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229 願學集-明-鄒元標 (master)


[005-1a]
欽定四庫全書
 願學集卷五上
            明 鄒元標 撰
  記
   聖像記
太和郭使君相奎督學蜀中寄余聖像一幅余肅將刻
於邑學宮葢余見名家子蕩析離披説以眇論卒莫能
化長老乃懸其祖父像於庭南面臨之其人潸然淚下
[005-1b]
愴然悔悟卒為善士今之學宫經義造士冀得醇儒闡
明聖真乃視為青紫榮祿之資既得志若刻氷鏤脂無
當於用聖訓謂何意欲使學者仰止而興思也夫孝子
慈孫覩先世遺容必思其啓處思其操存求無忝箕裘
洋洋兹像如在其上讀其書淑其教當何如無愧聖門
矩矱聖門矩矱莫先於仁夫子自名曰為之不厭不厭
者仁也仁自孝弟始孟氏以孝弟括堯舜之道決機在
為不為之間人患不為爾為也而良心發越火燃泉達
[005-2a]
誰得而禦之幼讀賛聖諸詞有以聖為天縱者我非生
而知之之説偽乎有謂生民未有者祖述堯舜之説誣
乎有以聖為絶徳者聖人可學而至之説非乎心竊疑
之長聞大人之學至江漢秋陽之喻以為此足貌聖萬
一近窺聖道本無染也何所於濯本無汚也何待於潔
渾然無跡未始有潔白之見也夫子自名曰發憤忘食
樂以忘憂曰空空如也憤故樂樂故空空此聖功喫𦂳
後人以為謙辭誣矣聖門得其宗者惟顔子仰鑚瞻忽
[005-2b]
亦既竭才卒嘆曰從之末由學至於末由是豈以形像
窺聖奥者哉故曰顔氏之子其庶㡬乎又曰回也庶乎
屢空是謂見孔於卓學者從斯體究羮牆如見不然即
起夫子同堂比室其室則邇其人則逺
   文江證道記
戊寅予寓貴陽有郁丞父過㑹稽曰令宜興吳公子同
藉一言為吾兒地予謝曰流人為世忌諱不佞敢愛言
請益堅不得已肅一書往亡何得公報意直而壯眎世
[005-3a]
間巧宦隂陽其辭色者天壤予自遭貶後書可傳者公
與南海王唯吾氏二人王名學曽官侍御光祿兩以諫
罷予心嚴二君異衆人言不足知人哉予起家公適起
調豐城往返江上得接公教公儀度豐碩望之知為鉅
人言間鑿鑿先民風度雖在簿書中神超邃古往來論
心者吾師廬山先生吾犮定宇先生二先生器公甚逺
以治行召入為御史一巡而歸卧陽羨山中者十餘年
邇奉詔起家予私心安得借公為西江福利無㡬何果
[005-3b]
得公予聞公至玉峽以小漁舲迓公江上坐談甚具姑
記其大者公曰羅旴江作官皂隸亦講學余曰此公精
神無處不到又曰聞旴江庫不鐍官錢無紀任其散漫
予曰此傳者過此老作郡縣作兩司所至民綰結如慈
父予嘗見海内諸公為政赤身無世間相者此公一人新建
後發揮良知不落邊見者亦此公一人世無知其學
路故妄傳人耳此天人師也安可測量公曰然但今學
之流弊認欲為理以情為性以防檢為桎梏以禮法為
[005-4a]
戲塲滔滔江河莫知底止所以語悟者害人不淺若不
重修無有是處予稽首曰公言誠末世津梁中流砥柱
學誠當重修盤桓數日將别予告公曰後㑹難期敢愛
一言昨公語修悟雙提世不可無此言若在公自度再
當有請公愕然曰何居予曰公行履篤實慥慥皜皜若
終日如此敎人自有升堂者世間伶俐漢望鞭影者不
少夫天地間天自信天地自信地我自信我耳聰目明
手持足行心思睿知更有何事自墮地來何物不備無
[005-4b]
故提一悟字已屬謎語又提一修字亦屬疑情夫道不
可造作也强造作之不可修持也强修持之世間有造
作有修持者即屬形象有形象即有生滅凡人之審音
也必調絃之緩急而後音平能知無音之音琴可置又
奚調之有夫以調停之術為究竟實際則予不敢敢布
腹心同里俞定所公同年同盟幸出此證之鄒生言有
當萬一否姑為記以俟異曰
   太平府重修儒學記
[005-5a]
高皇帝廓清乾坤功冠隆古實肇基太平郡郡錢榖甲
兵疆域形勢差殺各郡然風氣淳龎聖善首及擬之漢
事則三輔股肱之邑云郡故有學剏自青田劉公制頗
稱善嗣鑿池通橋地氣宣洩規畫加隆而嵗乆不無少
圮刺史陳公以名給諫出守是邦下車謁廟眺諸形勢
慨然思復其舊苦力不支乆之得窖中金若干公斥之
治城城完迺以羨更治黌宫實池夷窪隆左伏右後廓
前舒廟廡翼翼齋閣巍巍邦人士詠斯遊斯歌曰我陳
[005-5b]
公力也公欲詔諸人士以余固陋夙嘗究心儒先糟粕
乃遣教官劉廷綬謁記於予予惟孔子至聖憲章文武
從周之訓何娓娓言之不置葢忠質兼用周家道法最
為詳盛故聖而孔子亦不能舎周他適余輩生當盛世
涵育聖化最乆太平且為聖祖興王之都余何庸援引
古誼樹眇論以相高哉嘗思我聖祖當戢戈槖矢之後
即以六諭訓民曰孝曰敬曰睦曰訓後曰安業曰無為
非大哉皇謨與往聖達徳九經三物之㫖相為彪炳即
[005-6a]
詩書所稱何加焉雖然達道有五行之者一也聖諭淵
涵鬱而未發至肅皇始闡敬一之訓揭之學宫實與六
諭相表裏葢謂人心馳蕩六飛難馭敬則定定則一一
則遇親自孝遇長自敬遇鄰自睦而訓後安業無為非
一以貫之若網在綱珠在繩咸有條理非一一强而致
之也道化漸摩碩儒輩出河東主復性新㑹尚自然新
建以致良知為的而餘干則一於居敬窮理雖入門頓
漸不同要以味尋道腴上無負列聖菁莪之化逺可遡
[005-6b]
六經語孟之傳則一今諸賢並列兩廡元標嘗恭誦今
上從祀之詔曰操修經濟皆是實學夫非示人以為學
之的耶而世之學者尚操履眎性命為幻妄譚性命鄙
倫常為贅疣家持堅白若聚訟然不相下不知聖人之
道如天如地無物不有亦無一物能為太虚之障顧動
於意則昏耳若規規彼為得此為失安知偽得之中不
有真失乎彼為是此為非安知偽是之中不有真非乎
諸士絃誦其中宜思祖宗六諭之訓敬一之㫖先儒未
[005-7a]
墜之緒一稟自然無動於意尊大明學術以翼我國家
鴻龎景祚於億萬斯年豈不休哉郡舊為太平路我朝
乃更置府宋儒云教人致却太平後某亦願為太平民諸
人士顧名思義得無意是乎若曰吾言無甚高論而弁
髦之是孔不必從周而憲章為虚語也登孔之堂倍孔
之訓是曰異學異學有高皇憲令在則吾豈敢陳公名
璧莆田人丁丑進士政追循良兹學政其大者
   弋陽縣新建文廟并修儒學記
[005-7b]
弋陽在西江故綰閩越之交圭峰攅蹙溪水回環苞靈
挺秀代有奇碩葢居然文明勝區也邑學自嘉靖戊子
重修乆且弗飭今上戊戌夏文廟忽頽諸學博屢請當
事者不得㑹司理江陵陳公以署篆至顧瞻廟宇鞠為
茂草不勝咨嗟乃召學博洎諸生熟籌之而終以詘於
力苦父老為過計㑹公并署郡篆㢘郡藏羨金若干乃
意授諸生諸生請於守道汪公中丞夏公直指馮公僉
報曰可公遂領其事費不足則益以俸及鍰金為役凡
[005-8a]
五月而文廟告成事諸堂廡齋舎敗者易舊者飭巍巍
峩峩民悦子來士歌棫樸盛矣予婣友胡君裘以孝㢘署
邑教事及訓導朱君某諸生某等書扺鄒子曰裘不敏
無能以家學陶鎔多士賴我陳公以教以式澤宫且用
是聿新諸青衿荷公徳不敢忘願子大夫記之予竊聞
古者建學不但導士以詩書六藝絃歌洗爵俯仰之容
祭祀鄉射養老之禮即政刑於是焉出葢民有兩造咸
於斯質成詩曰在泮獻囚正此之謂公典司肺石而先
[005-8b]
徳禮其亦有取於古人明刑弼教之餘意耶公可謂達
治本矣記曰刑者成也謂一成不可變又欲以成人徳
達人才之謂也成周以鄉三物敎萬民而賓興之曰六
徳六行六藝故當時兔罝武夫足為王國腹心何其都
也我朝造士一倣成周懿範雖取士以言徳行道藝之
士彬彬史冊無論海宇即弋之先輩可覩記已葢弋之先
賢名碩淳深渾厚行即言言即行學即政政即學兢兢
一稟先民矩矱不敢越尺寸迺今時士所稱茂穎者洸
[005-9a]
洋變幻薄先聖之道為無當跳而越經常之外彼自詫
以為神奇使孟夫子而在其所謂詖淫邪遁生心害政
者不知何如或者謂為異教所亂徐取其言繹之彼教
家所不載大都從剽竊餖飣而入故處不足以繕性出
不足以致用所學謂何良足慨矣居今之時公私告匱
所至焦沸憂時之士不勝嫠恤予竊謂此不足憂惟士
習龎襍文詞刺繆亂吾夫子之道政足憂耳夫吾夫子
之道如日中天庸徳庸言無他奇也愚夫愚婦知能即
[005-9b]
察乎天地赤子不慮不學即美大聖神知為入門止為
實地信之則不隔纎毫意之即相阻閡今之學以識為
知者有矣而晰於止之意者則寥寥焉陳公朂諸士者
得無有惕於是乎宫牆荒蕪守土者之責今廟貌蔚然
聖道猶然榛塞縱其浸淫異説而莫之隄防則誰之咎
乎書曰庶頑䜛説若不在是撻記恐後不在是者騁異
奇亂常典之謂即曰䜛説古之人教專用嚴無非欲人
並生並育而近以一切苟簡為務即士浸䜛説上下相
[005-10a]
䝉恬不為異提吾道之正衡納諸士於皇路則胡君司
教者之責也其尚强勉率先諸士迪乃典常順乃天則實
體愚夫愚婦知能何以察乎天地赤子不學不慮何以
即美大聖神優焉游焉不見異物而遷焉所謂大人之
學一旦恍然萬物備我質千聖而不怍俟千禩而不惑
庶㡬無負公徳意元標雖伏山澤乎夙仰三十二峯名
勝欲覽葛溪餘風而諸士濟濟恂恂有能明先聖之道無
愧文節後進者豈獨弋人士之幸亦斯世斯道之福也
[005-10b]
哉用記以俟
   南康星子縣新建儒學記
星子故有學而近於市不稱朝廷尊師養士至意刺史
閩中田公下車痛之乃捐俸謀更兹地學使汝虞朱公
聞而助洞租相其成廟堂齋閣聿然一新刺史日倡諸
士詠歌其中呼諸士曰士來夫自新建以擒濠功拂拭
兹土元勲詎不爛然宇宙哉顧其以良知樹旌爾鄉士
浸溺而不自覺斯不可無辨元晦山斗大儒包羅六經
[005-11a]
搜剔百氏世稟承如蓍龜王氏一切弁髦之是操戈入
室也且知行兩者譬之兩輪闕一則轂不運耑耑曰知
是轂可無兩輪也言甚辨諸士子鐫布之余適赴南曹
公觴余開先寺理前説余質於公曰公以學者遵王離
朱之患哉顧世遵王者内鞬揣摩外緣見聞詰以良知
真宰茫然罔措彼所以學者非其真也使志而真誠一
稟良知不變晦翁復起當為揖讓而世亦且賴之公是
余言余别登舟去邑令吳君某仰贊公志力任其事率
[005-11b]
諸博士某諸生某儼然具衣冠謁余為記余少有志斯
道今跛蹩不能跬步其何以詔諸生終公衛道盛心第
余觀今之志道者家珍素見人健私聞見聞不能協一
者羣起攻之彼曰此異端此曰彼異端不知聖人之道
廓然大公此是乎彼非乎果且有是非乎聖人之道無
是也孟氏欲正人心曰息邪説距跛行放淫辭非有言
息之放之距之之謂也在眀先聖之道故直指其要曰
大人者不失赤子之心夫大人巍巍蕩蕩人望而震焉
[005-12a]
而赤子之心盡之葢赤子之心無思無為盎然天機不
事雕琢順此者為大人為聖人存此者為君子為賢人
悖此者則其違禽獸不逺程子曰人須是識其真心赤
子之心真心也學有得於真心千派萬條若百川赴壑
惡乎同惡乎不同苟未明真心欲起而息之以言止言
譬抱薪止火亡益耳嗟乎真心豈外爍我哉一覺有餘
師焉諸士勉之無負刺史公猷念刺史性淳實而行端
確惓惓學校可謂急先務者昔田公錫出守睦州下車
[005-12b]
建先聖祠興學造士請頒國學羣籍給諸生有詔褒答
史載以為美談公豈其苖裔耶何政相類也
   星子縣新遷儒學記
星子學故修於萬厯庚寅時方落成子以赴南比部舟
至田刺史率諸生請記去今廿餘年矣先是測景者謂
基弗宜諸生屢以聞當事者當事慮役重非得其人不
可遲回乆之㑹楚王侯至諸生復申前請侯曰砥礪徳
材諸生事也薪槱之責寔在司牧者昔文翁何如人乎
[005-13a]
而不佞敢自菲薄遂身其事相地得余家嶺源自廬阜
蜿蜒而入前挹鼉州後枕五老皇祠郡庠峙於左右二
水㶁㶁滙入泮池由巽折而西崇塔巨浸適當其前居
然一奇觀也地故屬余太史舊宅後為陶司㓂别業而
余聞盛舉遂舉以易舊址議成侯以聞郡大夫費公力
贊其成而守道葛公屺瞻遂捐二百金為倡工始於癸
丑冬至乙卯冬告成事自樂助外悉公捐俸并贖鍰為
殿堂齋廡焕然一新諸生來遊來詠曰匪我師侯不及
[005-13b]
此則復相率遣予門人但孟皋等請記予憶昔記斯學
時田刺史剽剥新建甚酷而予以大人不失赤子一語
發之是時謂足以闡聖藴萬一近年老矣而覺不失之
義未盡詳也夫不思不慮特為指其天然之妙然長而
情識㕘焉亦可語不失乎孟氏指四端在擴而充之始
足以保四海擴充者毫無情識之謂也故曰天地變化
草木蕃不然其不流為狂誕無忌者不少此不可為訓
而矧曰治天下國家夫金出於沙經㡬爐冶始為精金
[005-14a]
玉出於璞經㡬雕琢始為良玉吾人真心經㡬動忍始
現全體指赤子發端則可而謂足以盡大人全體則世有
指一勺一沫以為全潮者不少此不可不繹也兹地為
周朱王三先生過化地予每入其境渾厚純一之氣烱
然心目故家遺俗衣冠在望西江求古之道兹郡其選
矣諸生之志於道本自天性而矧又有名賢醖釀之者
既深且乆夫世毎以科名多寡為盛衰此倒見也胡不
觀俎豆兩廡豈盡由科名起者倘有能植身繕性眀吾
[005-14b]
夫子性與天道合一之㫖文藝迺其餘耳豫章方藉以
為重奚論一邑登斯堂者開千古之目庶不負葛使君
費太守及令公徳意始知予所告語者今昔無二意不
知有當否令公自㓜服古有鄉行起而服今官度田興
廢追古循良難更僕數兹學政其大者湖廣麻城人
   新復鞏昌府隴西縣儒學記
南安郡邑學剏者三百餘年㑹劉觀察卑舊制湫隘乃
更萬夀寺爽塏者時急於趨事郡獄蔽前皷樓踞右不
[005-15a]
暇深計以故自移學來無論科名寥寥即辟薦者不竟
用郡邑紳衿俱以為請先是聞於直指林公公欲從諸
士紳請而瀕行㑹安成周觀察至林公曰吾有念而時
不暇及易獄與皷樓以新學使君責也亡何直指吉公
又臨諸生如前請吉公又以屬觀察觀察與諸郡邑守
相昕夕卜度獄可移而皷樓事重難遽議一日率諸屬
雩於故學宫改為萬夀寺者址故吉登高而望諸峯㕘
差而稍易向則羣峰聳秀意罔決聞西安曾元卿者諳
[005-15b]
形家言檄而致幕下卜舊學果吉啻易其向前挹樺林
珠聮星燦渭水漳流並滙襟裾諸人士咸謂地靈昔閟
而今開豈天以相其成乎觀察於是命官庀材鳩工以
院道及部堂諸所捐助者為倡而復蠲俸襄其成工始
於萬厯年月中為聖殿左府學右為縣學言言翼翼宫
牆數仭諸生來遊歌棫樸薪槱者踵相接也觀察以事
不可無記乃致書以屬犮人鄒子鄒子曰夫今以科名
多寡概學盛衰者非也十室之邑有一士昂昂顒顒不
[005-16a]
可謂非盛而世之巍科膴仕聮袂接踵為世指名者亦
可謂盛乎予聞古聖神繼天立極不但後學蓍蔡即千
聖亦且上師之蓋宓犧是已夫非兹郡邑所鍾靈耶其
精藴洩於圖畫先儒曰圖雖無文終日言之不離乎是
予懸於齋閣者數十年餘以求所謂精藴者一言且不
可得矧曰終日葢以象求之不得以畫求之不得以奇
偶求之不得至以奇偶間求不得一日思聖人仰觀俯
察後又近取諸身逺取諸物始通聖明之徳類萬物之情
[005-16b]
夫然後歸而反求諸身始覺奇偶動靜隂陽不在畫而
在我乾之健者我自健也坤之順者我自順也坎陷艮
止震動巽入離麗兊恱悉自性顯現聖人不過模寫此
性使後人深思而自得耳後之聖人始從而卦之彖之
象之辭之皆後天語先天而天弗違天且弗違而況於
人乎況於鬼神乎後天去先天已逺而世有探古聖人
之藴又從後天言辭下上使其去周孔時又逺伏羲之
精藴日之所幸天之明命人人具足反求諸身揖伏羲
[005-17a]
几席間是諸使君新學望諸生之徳意也古聖人精藴
已明出而治天下國家將無所不辨諸生勉乎哉觀察
攬轡滇南以一身全闔省生靈今通國士女尸而祝之
口碑具在兹復為羣人士覃敷文教如營家舎此國之
純臣世之真儒也部使侍御諸公力襄其成絃聲四沸
要荒鄒魯異日必有歌文或為憲章以昭徳意是役也
提督則知府某效勞於下某某例得并書
   景東府新遷儒學記
[005-17b]
尹子學孔匹馬為貴州幕時余方坐戍往還甚浹折簡
尹子曰子無司税無眎篆善事上官無以夷方故有厭
心尹子具如㫖官聲大振三年上用御史疏尹從事賢
升景東别駕余時方召入為給事中復屬尹子曰六詔
夙稱雄藩五馬亦從大夫願無自滿尹子至益用淬勵
既已度田得民和乃周遊黌序覩舊制弊陋旁皇咨嗟
曰余雖不類業荷上命有帥師之寄邦人文無論不得
企中州萬一即且出滇諸郡下百步之内必有芳妍吾
[005-18a]
敢以不敏辱多士乃為諸士擇師訓誨又躬自相視得
偃武亭隙地一區坦夷周曠襟山抱流遂捐俸修啓聖
祠土守陶淞指揮陶仁馮欽詔鄉縉紳及諸生皆聞而
嘆曰此故盛典而辱使君使君俸入㡬何遂庀材鳩工
殿門齋閣剏建一新學成尹子升王官去諸士子有泣
送數千里者尹子歸道文江執幣告曰小子官雖浮於
資職事實不浮於官余利東土者惟度田興學二事最
乆逺度田業有紀惟先生一言為我記學政使遐方士
[005-18b]
有所興慕焉余聞夫子欲居九夷而以何陋答或人之
疑説者謂君子所居則化余竊謂九夷不同者地也無
王國無四裔皆同者此真性也同此父子同此慈愛同
此夫婦同此和睦同此兄弟同此友于未見與中國異
也若欲以文明之習化之是璞而琢之絲而染之擢其
性也夫賁豈不稱至文哉夫子繫賁曰白賁無咎聖人
之心槩可想見矣景東古柘南地純白有賁之餘意完
爾璞無務而斵之全爾素無務而染之庶㡬哉無負尹
[005-19a]
子作新至意彼䝉樂瀾滄聳峙淳滀諸士沭浴日月泳
涵聖澤己乆亦有悟聖人何陋之㫖乎悟則見孔於卓
予所深願也夫蜀僻在蠶叢自文翁過化鬱為名區尹
子志不減文翁不知景人有庶幾蜀士應運而興者乎
必有記斯典無涯余言特為之前驅云
   許州新修儒學記
許之稱名職方氏者自春秋時然哉漢有事兹土以功
名顯著者曰長公次公則稱循吏矣宋則司馬先生及
[005-19b]
吾家忠公是皆明徳大儒不規規以吏事名者我朝則
有文莊邵公邵公以宿學名儒出典方州所擘畫不為
一世計澤皆可垂乆逺碑李長沙記中今數十年而又
有鄭大夫公臨大夫文莊里人諸美政一一如文莊故
事朔日坐諸生明倫堂商畧秇文引之於道間集諸縉
紳問桑麻訂道術大不落時趣其志逺矣一日覩學舎
殿堂齋廡不治且乆遂捐俸斥所自理贖羨以義民某
等董其事自甲寅春正月鳩工至三月告成財出於公
[005-20a]
役不繁民稱煥然矣大夫未臨州先有學正蘇君州俊
常以學與諸士人㑹而吾門人蕭鳴鳯梁克勤佐之兹
三君覩大夫嘉志於學也益不勝感奮以大夫徳意不
可諠也率諸生安業盧觀禮盧成徳王民化等持幣走
使求記予惟世非無嘉意學政者然其志大半為諸生
青紫計此自父兄子弟所爭趨不暇無待於人大夫自
少志大人學葢欲推所自得者以廸諸生俾履兹地興
羮牆之思耳善言夫子莫如子貢以夫子道譬之宫牆
[005-20b]
謂不得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今諸生濟濟
鏘鏘由門而入祭禮射讀之儀講誦歌舞之容一俛思
間果得門入耶所謂美與富何物耶又曰性與天道不
可得聞豈性與天道即所謂美與富者耶性天而離文
章則為虚幻文章而外性天則為粗跡隠即顯顯即微
此子貢悟後語欲使學者黙識而自得之非終不可得
而聞也聖門善學夫子者惟一顏子曰卓爾曰末由不可
尚已繼顔氏者惟孟子以不慮而知為良知不學而能
[005-21a]
為良能是皆抉千聖之統緒以俟千百世不惑者天祚
有宋河洛程夫子起予最佩服識仁一書直入聖域曰識
得此體不須防檢不須窮索夫以防檢而存必以不防
檢而亡以窮索而得必以不窮索而失發聖人之藴者
伯子也諸生由伯子所謂識仁者一究心焉始知美富
非外爍我也天之與我者本自具足焉始得其門羮牆
見聖不然日泳游其中去吾夫子何啻千里此非大夫
公所望諸人士徳意耶多士勉之常思爾鄉仲弓潜身
[005-21b]
穎中能動天象能感瑞應能化盜賊此必有精修密行
為之感格流貫不然盛服先生所不能得者而仲弓爾
爾或者又謂其不聞道嗟乎不聞道如是聞道者又何如予
敢謂之末學哉上廣厲學宫璽書時時下顧三十年前
奉行徳意者失之刻至士人不敢卬首信眉兢兢救過
不暇近者亦失之大寛學使數年不一臨至有不尊軌
訓而泛駕者説者曰謹庠序之教大寛則廢予謂謹者
非以法整齊之必有深入其心使之漸漬其中不自覺
[005-22a]
者此救世之善物也大夫與諸學博圖之大夫名某某
無錫人庚戌進士學博蘇州俊起家孝㢘山西曲沃人
蕭鳴鳯江西龍泉人梁克勤山西武鄉人俱恩貢敬系
之銘曰
新澤宫 繼往聖 前有邵 後有鄭 集鴻雁 民
攸定 薪槱廣 身所令 帝鑒兹 需嘉命 碑嵬
峩 標美盛 告千禩 式仁政
   新淦縣重修儒學記
[005-22b]
新淦與吉州俱屬湖西而其邑羣峰卓詭川光眀媚君
子勤禮惇信義小人淳龎葢亦名邦也予嘗登其金川
館與諸士游問淦之義諸言人人殊或曰兹地故有紫
淦山又相傳為仙人煉丹而沙有金色遂名然皆不可
考詰學故在邑城左其原自中皁山迤邐而為東山又
蜿蜒而為學宫前峰鬱鬱青青秀色可餐形家謂邑故
勝而學猶勝顧學自修於宣徳間將作不供頽敗日甚
有司者輒相向嚄唶若無可如何㑹番禺曾公以名進
[005-23a]
士來令兹土公故慈祥政惇大體民安士誦日晉諸生
訓之覩其狀乃呼諸生曰行之不修二三子責學之不
治有司者治之遂奏記當道當道報可乃捐俸及贖鍰
數百緡一不以煩民若門若堂若殿閣齋舎廢者興敗
者飾煥然維新諸民驚而告曰吾儕小人子弟肄業其
中成兹鉅工民若罔聞知不義而諸士議於校者曰
吾師成我所不齋心負師教者如日於是教諭鄧子宗
故與予同戚里遣門人某以告鄒子為記鄒子曰侯可
[005-23b]
謂端政本矣夫今有司多傳舍其邑惟期㑹簿書是急
得旦夕釋去為幸侯新乃學既厥心力為永逺計此非
有志興古人之學者未易能也古人之學詳在大學在
明明徳一語天下有一人不明其徳引為已責阿衡一
夫不獲時予之辜故惟欲以斯道覺斯民阿衡之覺即
大學之所謂明夫明匪於明徳之外别有增益也即從
其日用所由者而覺之耳古之為敎籩豆簠簋之有儀
鄉射飲酒之有度周旋折旋之有則非故繁為器數正
[005-24a]
欲使士由之而悟其所不可使知者夫不可使知惟民
則然非所望於士者迨今惟訓詁制義是急俗學業已
蔽錮而既登仕籍輒為名場羈紲心目不開一聞是語
輒迂而&KR0008笑之由之不知甘與凡民同科夫士而無志
天下國家則已有志天下國家者不知大人之學是欲
適北而南轅也必無幸矣大人之學人人咸備物物各
足譬之杲日麗天蔀屋畢照反身而誠眀徳自在顧不
知從事者溺於習俗不肯以身為世鵠而知從事者又
[005-24b]
柴於意識以見與世閡夫與世閡也而又安能與世有
濟也大人者天下一家中國一人不知人之我我之人
通天下國家為一身夫是之謂明明徳是謂聖學之極
侯為爾多士願者意在斯乎侯為陳公甫先生里人又
為予友楊少宰貞復同志褆躬清真篤實興利剔蠧可
與名令伯仲諸懿行未叙兹特記學政云鄧君惓惓
不忘侯美又不以予腐言為無當欲討而訓多士此其
意皆非今人所能及也訓導某某皆襄厥成事例得並書
[005-25a]
   重修袁州府儒學記
予昔過袁覩其山川秀鬱澤宫宏逺入其堂一讀旴江
記竊嘆曰譚澤宫者率艷稱旴江一記未至其宫若神
遊其庭焉此地後先彪炳未必非旴江一擊之力入我
眀來凡㡬修矣而以年乆殿堂齋廡頹圮日甚諸生某
等上狀太守汪公公慨然曰是吾責也復上狀當道諸
使君而捐所自贖鍰計百有餘緡於是頽者起舊者新
學宫煥然學博林子若企偕諸生某等將汪使君命謁
[005-25b]
記於鄒子鄒子惟旴江一文即善為辭者亦多披靡矧
元某腐儒其何能為役惟是憶旴江昔所諷諭多士以
治與亂衡言欲諸生值亂而死忠死孝陳誼非不甚高
或有所激云然予竊謂良師帥訓子弟也如姆母愛其
女然姆母訓其子也居嘗限以重闗飾以佩玉即寢則
絓結其身既字於人惟告之曰無違夫子及采蘩采蘋
諸事而已必未嘗教以截髮割鼻斬指之事葢父母愛
其子也道其常常者天地之常經也萬一事窮時危葢
[005-26a]
出於情之所不容已而勢之莫可如何雖秉大義者時
揚搉一二以厲世磨鈍然亦非貞軌彰教者所忍言也
故上古曰校曰序曰庠總歸於明倫倫有五君子惟道
其常以故歌咏有章進退有度陶鎔有方藩籬絓結何
周以密皆所以興其志意束其筋骨鎔其躁心歸於中
和内而修身繕性由家而鄉而國而天下斯學之實也
夫以節自見厯世而不覩一焉顧近世之所以為學者
平日視澤宫為贅龎足終年不一至號穎敏者多拮据
[005-26b]
以博青紫既得青紫眎前語如芻狗不知生平所期許
者謂何間有知吾之所業者徒為利禄計視古人明徳
親民之㫖未萬分之一欲竊有志焉則又從而姍笑之
而古人之學日荒袁代有聞人無華麗以蕩心娛志其
之於道也直反掌耳學而聞道則不虚生不虚生必不
虚死臨難而不可奪乃餘事耳多士朂之哉刺史闕/
[005-27a]
 
 
 
 
 
 
 
   廬陵縣學新建文塔記
[005-27b]
廬陵多士卜舊學吉冏卿劉公謀之先令漳浦胡公復
之而今建寧陳公至又相其成業有記三公又以學左
為下流宜樹之鎮乃為塔金幾千緡民罔聞知皆二令
公拮据贖鍰羨金及觀察寧波丁公太守雲臺張公司
理毛公佐之而冏卿心孳孳為一國計俱良苦矣塔成
强記鄒子鄒子未習青烏家然窺其術於學有可取譬
焉曰龍龍者隆也若隠若約或見或伏突然而一脈貫
通始可議基吾儒自千聖至今一脈相傳流衍者何異
[005-28a]
是曰堂必蔓衍寛平四山環抱而後可言止吾儒學聚
問辨寛居仁行括以知止一言何異是曰下流宜高即
䜿塔意㫖吾儒之障頽波柱中流千萬人吾往者何異
是斯義也易備言之矣聖人作易俯以察於地理曰觀
地之宜即乾緼可繹思焉乾六龍潛見飛躍惕亢歸於
羣龍無首羣龍無首變化無餘矣又曰時乘六龍御天
又曰首出庶物葢惟首出而後庶物盡出其下庶物出
其下而後能乘六龍御天不然者以眇眇之躬當庶物
[005-28b]
交攻其孰能不波波斯流流斯蕩蕩斯罔制今之士不
蕩而首出者㡬人繡其槃帨[言*翕][言*翕]訿訿惟懼不諧俗韻
則孤立之難既得志華涂在前吏議在後毁觚刓方以
逢世資則不變塞之難間有一二慕古道者聲聞意識
遞相纒縛則獨往之難聖人之於民也出乎其類拔乎
其萃可生可死可貧可賤可夷狄患難不以死生榮辱
毁譽動念而後可言首出兹或二侯及冏卿望一國人
士意乎蓋嘗思堂堂有宋三百年文物禮樂天下匪我
[005-29a]
信國回天浴日三百年養士及諸儒峩冠博帶居嘗譚
説者成巵詞矣又嘗思使濂洛諸君子丁其季當何處
豈亦效今儒曰聖人無死地竊明哲保身義鼠服鳥竄
偷生幸免者為知殺身成仁者為矯激為沽名為不通
性命乎此其説蕩而為禍猶非淺鮮故性命一也首出
者是謂御天若信國是已嗚呼多士不信予言請觀今
學左屹屹昂昂壁立萬仭干霄拂雲不屈不撓亘千百
年不變者何物乎故曰可以喻學侯與冏卿公不以為
[005-29b]
狂言請碑於塔之隂丁公名繼嗣浙江人癸未進士張
公名鳴鶚杭州人己丑進士毛公名堪蘇州人戊戌進
士胡公名廷宴漳浦人乙未進士陳公名圭建寧人戊
戌進士冏卿劉公名日升邑人庚辰進士
   臨湘縣新修櫺星門記
臨湘學門重新蓋邑令文君尚賓經紀其事觀察某公
蠲金佐之成者令君走使數千里屬元某為記予惟令
君敦龎篤實津津嚮道所以詔邑人士者必詳予可無
[005-30a]
言啻其意良厚予不能無言予惟聖人之道有室有堂
有門室言奥有精㣲之義堂言中有高明之象而門則
有從入之義勇如子路聞善必行夫子但許之升堂而
以所立卓爾之顔子猶云未達一間則室概可想見矣
知足以知聖人之子貢曰得門者或寡故不覩宗廟之
美百官之富然不指美與富者何物它日但曰文章可
得而聞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豈所謂美與富者即文
章而不可得聞者即不得其門者耶夫子貢得聖人為
[005-30b]
依歸猶致外望之嘆予儕去聖人數千百年徒於典籍宫
牆間見聖亦末矣其必有憬然而興思者顔賜後願學
孔子者惟一孟子其言曰遊聖人之門者難為言元某
謂善發聖人之藴者惟孟子予欲一言以復令君予不
可得而言非不欲言不容言也諸君覩斯門一闔一闢
進之而堂又進之而室回思孰啓之而孰由之可使由
之亦可使知之歟有知之者見吾夫子羮牆間矣
   泰和縣重修明倫堂記
[005-31a]
西昌故吉儒邑無論文獻甲海以内即明徳巨儒代不
乏人豈非巍然名區哉學故有堂舊額曰明徳文信國
手澤存焉後更為明倫堂乆圯弗治㑹司李寧波劉公
來署邑篆徘徊堂序嘆曰是惡足居多士所得贖金悉
出鳩工更為新計明年寧國張侯覲歸復嘆曰此固司
牧事而厪使君猷念惡用令為又復斥贖金佐之先後
約費五百餘金未㡬刺史杭州張公至復捐半年俸以
助帑不由公役不煩民葢迄五月而告成事諸博士及
[005-31b]
諸青衿走吉水謁記鄒子鄒子曰公與侯徳意有目者
見之無俟緩頰顧汲汲新斯堂者其義可繹思焉書曰
天叙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
哉曰典與禮惇與庸與生俱生非外爍我也明倫者明
徳在身我固有之也明庶物察人倫至舜極矣軻氏曰
由仁義行非行仁義夫順性而動由仁義行者也作而
致其情行仁義者也明倫者明所謂順性而行者耳葢
夫子嘗云民可使由不可使知知即明也然聖人不以
[005-32a]
其不可使知遂已也黨庠術序教之有地司徒宗伯教
之有人勞來匡直輔翼教之有方禮履之樂和之刑成
之其義歸於使人自得而已蓋善教者如春風披拂物
不知其然而然然後足以使人繼其志而矯其偏夫聖
人豈故好為是不自逸哉聖人為子孝矣天下人有一未
能孝聖人曰是予不孝也乎況人性本自孝也聖人為
臣忠矣天下人有一不忠聖人曰是予不忠也乎矧人
性本自忠也聖人為弟恭交犮信矣天下人有一不恭
[005-32b]
不信曰是予不恭不信也乎矧人性本自恭與信也衆
人以已為身而聖人以萬物為身衆人以一腔為心而
聖人以天下為心故曰聖人人倫之至也倫性也聖人
知性者也有一人之不協於極皆性之餘歉也有世道
之責者夫獨能已於憂乎嗟乎是道也天地以之位日
月以之明江河以之流星辰以之麗鬼神以之幽而其義
本庸庸常也又經也上自天子以及庶人内自中國以
及蠻貊率未能有越是道者在天謂之命在人謂之心
[005-33a]
衆人由之為道聖人修之為教皆是物也予獨怪夫聖
人之教庸徳是程大經是經而世之學者往往跳於經
常之外遊情溟涬脱畧名教自以為逃世網解天弢知
者謂之亂常謂之拂經夫拂經亂常者是曰邪慝聖教
所不容而徳之賊也兹公與侯之所憂而新斯堂之義
也或曰愛親敬兄蓋自孩提之知已然果可為明倫乎
鄒子曰赤子之心真性也長而因物有遷矣葢不與物
遷者聖人之盡性也縁情起識者衆人之罔覺也今而
[005-33b]
有明所謂不因物有遷者乎予所願學焉元標㓜而肄
業斯堂長媿未踐厥㫖敬本父師生平之習傳者以復
博士諸生之命而司李公與侯之屬望諸士人或有當
萬一云爾是役也董其事者邑楚府紀善郭君尚璿淮
府教授曾君文光思院副使陳學聰縣尉鄢尚卿巡司
郭天仁而相其成者學諭應君某文君某桂君某諸生
康敏劉純臣劉若庚胡坤蕭景紹歐陽一舉劉公名某
浙江寧波人張公名某涇縣人俱壬辰進士諸徳政别
[005-34a]
紀兹特載學政云
   清江公署新刻六經正義記
聖人盡性者也六經聖人盡性之書也性有體用體㣲
而用顯㣲則動静往來之神未易以研㡬顯則萬事萬
物之理未易以成務聖人通神明之徳成天下之亹亹
得之心宣之口筆之書後世述之為經經常道也在天
謂之命在人謂之性由之為道修之為教父子親君臣
義夫婦别長㓜序朋友信愛曰仁宜曰義履曰禮知曰知
[005-34b]
信曰信皆是物也如日月麗天無所不照如江河行地
無所不流煥乎備矣聖真既逺後儒輩出不得聖人之
心各以其意測聖人之言而聖人之道益晦山東民部
宋某氏篤志正學曾訂學予鄉李子某李子告之曰聖
人之道至平至易至簡為注疏所晦惟刻六經正文誦
之其義自見今縉紳崇信異學至委吾道草莽反經謂
何宋君感其言敦請金陵同志李子某考訂精覈遂捐
俸付剞劂流傳海宇學者朝夕於斯始知聖人之言至平
[005-35a]
也無務以險測之至易也無務以難阻之至淺也無務
以深求之超然自得書言象意之表凡父兄所不能詔
師犮所不能授者豁然貫通如氷之融無復窒礙之患
矣宋君將代事去板留公署懼乆而佚致書同予友馮
子某問記鄒子俾後人無忘兹意鄒子赧然者乆之六
經炳若丹青予言又安能為後人地況世有勒金石名
琬琰者乆且與草木澌滅殆盡竹簡非有加於金石琬
琰而欲長存難矣凡天地間有形有象物也物則有成
[005-35b]
有壊無形無象性也性則無生無滅貫六經流行萬古
惟此性爾吾黨欲六經常明乎惟自明其性常存不息
而已聞先正云匹夫匹婦胸中自有全經夫易者易也
隨時變易以從道也吾倐而視倐而聼倐而言動思慮
孰為之哉即易之變化也書言政事詩詠歌三禮之敬
春秋之褒貶其義雖宏演奥深然友於兄弟是亦為政
思而無邪可概三百吾心之肅即為禮吾心之是非即
為春秋所謂具有全經者非耶故曰夫婦愚不肖可與
[005-36a]
知與能者性也聖人亦有所不知不能不知不能者性
也窮神知化徳之盛也學者以經眎六經開卷茫然以
身眎六經萬理咸備凡鼔如雷霆潤如風雨代明如日
月錯行如四時鳶飛魚躍花卉瓦礫皆六經也皆我也
顧人日用不知耳日用不知經未嘗亡予獨怪寥寥數
千餘載一襍於註疏再奪於制義中有欲尋墜緒於萬
一者則又横之以意見夫道為公道學為公學執一意
見以概道是何異從户牖而窺二曜之明執盆甕而欲
[005-36b]
汲江河之深哉軻氏惡執一害道此又讀六經者所當
知也宋君當舟車輻輳錢榖冗沓間加意正學其趨操
誠逺生平師友切劘者愚言有當於心否乎宋君名某
山東鎮海衛人己丑進士
   仁文書院記
縣庠水流而東滙為鑑湖汪洋停蓄左有地隆然髙阜
相傳為鹽倉嶺續名東義倉倉徙入官剏文江書院萬
厯庚辰江陵盡毁天下書院市地歸民間海寧陳侯令
[005-37a]
兹邑謂余居湫隘以俸易而歸余癸未余濫麈省垣以
復書院請上報曰可余折簡歸其地於侯已侯陞比部
去蘭溪石樓徐侯至余申之曰此故辱名禮讓之塲荆
莾蒙蘙乆矣開兹堂奥以待來學其侯今日事乎幸無
讓侯乃筮日庀材鳩工以義官婁世潔董其事為屋三
層繚以周垣翼以重廊視昔倍加壮麗名曰仁文書院
謂吾邑仁峯崒&KR2029文水瀠迴館介其間又取曾子輔仁
㑹友之㫖令多士知所取裁侯甚盛美余謹握管為之
[005-37b]
記記曰粤稽上古學校庠序上無異教下無異學樵釣
屠販即人而道在即地而學寓書院古未有也有宋諸
大儒出闡明聖緒如白鹿鵞湖石皷嶽麓皆其過化名
區後踵其跡者書院遂遍域中亦倣黨庠塾序餘意輔
學政之所未逮云葢學政廢弛士師之所督責父兄之
所期盻子弟之所傳頌惟佔畢是習稍一譚正學羣相
訌譁以為是不利進取至書院非齊明盛服不臨非仁
義不譚泳斯㳺斯有不赧然内媿勃然神悚回心嚮道
[005-38a]
者非夫也夫學難言矣夫子以正學為七十子依歸得
其宗者莫如顔子觀其問仁曰克已復禮為仁其自叙
曰夫子循循善誘博我以文曰言仁則未嘗及文曰博
文則未嘗及仁兹得無岐而二之乎雖然夫子所謂仁
者非枯槁寂滅之謂義禮知信皆仁也宇宙之至文在
焉所謂文者非泛濫詞章之謂視聼言動皆文也吾心
之至仁生焉仁也者即性也禮也文之樞紐也三代而
下善學顔子者莫如程伯子曰學者先須識仁又曰不
[005-38b]
須防檢不須窮索存得便合有得而世之識仁者以窮
索為妙悟以防檢為戒慎而仁逾逺嗟乎非神明黙識
之君子仁未易言矣漢髙祖圍魯魯諸儒講誦絃歌不
輟故曰齊魯文學自其天性余吉彬彬海内稱為鄒魯
往學禁方熾獨余吉不少變仁為己任繼往開來吾於
諸君子有厚望焉元標進未得行斯學於朝退願得行
斯道於埜俾鄉子弟孝友忠信雝雝翼翼庶上不負聖
天子明盛之世下不負良有司振作之美余睠睠欲開
[005-39a]
斯地之意庶㡬其不孤也歟
   崇儒書院記
撫州海内名郡也其先多明徳大儒如王荆國曾文定
陸文安伯仲吳草廬康齋諸先生者醇學粹行斯文岱
宗遐荒逺裔且私淑而俎豆之矧其鄉乎先是明水陳
公以學為郡人士倡曾祀象山二吳於臨汝已旴江近
溪羅公至毎㑹講禪刹月餘别去諸縉紳繼峯舒公愚
所陳公儆黙曾公若士湯公後先議曰吾撫在宋黄勉
[005-39b]
齋氏剏有南湖書院以開來學是時人材彬彬家有絃
誦今吾等寄跡招提謂先訓何屢圖恢復而議弗克就
頃侍御督學懐魯周公歸讀禮暇時集諸耆碩究心名
理學博李公惟本布衣周子某徐子吉甫告於公曰昔
人謂工必有肆書院吾儒之肆也南湖淤塞不可復矣
臨汝稍逺東城闉下橋禪林方圮其東隅隙地背峴臺
而面青雲靈谷汝水金堤百雉回環左右几席間跡左
隅而宮之庶㡬復還有宋遺風乎周公乃告邑明府吳
[005-40a]
公吳公曰予以不榖牧兹土常懼無以化誨諸人士闡
幽迪後吾責也遂與周公捐金為倡周公復首捐田以
助來學郡刺史張公司理程公力贊其成暨縉紳諸生
咸樂從事聚材鳩工興役於七月其規制臨孔道為門
門東折而南為大門直甬道而上為堂後為祠甬道東
西為號舍悉南向左為閣為橋江水如帶㠶檣下上面
北為亭為圃池塘晻映竹樹蔽虧頓還南湖偉觀顔曰
崇儒書院夫以廿餘年不克就者不三月告成則吳公
[005-40b]
與學使之所感人者深也諸公將涓吉祀諸先生於堂
徐子吉甫持明府吳公侍御周公書及學博李公所志
書院顛末走吉水謁鄒子元標為記元標懐古有志目
長足短方執筆徘徊間偶宿禪龕松風謖謖明月在天
忽夢肅刺迎一儒冠者面古眉龎曰吳康齋先生予請
曰伊周事業先生能否先生曰老矣惟啓沃主徳尚能
効力一二心喜而覺曰予方有事崇儒之委末就神交
名儒豈無意乎謹為之記記曰夫道一而已矣無聖無
[005-41a]
儒語體也有聖有儒語造也孟軻氏曰終條理者聖之
事也曰大而化之之謂聖曰終條理則必有所以始者
曰不可知則必有善信美大為之基者非聖學之正宗
歟夫子詔子夏為儒提衡君子小人二語儒本為君子
而復有小人贋出其間何哉聖道如天天體圓圓則不
可端倪儒學如地地體方方則不無廉隅葢常論儒至
有宋盛矣其弊至摸倣形跡之似鹵莽自得之義象山
氏出直指本心不假修證足醒俗學之支離聖學至象
[005-41b]
山明矣其弊至以情識為性而放蕩禮法之場康齋氏
出嚴毅方正師道自任足挽末俗之頽波迺世儒之宗
聖者一曰吾心明矣跡涉有為皆足以障性而礙道一
曰吾行敦矣語涉心性未免逃儒而入佛則意之過也眎
二先生之教何如哉二先生者撫産也其知則圓其行則
方翊先聖而開來學功灼灼如是生其鄉不知其教可
乎雖然聖其的也儒又希聖之梯也予讀禮至儒行篇
其懿美未更僕數然曰自立曰特立曰獨立曰剛毅有
[005-42a]
執聖人語自立特立不一而足命儒之意槩可想見他
日又曰可與適道未可與立象易之恒曰君子以立不
易方則立誠儒者居身之珍也夫所謂立者戴仁而行
抱義而處非禮弗履可貧可賤可生可死而不可辱六
七先生者其於聖體所見或全或㣲雖不能盡同然居
廣居立正位行大道不淫不移不屈則一而已聖人者
與乾坤而合徳諸先生得易之恒者也恒其徳洵足信
今而傳後苟不恒其徳惡足以共學而適道登斯堂者
[005-42b]
願勉旃哉知欲圓而崇效天行欲方而卑法地若儒行
闊畧藉口聖真徹藩籬而毁㢘隅無論不足以入聖而
害政害事良非淺鮮亦非諸君子重道崇儒之㫖矣或
曰三陸孝友二吳篤實南豐有功六經粹然無疵獨荆
國史有遺議何耶鄒子曰荆公儒而無欲者也拜相之
日矢寒山以自老罷相之後托頽垣以終身徬徨塵垢
之外逍遙無為之業斯其人可得而磷淄耶當時為諸
人攻者惟新法耳新法之行荆國固失之驟新法之罷
[005-43a]
君實亦失之激急於罷者若以為弊政不可一日有而
今一一以為良法公固儒而有為者也身未執政天下
譽之不加信及既執政天下毁之不加阻彼其心視毁
譽如浮靄之往來太虚公又儒而自信者也六先生享
有令譽如無瑕之玉公犯衆怒羣猜如百煉之金其趣
撡何後先殊焉且麟經絶響是非無憑乆矣九原有作
執鞭吾所忻願焉子於公又奚疑鄉縉紳樂相厥成者
則瑞泉伍公龍津陳公谷南髙公春江劉公養和謝公
[005-43b]
文臺吳公望坪祝公念庭周公念初聶公繼疎吳公諸
生某等予昔侍諸君子同官於朝今復同棲於野諸君
子慨然先哲示我周行可謂一世盛事予迂儒也於諸
先生學術徒啜其糟粕亡能有所發明謹為述其崖略
如此憶昔登太華望金臨諸峯龍躍霄漢允矣仁賢都
㑹於他日當齋心而來跬武法席謦欬徳音增所未聞
諸先生許我乎是為記
   匡山陽明先生書院記
[005-44a]
葛使君屺瞻以邃學名儒由儀郎起拜潯陽觀察提飭
綱紀吏民嚮風顧使君所殫精者在千古正學欲以此
自迪迪人一日由㑹城歸式道州祠徘徊庭堦思元公
在宋為開鑰大儒而我明文成學紹元公且昔擒逆獻
俘率諸士勒石紀勲遺響猶振林木兹地不得一薦明
徳景行謂何於是從潯陽南薰門下地得爽塏者名曰
小匡山為堂三中祀先生左曰講堂右曰習堂翼以號
舍中為甬道前為門二臺以眺逺亭以昭曠五老羣峯
[005-44b]
爭逞奇於几筵間者目不暇接費不繁民役不踰時煥
然一吾道壇坫矣工始於壬子秋落成於癸丑夏諸生
肄業其中有晉而問新建學術事功優劣及太極良知
孰為同異使君所以剖晰其原於一者纚纚甚具復念
鄒子腐儒伏首蓬蒿乆於先生㫖或有所測窺走使受
簡為記予竊惟使君功在斯道千秋自有歌謠者兹役
無足以盡使君而先生教行海宇豫章人家尸户祝亦
不以兹祠為重輕使君意葢曰豫章祖述先生學者十
[005-45a]
而九兹地豈無聞知者在祀而思思而感發興起彬彬
有聞亦吾道之休使君心也嗟乎學從則效影響入者
非真性也男兒七尺墮地天與真性烱烱不昧無凡無
聖無古無今百姓既不知而仁知者又失之過總由不
識自性不識自性由無真志無真志則真性不顯真性
既顯孰聖孰賢孰愚孰不肖凡所謂良知一脈直追元
公立躋聖域者不可言喻矣此又使君心也或曰上往
年從祀人於新建學唯唯否否何耶予曰此難口舌爭
[005-45b]
也先生學從刳心槁形中來不以知知不以識識易曰
乾知大始曰乾純乎天則不藉人力坤猶二之矣迺世
膚儒未覩全潮徒向孤州野岸以一波一流謂可以盡
全潮之大有是理乎或又曰新安學在格物窮理先生
學似與之異何耶予曰晦翁所云窮至事物之理豈以
一身遺事物外而不之省究意葢曰直達天徳上知有
㡬姑假筏以為人度夫以言識見解入者皆筏也其由
筏而能舍筏與否以俟知者此晦翁意也二先生寧有
[005-46a]
異乎謹以復使君倘以為然請勒之碑隂與同志共揚
㩁焉憶予丙戌年謁道州祠池蓮青青宛坐太極圖中
時賦詩有乾坤負荷者誰子獨立庭階有所思之句今
雖老何年一俎豆匡山有聞使君教而毅然負荷二先
生之綂者乎則使君之志不孤矣地不百里巍祠相望
諸人士何幸親逢其盛必有賦薪槱荅使君者願有聞
焉使君名寅亮字闕/ 别號屺瞻浙江錢塘人辛丑進士
   鄭溪書院記
[005-46b]
今有人焉啼飢必與之食一不得食則斃有人焉號寒
必與之衣一不得衣則仆此人人所易知也倘有人語之
曰人不聞道不知學必有甚於飢寒者爾知之乎則人
之應之也唯唯否否惟真知學寧可飢寒而死不可不
聞道而生聞道即一日千古一息萬年不聞道即百嵗
亦與草木澌滅殆盡故曰逸居無教近於禽獸今人之
異於禽獸止此㡬希此㡬希之性與天地並垂與日月
並耀四時並序鬼神並吉凶上之為聖人次之為賢為
[005-47a]
君子又次之為一鄉善士皆此物也人知吾里賢哲彬
彬即一命士出而有為孰知得於學者深哉先是永新
少原余侯倡明新㑹於禾川諸在座者曰寧與永新兄
弟之國冠帶之盟惜不得與其間衆僉謂其邑人物淳
龎山川卓詭必有明徳君子應時起者乃不乆而今侍
御紫海龍公起公稟質清淑撡行醇粹自為令以至巡
方皆以其學與士民相為煦沫金華西秦横渠六君子
之里士民之聞學也耳根既深未易感動咸服公無間
[005-47b]
言公之學可知已㑹公報命還朝乞歸日與里父老子
弟游察其樸而易入也與之語學諸父老子弟聼公教
指相率捐金助公剏譚學館於鄭溪之墅萬山崒&KR2029
水瀠回雅稱盛地明府某力襄其成申聞當道以為盛
事咸報可又率其子弟屬予記予謂譚學於素所習聞
之地人非溺於意念則柴於見聞其入也常難談學於
鄭溪無意念見聞牿其天真其入也常易男兒戴天履
地天聰天明䀭而存焉為仁由已於已取之而已先儒
[005-48a]
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為已認得為已何所不至諸君勉
哉真知不聞道有甚於飢寒者在必聞道而後為不虚
生非愧恥則志不奮非黙識則神不潛非困心衡慮則
入不深學如大明處惇淳俗出為藎臣入其鄉者如遊
化國侍御之開來明徳千萬世與金華西秦横渠六君
子流風愈乆愈新徵侍御之學出與處皆一致矣
   重新嶽麓書院
司理陳君某署郡篆且期年士誦民恱政餘思嶽麓先
[005-48b]
賢過化地諸名公時式臨焉柰何任其頽圮而不治恐
無以繼先志開來學乃捐俸及自理贖金庀材鳩工於
是祠宇前後廟堂齋舍煥然一新君思此役重恐將來
者委徳意於草莽走使求鄒子為記予憶庚辰辛巳間
江陵在事有詔盡毁天下書院諸凡先聖賢遺像捆而投
於江者盛服先生嚬蹙言曰禍及斯道吾道非耶予語
之曰子憂道之廢耶夫道先天地而不老後天地而獨
存者凡覆載雨露日月星辰人物禮儀威儀周旋進退
[005-49a]
皆道也窮鄉委巷邊鄙甌脱無一息不與道游豈以一
祠宇為興廢重輕有所待而興必無所待而廢豈道之
謂歟先生曰子之言道固爾爾然人之於道仁者見曰
仁知者見曰知百姓則日用不知聖賢不忍其陷於不
知也故多方以誘誨提撕之凡可以使之景從而觸其
真心者將無不致其情如覩人之饑溺必思引而出之
安全之地然後其覺世之心始遂不然天之生聖賢也
視斯世一無足以動其心而上天生之之意孤矣予拜
[005-49b]
而服其言㑹予癸未起家備官掖垣奏言舊毁天下書
院傷道化蔑名教非所以維風淑世上報可而嶽麓則
首報可中予歸田且廿餘年常思率二三子徘徊兹地
尋朱張二先生遺跡于&KR0616訓畧一振起焉而又以世多
畏途無由親覩其盛為歉而不知其傾頽若是倘非陳
君有千古之志即明詔許復竟與昔時境象何殊焉君
父子兄弟世以正學為箕裘其所佩服諸儒者深且篤
矣宜是典之重光也可為吾道慶矣予又憶當議復時
[005-50a]
予謁大宗伯語曰天下諸名書院如嶽麓白鹿嵩陽睢
陽諸勝境今幸一新然所以主張斯文不可無人愚意
從近郡邑年輪學博一人典其事而禮各邑有道術者
如昔周允升彪徳美吳徳夫諸君子輩嵗挈諸弟子講
肄其中春秋凡二祀則斯典可垂之永永不然吾懼莓
苔長狐鼠夜嘷也且宋時不有山長例乎大宗伯曰子
言良是㑹宗伯去不果今豈無司教者得尸其事乎予
并以系之記末讀予文必有留心世道而不負陳君今
[005-50b]
曰之舉者元某雖老於兹地猶若夢寐見之冀與諸君
子一下上其間振二先生之澤於無涯也是役也主張
於上則有觀察某公續至太守某公協力襄成則有二
守某公别駕某公皆以斯文為己任者例得並書
   正學書院記
靈壁即古虹州予門人鍾叔和氏拜是邑長予折簡曰
邑與洙泗伊邇我聖祖龍飛地涵泳聖涯浸灌深厚而
俗固質直右儒以子淳衷古行稍一振鐸必有聞風而
[005-51a]
興者叔和懍懍不溺於職事上下交孚聲名暢茂稍間
從諸士請捐俸及鍰金闢館羅諸士肄業其中顔曰正
學書院中祀先師左右為號舍諸水滙池巽峰聳峙轉
東南剏文昌閣諸士來游來泳若身親洙泗之境而與三
千七十子游於惟盛矣雖然以正學名館得無意乎夫
正者邪之對有正則有邪今天地間何者為邪世儒必
舉而歸之二氏二氏書具在㣲辭奥㫖皆洞抉性命之
精柱下片言夫子猶有取焉我聖祖亦謂其扶翊國運
[005-51b]
助流世教非淺眇以邪目二氏則束於教第吾儒中千
谿萬徑有不容不辨聖賢千言萬語無非欲人識其真
心既得真心言皆糟粕乃有取陳言而俎豆之若射者
審的然雖億則屢中入海筭沙徒自困憊萬物皆備於
我物豈外乎心豈内乎至一生瘁心格物眎心與物猶
二之也間有懲逐末之弊曰致虚立本曰良知不知所
謂虚者即未發之中即天命之性非人力得而與其間
人力得而與其間窒而不靈矣所謂良知者不落知識
[005-52a]
不墮生滅不著意念以知是知非求者是生滅根也
嗟嗟正學不明乆矣非學不明以意承之者之過也
先民不作吾將疇歸乎昔夫子生周末嘗宗堯舜憲
章文武矣書誦堯舜曰克明峻徳詩誦文王曰緝熈
敬止大要以明明徳於天下國家為極致天下人有
一人不明其徳以為已之徳未明也其心切故其責
重一生轍環魯衛曹滕之墟皆此志也予少聞宋儒
有天地立心生民立命語未竟其㫖研磨之乆叨天
[005-52b]
之靈始知天地無心以生民之命為心天地心無所
寄故不得不舉而歸之人人非此無以為學非聖學
無以開太平中庸論中和必歸之位育而至誠盡性
必以盡人物之性贊天地之化育為極致然俯仰乾
坤今古幾人近紬繹我聖祖御集不覺手舞足蹈即
我夫子復生舍聖祖孰為祖述孰為憲章乎憶自有
元以來教化廢弛大道晦而弗彰賴我聖祖皇紘再
整日月重新為生民立命即堯舜禹湯當為揖讓仁
[005-53a]
孝衛道之訓炳若日星真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
而不相悖視諸儒暖暖姝姝守一家自鳴者徑庭矣學
者大人之學非一身一人能私道者天下萬世之大道
非一世一家能私今諸士生斯萃斯入孝出弟謹言慎
行隨其分量所及不忍以一念一事傷天地之和隘吾
明徳之量實見天壤間惟此道為最大無有對待亦惟
此學為最樂無有移易昔人云羮墻見堯即几席見我
聖祖何難焉是謂正學殊不負鍾君造士徳意予乆廢
[005-53b]
田畆無所用之生平於此學不敢視為贅疣他日策杖
來聽絃歌諸士得無以正學朂我者乎用記以俟落成
年月及督工人員别有記
   明新書院記
禾川余侯嘉與邑人士黽勉明徳吉郡諸縉紳先生知
學者侯皆禮而致之丁酉春予始獲偕諸長老同盟至
是日簮裾雲集歌詠盈野盛矣㑹罷各充然有得謂昔
興文館僻而不便來學請更諸爽塏者侯乃以舊黌宮
[005-54a]
隙地新闢公館者分其一請於當道當道報曰可顔曰
明新書院侯意葢曰當兹大明盛際真儒輩出一洗俗
學而我新民獲聞所未聞有不爭自濯磨以耀於光明
者非夫也從兹愈明愈新浸昌浸盛上遡列聖之傳邇
繼劉甘尹顔鄉先達名儒遺風處為純儒良民出為藎
臣弼士兹吾司牧者屬望爾新人士深意乎侯乃以書
問記鄒子鄒子茫無以應侯屬之堅鄒子非不欲言吉
學之難言乆矣譚學寡見眇聞之地則惺然聼乆之瞿
[005-54b]
然顧化譚學於吉譬之海遊者歸而詫巨海奇觀於江
濱之叟叟執其河以為常拒而不信忘其海之大也葢
嘗論先儒誘人入道偶施筏以渡迷津而宋儒曰體認
天理致知格物明儒曰主静曰致良知皆欲人由筏登
岸非謂筏即岸也吾吉在宋諸儒無論我明自新建一
倡良知傳誦十室而九叩其所謂良知不過曰知是知
非而已即有深造者曰胸中烱烱是已今而詰之曰何
以明何以新不過曰不昧良知是已嗚呼彼方自以為
[005-55a]
是吾謂其非則必與吾角其不入宜也不知知是知非
識而非知也烱烱不昧生而復滅也夫懸象著明孰踰
二曜而萬物新故相因生者生化者化造物之明與新
如是詩人欲形容之不可得但曰於穆不已不已者是
何物乎諸君欲自明自新知所以明與新者又何物耶
吾即欲以口語之倘未語則無聞矣吾即欲以手示之
倘未示則無見矣夫理由色顯是假借也機由人發非
真修也真修者不以有人而作不以無人而輟不以獨
[005-55b]
而隱不以顯而彰有人於此身苦凍凓望火室止足焉
雖寒有濟然所止既去寒凓依然故凡有所假借於外
於人者是望火室而熱非自明與新者也能知萬物皆
我反身而誠身承千古之緒而不墮言識者有其人乎
某且下拜心師之矣姑記以俟知者某生平困衡學無
駐足自知甚晰然生平不敢逐隊良知影譚以眯心并
以眯人聊述崖畧如此諸君豈無俾元標之明且新者
乎侯以學為政即明即新即新即明身且有之復捐俸
[005-56a]
置學田若干另勒碑隂兹特載其大者侯名𢡟衡字持
國婺源人壬辰進士
   鳯池書院記
予宗兄元忠氏拜增城令過予留都衙齋譚令事曰予
啻閔閔修其職事罔敢徼名釣譽苟利於民即上罔知
吾何傷不過棄簮紱歸耳寧損乃公心乎予聞而壯之
君令且五六年兩以計過予文江得聞君令狀大都如
所自語君最喜談者澤宮造士及書院討多士而訓之
[005-56b]
則喜見眉宇乃繪圖而示予曰斯龜峯鋪遺址隙於學
左有年而諸士苦肄業無所予乃捐俸而闢之計所費
數百緡大都蠲羨及鍰金而諸上司所助修者十之一
耳中顔曰鳯池書院左為敬修軒右為尚犮軒飛甍連
礎巍巍峩峩毎邑人士來遊來誦咸各有攸居君之所
以勉邑人士可謂詳且盡矣世之為吏者大都徼上意
以為的其庸者期㑹簿書最下則與民角利為囊槖計
如君者可謂世之循吏非耶雖然世以作士為名髙者
[005-57a]
盡教之以媒青紫為後日地而君顔其堂曰作聖曰斯
文千古則所以期諸人士者非詞章誦讀之末青紫温
飽之圖已也葢曰邑人士豈無掇巍科躋膴仕其人然無
異草木飄風好音過耳百世之下至有入其里不知其
姓名以是知學固自有真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萬世
之下聞其風猶使之興起是惡可弗學哉功崇惟志緝
熈惟敬君復以崇志敬修名軒宛然示諸生以入聖之要
矣諸士勉之志非激昂之謂也先儒曰今古㡬人有志
[005-57b]
敬非勉强之謂也先儒曰天地之道敬而已嗟乎志與
敬豈世儒以知識情識當者可比論哉𢎞嘉間以學為
海内嚆矢者東越與增城東越曰致良知而增城曰隨
處體認天理説者如兩持然不知知之與天理致之與
體認同耶異耶夫外天理而為良知知必不良外良知
而言天理理屬於人後之學者是皆以意窺二先生之
奥者也諸生登斯堂者有能覺天理之緒餘有湛先生
其人者出於其間斯不負吾家作士之意而斯地亦與
[005-58a]
有榮矣夫元氣之布濩於天壤者何地無賢必有相續
於無艾者予謹拭目以竢矣落成年月及督工人氏别
有紀
   同仁書院記
督學劉達可氏吉郡人也其尊人刺史公寓潛遂居潛
自滇歸惟以明道為事捐俸闢館時集同志顔曰同仁
且學且教屢有書文江之濱屬鄒子為記鄒子葢嘗與
達可同官爽鳩氏以學相朂誼不可辭謹為之記曰昔
[005-58b]
夫子設教多術矣有言孝者有言性者有言敬者其説
不同獨言仁之㫖不一而足後世儒者遂以夫子之學
惟仁為宗至宋儒輩出曰識仁曰體仁曰求仁皆兢兢
遵洙泗遺矩而不敢悖尺寸不知夫子所謂仁者欲人
自得其本心耳苟得本心侔六合通萬古千聖之心皆
我之心仁不必言不得其心曰識曰體曰求未能以巳
合彼去仁之㫖愈逺達可其㫖在斯乎以我之仁同於
人是分我所有與之不知人自有也以人之仁同於我
[005-59a]
是分人所有以與我不知我固有之也以愛之理為同
仁愛仁之一端也以萬物一體為同仁世借一體之説
而卑論儕俗者不少也然則將何説之歸夫子曰仁者
人也識仁即人人即仁則海以内海以外千百世之上
千百世之下無知愚無賢否無貴賤惡乎同惡乎不同
其説嘗辨於易書矣易之同人曰于野亨利涉大川利
君子貞于野者無然畔援空洞無涯之謂也君子者正
也故曰惟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至同人于門于宗于
[005-59b]
郊而一曰无咎一曰吝一曰志未得則以其有域也書
曰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
主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非
知仁者不足語此葢必如是而後可語同仁之㫖登斯
堂者門耶宗耶郊耶作好作惡耶偏耶黨耶反側耶可惕然
思矣楚故有嶽麓石皷諸院有先賢之遺蹟在焉予葢
將次第訪之而及同仁謹書膚見勒之碑隂以當請事
 願學集卷五上
[005-60a]
欽定四庫全書
 願學集卷五下
            明 鄒元標 撰
  記
   瀧江書院記
瀧江自宋歐文忠出而顯至文山先生大顯入我明劉
文介錢文肅彭王二殿撰張兼素而重光入其鄉羣山
岞㟧挿霄一水瀠抱三獅雄踞江介漁人駕舴艋入若
[005-60b]
武陵桃源不復知有人間世也者接其人皆負氣岸腹
便便譚古先事如數家珍問其俗孝弟力田皆矜重閥
閲故吉邑推禮教信義惟是鄉最予過而美之問今昔
隆替狀乃晉諸生言曰夫爾鄉先輩名重千秋其靈倘
有知乎所盼望後學者不淺今爾爾非學之不懋則振
厲者無方乃進諸父老曰夫美玉不琢不成文彩諸士
為美玉者濟濟而父老任其學不督責間督責不示之
的使知所宗亦惡所稱善教愚意倣古社遺意祀諸大
[005-61a]
儒其中令諸生肄業嵗序祠祀其間俾知所師承可乎
諸父老曰此予夙志也遂庀材鳩工不期告成事祀日
冠裳濟濟即三代威儀不加此矣諸父老曰惟先生一
言記之俾後學知所嚮往鄒子謹拜手而言曰風之不
振吾等之責學之不懋則誰之責歟夫學難言矣一變
而注疏再變而制義而學愈漓語以制義外有正學彼
必不吾信而今諸士之至止也入必由門門必至堂堂
必入室夫學亦有門有堂有室而知其入門也宗廟之
[005-61b]
美百官之富其堂奥也曰入室則非達天徳未易語此
夫子三千之徒惟恐有聞如由止升堂而未入室所稱
入室僅僅一顔子顔子之學一則曰如愚一則曰卓爾
愚與卓爾是何物哉葢可以心悟不可以言傳余故曰
難言也余鄉前輩多尊濂洛七閩為矩矱近新建一倡
始知糟粕前聞不知新建所謂知葢經兵戈搶攘百折
而証之今之所謂知者特其入門端倪而所云良知猶
屬對封有對封則落知識落知識則有生滅有生滅則
[005-62a]
不足以言室去新建之㫖亦何逺夫以擬議影響推測
為知則又不如濂洛諸儒矩矱猶不失先聖禮傳萬一
是鄉故崇禮教倘有由禮卑而遡知崇知成性存存者
固予所願見而諸先輩及予屬望爾等紹述之意亦不
虚矣諸佐助姓氏具别碑
   黟縣天中書院記
黟故新安巖邑建館以學則自韓子夢鵬李子希士汪
子宗訊寔綱紀之給諌徳興祝石林至而顔之曰天中
[005-62b]
書院時為陽月節届天中又南當午午文明象祝子意
在此越數年黟人士偕汪子宗訊求予記予晉汪子語
之曰祝君屬望邑人士意良殷哉言人必本之聖言道
必本之天天而曰中九紘八埏悉㑹於極子試言天義
何居汪子起曰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曰為物不二不
二足以盡天予曰不二者何物子試語來汪子黙然乃
又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百物生生與行足以盡天予曰
寒暑災祥憔悴枯槁有時不行不生者天乎汪子又不
[005-63a]
能荅予乃晉汪子曰天難言哉謂時行物生天無言可
謂為物不二天有言亦可天道非逺降監於人故曰天
視自我民視天聼自我民聴能知自視自聴可知天矣
而世有戴盆望天者語以盆之上有天拒不信設有語
之曰去其盆見天矣有坐井窺牖以望天者語以井牖
外之天拒不信設有人語之曰出户越井天自廣大矣
嗟乎世之學子矜莊嚴哆辨博自矜一知飾一行誇一
見皆戴盆坐井居牖之流有能超然常伸首出庶物者
[005-63b]
乎諸士勉之時至豐盛矣而豐蔀豐沛誰則蔽之見斗
見沫去天益逺豐之不可恃如此當磽瘠之鄉無紛華
靡麗蕩其心志之道也甚易新安夙以素封聞處豐豫
之地雖欲不自豐不可得也語云以約失之者鮮約要
也又簡也約則濯濯皜皜無以尚之之道也直反掌耳
不然聚族譚道猶墮世趨以身為壑不知寘於叢棘允
無昂首之期即天日臨之沉埋自如予雖未與諸公面
嘉諸君勃然有興故以質言進亦以見天之可畏也館
[005-64a]
成於某年某月計費金若干緡效勞樂助諸鉅姓及同
志别有紀
   興安岑陽書院碑記
興安故為鎮自肅廟時始創為邑後先莅兹土者眎為
甌脱民苦無因浙孝豐郎侯來一振起而新之民用大
悦三年議移澤宮成而復捐俸更闢岑陽書院後枕危
巒前挹翠峯平原膴膴清流㶁㶁遶庭户諸都講至者
咸頌侯明徳侯意葢曰豫章以學鳴海宇其於道也自
[005-64b]
其天性獨奈何吾邑不得耀於光明且兹地故與鵞湖
相望前哲綿邈遺響猶存夫使諸士得續先儒芳躅亦
吾師帥者與有榮施焉乃屬同志惇友張子道充來請
記夫侯澡躬慈心深入士民口碑具在無俟頌述意無
非欲子一言以開來學子閲侯㑹心集刳心捐形較諸
從隙光覩天日者大有徑庭予即言能加於侯哉聖門
穎悟莫若子貢曰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不可得而聞
即不可得而言也夫謂性天而有離於文章則文章為
[005-65a]
粗而性天為精道無精粗可聞者即所不可聞者在人
善悟不耳顔曰卓爾曰從之末由孟曰躍如能者從之
曰卓爾曰躍如者何物曰從之從者何事諸君至止於
斯必有事耶無事耶有事若無事耶宜有以自得矣昔
江陵為政諸名賢祠館芟夷殆盡元某疏而請復白鹿
鵝湖石皷天真天中諸院頓還舊觀今日盛服先生所
在賓賓學子人不以為忌諱如疇曩者上之賜也元某
得請歸農常欲秉燭末路以報上恩而資鈍功疎蹉跎
[005-65b]
嵗月姑紀侯加意斯道如此若欲張顔樹頥别有宗趣
恐成畫餅他日有繼鵞湖起者始知道在無言任仁由
已天假之緣請事有日亦有相視莫逆於心者乎記以
俟之異日郎侯名文煥字景愚浙孝豐人文章政事世
稱名儒落成助工員役另有紀
   重修陽明先生祠記
庚寅秋予赴銓曹舟過池陽望羣峯昂霄聳壑鬱鬱青
青問之則九華峯予乃躡蹻而登僧來亨指山隈為陽
[005-66a]
明先生祠導予遊予至祠前荆棘莽蘙堂户傾圮不可
為禮予賦詩寄慨屬秦令君新之令君唯唯㑹以遷去
留金竢後來者而繼秦者為蔡君君履其地慨然曰毋
論先生勲賢彌宇宙即吾里先哲流風詎可令澌滅草
莽間為遂捐俸大加修葺堂額門廡仍舊而祭有田田
有志備矣復遣僧來亨者問記鄒子以鄒子故竊聞先
生緒餘予執筆茫然者累日憶余㓜從鄉先生遊言必
曰先生心竊疑之而實嗜文清所為讀書錄也者故日
[005-66b]
必有錄然於先生學未嘗置念也及戍貴竹留心格物
之學語人人殊獨於先生致良知事事物物之間格其
不正以歸於正之語有入因嘆曰往儒博物理於外先
生約物理於内夫博約不同趨内外不相謀已乆約而
反求諸身者端本之學也然盤桓日乆知與事相持正與
不正相敵因讀先生戒慎恐懼語曰戒慎恐懼是功夫不
覩不聞是本體又曰不覩不聞是功夫戒慎恐懼是本體
曰合得本體是功夫做得功夫是本體恍然曰功夫即
[005-67a]
本體本體即功夫離本體而言功夫者是妄鑿垣墻而
殖蓬蒿也然心雖自信而於所謂本體者若猶有端倪
可即於心未有當也年華浸盛至道無聞每一念及潸
然淚落遂時時反觀自訟一旦有契於先生所謂無善
無惡心之體者遂躍如曰先生葢已上達天徳非膚儒
所能窺測然元標從事先生之學葢三變矣葢嘗論先
生之倡道當時如清風披拂諸君之齊心服刑如羣䑕
飲河各得其性之所近而已有謂知必鍛鍊而後良者
[005-67b]
則不慮而知之説非乎有謂必揭良能始足該括者孩
提知愛知敬之説非乎夫知愛知敬者知也能愛能敬
者即良能也有謂必歸寂而之感者不知良知之體無
寂感無内外而分内外寂感者是二見也有窺生機盎
然日以暢愉為得力者不知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未必
非生機也夫此於先生之學皆具一體然於世亦各有
補予獨怪夫萬物一體圓融無礙之説倡而學浸以偽
也夫良知理一也而分則殊體圓也而用則方先儒之一
[005-68a]
體也合天下以成其身後儒之一體也借天下以濟其
私先儒之圓神也本之方以知後儒之圓神也流於詭
與隨藉口交道接禮之説無論宋薛齊七十五十百鎰
皆可受矣藉口委曲行道之説轍環列國栖栖依依為
是不脱冕而行非矣藉口獵較猶可之説和光同塵為
是先簿正祭器非矣藉口中庸之説鄉愿徳賊味道模
稜皆所不計矣藉口泛愛衆之説孔子不必瞰亡於陽
貨孟子不必示黙於王驩矣神出鬼没朝更夕易夫豈
[005-68b]
先生之教端使之然哉説者曰良知醒而蕩非良知蕩
也贋儒蕩也蕩非良知也或曰聖賢立教各因其時當
時注疏訓詁牿我性靈學者昧反身之學孳孳矻矻老
而無成先生一破俗學如洪鐘之醒羣寐其羣而趨之
也如百川之赴壑今流弊若兹司世道者宜易其塗轍
以新學者心志予曰此非予所能測也孔孟不嘗言仁
義哉流弊至於為我兼愛則仁義亦可廢耶聖賢言語
無非欲人識其本心耳本心既明即良知亦虚譚也而
[005-69a]
何必復為更端曰然則先生之教卒不明耶予曰先生
所謂良知者通天地亘古今徹晝夜一死生賢愚同共
非推測影響之知也先生以全體為知而世儒以推測
影響為知其去先生之教益逺矣良知本庸勿厭常而
喜新良知本淡勿弔詭以博名良知本實勿慕虚而譚
髙子臣弟友慥慥皜皜即聖人復起能易先生教哉大
學曰先致其知宋儒曰進學在致知是知非自先生倡
之聖賢已先詔之矣先生之祠所至增修而先生之㫖
[005-69b]
不明則誰之憂乎予等與有責矣祠始議於予師大中
丞鑑塘朱公予同年操江元沖張公二公皆當時名臣
贊成於下則予同年兵憲玉峯侯君都諫文臺吳君太
守滄南何君蔡君下車未㡬首先兹典可謂知所重矣是為記
   歸仁書院記
湯儀部義仍以詞賦鳴一代其子伯開鋭志聖學一日
贄而謁予澹如也予語之曰尊公從旴江遊深有契於
象外之㫖顧性不受羈常托跡以遊於世世鮮有知之
[005-70a]
深者子起而紹明光大之尊公明徳有光矣伯開起而
言曰不肖之不敢自隕墜也實家大人耳提之力而不
肖常惟學必聚友聚友必有地近搆一居業地後為閣
祀先聖其中前為堂又前為門凡數楹顔曰歸仁諸耆
碩秀彦欲商訂疑義共式臨焉惟吾師一言語之予曰
善哉子顔歸仁之義若何曰開逺以學在明徳明徳在
親民曰親骨肉肝膽形神不分真有天地變化草木蕃
氣象世之卑者相害相賊日尋干戈以倳人而高者固執
[005-70b]
我相物而不化夫即賢且知矣天下不賢知者皆吾與
也而何以岐為此不肖之意也惟先生教之予曰斯義
奥且宏非一時所能竟姑與子淺言之而子姑聼之予
常受學長者長者指予曰子心慈而性多忽忽生慢慢
生傲傲必至於敗乃徳斁乃度遂為世戮民而子不自
知予拜而泣下曰先正以傲乃謙之反予今請事於謙
長者曰孺子何易言謙也謙者若無若虚成徳之稱子
今欲益之以謙必始於學學方知非知非而後能自訟
[005-71a]
自訟而後能知仁知仁則不知人為我我為人常以
身為百谷王而人之歸也誰能禦之予復拜長者㣲先
生言不自知迷謬至此所不矢心改玉以負先生者如
日然今老矣其不負長者教道幾何渣滓未化天地懸
隔此亦惟老而自知之請即以語子子謂何伯開曰謹
受教予又進伯開曰歸仁之語自吾夫子一提而孟夫
子再發之以民之歸仁猶水就下獸走壙水就下者水
之性也獸走壙者獸之性也惟仁是歸者民之性也學
[005-71b]
必知性而後能盡性盡性而後能盡人物之性贊天地
之化育不知性日與甡甡者游一膜外皆秦越矣此豈
飾一知矜一行者能承之子勉之哉伯開别予執手送
之曰予初為子喜今為子危夫子以一少年毅然無前
真吾道賁育予能無喜然子見有學道而立於百尺竿
者乎昔有一人問道老僧老僧曰子當從百尺竿頭進
步其人望百尺竿并力而升至於巔大喜曰異哉吾所
見或問曰何居曰吾見吾山若培塿見長江若覆盂見
[005-72a]
人物若野馬絪緼吾身與九天之上者遊匪吾師孰道
我迺須臾風起竿仆其人墜地人復問曰何見曰吾見
吾山水如舊目前與遊非親則故知也吾身在平地矣
雖無前者奇觀然眎臲卼狀則大相懸殊子今登髙而
招其望加逺得無似登百尺竿者乎願子需之時日與
予言實地事此歸仁之㫖也其以聞之尊公曰予兩人
年相若彼此冉冉老矣木落天空棲泊何所父子間自
相師友而又集以良朋真生平奇緣切無令仁者在側
[005-72b]
笑予輩老無所歸也因伯開請次第其語為之記
   依庸堂記
子友顧叔時歸里偕諸君子某某倡學於是闢龜山先
生東林故址而搆居焉堂顔曰依庸以書抵友人鄒子
為記意鄒子能悉庸義鄒子謹按庸義有二庸恒也有
乆而不變之義又平也有適中之義惟中斯平惟平斯常
惟常斯不變凋三光包萬彚綏九有皆是物也易之恒
卦剛上柔下震巽相與而取義於夫婦夫婦之道不可
[005-73a]
以不乆也故曰常夫抱隋珠和璧者終朝腹枵不如菽粟
之一飽也艷山龍火藻藍縷號寒不如緼袍之蔽體也千
竒萬狀㤯心駭目不如一庸之悠乆也雖然庸依人乎亦
人依庸乎有庸可依是二之也吾人自有生以來目視耳
聽手持足行自少至壯至老死有異乎無異也無異即庸
也性也如父子夫婦朋友兄弟友恭慈信自童穉至老死
有異乎無異也無異即庸也性也聖人者順性而行者也
賢人者守此性不失者也衆人者則迷此性而牿亡之者
[005-73b]
也順性而行者不見庸之可依未嘗作而致其情也守性
不失者有庸可依反身而誠者也牿之反覆者不著不察
庸之體自在也夫子發憤忘食歸本下學上達下學庸之
謂也或曰子思發揮中庸中有三達徳九經三重諄諄詳
摯一庸惡足概之曰庸斯知斯仁斯勇非庸惡足為達庸
斯通諸天下達之國家不庸惡足為九經庸斯為禮為度
為文不庸惡足本諸身徴諸庶民故守約而施博者皆庸
也曰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今諸君子皆以邃學醇
[005-74a]
儒棲遲山林者乆不可謂不遯矣悔焉亦未耶曰悔者
心有所係吝悔亡者毋意必固我之謂遯之上九曰肥
遯无不利無所疑也遯而曰肥又曰無所疑是不以知
知不以識識不以見見其指深且逺元某束髪向道而
疑情隱隱老而彌篤視無疑之域尚逺敢曰不悔諸君
子自信而自知之謹攄愚衷為記并系之銘以諗來學
銘曰
闗閩之學 粹於龜山 淵源伊洛 吾道以南
[005-74b]
近接周程 逺宗孔顔 流風既逺 隱怪是奸
既反中庸 大道漫漫 末路如斯 孰當大觀
繄我顧公 力肩正學 洎諸君子 奕奕先覺
東林故區 罔或不慤 顔曰依庸 如水不澩
庸之一字 義苞𤣥邈 精金在鑛 良玉在璞
灑掃應對 即聖即神 知者曰知 仁者曰仁
日用不知 是曰凡民 慥慥皜皜 厥惟聖人
聖徂神伏 澆樸散淳 寥寥千古 誰識其真
[005-75a]
憶我夫子 發憤真修 下學上達 不怨不尢
疏食飲水 曲肱忘憂 浮雲富貴 性外何求
心通萬古 教垂千秋 一心一徳 卒嵗優游
繼孔學者 顔氏心齋 簞瓢陋巷 其樂無涯
所立卓爾 如果初荄 欲從末由 撒手𤣥崖
匪言可億 匪識可猜 徳由天運 絶鮮安排
亦有曾氏 號曰得宗 真積力乆 黙識心通
一唯之下 水盡山窮 豐蔀盡徹 旭日融融
[005-75b]
遞相傳授 忠恕為功 忠恕匪它 吾性本庸
彼耽奇者 絶根務華 瞻彼名園 千葉萬葩
朝榮夕悴 觀者徒嗟 惟此常徳 宜身宜家
窮居不損 大行不加 誰其直領 以障狂邪
標兹正宗 與衆共持 熈熈穆穆 坦坦怡怡
遊魚呴沫 棲鳥噪枝 何思何慮 不識不知
我無君誑 君無我疑 勿謂無奇 萬古如兹
登斯堂者 顧名思義 人生泡影 浮萍斯寄
[005-76a]
匪鏃且礪 胡成偉器 從兹䜿立 慎彼立志
始信先覺 呼醒羣寐 勿參以三 勿二以二
吾道平平 真如嘉穀 精光灼爍 明珠在櫃
放之六合 歛之一掬 敢告同儕 自求多福
一陽初動 天心乃復 景喆無謇 億萬交朂
   覺軒記
余既拜是官都憲月林丘公時向公卿間呼余為明鏡
云詰其義曰照一照磨一磨公卿聞之大噱余因自省
[005-76b]
曰照者即吾心之覺悟也磨者吾心之克治也仕而有
學之義焉私自悔曰吾年且三十餘吾學且十餘年矣
覺也果通晝夜乎克治也果終食不違乎思及此未嘗
不汗流接踵又因自慶曰吾處遐荒六載功可并而依
門分念時有隙而飢寒動心且譚笑之間媒孽者衆一
日之内訛言踵至雖時常杜門而死生禍福藏於袵席
其負良時者多矣兹行也天其閔吾學之未就而俾之
有成乎遂因以告於公卿曰諸先生無哂丘先生良有
[005-77a]
見吾請以覺易鏡之名乎比部有司吾將以覺軒易之
諸大夫不復哂雖然余居此官六月餘矣登堂暇毎澄
神反觀不能無繹覺之㫖焉夫人有迷覺有似覺有大
覺斯道晰之雖入𤣥㝠邇之不越眉睫迺好奇者忽庸
行無當外身以求之是迷覺也迷覺者當食而忘味也
似覺者相揣以意相測以識譚之雖若近似探之實非
家寶是鑿壁鄰光非無竇明終隨鄰光而生滅也大覺
者如二曜麗天萬象悉涵靜而常照動而常定無動無
[005-77b]
靜乃凝於一吾願學而未之能也思君恩之隆重念名
教之隕墜爰繹其義縣之高軒冀朝夕省覽焉昔長安
有鬻古鏡者精彩逼人問其故則閲千百年而始見何
者深藏不乆則精光不發夫吾儒之學凝聚不深則覺
性不顯吾願與吾軒終身從事可也同寅二三君子過
余曰子所職者磨筭簿籍已耳兹名也何居曰朗鑑高
縣明燭鬚眉伊尹任天下之重不過以斯道覺斯民夫
余患不覺耳余而果覺逹之天下可也於吾職何有嗟
[005-78a]
乎世之剽竊口耳輒以學為迂談是猶瞽而無相無惑
乎倀倀莫知所之也是為記
   滁州太僕寺丞㕔慎獨軒記
冏丞㕔舊有慎獨軒同年友丁右武以侍御直諫左遷
是官乙酉夏予以職方郎偕給諫鍾道復侍御田道徵
閲兵池河予往訪右武時右武獨宿軒中覩額名拱手
為右武賀曰夫人之宰割萬有者非才不達彌綸六合
者非氣不充然所以有才而不為才所使有氣而不為
[005-78b]
氣所移者則學其本也以君之才氣投之艱鉅何施不
究從事斯義焉是玉以琢而益潤金以鍊而愈堅予將
覩君日異而嵗不同矣君韙吾言而莫逆也詰予慎獨
之㫖余曰夫獨亦戛戛難言哉有志問學孰不曰慎獨
慎獨窺其精神祖學究之常談而真知獨者未之見也
夫峩冠博帶必信必果致飭衣冠言動之間者可曰慎
獨乎知道者觀之千葉繁花朝榮夕瘁是所謂本之則
無如之何也夫反觀内照黙坐澄心揣摩意識思慮之
[005-79a]
間者可曰慎獨乎知道者觀之萬轉流波遞興遞仆是
所謂憧憧往來朋從爾思也真知獨者天地萬物而非
顯見也不覩不聞而非隱微也語獨而慎在其中語慎
而獨在其中鄒軻氏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
長斯慎獨之㫖也君以為然否右武曰余未敢遽以子
之言為當然是軒故無記請書之與四方願學者就正
焉子忘其固陋欣然書之必有豁然而啓予者
   操存軒記
[005-79b]
職方司管操㕔故無額余扁之曰操存其命名之義同
年袁子夀氏識之矣雖然其義固難言焉操則存舍則
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此孔子之言而孟
軻氏引之以為養心者證也然所謂操存者非有一物
規規然固而執之為己有也在識其所以存者為何物
耳維天之命於穆不已不已者天之操存也而天固沖
漠無朕爾於乎不顯文王之徳之純純者文王之操存
也而文王固不顯惟徳爾善灋天者莫如文王詩詠之
[005-80a]
曰不顯亦臨無斁亦保善灋文王者莫如孔子觀其言
曰吾道一以貫之又曰黙而識之何有於我孔門之學
傳得其宗者惟顔子得一善拳拳服膺正卓爾之地非
所謂捧而著之心胸之間者也迺世之膠膠擾擾既茫於
不知所底止即有志之士徇生執有正程伯子所謂以
已合彼終未有之又安能樂者安在其能操存也嗚呼
弊也乆矣然則道果有可操存乎曰神無方而易無體
有而未嘗有也道終無可操存乎曰通晝夜之道而知
[005-80b]
體物而不可遺無而未嘗無也通於有無之間者斯知
操存之義矣愚故曰操而存者是得其門而入者也不
待操而自無不存者成性存存者也易曰成性存存道
義之門厥㫖淵矣嗟乎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
也學者必有不可奪之志而後能繹操存之㫖
   重修臨汝書院增祀五賢祠記
臨汝書院故創自淳祐戊申常平使者馮公去疾祀子
朱子其中已毁於火自庚申至辛巳凡兩修元末明初
[005-81a]
兵燹之後鞠為茂草嘉靖戊午郡守王公著鼎建南湖
之濱而乆且圮桐城劉侯某來令是邦慨然以倡道維
風為己任請於郡太守翁公及督學蔡公觀察王公欲
一新之咸報曰可侯乃筮日鳩工捐俸餼及贖鍰㡬二
百緡役不煩民越月告成樓祀象山草廬康齋三先生葢
仍舊三賢祠遺意而敦請故學博李君董教事諸士來
游來泳不勝羮墻之思已進於侯曰吾郡諸儒若象山
先生學窺其大真與孟夫子相上下不可尚已草廬康
[005-81b]
齋則聞先生之風而興起者崇祀允宜顧吾郡代不乏
賢以諸生睹記則有故儀部郎陳公九川初以諫南巡
杖而謫既起復以詿誤戍大節凛凛始終無愧則又有
故少司㓂吳公悌為名令為名御史清風泠泠初終一
心總其學陳新建高足吳自御史即薦王泰州以倡正
學懿範可步二吳仰遡陸子雖精粗淺深不同其為火
傳一而已夫司世教者譬之射然射有的祠其圃也陸
先生的而巧二吳先生望的而趨陳吳二先生則又望
[005-82a]
三吳持弓審固者並諸先生一堂令後世步而步趨而
趨吾道幸甚劉侯然其言復以聞於刺史及兩使君復
韙侯議而祀典告成事侯乃命諸生李某來徵記予惟
斯道在天下猶元氣在人身人身有一毫痿痺則不仁
不仁不可以為人諸先生吾道之元氣也作之前者慥
慥皜皜繼之後者文質彬彬繩繩相繼侯之為臨汝張
元氣樹標的者逺矣葢嘗論斯道本諸身必質諸鬼神
無疑然無疑最難言自信其心而後能信天下人之心
[005-82b]
信天下人之心而後能信千萬世之心苟毫髪彷彿疑
似未能灼然無疑即已且不自信而矧曰人一世且不
可矧曰異世今諸先生上自觀察郡邑守相及縉紳大
夫下至里巷無遺議必無疑也可知雖然孟軻氏遡道
統五百餘嵗論見知聞知寥寥不數人葢其慎也語云
千里得一賢若比肩然臨汝幅員不數百里上下不數
百年名儒林立大都諸先生從淡從困衡百折來葢淡
為徳基而困則徳之辨者世倘有入聞吾道而悦出以
[005-83a]
紛華隕志者乎則有諸先生芳規在
   明學書院五先生祠記
明學書院予友曾直卿胡闕/忠曽徳卿劉文光王君錫所
與里人茂正其徳而厚其性者也乆之諸君議曰不有
烝嘗則渙不萃不有先覺後胡以觀我里文山先生以
隻手丹心沐浴開闢以來宇宙此千萬世師也次則有
文忠胡公銓十年嶺表文忠周公必大獨持斗杓沛縣
顔公以身殉難此皆人倫標表忠節煜燁宜祀諸君曰
[005-83b]
然己又有進而言者當李唐時詞章溺人端明羅公起
而力承正學匡山一席地實為有宋諸大儒前茅祀宜
諸君議合遂擇日置木主其中計幅員不數十里更世
三朝五先生如泰山喬嶽有目者望而知其昂霄聳漢
信乾坤間自有至人諸瞻拜庭廡者咸咨嗟嘆息且曰
不圖今日復覩我先輩精爽洋洋在前也祠成諸君子
命孝㢘胡某諸生曾某劉某請記予嘗謂以文山先生
雖祠遍海宇然倘在聖門豈仲由所敢鴈行即從祀孔
[005-84a]
孟亦禮之常迂儒又從而繩之則學必外忠孝而後可
矧先生崎嶇波濤風浪萬死一生中於性體未嘗不呈
露也難言矣如周益國獨証心宗端明之恪守殘經如
胡如顔正氣猶生此其神必上為日月星辰下為川瀆
河海豈以一祠為重輕而諸君必以是為重者葢曰夫
學豈有他從君臣父子昆弟朋友為基若五先生有一
不盡道其間乎懸祖父像於庭者拜而必潸然泣下有
不泣下者必非肖子慈孫五先生吾里祖父也貌而感
[005-84b]
感而敬敬而思夫感所以興也敬所以肅也思所以齊
也不感則痿痺不敬則惰慢不齊則無儀其義何則焉
此諸君子意也或曰里名賢後先班班五公恐不足以
竟仰止之思曰前之哲範已得其宗後之徽猷方新未
艾天地之數五位相得有合成變化而行鬼神吾敢以
五先生概兹地也或又曰學在明明徳諸先生大者以
忠節顯吾聞天徳不可為首於義何居曰明徳如明鏡
然萬象聼其自取諸先生亦偶因其所至迫而應之其
[005-85a]
心非必以忠節顯名於來兹也諸君惟究所謂徳者何
物明明徳何以明實有諸己即窮而抱獨以老達而寸
心無疚其死生進退時而出之渾然無跡是即所謂無
首也諸先生遭時之難以地以時以義不得不爾而後
儒復求之深則所謂聖人無死地者斯言真欺人哉為
吾道害甚大予因諸君子命敬為述其崖畧雖然諸先
生精神洋洋上下左右若或見之予懼駿奔執事者精
神不足對越萬一而暇為諸先生措一辭也
[005-85b]
   前雲南左布政詔贈光祿卿波石徐公前給事
    中尚寳司卿兼監察御史孺東徐公祠堂記
葢信州貴溪有兩徐公其一為滇左轄死事贈光祿卿
徐公㧔其一為前給事中尚寶司卿兼監察御史徐公
貞明此二公者皆人傑也光祿公少即摳趨新建歸依
泰州而學大明仕而學大行官左轄覩土酋鑑之不臣
也身先請纓冒鋒鏑死無尸裹革有魂歸塟遐方人士至
今悲之少卿公㓜稟水部家學為循良名令官給事以
[005-86a]
䕶忠諫謫既起憂東南民力漕輓之困西北水利當興
胼胝畿内外者數年而未竟飲恨卒視民饑溺盡瘁以
終海内人士至今悲之元某常待罪黔竹一日有黔州士
述光祿開講時聞鳥鳴問諸生聞否諸生曰聞既鳥聲
息又問諸生曰不聞光祿語曰若是是以境聞不聞也
元某惕然有省如侍函丈既接少宗伯孫文恭乃公所
造士口公教不忘而符卿在都門時元某得接銅梁張
太保張自塞上入掌大司馬曰孺東聖賢中品予曰何
[005-86b]
曰予覩其曉夕櫛風沐雨崎嶇泥濘蓁莽中者手不停
指揮口不停畫諾而露處招提古廟飢餓者為常予毎
一見之輒心折淚下二公元某得之聞且見如此先是
侍御安節吳公還朝請諡光祿公而元某謂符卿意欲
為國家開粒食之原其功未成其志可念宜褒恤光祿
諡不報符卿公贈得㫖而未行元某常念及信州輒以
世無有心人二公淹淹泉石矣天啓我邦丹陽姜公以
叅知來署督學政顯㣲彰幽下令郡邑曰吾聞死勤事
[005-87a]
者祀勞定國者祀兩徐公一為封疆死一為國計死又
皆皭然不淄即不死宦績表表寰宇紀在太常奈何以
桑梓厪此明禋報典非所以彰忠節樹來範乃捐家囊
中金為倡郡守某公邑令某公各捐金佐其成祠成命
教官吳某請鄒子為記鄒子曰公斯舉也葢備救世之
善物焉當光祿公誓欲滅賊時有守土臣利賊賂洩軍
機於鑑有備而光祿公遂圽符卿公聞傳御史下獄徒
步䕶御史已偵者至問主名諸人鳥獸散獨徐公曰聖
[005-87b]
朝無殺言臣禮上如問請以徐貞明對人臣職在封疆
則死封疆志在經綸則死經綸二公誠得死所矣回首
受賂鳥獸散安在哉且光祿公丕闡師傳符卿克承家
學是可以作孝可以勸忠可以愧貪鄙地下過二公祠
者可以興矣或曰光祿當沉㡬深謀不當輕身挑敵符
卿議論鑿鑿施行未竟不知使六詔雄藩至今奸宄潛
消光祿一死之力今畿輔粒食如東南恨無有人繼徐
公志者誰之賜哉故翩翩鴻鵠暗於燕雀蹇蹇王臣短
[005-88a]
於宵人從古然矣非我叅知其誰開萬古之眸而揭吾
道之軌宗歟叅知功在斯文者不可世計矣為迎送神
二章俾歌以祀
   徐公迎神曲
月有光兮鳯有翔坎坎擊鼓辰之良威武不屈楚臣鄉
時不我與心孔傷下與濁世掃欃槍為國深憂計且長
奠桂醑兮㪺椒漿歌以迎神神税駕雲為車兮風為馬
靈剡剡兮其雙下
[005-88b]
   徐公送神曲
鳬在亹兮鸞嘒嘒公尸來兮燕無既載徳音兮何秩秩
風鏘鏘兮鳴鞛鞞赤心鼎鼎貫天心用告䖍兮禴唯祭
金奏瑯瑯禮已備歌以送神神貺崇永流洪慶出無蹤
唯所駕兮駛雲龍
   兵部左侍郎誥贈南京工部尚書許敬菴先生
    祠堂記
自東魯振鐸濟濟雲從至戰國而始有子輿氏提仁義
[005-89a]
以懸衡宇内説者推尊孟子功不在禹下嶧山絶響而漢
而唐雖有董韓二子言大近理而若滅若明未能使吾
夫子之道如日中天天開皇宋周程張朱陸楊夫子輩
出闡繹聖真當是時其説各不相下周之太極程伯子
識仁陸子先立其大楊子發明陸子其與伊川朱張之
緒稍稍分馳然由朱張而步趨者各嚴闗鍵飾藩籬人
無得而間之我明功令獨揭朱子示的葢其意若曰寧
使學者有所持循不失之過無使學者馳騁髙逺流弊
[005-89b]
無窮顧朱子格物一語以隨事格物為解未免棄内殉
外之弊河東餘干確守前説至陳新㑹氏坐証陽春悟
自然之宗天下士嚮之若赴又最後有王餘姚氏起困
衡龍場悟良知之竅大㫖宗陸子而雄鋒朗暢足以發
舒其藴始與朱子大相徑庭維時諸元老宿儒始聞其
説而駭各著書爭之力最後有二三元夫力宗其説然
其功行又足取信天下而諸所夙聞習見稍稍見詘然
使皆如二三元夫功行足取信天下何説之與有顧其
[005-90a]
流至濶畧躬行於是人羣而譁曰新學故如是而湖州
許敬菴先生生餘姚後數十年始而從唐一菴先生學
一菴躬行士也既而偕諸四方宗宿學先生於諸學且
信且疑終而與王學又若分而馳先生自得不可得而
窺然予嘗有云學無可見見之於行先生禔躬自少壯
至白首確守先程郎銓部晉京兆少司馬浸浸顯矣而
所至以方正齟齬歸方其齟齬也天下人忌之既而復
用也天下人信之今先生没也鄉之人羣思而祀之可
[005-90b]
見先生之真而人心之同矣或有疑先生學少滯方隅
不知易之道有員而神者有方而知者先生其方而知
歟不必言論一一與餘姚合然餘姚學不可無先生謂
先生有功餘姚從此上追闗閩以遡鄒魯也故宜先生
諸門人思先生功徳剏祠祀先生以鄒子故嘗薦先生
於朝又叨同志屬鄒子為記鄒子謹述其崖畧如此然
先生生平懿美善政悉未詳姑載其有闗道術者如此
落成嵗月别有紀敬系之銘以諗來學銘曰
[005-91a]
星聚奎朗 天祚皇明 代有耆儒 應時挺生
猗歟許公 嶽瀆鍾靈 噦噦九苞 來儀於廷
筮仕水部 惟慎惟清 蔚有令聞 言司銓衡
歸依子舍 朝夕二人 權臣撼之 尼公於行
憲公五嶺 克詰戎兵 公曰往哉 豈憚遐征
鹺司冏寺 跡寄如萍 量移午曹 旋領專城
刺史督學 名實益宏 特簡京兆 人慶泰亨
而急友誼 遂謝簮纓 再起再陟 持斧八閩
[005-91b]
吏憚民安 海徼敉寧 入領廷尉 議讞惟平
南北樞垣 藉公匪輕 資深望重 為世名卿
修謹端嚴 日朗月澄 而公高蹈 屢疏辭榮
優游林下 葆粹含貞 門盈綦履 麟振鳯鳴
卓彼新建 良知度人 如彼舍筏 以度迷津
公懲其溺 潛心於㝠 吾斯未信 匪曰吾爭
言必規矩 行必準繩 上知可知 後學可承
孜孜矻矻 寧獲我心 操存匪懈 不緇不磷
[005-92a]
世有操戈 寧固吾閎 吾閎既固 誰其敢攖
儒門家督 王氏忠臣 功在斯文 希蹤闗閩
朝之蓍蔡 世之典刑 名重東山 佇膺弓旌
云胡弗造 一夕而傾 士民無祿 王國失禎
濟濟諸子 用想徳音 剏祠肖貌 苕霅之濱
言采蘋藻 朝夕薦誠 公形雖往 公澤惟新
圖書永閟 庭草時春 流風懿則 千載不冺
琢辭銘石 以昭道真 高山仰止 來者服膺
[005-92b]
   南溪蕭氏總祠記
繇泰和三十里至武山山畔田疇膴膴雲樹蓊鬱居址
繡錯十餘里是為南溪蕭氏其宗代有元夫如少師公
輔弼熈朝給諫侍御郎署郡邑諸公表著者數十人即
布衣博帶士以孝友著稱者亦纍纍讀五荆駢義二傳
可鏡已語云根茂實繁夫蕭之林林總總以紱緌詩書
為郡邑甲族者豈偶然哉蕭故各有祠然各祀髙曽祖
三代者而始祖大承事公則未有祠昔少師及諸君子
[005-93a]
欲祀始祖議弗克就予友希高蕭大夫官白下時語予
曰予歸乎予將有事始祖祠而何以官為是時公以雄
才偉畧當路交章推轂持鉞塞外予特謂公寓言耳不
謂公明年果拂衣歸又明年春公扁舟告予曰予徼天
之幸一舉念族從者如雲祠成有日矣子為我記予未
之應也秋予訪公登公祠㑹闇夫氏以易魁省闈諸族
衆咸集耆碩青衿雍雍循循觴予本始堂上予閲之後
為寢室明有尊也左右有别序昭穆也中即本始堂堂
[005-93b]
五楹又東西為長廊又前為門顔曰南溪蕭氏總祠規
模宏壯言言翼翼後枕錫嶺面挹鶴崗武姥玉華樓岡
嚴岩左右回環晨夕雲物爭奇獻彩葢天欲熾昌其祚
故兹地若為之效靈也者亦奇矣予觴罷進諸長老言
曰諸公知本始之義乎夫蕭之子孫蕃衍碩大大承事
公固其本始矣夫相沿世數不知其㡬諸公忽聚族有
本始之思斯舉也則孰為之本始乎予聞先正云有本
也者有未始有本也者能知未始有本斯可以語本有
[005-94a]
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能知未始有始斯可以言始
葢所謂未有本始也者何思何慮天然自有非作意而
為之也凡作而為之者乆必衰意而為之者渙必散即
以倡一人且不可況聚族乎希高氏以不容己真心為
族之人倡族之人亦以不容己真心為希高氏應自承
事公迄今日直一息耳諸長老曰然復進諸青衿言曰
人力强壯氣息周流血脈暢洽及稍有間隔而壅閼隨
之人之睦族也亦然夫爾宗之所以通其氣息暢其血
[005-94b]
脈則大夫之以也大夫出而流芳譽中外歸而廣孝思
祖考仁哉大夫無負於學矣繼大夫有作者則諸君之
責也夫登斯堂也須倡所謂宗人者事亡如生孝思之
意儼然如在諸君倘不心大夫之心思吾身所自始者
共以培其根而達其枝脱有壅閼之患即三家市且不
能理矧曰天下與國又惡所稱諸人士諸君勉矣仁天
下與國自家始諸長老躍而言曰子大夫之言有當也
請書之將勒之碑隂予遂退而述其語以畢大夫命其
[005-95a]
捐貲助修及落成嵗月别有紀
   經徳堂記
崑陽蕭公為諸生時方假寐夢一翁白衣長髯盤空而
下告以貴徵且告以居處四野曠朗松竹鬱葱心竊喜
而覺亡何以壁經中省元及踰數年令粤以軍功顯蒙
上賞將賜金購隙地闢蕪芟榛符夢中所見公益神其
事乃為屋數楹後為寶綸樓前曰經徳堂負震抱兊澄
江淇塘武姥雙華縈洄聳峙居之左右者目不停披也
[005-95b]
堂成而問記同舍郎鄒子鄒子進公而語曰公家先世不
治居室欲後人師其儉者而公以是名堂其有説乎公
曰予家世書余獨有味於經徳秉哲之㫖葢自余潦倒
一經攻苦食淡藝不售於有司貧見詘於徧謫而不敢以
貧賤隕吾志焉已仰祿為令席未温旋奉檄監軍崎嶇
山嵐瘴霧搶攘干戈旌矛而不敢以夷狄患難二吾心
焉予治斯堂葢上不敢隱君之賜下欲使後人世守秉
哲不變之義余乃揖公語曰公所謂不變者亦知水與
[005-96a]
金乎水之赴海排龍門觸三峽汨汨滔滔澒洞無涯所
經者㡬千百折卒不變者水之性本下也金之在鎔或
方或圓或為尊罍或為盤盂卒不易者金之性原剛也
夫徳豈異是哉可貧可賤可患難可富貴卒不變者徳
之性本一也故曰君子無入不自得徳者得也非外爍
我也雖然是徳也散之為萬統之惟一書曰徳惟一動
罔不吉知一則所謂曰知曰仁曰聖曰義曰中曰和者
皆一之所流也而世之論徳者吾惑焉鞬内者窒外鞬
[005-96b]
外者窒内於吾夫子所謂合内外之㫖若兩持然甚至
援大易直内方外之說以增其解不知先儒云以敬直
内内斯不直以義方外外斯不方坤之六二曰直方大
不習无不利夫由習而利者其得淺不習无不利者其
得深淺者由人深者以天非知徳者孰信之余與公同
舍公常語及生平所經至欲涕泣而世方倚辦甚急其
艱鉅之寄未涯也兹惓惓斯義吾知不至六二不習无
不利之域不已矣余閲士縉之家父初為兒也口不飽
[005-97a]
糠籺身不蔽裋褐居跔蓬藋及其顯也而其子口厭粱
肉衣厭紈綺至以雕梁為虚舍彼豈其無所經者乎善
乎書曰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而韓昌黎氏訓子曰殷
勤數十年始有此屋廬夫韓氏山斗大儒豈以一居為
念者哉厥意微矣登斯堂者尚念公締造艱辛而咸有
一徳斯於堂構之義不虚也夫
   思親軒記
西昌蕭闇夫氏顔其燕處曰思親軒過予曰道光不幸
[005-97b]
十二齡而失先石栢府君又五年而失先慈妣劉孺人
葢子先君幼授一經垂成而病遂督家政然以孝友著
聞鄉里事惟府君言取衷舊令山隂祝公遴鄉有行誼者
四人為里正優以殊禮府君與焉先府君雖棄儒而喜
儒凡族子課文藝必親為贊襄喜見顔色至子夜不休
人曰得無疲乎曰此吾家箕裘不疲也族儒人人樂附
君曰是夫也不於其身於其後矣臨終目道光曰孺子
可教惜不視其成已目先妣曰得兒服儒衣拜墓即死
[005-98a]
若生遂卒母葢吾邑世家先府君卒督道光學益急乃
不幸又卒臨終惟瞋目曰願子為好人吾與爾父瞑矣
道光是時聞父母言泣而失聲然未知言之痛也獨抱
遺經伶伶俜俜每對斯軒如吾父母存焉嗟乎日月悠
悠我思難泯願先生一言記之予進闇夫氏曰君名籍
賢書尊先君亦爽然㝠漠子無得過憂闇夫作而言曰
夫一賢書足以報先府君進而道光心愈戚耳鄒子聞
而喜曰善哉子之言也士方窮阨時則憂憂則思思則
[005-98b]
逺恒情大抵然也履富貴而不忘親者我思古得二人
焉子路重茵列鼎不忘負米之情梁公式瞻白雲遙增
親舍之悲此二君子者今古以為純孝然二君子學有
本原勲揭海宇非厪厪以思親顯也子路得聞聖教為
百世師梁公反周為唐回天浴日功烈爛然倘二公者
業學無足表見即思親庸何益乎夫子曰以思無益不
如學也子不忘親乎則願愈力此學進之而事君又進
之而使民不忘親即不忘君不敢薄其民使百世之下
[005-99a]
知石栢君有子為名儒而融忠孝為一致是軒與由之
堂狄公之雲何先後殊耶子幸圖之闇夫起而謝曰道
光不敏敢不請事先生書之用永孝思
   彭澤艤舟記
予癸巳五月端陽前一日至彭澤母太安人舟泊大江
相去十餘里予舟泊邑城取夫㑹郡丞署篆他之邑簿
尉相次謁予心懼母舟埜泊欲亟得夫辭簿尉不見渠
不無少望去其夫見而星散走入山自夘至午予計無
[005-99b]
復之乃持尺牘呼尉至而厲詞詰之須臾夫集舟行予
家童喜謂不厲詞則不懼不懼則夫不集而舟不行予
退而深自慚悔呼尉至以好語慰勞之遺祥刑要覽一冊
然子悔不能已先正云惟桑與梓必恭敬止彭澤吾桑
梓地奈何以尉而遂忘恭敬心乎予學素以理性為主
兹詞暴氣麤恐不可令知者見也且不過謂尉可欺耳
萬一尉有如陶彭澤其人者束帶以去予遂為世戮人
怒可輕視哉或曰聖賢處此何居曰聖賢寧從容以竢
[005-100a]
不忍以一事而戾中和記之以昭吾過不然與家童有
喜心者何後先焉
   池州競渡記
予癸巳四月廿日至池州使入城取夫有競龍舟者母
太安人窺而喜予取鵞酒勞之去復再至母心嗛前勞
未足予再取銀勞之舟人浸浸大喜去官舫里許亡何
報舟覆予眎之人頭與波上下有抱鼓與波浮者有扳
舟者各漁舟爭救得廿餘人覆者凡九人須臾起不可
[005-100b]
生矣予退而思之是予之過也夫見利而趨獲利而滿
此庸人常情予以利勞之安知不動其盛滿心乎夫履
盛滿而知懼者惟有道者能之彼既不能則惟有殞身
而已池州守何君舊同寅出拜畱酌予愁聞江上哭泣
聲别去囑何君曰宜厲禁之何君曰前舟覆而後舟躍
然往彼豈以是為死所乎明日之安慶龍舟蔽江競江
心三十里而返數近予舟觀而不旌葢予恐待之有情
而懼天地以無情應之也人待之無情安知天地不以
[005-101a]
有情應之乎雖然厲禁之為民父母宜爾或曰故以是逐
疫不則民艱孔棘嗟乎此俗相仍耳予之郡邑叢山複
嶺多矣遂不逐疫耶此邪説宜絶之為是
   明贈承徳郎南京刑部員外郎顯考雙崖公壙
    記
先府君自前岫遷𦵏白沙在萬厯丁亥巳酉月時元標
方以吏部郎請告家居庚寅夏奉詔起原官元標以十
月赴任調文選司忽奉㫖調南該部以職方請不允再
[005-101b]
以儀制請又不允奉㫖著于刑部用給事餘姚楊公文煥
御史順天何公選爭之落職太保石公星言元標不當調
南得嚴㫖公卿愕不知所從元標懍懍天威依棲南刑者
二年己推大理丞尚寶卿光祿少卿應天府丞陜西督學
俱用陪者給事寧國顔公文選言某當重用謫外任遂以癸
巳報滿歸是時例得恩典贈府君元標知陰忌我者正銳
恐從中梗進退維谷遂以病請奉㫖准沿途調理再以
乞休請部覆不允未得㫖元標遂堅卧家山矣戊戌季
[005-102a]
春妻江氏安人卒越九日母太安人羅氏長逝元標昏
迷中蒙恩陞南京刑部郎中旋推大僕少卿奉㫖另擬
元標遂以考滿逢陞例請得贈府君承徳郎南京刑部
員外郎旦夕營營惟宅兆未卜廣延諸善堪輿者僉謂
原塟太昂而露兄弟協謀遂於己亥仲春壬申日丑時
再改塟視原穴窩而藏乾亥山巽已向仍之嗟乎先府
君棄元標兄弟春秋忽忽廿七年以府君沉修名儒有
子從大夫後府君不得沾一祿養元標腐心雪涕常思
[005-102b]
得一當報國竟府君志以賦性伉俍不諧仕途三仕三
黜府君自幼以忠朂元標謂何不孝不忠如元標擢髮
難數雖然腐儒寸心决不以升沉易態兢兢恐負府君
庭訓或可贖不孝之愆萬一且今日得再安府君地下
者孰非國恩與明君之賜也感今追昔系進退之悰如此
   明勅贈顯妣羅氏太安人壙記
先母羅太安人以萬厯戊戌三月十七日終正寢元標
昕夕皇皇惟大事是圖偶漕坪張氏出山圖求售予按
[005-103a]
圖蜿蜒環滙遂捐俸易之諸形家咸以為善元標兄弟
以己亥六月中旬丙申日奉母𦵏焉山前即張氏左草
溪項右朋方朱人烟鱗集雞犬聲相聞其鄉多龎眉古
衣冠醇如也元標念邑城去兹地百里而遙乃更徙居
廿五都水田可半日至自歲時拜掃外猶得數瞻視焉
嗚呼吾母精詩書通大義元標逺擯九裔人情洶洶吾
母氣不可奪類偉丈夫及蒙詔賜環數年憂悲挫辱毫
無芥蔕此雖素學問知義理者或未之能又性慈見元
[005-103b]
標出語傷人輒教戒婉諭之生平不忍傷一人害一物
有飢寒而來訴者周之則喜違則怒母氏聖善無媿古
大家獨元標兄弟學行不力不能俾母有聞耳母亡三
月元標陞郎中得請勅贈為安人制曰葢以菽俎而致
親一日孰與國恩而致親千祀乎故遡源於荻畫必徼
寵於芝函爾羅氏乃原任南京刑部廣東清吏司署員
外郎事主事鄒元標之母心通圖史動守箴規育爾嗣
人慈而能誨爾子以直言蒙難爾無戚而怡爾子以司
[005-104a]
諫起官爾無喜而懼惟曰其保終譽其迪吉康今兹姱
節修名其誰非令母之教也是用贈爾為安人片言華
衮雖𤣥扄其猶賁承之葢殊恩也夫以二十餘年所得
奉吾母者徒以愚闇所至齟齬捧讀王言潸然淚下吾
母英爽無間幽明不孝餘恨或可釋萬一云爾謹抆淚
書壙内尚俟名世大賢以彰母徳地在三十五都名飛
鳯形壬山丙向兼亥巳
   勅贈安人賢妻江氏壙記
[005-104b]
此吾妻江安人壙也吾妻棄予在戊戌春己亥正月蒙
勅贈安人葢殊恩云李獻吉誌妻左氏及結腸篇讀者
擊節左氏相獻吉以户部下獄及潯陽對簿時事獻吉
下獄未㡬即䝉孝宗敬皇帝釋放督學憲臣與御史相
阨縱不直不過罷官耳而獻吉思其妻至欲結腸又楊
用修太史夫人寄永昌詩海内聞而酸辛夫相門冡婦
思夫戌非從夫於征者此二婦眎吾妻隻身偕予茹荼
蟲蛇草露中生死難易何如也李楊二公以雄詞高一
[005-105a]
代故兩賢妻懿芳流播宏逺予藻思不逮二公又秘不
以語人負予妻矣北門大夫入而徧謫呼天自矢予妻
事予如死生如貧賤如患難憂戚二十年雝穆如一毫
無後言予得以一意徑行無纖毫墨懐抱又往覩南都
新鐫烈女傳誣以吾妻為周予曰此誣妻聞而曉予曰
即不誣何益予聞其言較之古截髪短衣與夫並耕藏
名者何先後殊聖人而作即以吾妻繼國風亦無沗矣
嗟吾妻温惠淑慎樛木之仁宜有後永年乃産一男夭
[005-105b]
年僅四旬世之悍者妬者躁戾者髪白垂垂兒孫濟濟
豈天所與者在彼不在此故有所靳耶是皆不可曉予
每思之輒不欲生同年羅給諫一日曉余曰吾輩出世
豈一人一事便了此生予韙其言輒不敢念及今吾妻
塟聊為書壙中之石如此其詳具載行狀誌銘中墓在
五十六都小陂飛鳯形子山午向虚左穴為予藏骨所
安人諱坤芷生嘉靖己未六月廿六殁萬厯戊戌三月
初九𦵏萬厯己亥十二月十八塟之日宣揚制詞肅將
[005-106a]
皇命則毘陵周侯名士龍起家戊戌進士同至者署教
諭事舉人楊君開泰撫州人貢士訓導施君寄廬州人
縣丞唐君一恭義寧人主簿邵君璟鄞縣人典史卓君
宗海莆田人
   三節坊記
聖人作易曰順性命之理則無之不順可矣迺又曰易
逆數何耶由㢲自坎艮而至於坤坎陷也進之而戰則
乾矣陰陽數窮萬形凋落造物㡬於滅息又進之而坤
[005-106b]
坤以長養為義天地生生之意始絪緼于不窮葢造化之
數以逆而極以極而養以養而盛不逆則其含也不𢎞
而其發也不光且大故逆者順之徵也夫造化且不能
違況於人乎予于陽羨三節母有徵焉三母者其一為
御史吳公達可母屠氏禮部主事吳君正志之祖母也
其一為封御史湯公鍾夀母王氏御史湯君兆京之祖
母也其一為封知縣陳公一經母邵氏今禮部主事陳
君于庭之祖母也皎皎氷霜天日為昭勁節同遺慶舄
[005-107a]
奕冠緌蟬聫啓後同帝命斯皇璀璨王綸詔旌同陽羨
彈丸地耳一時幽節朋植餘芳紛映凋草木之色而閟川
瀆之祥如木難拱璧駢産崑崙之墟亦奇矣粤稽諸古
有形捐而後蔑有聞者求與母匹休者未之前聞考之
載籍惟列聖繫節義可繹思焉節前三爻曰不出户庭
不出門庭曰不節之嗟悔吝種種三母當日一死酬夫
者以之後二爻曰安節吉而承上道曰丼節吉而往有
尚聚順咸宜聖人無一凶詞侍御儀制今濟濟致身王
[005-107b]
家者以之葢三母在險中如一葦洪濤罔知攸濟聖人
不得不憂其危厲諸君子在險外如霽日融藹百卉皆
春聖人不得不嘉其盛際曰上九亦出乎險矣聖人又
曰苦節不可貞嘆其道窮何耶曰此聖人嘉其盛而追
憶其苦節者言也易道尚變不窮不變不變不通不通
不乆三母或斷髪毁形或持刃明心或頸血濺地窮矣
變矣變斯通通斯乆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宜哉三母化
逆為順茹荼如飴以母道而兼父道諸君子順不忘逆
[005-108a]
狥國忘家以臣道而光子道非深於節者不及此觀風
憲臣當順境中風厲母行為天下後世芳瞻不獨徵母
儀亦可勵臣節矣嗟乎吾人叅天地光日月惟此真心
耳是真心者金石不得比堅松栢不得比固不以色奪
不以聲移不以世味汩三母有目不知有色有耳不知
有聲身若枯株而不知有世味默黙獨全性命之精使
為偉丈夫任道履危其深造建䜿不知何似吾儕覩斯
坊巍峩當翼而趨俛而思曰日享百順得無有叢孽深
[005-108b]
慝者隱伏其間而困窮拂逆中吾性與命安在有逆而
能順順而養且盛出坎而入於坤則斯坊助流風化良
不淺鮮若三母弁髦生趣安有千載一楔有無何足重輕元
標寧以世間語為母頌承諸君子逺命為記聊為發其
大致其以覺世之具有真心者諸公名姓及落成日月
另列碑隂
   問津書院記
夫聖人之道無微弗暨雖俎豆遍天下一逰憩處猶切
[005-109a]
羮墻之見人心不死夫子萬古如生也即一問津處可
見已兹地自元宋來代有祠乆而圮明雖有祠而湫隘
不稱頃侍御彭公昆仲及諸生蕭繼忠等入而舉祀事
四顧愀然曰此非可以妥吾夫子之靈謀新之詘於力以
告郡太守王公太守曰此司土者責遂捐俸為倡司李
許公及郡邑佐之侍御黄公吉士適在里捐重金佐之
成後為殿祀先聖中為堂前為門左為祠祀諸有功兹
土而右祀諸有道鄉先生至止者顔曰問津書院嵗時
[005-109b]
祀罷羣諸縉紳及弟子切磋於斯甚盛舉也走使問記
吉水鄒子鄒子半生泛浪墮落迷津不知凡㡬而何能
有所發明以復諸君子惟是思吾夫子覺時之心甚切
問津之意隱而不發而長沮以夫子為知津亦不言夫
子何以知津子路又不究長沮何以知津許夫子乃再
問桀溺溺以避人避世為言其見去長沮逺甚夫子不
得不明言吾非斯人之徒誰與則直示天下以通津而
億萬世不出此彀中也夫人在葢載中乾父坤母民胞
[005-110a]
物與故曰仁者人也天下寧有孑立之聖賢哉夫既
無孑立之聖賢窮而親師取友以明斯道達而濟濟師
師以公此道皆吾儒分内事此彭黄諸君子之重興斯
地而皆以竟吾夫子津津覺世之意也諸君至止其思
我夫子當時與子路依依棲棲不得行其志於天下一
師一弟周旋不舎乃托之乎沮溺窮而無聊之情可悲
也又思一片榛莽地今鬱為文明之塲縉紳結轍吾夫
子精神如聚一堂可幸也又進而思夫子於時有顯教
[005-110b]
有密教顯教如問官問禮之類是也問津一語則密教
矣上接精一之傳下衍一貫之緒所謂曲而中肆而隱
者也往過來續越津者不知㡬許獨許夫子知津其必
有所指而不可以言説意相求者可叅也聚而問問而
思思而知津塗不逺舉足便是諸君子開兹堂奥之意
不孤矣昔魯哀公問夫子鄙諺莫衆而迷今寡人與羣
臣慮之而國愈亂何也夫子對舉國盡同季氏與之同
辭是一國為一人君雖盡問境内猶不免亂也夫問一
[005-111a]
也哀公問而愈迷夫子知而不迷莫迷於魯莫迷於天
下可知知楚之津知天下之津可知長沮猶溪澗之水
儘足自澡夫子如海溟以藏疾為曠以含垢為大以九
圍共溺並識歸涯為壑予嘗謂長沮接輿荷簣三人者
深知夫子一以鳯稱一以有心嘆一以知津許長沮之
知夫子可知特其道不同故不相為謀耳兹地去黄百
里許二水縈迴書臺墨池顔港車坡遺蹟爛然在望先
是耿恭簡公每至輒徘徊不忍去欲有所剏不果乆埋
[005-111b]
荒霧中一旦濯而新之非王公及彭黄諸君子為政誰
復能識其大而開來學哉王公名某字某號回溪浙江
永康人辛丑進士
   正宗㑹館記
晉吾王公為孝㢘時力肩斯道一日偕友人之赤壁嘆
曰蘇公兩賦與山川争雄鬭奇來㳺者風流蕭爽蕩人
心目然吾儒有向上一事昔人謂吟風㺯月三三兩兩
在舞雩間正當於此研究東山皓月寧少酸儒片席偶
[005-112a]
從左隅得地名水月灣相傳為修𤣥洞外隱中曠可數
十丈湖光盪漾山色映眸與赤壁同即蘇子謂水落石
出磳磴若虎豹垂蘿百尺客不能從是也先是有結菴
禮佛其中者王公易之斤莽披榛為樓一祀濂溪周公
及二程先生葢曰濂溪楚産二程則産於黄陂者顔曰
正宗會館館始辛丑春落成丙辰夏諸君子來逰來泳絃
誦洋洋盛矣王公屬鄒子記其事予惟道無方無體從之末
由未始有宗此見道語也入道者必先定其宗如人之
[005-112b]
有祖禰子孫必曰某吾宗也仁孝之心生焉周子特起
舂陵開有宋道學淵源二程師周子而光大之正楚宗
也太極一圖或者謂周得之彼時辨者蜂起然予謂主
靜無欲二語即千聖不能易程子識仁定性書希聖津
梁亦俟之千聖不惑微但為楚正宗葢直接堯舜孔孟
之宗矣學者肯從無欲主靜識仁誠敬存之之語一凝
神焉始知吾宗之所昭垂者如天如地如日如月雖欲
不為孝子慈孫以振其宗不可得矣或者謂兹山以蘇
[005-113a]
氏顯洛蜀角立之指不無異同不知蘇氏亦非流連光
景者比葢其生平崎嶇瘴烟蠻雨中亦洞朗豁徹起超
𤣥箸特不欲為禮法所繩耳不知程子所謂誠敬存之
之語正不須防檢不須窮索之謂蘇氏未窺程之深而
角立者亦門庭之過也昔也角立於朝今而合併於黄
雲屋相望蘋藻薦馨風恬波澄當一笑而俯仰人代悲
滄桑之何常證人我之無著矣登斯山者何洛何蜀天
之與我本自廣大本自髙明有不以身肩千萬世之正
[005-113b]
宗哉人亦有言無形者物之大祖無音者聲之大宗其
子為光其孫為水夫光可見而不可握水可循而不可
毁即周程蘇子同此光也同此水也吾儕與周程蘇子
亦同此光也同此水也此亦萬世之一大宗也予昔同
恭簡及諸寅入朝恭簡曰此一行也獨則跬步為勞衆
則瞬息而逸甚矣得朋之樂也晉吾兹舉得恭簡之意
黄人士其思以共衍火傳無令晉吾王公有獨復之嗟也
  碑
[005-114a]
   澹臺祠碑
夫陶冶人羣淑世軌物孰有踰學哉學者覺也懵然罔
覺者則以不學之故天不忍斯世斯民罔覺也常生仁
人君子以肩其責仁人君子眎斯世斯民有一人不覺
曰吾之責也必思範圍曲成之而後已伊尹欲以道覺
世懐一夫内溝之恥彼非哆言也其所覺者大也豫章
中丞王公自下車守南昌至今官二十餘年矣所至清
風凜凜民則而象之頃自滇撫來不動聲色民在春臺
[005-114b]
玉燭中者六年一日時與諸士師弟子以所自得者誨
若家人弟子然諸士師弟子就公如冬之日不忍一時
不聞公謦欬公察其可與語也乃檄諸士師弟子曰豫
章文獻名區開其緒者實澹臺一人祠舊祔墓側甚不
稱崇先尊賢至意巡東觀察别署廢且乆密邇宮墻宜
祠祀澹臺其中以崇仰止於是檄郡邑剏祠凡三楹後
為寢室主祀澹臺中為堂前為門廊繚以周垣言言翼
翼公復慮㑹無資也又為計費年可得百餘金而歳請
[005-115a]
有道術先輩者為政法制纎悉備具無遺諸士紳走而
告曰夫公加意斯道爾爾我輩不齊心淪衷以光公盛
舉者如日於是月有㑹四仲則舉大㑹㑹之日諸藩臬
使君至郡邑大夫俱臨肅公主盟焉公至即矢言曰佐
不佞不足塞諸君厚望然於此學素不敢用奇詭出一
危論駭世惑俗竊嘗觀先賢之論學曰賢賢易色事君
事親交友兢兢何詳摯也理即實理事即實事未嘗譚
虚襲空以為抉千古秘藏諸友處而敦實行出必效實
[005-115b]
用斯不負此㑹真意夫闡明性體究晰淵微豈不纚纚
聴聞然上達天徳孔門自顔子下不多見焉今顔氏何
衆多也且吾夫子不嘗答問仁問政問孝乎各隨其性
之所近引之未嘗執一切示初學而教之躐等不然言
無極足矣何以又言太極言圖書無文足矣何以云言
之不盡葢無極無文所不得言也不得言者俟人之自
悟耳言甚辨諸士紳恍然如從䝉霧中覩青天之劃然
朗也各欣然得所欲去退而曰二十餘年在公宇下以
[005-116a]
公能君我父我今公復以正學示我黙而成之不言而
信存乎徳行惟公有焉同志以公澤不可諠也屬鄒子
碑鄒子曰公之言真吾道之蓍蔡也夫昔元某弱冠歌
鹿鳴即逐隊入豫章㑹既入仕復偕數君子為心膂交
當時聰明才辨者何啻數百家然求可師百代者數君
子外無聞焉何也彼譚虚也虚不可執也譚空也空不
可摶也湛湛長天虚空無象而四時行者行生者生人
俱從行者生者㳺衍不能從虚空處厝一語吾耳目所
[005-116b]
習見習聞以為虚靈劵者惟子臣弟友慥慥皜皜為証
故能飾之昭昭不能飾之㝠㝠惟掩王公大人一時之
耳目不能欺里閭愚夫愚婦千載之真心匪我公其誰
揭斯道之正鵠哉世所稱澹臺者卒未能得其解也曰
行不由徑徑非小路之謂葢大道甚夷而民好徑徑者
如多聞多見飾一知矜一能以自誇於世之謂也澹臺
學見其大一稟性靈行天下之大道故曰不由徑世慕
大道者多忽小節澹臺公事必見是不忘情民隱以削
[005-117a]
跡為高矣惟公事乃見是不染塵情以逢迎為驩矣廣
大精微政子游所取夫子所嘉不然不託跡由徑謝絶
偃室世豈無人哉此公新祠覺世之意也豫章於道雖
自天性然在宋信州有鵞湖南康有鹿洞吉州有白鷺
青原皆自周程朱王四夫子倡之今兹祠以公倡明於
上壇坫相望居然東南鄒魯世公之澤宮亭匡阜掩映
無極矣它日火傳無盡孰非公之賜哉公名佐字闕/
號大䝉萬厯癸未進士浙江鄞縣人
[005-117b]
   奉政大夫吏部文選郎中雲浦孟公墓碑
夫學已以内事修之身其徳乃貞修之家與鄉其徳乃
信修之天下其徳乃大故曰君子以成徳為行日可見
之行也不見之行不足以為成徳而世以二三之見譎詭
敗行塗飾人耳目不可以欺三尺䜿兒矧曰天下後世
葢余自癸未入朝心素嚴師者吾師朱鑒塘先生友則
王聊城洪陽外所稱二孟先生張宮諭賦二孟行者是
已孟先生茌平人業誌其墓而雲浦先生下世乆逺在
[005-118a]
中州束芻亡由常竊自恨表弟王鉉令新安拜而屬曰
此我友也真儒也䕶其圖書眎其後裔是念未㡬而先
生弟以墓表見屬此予志也先生諱化鯉字淑龍先世
闗中郃陽人洪武間移新安遂占籍高祖真曾祖聰祖
倫世有隱行倫生秋號雙臺隱行具盛太史誌中贈南
京户部主事母衛氏封太安人夢日如斗以嘉靖乙巳
閏正月廿四日生先生於儒學東長而修偉美髯望而
知為有道人也自幼即知虚心下問諸長者曰此誰家
[005-118b]
子必成大儒十七補邑弟子員念人生如漚露波波一生
不可為人西川尤先生力行古道&KR0616就學焉讀擬學小
記曰濂洛真傳具見今日遂歸而與里人敦行不怠諸
督學不但奇其文冠中州即行亦以為濓洛衣鉢應貢
第一人廷試第二人入太學同郭司馬青螺孟尚寶我
疆黄宮詹慎軒莫逆最後仕而與我疆聮軫尤密庚辰
成進士辛巳授南京户部主事管銀庫出𣙜河西務公
痛革夙弊殆盡付税銀縣收支目不覩一錢惟與士民
[005-119a]
講聖諭六語中藉發明正學行之日士民肖像祀江干
過客題祠曰司農𣙜稅潞河邊絶勝山隂取一錢共說
槖中金百鎰何如生像祀千年丙戌奉命賑河北散賑
有方全活數百萬人猶加意於善人即布衣委巷知學
者必致禮焉將還朝改考功主事丁衛夫人憂起補稽
勲員外郎厯文選郎中公念以人報國本自素志乗可
致而復走私門所學謂何孤立行一意所推轂必海内
共以為賢者所擯斥必走權門屢為闗説者中涓輒請輒
[005-119b]
尼疏起都給事張棟上業令票㫖政府封還隂陽其詞
於上前上遂以忤㫖調外任時正當大選先生星夜治
文書完跨蹇驢歸兩都交章不平先生意氣自如諸方
面郡邑投一刺不可得津途問選君何往而先生已遁
去矣歸而舊弟子候於黄河續舊盟者數百人歌聲洋
洋聲振林木盛矣初先生謁西川歸而大倡㑹西川曰
聖學盛行於西矣乃先生謝銓事眎昔益宏以昌豈天
欲以斯文柄付先生而不欲先生盡施之行事耶新建
[005-120a]
之學北地諸君子多疑而不信篤信不惑西川與茌平
迨先生而三然諸君子故不能不疑新建之言而不能
不信先生之人其事雙臺公衛安人聚順無違兩尊人
謝世公以不得視含殮為恨朔望必搏顙二弟曰彼代
吾送終視二弟即吾親也里遭荒歉啓雙臺公發廩濟
人貧不能償者折劵棄責里中人以為嚴師以為慈父合
家鄉國而徵諸行者如此葢隱顯一致矣或以先生未
得大行為憾不知國之大事理財用人其巨者先生初
[005-120b]
試民部大挽貪墨之末流再試銓曹欲開拔茅之廣路
亦足行矣不盡行者天也時予與先生同舍兩人各有
肝膽咸被逐去既而趙高邑顧無錫鄒雲夢王淄川亦
皆不竟其志予黨不能事人故不能用人惟不能隨時
故不能有禆於時然使時知銓曹自有正路吾道自有
正法能屈吾黨一時者官不可奪吾黨千秋者志則所被
一時者小之乎云爾史臣至此宜何如嘆息焉嗟乎二
程先生當宋盛時皆位不稱徳今炳炳日星為萬世師
[005-121a]
先生何必以位顯伊洛淵源千古如生可也兩臺薦公
名續伊洛後而以專祠祀先生允宜先生没萬厯廿五
年正月享年五十三配龔氏封安人男一誡邑諸生娶
董氏女二一適梁允濟一適王親賢皆諸生十月十三
日塟於邑東函谷之北原銘曰
真主更絃 時際一清 藹藹吉士 言司銓衡
吉士宅心 媚於天子 孤介狷潔 恥為權使
尼於要人 并棄其身 日漸月累 山谷沉淪
[005-121b]
皎皎我公 吾道冠冕 退則循循 進則蹇蹇
世事日非 言賦歸來 惟二三子 藉公以裁
一人振鐸 萬夫齊&KR0616 河洛之間 藉公振響
偉矣我公 克紹二程 公其步趨 吾道丕明
不落階級 不墮見解 獨握其要 先立其大
流風餘韻 百世之師 天未喪道 斯文在兹
 
 願學集卷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