寒三伏雨松偃
數朝枝如上李補闕諫草封山藥朝衣施衲僧如退居
[001-36a]
青山寒帶雨古木夜啼猿此與韓致光吳融輩未知孰
為先後按唐藝文志御史黄滔字文江光啟中為四門
博士其集舊曰黄滔集云
予嘗愛隂鏗梅詩云花舒雪尚飄照日不俱消蘇子卿
云祇言花是雪不悟有香來唐人崔道融云香中别有
韻清極不知寒
淵明九日閒居詩云塵爵恥虚罍寒花徒自榮東坡和
云鮮鮮霜菊豔溜溜糟牀聲西溪和云境靜人亦寂觴
[001-36b]
至壺自傾西溪劉氏諱承弼字彦純甞再與計偕報聞
歸隠於安福之面溪
予少作有詩千餘萹至紹興壬午七月皆焚之予嘗舉
舊詩數聨於友人尤延之如露巢蛛䘏緯風語燕懷春
如立岸風大壮還舟燈小明踈星煜煜沙貫日綠雲擾
擾水舞苔坐忘日月三杯酒臥護江湖一釣船延之慨
然曰焚之可惜予亦無甚悔也
雪巢小集天台林憲景思之詩也至如桃花飛後楊花
[001-37a]
飛楊花飛後無花飛天空霜無影等句超出詩人準繩
之外
李兼孟達出唐人詩一編乃其入世推官公披沙集如
見後却無語别來長獨愁如危城三面水古樹一邊春
如月明千嶠雪灘急五更風如煙殘偏有焰雪甚却無
聲如春雨有五色洒來花簇成如雲藏山色晴還媚風
約溪聲静又回如未醉已知醒後恱欲開先為落時愁
皆佳
[001-37b]
杜必簡之詩其競已甚又得少陵以為之孫遂建大將
鼔旗以出獨主百世詩人之夏盟今觀必簡之詩若牽
風紫蔓長即水荇牽風翠帶長之句也若鶴子曵童衣
即儒衣山鳥怪之句也若雲隂送晚雷即雷聲忽送千
峰雨之句也若風光新栁報宴賞落花催即星霜去鳥
變身世白駒催之句也至於往來花不發新舊雪仍殘
如日氣殘虹薄如愁思㸔春不當春明年春色倍還人
如飛花攪獨愁皆佳句也三世之後大莫與京也宜哉
[001-38a]
晚唐諸子詩寄邊衣曰寄到玉關應萬里戍人猶在玉
關西弔戰場曰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折
楊栁曰羌笛何須怨楊栁春光不度玉門關三百篇之
遺味闇然猶存也四明劉叔向寄其父頤庵居士之詩
稾偶披巻讀至云寂寞愁弔影雲窓怕上短檠燈又燭
與梅花共過冬淡月故移踈影去又睡魔正與詩魔戰
牕外一聲婆餅焦又早行云雞犬未鳴潮半落草蟲聲
在豆花村不減晚唐居士名應時字良佐王正夫之詩
[001-38b]
如落木森猶力寒山淡欲無如地迥髙樓目天寒故國
心如涼風回逺笛暝色帶歸舟如塵心依水淨歸鬢與
山青不減晚唐諸子矣如堕蕋盡應輸燕子嬾寒猶及
占梨花如一畨風雨催寒食千里鶯花想故園如身閒
更得慿陵酒花早殊非愛惜春如秋生列岫雲尤薄泉
潄懸崖路更慳置之江西社中何辨焉
北窓先生鄒公和仲詩祖山谷記其誦所作如久霖云
勸雷且臥鼔如讀人詩巻云聲名藹作紫蘭護詩闕/
[001-39a]
[001-39b]
誠齋詩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