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a]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九
彦周詩話 詩文評類
提要
臣/等謹按彦周詩話一巻宋許顗撰顗襄邑
人彦周其字也生平始末無可考見觀其與
惠洪面論冷齋夜話評李商隱之誤盖宣和
間人猶及見元祐諸老宿故議論多有根柢
所盛稱者蘇軾黄庭堅陳師道數人其宗㫖
[000-1b]
可想見也其引司馬光告程子語謂辨正古
人説處當兩存之勿加詆訾又謂韓愈齊梁
及陳隋衆作等蟬噪語不敢議亦不敢從又
謂論道當嚴取人當恕其言皆可取惟譏杜
牧赤壁詩為不説社稷存亡惟説二喬不知
大喬孫䇿婦小喬周瑜婦二人入魏即是吳
亡又以適怨清和解李商隱錦瑟詩亦未為
確中多襍以神怪夢幻尤近於小説家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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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精當之語為多讀者採其菁華去其蕪
纇其大㫖固猶不詭於正也乾隆四十一年
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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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彦周詩話 宋 許顗 撰
詩話者辨句法備古今紀盛徳録異事正訛誤也
若含譏諷著過惡誚紕繆皆所不取僕少孤苦而
嗜書家有魏晉文章及唐詩人集僅三百家又數
得奉教聞前輩長者之餘論今書籍散落舊學廢
忘其能記憶者因筆識之不忍棄也嗟乎僕豈足
言哉人之於詩嗜好去取未始同也强人使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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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不可以已所見以俟後之人烏乎而不可哉
詩壯語易苦語難深思自知不可以口舌辨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逺送於野瞻望弗及泣
涕如雨此真可以泣鬼神矣張子野長短句云眼力
不知人逺上溪橋去東坡送子由詩云登髙回首坡
隴隔惟見烏帽出復沒皆逺紹其意
李太白作草創大還詩云髣髴明窻塵死灰同至寂初
不曉此語後得李氏鍊丹法云明窻塵丹砂妙藥也
[000-4a]
老杜北征詩曰微爾人盡非於今國猶活獨以活國許
陳元禮何也葢禍亂既作惟賞罰當則再振否則不
可支持矣元禮首議太真國忠輩近乎一言興邦宜
得此語儻無此舉雖有李郭不能展用
淮陰勝而不驕乃能師李左車最竒特事荆公詩云將
軍北面師降虜此事人間久寂寥李廣誅霸陵尉薄
於徳矣東坡詩云今年定起故將軍未肯說誅霸陵
尉用事當如此向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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箜篌狀如張箕探手摘弦出聲盧玉川詩云捲却羅袖
彈箜篌此語亦未可譏誚司馬温公甞語程正叔云
辨證古人誤處當兩存之勿加詆訾也
韓退之詩云銀燭未銷窻送曙金釵欲醉座添春殊不
類其為人乃知能賦梅花不獨宋廣平
退之見神仙亦不伏云我能屈曲自世間安能從汝巢
神山賦謝自然詩曰童騃無所識作誰氏子詩曰不
從而誅未晚耳唯華山女詩頗假借不知何以得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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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作詩若正爾填實謂之㸃鬼簿亦謂之堆垜死屍能
如猩猩毛筆詩曰平生㡬輛屐身後五車書又如管
城子無食肉相孔方兄有絶交書精妙明宻不可加
矣當以此語反三隅也
詩人寫人物態度至不可移易元微之李娃行云髻鬟
峨峨髙一尺門前立地看春風此定為娼婦退之華
山女詩云洗粧拭面着冠帔白咽紅頰長眉青此定
是女道士東坡作芙蓉城詩亦用長眉青三字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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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人長眉青烱如微雲淡疎星便有神仙風度
季父仲山先大夫同祖弟也讀書精苦作詩有源流昔
甞上書晚以特奏名得一官政和間御製宮詞三百
首甞和進今録一絶於此染指可以知鼎味也其詞
曰輕寒慘慘透衾羅玉箭銅壺漏水多常是未明供
御服夢回頻問夜如何道君皇帝在睿思殿宣進甚
急意謂得美官翌日臺章論列作詩害經㫖遂報罷
調南劍州順昌縣尉後卒於揚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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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伯父治平四年舉進士第一少從丁寳臣以文字為
歐陽文忠公王岐公所稱重其試公生明賦曰依違
牽制者既巳去矣則明白洞達者乃其自然此不刋
之語也甞作詠史詩曰天下有誅賞固非君所私太
宗泣君集意恐勞臣疑至公一以廢智術相維持哀
哉功名士汲汲尚趨時推斯志也雖蹈滄海餓西山
可也在熙寧間為荆公薦竟不委曲得貴達然亦為
司馬温公呂獻可呂微仲范堯夫諸公所知元豐七
[000-6b]
年自都官外郎奔祖父喪卒於黄州東坡解衣賻之
有李氏女者字少雲本士族甞適人夫死無子棄家着
道士服往來江淮間僕頃年見之金陵其詩有云㡬
多栁絮風翻雪無數桃花水浸霞殊無脂澤氣又喜
煉丹砂僕亦得其方大抵類魏伯陽法而有銖兩加
精詳者也甞語僕曰我命薄政恐不能成此藥耳後
二年再見之其痩骨立葢丹未成而少雲已病僕問
曰子丹成欲仙乎惟甚痩則鶴背能勝也笑曰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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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邪病中作梅花詩云素艷明寒雪清香任曉風可
憐渾似我零落此山中尋卒後檢方書見丹法及此
詩録之
晦堂心禪師初退黄龍院作詩云不住唐朝寺閑為宋
地僧生涯三事衲故舊一枝藤乞食隨縁過逢山任
意登相逢莫相笑不是嶺南能此詩深靜平實道眼
所了非世間文士詩僧所能髣髴也
僧義了字廓然本士族鍾離氏事佛慈璣禪師為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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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頃年迨見佛慈老人廓然與僕在嵩山遊甚久頗
能詩僕愛其兩句云百年休問㡬時好萬事不勞明
日看不獨喜其語葢取其學道休歇灑落自在如此
東坡作妙喜師寫御容詩美甚美矣然不若丹青引云
將軍下筆開生面又云褒公鄂公毛髮動英姿颯爽
來酣戰後說畫玉花驄馬而曰至尊含笑催賜金圉
人太僕皆惆悵此語微而顯春秋法也
李太白詩云玉窻青青下落花花巳落又曰下増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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贅語益竒
請紫姑神大抵能作詩然不甚過人舊傳一士人家請
之既降偶書院中子弟作雨詩因率爾請賦頃刻書
滿紙其警句云簾捲滕王閣盆飜白帝城可喜也
近時僧洪覺範頗能詩其題李愬畫像云淮陰北面師
廣武其氣豈止吞項羽公得李祐不肯誅便知元濟
在掌股此詩當與黔安並驅也頃年僕在長沙相從
彌年其他詩亦甚佳如云含風廣殿聞棊響度日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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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轉栁隂頗似文章巨公所作殊不類衲子又善作
小詞情思婉約似少游至如仲殊參寥雖名世皆不
能及
東坡贈季常詩戒其殺生末云君勿棄此篇嚴詩編杜
集謂嚴武也工部集中有武倡和數首又梅花詩云
憑仗幽人收艾蒳國香和雨入苔莓艾蒳香名正松
上莓苔也出本草及沈氏香譜又紅梅詩云玉人頩
頰固多姿頩怒色普更切見神女賦婦人怒則面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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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詩飯抄雲子白雲子雨也言如雨㸃爾出荀子雲篇
又葛洪丹經用雲子碎雲母也今蜀中有碎礫狀如
米粒圓白雲子石也又杜詩云萬里戎王子何年别
月支異花開絶域幽蔓匝清池漢使慙空到神農竟
不知露飜兼雨打開拆漸離披不曉此詩指何物張
騫慙空到又本草不收定非蒲萄也
齊梁間樂府詞云䕶惜加窮袴防閑託守宮今日牛羊
上空隴當時近前面發紅老杜作麗人行云賜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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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虢與秦其卒曰慎勿近前丞相嗔虢國秦國何預
國忠事而近前即嗔邪東坡言老杜似司馬遷葢深
知之
司空圖唐末竟能全節自守其詩有緑樹連村暗黄花
入麥稀誠可貴重又云四座賔朋兵亂後一川風月
笛聲中句法雖可及而意甚委曲
鮑明逺松栢篇悲哀曲折其末不以道自釋僕竊恨之
明逺行路難壯麗豪放若決江河詩中不可比擬大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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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誼過秦論
老杜作曹將軍丹青引云一洗萬古凡馬空東坡觀吳
道子畫壁詩云筆所未到氣巳吞吾不得見其畫矣
此兩句二公之詩各可以當之
李長吉詩云楊花撲帳春雲熱才力絶人逺甚如栁塘
春水慢花塢夕陽遲雖為歐陽文忠所稱然不迨長
吉之語
古人文章不可輕易反復熟讀加意思索庶㡬其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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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送安惇落第詩云故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
子自知僕甞以此語銘座右而書諸紳也東坡在海
外方盛稱栁栁州詩後甞有人得罪過海見黎子雲
秀才說海外絶無書適渠家有栁文東坡日夕玩味
嗟乎雖東坡觀書亦須着意研窮方見用心處邪
栁栁州詩東坡云在陶彭澤下韋蘇州上若晨詣超師
院讀佛經詩即此語是公論也
六朝詩人之詩不可不熟讀如芙蓉露下落楊栁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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疎鍛鍊至此自唐以來無人能及也退之云齊梁及
陳隋衆作等蟬噪此語吾不敢議亦不敢從
陶彭澤詩顔謝潘陸皆不及者以其平昔所行之事賦
之於詩無一㸃愧辭所以能爾
東坡海内詩荆公鍾山詩超然邁倫能追逐李杜陶謝
荆公愛看水中影此亦性所好如秋水寫明河迢迢藕
花底又桃花詩云晴溝漲春淥週遭俯視紅影移魚
舠皆觀其影也其後云攀條弄芳畏晼晩巳見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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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中毛事見家語
李邯鄲公作詩格句自三字至九字十一字有五句成
篇者盡古今詩之格律足以資詳博不可不知也
伯父娶邯鄲孫女甞聞邯鄲公與小宋飲酒舉一物𨽻
僻事以多者為勝飲不勝者他人不敢造席
梅聖俞詩句句精鍊如焚香露蓮泣聞磬清鷗邁之類
宜乎為歐陽文忠公所稱其他古體若朱絃疏越一
唱三歎讀者當以意求之寵嬖曹氏作一日曲為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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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也
孟浩然王摩詰詩自李杜而下當為第一老杜詩云不
見古人王右丞又云吾憐孟浩然皆公論也
東坡祭栁子玉文郊寒島痩元輕白俗此語具眼客見
詰曰子盛稱白樂天孟東野詩又愛元微之詩而取
此語何也僕曰論道當嚴取人當恕此八字東坡論
道之語也
歐陽文忠公重讀岨崍集詩英辯超然能破萬古毁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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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曹氏詩忠厚愛人可為世訓
作詩壓韻是一巧中秋夜月詩押尖字數首之後一婦
人詩云蚌胎光透殻犀角暈盈尖又記人作七夕詩
押潘尼字衆人竟和無成詩者僕時不曽賦後因讀
藏經呼喜鵲為芻尼乃知讀書不厭多
寫生之句取其形似故辭多迂弱趙昌畫黄蜀葵東坡
作詩云檀心紫成暈翠葉森有芒揣摸刻骨造語壯
麗後世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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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之題桃花夫人廟詩云細腰宮裏露桃新脈脈無
言度㡬春畢竟息亡縁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僕謂
此詩為二十八字史論
宣和之初何㮚文縝丞相為中書舍人道君皇帝以御
畫雙鵲賜之諸公賦詩韓駒子蒼待制時為挍書郎
賦詩二章曰君王妙畫出神機弱羽争巢並占時想
見春風鳷鵲觀一雙飛上萬年枝舍人簪筆上蓬山
輦路春風從駕還天上飛來兩烏鵲為傳喜色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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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
韋蘇州詩云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迹東坡用其韻曰
寄語庵中人飛空本無迹此非才不逮葢絶唱不當
和也如東坡羅漢贊云空山無人水流花開八字還
許人再道否
張籍王建樂府宮詞皆傑出所不能追逐李杜者氣不
勝耳
孟東野詩苦思深逺可愛不可學僕尤嗜愛者長安無
[000-14a]
緩步一詩
蘇大監文饒作鴻溝詩云置俎均牢彘峩冠信沐猴方
矜几上肉巳墮幄中籌海嶽歸三尺衣冠閟一丘路
人猶指似山下是鴻溝
陳無已賦宗室畫詩云滕王蛺蝶江都馬一紙千金不
當價又作曽子固挽辭云丘園無起日江漢有東流
近世詩人莫及
外祖父邵安簡公布衣時上平元昊策又甞勸仁廟早
[000-14b]
立太子晚年自樞府出知越州又移知鄆州其薨也
岐公作挽辭云被褐曽陳定羌䇿汗青猶著立儲書
春風澤國吟牋落夜雨溪堂宴豆疎前輩詩不獨語
句精鍊且是着題
鄭周卿僕鄉人也公肅右丞之孫能詩一日鄭之他郡
而愛妾死作詩云鶴歸空有恨雲散本無心於情念
中猶稍自在也後娶熊氏晉如之女丙午丁未年知
鄆州中都縣連年與盜賊鏖戰隤然獨存權朝美曽
[000-15a]
録其功上之後不報今不知消息可憐哉
曹景宗探韻得競病字詩云去時兒女啼歸來笳鼓競
借問路傍人何如霍去病沈約詩人嗟賞之
李衛公作步虚辭云僊家一本無/家字女侍董雙成桂殿夜
寒吹玉笙曲終却從僊官去萬戸千門空月明河漢
女主能鍊顔一本作河漢/女玉鍊顔雲駢往往到人間九霄有
路去無迹裊裊天風吹珮環嗚呼人傑也哉
季父仲山在揚州時事東坡先生聞其教人作詩曰熟
[000-15b]
讀毛詩國風與離騷曲折盡在是矣僕甞以為此語
大髙後年齒益長乃知東坡先生之善誘也
韓退之詩云酩酊馬上知為誰此七字用意哀怨過於
痛哭
阮步兵醉六十日而停婚雖似智矣然禮法之士憎之
如仇㡬至於死幸武帝保䕶之耳而老杜詩云遂令
阮籍輩熟醉為身謀此工部善看史書當有解此意
者
[000-16a]
春秋三傳束髙閣獨抱遺經究終始此詩退之稱盧玉
川也玉川子春秋傳僕家舊有之今亡矣辭簡而逺
得聖人之意為多後世有深於經而見盧傳者當知
退之之不妄許人也
夢中賦詩往往有之宣和已亥僕在洪州宿城北鄭和
叔家夜夢行大路中寒沙沒足其傍皆田苖丘隴一
婦人皂衣素裳行田間曰此中無沙易行僕從之不
能登婦人援僕手登焉月明如晝彌望皆野田麥苖
[000-16b]
婦人求詩引僕藉草坐有矮塼臺一上有紙筆僕題
詩四句云閑花亂草春春有秋鴻社燕年年歸青天
露下麥苖濕古道月寒人迹稀拍筆塼上有聲驚覺
宛然記憶是嵗大病後亦無他故
聨句之盛退之東野李正封也城南聨句云紅皺晒簷
瓦黄團掛門衡是說乾棗與瓜蔞讀之猶想見西北
村落間氣象征蜀聫句云刑神詫㲠旄隂焰颭犀札
盡彫刻之功而語仍壯李正封善押韻如從軍聨句
[000-17a]
押水沙囊涸皆不可及
畫山水詩少陵數首後無人可繼者惟荆公觀燕公山
水詩前六句差近之東坡煙江疊嶂圖一詩亦差近
之
退之桃源行云種桃處處皆開花川原逺近蒸紅霞狀
花卉之盛古今無人道此語
本朝王元之詩可重大抵語迫切而意雍容如身後聲
名文集草眼前衣食簿書堆又云澤畔騷人正憔悴
[000-17b]
道傍山鬼謾
歈大類樂天也
玉川子送伯齡詩云努力事干謁我心終不平玉川子
在王涯書院中㑹食不能自别枉陷於禍哀哉
栢舟仁人之詩也憂心悄悄愠於羣小簡兮賢者之詩
也碩人俁俁公庭萬舞赫如渥赭公言錫爵能容忍
如此宜乎賢矣
鍾山有一詩云當年睥睨此山阿欲着紅樓貯綺羅今
日重來無一事却騎羸馬下坡陀此王雱訐直不為
[000-18a]
荆公所喜然此詩實可傳也
詩有力量猶如弓之鬭力其未挽時不知其難也及其
挽之力不及處分寸不可强若出塞曲云落日照大
旗馬鳴風蕭蕭鳴笳三四發壯士慘不驕又八哀詩
云汝陽讓帝子眉宇真天人虬髯似太宗色映塞外
春此等力量不容他人到
洪覺範在潭州水西小南臺寺覺範作冷齋夜話有曰
詩至李義山為文章一厄僕至此蹙額無語渠再三
[000-18b]
窮詰僕不得巳曰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黄昏覺範曰
我解子意矣即時删去今印本猶存之葢巳前傳出
者
僕年十七嵗時先大夫為江東漕李端叔髙秀實皆父
執也適在金陵二公遊蔣山僕雖年少數從杖屨之
後在定林說元微之詩引事當有出處屈曲隠奥髙
秀實皆能言之僕不覺自失因思古人讀書多出語
皆有來處前輩亦讀書多能知之也
[000-19a]
髙秀實又云元氏艷詩麗而有骨韓渥香奩集麗而無
骨時李端叔意喜韓渥詩誦其序云咀五色之靈芝
香生九竅咽三危之瑞露美動七情秀實云勸不得
也勸不得也
李太白詩云問予何事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
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間東坡嶺外詩云老父
爭看烏角巾應縁曽現宰官身溪邊古路三义口獨
立斜陽數過人賀知章呼李白為謫仙人世傳東坡
[000-19b]
是戒禪師後身僕竊信之
白樂天詩云春色辭門栁秋聲到井梧此語未易及
誰人把盞慰深憂開自無憀落更愁幸有清溪三百曲
不辭相送到黄州南枝北枝春事休榆錢可寄栁帶
柔定是沈郎作詩痩不應春能生許愁此東坡魯直
梅詩二首作詩名貌不出者當深攷二詩
宣和癸夘年僕遊嵩山峻極中院法堂後簷壁間有詩
四句云一團茅草亂蓬蓬驀地燒天驀地空爭似滿
[000-20a]
爐煨𣔻榾慢騰騰地熱烘烘字畫極草草其傍隷書
四字云勿毁此詩寺僧指示僕曰此四字司馬相公
親書也嗟乎此言豈有感於公邪又於柱間大字隷
書曰旦光頤來其上一字公兄也第三字程正叔也
又題壁云登山有道徐行則不困措足於實地則不
危皆公隷書
林和靖梅詩云疎影横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黄昏大
為歐陽文忠公稱賞大凡和靖集中梅詩最好梅花
[000-20b]
詩中此兩句尤竒麗東坡和少游梅詩云西湖處士
骨應槁只有此詩君壓倒僕意東坡亦有微意也然
和靖詩屬對清切如贈煅藥秀才詩云鵾鵬懶擊三
千水龍虎閑封六一泥
小杜作華清宮詩云雨露偏金穴乾坤入醉鄉如此天
下焉得不亂
宋顔延之問已與靈運優劣於鮑昭昭曰謝五言如初
發芙蓉自然可愛君詩鋪錦列繡亦彫繢滿眼此明
[000-21a]
逺對面褒貶而人不覺善論詩也特出之
韓熙載仕江南每得俸給盡散後房歌姬熙載披衲持
鉢就諸姬乞食率以為常東坡以玉帶贈寳覺寳覺
酬以舊衲東坡作詩謝之曰病骨難堪玉帶圍鈍根
仍落箭鋒機欲教乞食諸姬院故與雲山舊衲衣江
南野史亦載韓事與此小異
錢希白内翰作擬唐詩百篇備諸家之體自序曰今之
所擬不獨其詞至於題目豈欲抛離本集或有事跡
[000-21b]
斯亦見之本傳故其擬張籍上裴晉公詩曰午橋莊
上千竿竹緑野堂中白日春富貴極來惟歎老功名
髙後轉輕身嚴更未報皇城裏勝賞時遊洛水濵昨
日庭趨三節度淮西曽是執戈人擬古當如此相似
方可傳
王晉卿得罪外謫後房善歌者名囀春鶯乃東坡所見
也亦遂為密縣馬氏所得後晉卿還朝尋訪微知之
作詩云佳人巳屬沙吒利義士今無古押衙僕在密
[000-22a]
縣與馬縉輔遊甚久知之最詳縉輔在其兄處猶見
之國色也西清詩話中載此事云過潁昌見之傳誤
也
李義山詩字字鍛鍊用事婉約仍多近體惟有韓碑詩
一首是古體有曰塗抹堯典舜典字㸃竄清廟生民
詩豈立段碑時躁辭邪
岑參詩亦自成一家葢甞從封常清軍其記西域異事
甚多如優鉢羅花歌熱海行古今傳記所不載者也
[000-22b]
黄魯直愛與郭功父戲謔嘲調雖不當盡信至此如曰
公做詩費許多氣力做甚此語切當有益於學詩者
不可不知也
春水滿四澤夏雲多竒峰秋月揚明輝冬嶺秀孤松此
顧長康詩誤編入陶彭澤集中
元撰作樹萱録載有人入夫差墓中見白居易張籍李
賀杜牧諸人賦詩皆能記憶句法亦各相似最後老
杜亦來賦詩記其前四句云紫領寛袍漉酒巾江頭
[000-23a]
蕭散作閑人秋風有意吹蘆葉落日無情下水濵嗟
乎若數君子皆不能脫然髙蹈猶為鬼邪殊不可曉
也若以為元撰自造此辭則數公之詩尚可庶㡬而
少陵四句非元所能道也
唐時有清逺道士同沈恭子遊虎丘詩曰余本長殷周
遭羅厯秦漢計之至唐則二千餘嵗矣顔魯公愛而
刻之且有詩曰客有神仙者於兹雅麗傳葢指為神
仙也李衛公追和魯公刻清逺道士詩曰逸人綴清
[000-23b]
藻前哲留篇翰則逸人指清逺而前哲謂魯公也其
後皮日休陸龜䝉輩皆和之仙邪鬼邪則不必問然
僕獨深愛其詩中數句云吟眺川之陰步上山之岸
山川共澄澈光彩交凌亂白雲蓊欲歸青霧忽消半
嗚呼借使非神仙亦一才鬼也
天棘蔓青絲洪覺範硬差天棘作顛栁髙秀實云天棘
天門冬也當以秀實之言為正顛天聲相近又酷似
青絲又江南徐鉉家本云天棘蔓青絲若蔓生如青
[000-24a]
絲尤見是天門冬秦州詩云無風雲出塞不夜月臨
關無風雲動不夜而月當細思之句法至此古今一
人而巳
杜牧之作赤壁詩云折㦸沈沙鐵未消自將磨洗認前
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意謂赤壁不
能縱火為曹公奪二喬置之銅雀臺上也孫氏霸業
繫此一戰社稷存亡生靈塗炭都不問只恐捉了二
喬可見措大不識好惡
[000-24b]
韓退之聽頴師彈琴詩云浮雲栁絮無根蒂天地濶逺
隨飛揚此泛聲也謂輕非絲重非朩也喧啾百鳥羣
忽見孤鳳皇泛聲中寄指聲也躋攀分寸不可上吟
繹聲也失勢一落千丈强順下聲也僕不曉琴聞之
善琴者云此數聲最難工自文忠公與東坡論此詩
作聽琵琶詩之後後生隨例云云栁下惠則可吾則
不可故論之少為退之雪寃
黄嗣徽少年時讀書有俊聲不幸為後母訴於官𨽻軍
[000-25a]
籍王岐公丞相宣籍得之聞其識字使抄書一日觀
宋復古郎中所畫山水使子弟賦詩嗣徽亦請賦公
頷之頃刻成一絶句曰匣有瑶琴篋有書棲遲猶未
卜吾廬主人况是丹青手乞取生涯似畫圖岐公大
嗟賞之及問知曲折以故人子奏於朝乞以門客恩
澤承務郎特補之命下之日暴卒窮命如此哉
王君玉内翰初登第調揚州江都縣令題九曲池詩云
越調隋家曲當年亦九成哀音巳亡國廢沼尚留名
[000-25b]
儀鳳終沈影鳴蛙祇沸聲凄涼不可問落日背蕪城
晏元獻閱詩賞歎薦為館職又甞乞夢於后土祠夜
得報云君年二十七官至四品時年正二十七大惡
之過嵗乃稍自安後以禮部侍郎樞密直學士致仕
未改官制時正四品年七十二云
五年不出青門道邂逅尋春此一回忽憶秦州貴公子
桃花落盡合歸來此髙秀實城東寄王越州詩
羅隠詩云只知事逐眼前過不覺老從頭上來此語殊
[000-26a]
有味
若有人兮坐山楹雲衮兮霞纓秉芳兮欲寄路漫兮難
征獨惆悵而狐疑蹇獨立兮忠貞此寒山語雖使屈
宋復生不能過也
蜀陜路間有溪曰韓溪蕭酇侯追淮陰處也劉涇巨濟
題詩一絶云豪傑相從意氣中憐才傾倒獨蕭公後
來可是無竒客東閣投名尚不通
李義山錦瑟詩曰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000-26b]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
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何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
惘然今古樂志云錦瑟之為器也其柱如其弦數其
聲有適怨清和又云感怨清和昔令狐楚侍人能彈
此四曲詩中四句狀此四曲也章子厚曽疑此詩而
趙推官深為說如此
老杜詩不可議論亦不必稱讚茍有所得亦不可不記
也如唐太宗相者見之云龍鳳之姿天日之表而杜
[000-27a]
詩云真氣驚戸牖可謂簡而盡又經昭陵詩曰文物
多師古朝廷半老儒直辭寧戮辱賢路不﨑嶇太宗
智勇英特武定天下而能如此最盛徳也
古樂府云藁砧今何在言夫也山上復有山言出也何
當大刀頭破鏡飛上天言月半當還也王明之在姑
蘇甞有所愛比至京師為岐公丞相强留之逾時作
詩云黄金零落大刀頭玉筯歸期畫到秋紅錦寄魚
風逆浪碧簫吹鳳月當樓伯勞知我經春别香蠟窺
[000-27b]
人一夜愁好去渡江千里夢滿天梅雨是蘇州此詩
之巧可傳也
段成式與温庭筠雲藍紙詩序曰予在九江出意造雲
藍紙輒分送五十枚其詩曰三十六鱗充使時數番
猶得表相思葢龍八十一鱗鯉三十六鱗也至宋景
文詩云君軒結戀蕭蕭馬尺素愁憑六六魚又使六
六三十六也
南齊羊侃性豪侈舞人張靜婉腰圍一尺六寸能掌上
[000-28a]
舞唐人作楊栁枝詞云認得羊家靜婉腰後人除却
家字只使羊靜婉誤矣
元稹微之樂府古題序云詩之為體二十四名賦頌銘
贊文誄箴詩行詠吟題怨歎篇章操引謡謳歌曲辭
調皆詩人六義之餘
王筠為沈約作草朩十詠直寫文辭不加篇題約曰此
詩指物呈形無假題注東坡作竹䶉鼠詩模寫肥腯
醜濁之態讀之亦足想見風彩漁陽參撾起於禰衡
[000-28b]
參字音七覽反徐鍇引古歌辭以證此字云邊城晏
開漁陽摻黄塵蕭蕭白日暗
李義山賦云豈如河畔牛星隔年祗聞一過不及苑中
人栁終朝剰得三眠注漢苑中有人形栁一日三起
三倒
楊炎歌云雪面淡娥天上女鳳簫鸞趐欲飛去玉釵翹
碧步無塵楚腰如栁不勝春為元載侍姬瑤英作也
五馬事無知者陳正敏云孑孑干旟在浚之都素絲組
[000-29a]
之良馬五之以謂州長建旟作太守事又漢官儀注
駟馬加左驂右騑二千石有左驂以為五馬然前輩
楊劉李宋最號知僻事豈不知讀漢官儀注而疑之
邪故俱存之不敢以為是以俟後之知者
李太白云子夜無歌動君心李義山詩鶯能子夜歌云
晉有子夜者善歌非時數也
先伯父熙寧九年四月二十七日夜夢至一處牓曰清
香館東邊有别院東壁有詩牌云題冀公功徳院山
[000-29b]
東李白其詩曰秋風吹桂子只在此山中待得春風
起還應生桂叢桂叢日以滿清香何時斷只為愛清
香故號清香館伯父自作記夢一篇書之甚詳甞記
季父說元豐五年自房陵召還一日忽獨言曰清香
館自後多不屑世間事或黙坐終日人莫敢問其曲
折
古詩云上山採交藤交藤何首烏也服之令人多慾生
子有采采芣苢之意鄭風云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
[000-30a]
陸農師說芍藥破血欲其不成子姓耳不知真有此
意否
季父仲山病中夢至一處泛舟環水皆竒峰可愛賦詩
云山色濃如滴湖光平如席風月不相識相逢便相
得既寤而言之後數日卒叔父楚若先太父母弟甫
壯而亡少時獨不為時學愛榖梁春秋與栁栁州文
作詩用事無一言蹈襲者其所著撰號阨竒集自序
曰水激之以亂石則有聲麝藏之以
器則馨齊不
[000-30b]
下者二城田單因而縱兵文獨不待阨而後竒乎兵
火間散亂不可復得略記其叙數句以見其措意如
此
長安慈恩寺有數女仙夜遊題詩云黄子坡頭好月明
强踏華筵到曉行煙波山色翠黛横折得落花還恨
生化為白鶴飛去明日又題一首云湖水團團夜如
鏡碧樹紅花相掩映北斗闌干移曉柄有似佳期常
不定長安南山下一書生作小圃蒔花才一日有犢
[000-31a]
車麗女來飲於庭邀書生同席既去作詩云相思無
路莫相思風裏楊花只片時惆悵深閨獨歸處曉鶯
啼斷緑楊枝皆鬼仙詩婉約可愛
司馬公諱池仁廟朝待制温國文正公之父也作行色
詩云泠於波水淡於秋逺陌初窮見渡頭賴得丹青
無畫處畫成應遣一生愁又黄公諱庶魯直之父作
大孤山詩云銀山巨浪獨夫險比干一片崔嵬心人
傳温公家舊有琉璃盞為官奴所碎洛尹怒令糾録
[000-31b]
聽温公區處公判云玉爵弗揮典禮雖聞於往記彩
雲易散過差宜恕於斯人又魯直作詩用事壓韻皆
超妙出人意表葢其傳襲文章種性如此
饒徳操為僧號倚松道人名曰如璧作詩有句法苦學
副其才情不愧前輩尤善作銘贊古文其作佛米贊
謂武將念佛以米記數得三升也將軍念佛難於遣
辭而曰時平主聖萬國自靖不殺而武不征而正矯
矯虎臣無所用命移將東南介我佛㑹久聞我曹念
[000-32a]
佛三昧喑嗚叱吒化為佛聲三令五申易為佛名一
佛一米為米三升自升而㪷自㪷而斛念之無窮大
倉不足觀此雖栁子厚曲折不過是矣
栁子厚守栁州日築龍城得白石微辨刻畫曰龍城栁
神所守驅厲鬼山左首福土氓制九醜此子厚自記
也退之作羅池廟碑云福我兮壽我驅厲鬼兮山之
左葢用此事
唐髙宗御羣臣宴賞雙頭牡丹詩上官昭容一聨云勢
[000-32b]
如連璧友情若臭蘭人計之必一英竒女子也
東坡受知神廟雖謫而實欲用之東坡微解此意論賈
誼謫長沙事葢自況也後作神廟挽詞云病馬空思
櫪枯葵巳泫霜此非深悲至痛不能道此語在元祐
間獲鬼章作告裕陵文云將帥用命爭酬未報之恩
神靈在天難逃不漏之網後人輒謂東坡以微文謗
訕天乎寧有是哉
俞秀老紫芝詩有云有時俗事不稱意無限好山都上
[000-33a]
心雖峭然中實人情也
有客泊湘妃廟前夜半偶不寐見輿衛入廟中置酒鼓
琴心悸不敢窺殆明方散隠隠絶水浮空去因入廟
中見詩四句墨色猶未乾云碧杜紅蘅縹緲香氷絲
彈月弄新涼峰巒向曉渾相似九處堪疑九斷腸神
怪不足言但詩殊佳故録之
錢昭度能詩甞作呂申公夷簡生日詩云磻溪重得呂
維嶽再生申當時詩格律止此然可謂著題也巳
[000-33b]
晁無咎在崇寧間次李承之長短句以弔承之曰射虎
山邊尋舊迹騎
海上追前約便與江湖永相忘還
堪樂不獨用事的確其指意髙古深悲而善怨似離
騷故特録之
韓退之云横空盤硬語妥貼力排奡葢能殺縛事實與
意義合最難能之知其難則可與論詩矣此所以稱
孟東野也
楊舜韶友夔長僕十餘嵗向同在姑蘇時盜發孫堅墓
[000-34a]
楊作詩云闔廬城邊荒古邱昔誰𦵏者孫豫州久無
行客為下馬時有牧童來放牛嗚呼舜韶今亡矣他
詩皆工必傳於世也
楊華既奔梁元魏胡武靈后作楊白華歌令宮人連臂
踏之聲甚凄斷栁子厚樂府云楊白華風吹渡江水
坐令宮樹無顔色揺蕩春心㡬千里回看落日下長
秋哀歌未斷城烏起言婉而情深古今絶唱也魏舊
歌云陽春二三月楊栁齊作花春風一夜入閨闥楊
[000-34b]
花飄落入南家含情出戸脚無力拾得楊花淚沾臆
秋去春來雙燕子願銜楊花入窠裏此辭亦自竒麗
録之以存古樂府題云
風定花猶舞鳥鳴山更幽世傳荆公改舞字作落字其
語頓工然風定花猶落迺梁謝貞八嵗時所作春日
閒居詩也從舅王筠竒之曰追步惠連矣
㑹老堂口號曰金馬玉堂三學士清風明月兩閑人初
謂清風明月古通用語後讀南史謝譓傳曰入吾室
[000-35a]
者但有清風對吾飲者惟當明月歐陽文忠公文章
雖優辭亦精緻如此
老杜衡州詩云悠悠委薄俗鬱鬱回剛腸此語甚悲昔
蒯通讀樂毅傳而涕泣後之人亦當有味此而泣者
也
陳克子髙作贈别詩云淚眼生憎好天色離觴偏觸病
心情雖韓渥温庭筠未甞措意至此
王豐公待制岐公丞相之子少年詞賦登科文章世其
[000-35b]
家我先伯父狀元實岐公客僕亦獲事待制公世所
見者表章序記應用之文耳其詩精密人鮮知者如
白髮衰天癸丹砂養地丁意脈貫串尚勝三甲六丁
之語此所謂㕘禪中㕘活句也又作柱杖詩云老境
得為丘壑伴醉鄉還勝子孫扶其風味雍容如此天
下有公論僕不敢私豐父甞與僕言班孟堅兩都賦
華壯第一然只是文辭若叔皮北征賦云劇䝉公之
疲民兮為强秦而築怨此語不可及僕甞三復玩味
[000-36a]
之知前輩觀書自有見處
李夫人賦序云帝悲感為作詩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
偏僕曰因此則退之走馬來看立不正之所祖述也
陶彭澤歸去來辭云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
是此老悟道處若人能用此兩句出處有餘裕也
東坡詩不可指摘輕議辭源如長江大河飄沙巻沫枯
槎束薪蘭舟繡鷁皆隨流矣珍泉幽澗澄澤靈沼可
愛可喜無一㸃塵滓只是體不似江河讀者幸以此
[000-36b]
意求之
鮮于子駿作九誦東坡大稱之云友屈宋於千載之上
觀堯祠舜祠二章氣格髙古自東漢以來鮮及前輩
稱贊人略縁實也
世間花卉無踰蓮花者葢諸花皆藉暄風暖日獨蓮花
得意於水月其香清涼雖荷葉無花時亦自香也梁
江從簡為採荷調云欲持荷作柱荷弱不勝梁欲持
荷作鏡荷暗本無光此語嘲何敬容而波及蓮荷矣
[000-37a]
春時穠麗無過桃栁桃之夭夭楊栁依依詩人言之
也老杜云顛狂栁絮隨風去輕薄桃花逐水流不知
縁誰而波及桃花與楊栁矣
樂府記大言小言詩録昭明辭而不書始於宋玉何也
豈誤邪有說邪
梁武帝作白紵舞辭四句令沈約改其辭為四時白紵
之歌帝辭云朱絃玉柱羅象筵飛管促節舞少年短
歌留目未肯前含笑一轉私自憐嗟乎麗矣古今當
[000-37b]
為第一也
作詩淺易鄙陋之氣不除大可惡客問何從去之僕曰
熟讀唐李義山詩與本朝黄魯直詩而深思焉則去
也客言李杜詩中說馬如相馬經有能過之者乎僕
曰毛詩過之曰六經固不可擬然亦未甞子細說馬
相態行步也僕曰願熟讀之兩驂如舞此駔語所謂
花踏羊行是也兩驂如手此駔語所謂熟使喚是也
思之便覺走過掣電傾城知與神行電邁涉恍惚
[000-38a]
為難騎耳
韓退之元和聖徳詩云駕龍十二魚魚雅雅其深於詩
者邪
裴休題泐潭云泐潭形勝地祖塔在雲湄浩刼有窮日
貞風無墜時嵗華空自老消息竟誰知到此輕塵慮
功名自可遺詩格律止此然裴參黄蘖其語不誇不
怨不怒也
孤村芳草逺斜日杏花飛大丞相萊國公冦忠愍之語
[000-38b]
蜀道觀中鑿井得一碑刻文似賦似贊曰有物有物可
大可久採乎蠶食之前用乎火化之後成湯自上而
臨下夸父虚中而見受氣應朝光功參夜漏白英聚
而雪慙黄酥凝而金醜轉制不巳神趣鬼驟金歟玉
歟天年上夀無著於文訣之在口後有隠士言是漢
時陰真人所著鍊丹法後雜著於子玉碑僕恨不得
其門戸聊復存之
彦周詩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