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1a] 
欽定四庫全書
楊忠愍集巻三
明 楊繼盛 撰
詩
節母貞女詩并序節母楊侍御匪石夫人/祖母貞女其祖姑也
世之論者皆以天下國家之責屬諸君子之身婦
女若無所與焉者及觀斯傳然後知責之在君子
者雖婦女亦足以盡之故張母之不忍忘其夫而
[003-1b]
守節終身張女之不忍棄其嫂而相從不嫁以至
於死凡以各盡其心焉耳然而邦之風化世之氣
運時之禎祥恒必因之則其所係也不亦大乎謂
之無與於天下國家不可也夫姑感嫂節而貞志
以決嫂為姑貞而節之守也益固相觀而善夫固
如此苟事君者能如母之不忘其夫則天下皆忠
臣矣與人者能如姑之不棄其嫂則天下皆義士
矣忠臣義士遍於天下太和將在宇宙間矣則其
[003-2a]
所係也不為尤大乎此又係於觀感者何如耳誠
願與君子共勉焉噫世之號為大丈夫者顧豈可
自䘮其志自虧其節反婦女之不若也乎哉謹成
小律聊以表厥行而樹之風聲若夫書之以詔後
世則有太史公在
母為姑存身未死姑因嫂節老空樓萱堦花泣百年淚
漆室人含萬古愁寂寂風侵機杼冷隂隂月暗鏡臺秋
從來多少冠裳客曽似沂陽婦女否
[003-2b]
送劉蘓涯鄉兄考績北上
春樹蒼蒼春浦晴紅亭黯黯送霓旌留連鳥語憐人别
荏苒楊花共酒傾桃塢雨餘香氣合錦江潮盡浪痕明
烟浮曉巘巑岏碧霞逐征帆縹緲輕牛渚曲通瀛海澤
緱峯迥倚秣陵城月高鷗在鏡中宿溪漲檣疑天際行
牛野分星驚太史燕雲如幕覆神京楓宸報政恩波潤
椿座稱觴彩袖輕知已漸隨流水逺離愁端與削山平
論交每惜松顔落折栁應悲雁序更旅病偏因歸客劇
[003-3a]
夢思秪為故鄉生送君惟有東風淚點㸃沾巾無限情
送萬楓潭少叅山東
二月江南氣尚寒石頭城外水漫漫雲連削壁千屏合
日映離觴兩鑑看近渚晴花香細細傍人風栁絮團團
聖朝此際求賢切補牘還思舊諫官
挽任侍御乃尊二首/ 四川巴縣人/
巴國指南思定祖九真遺澤長孫留琴臺蘚合乾坤老
篆水烟橫天地秋寂寂寒雲覆隴樹淒淒疎雨暗江樓
[003-3b]
欲知身後流芳逺今日龍池有豸頭
生蒭廬外悲風鳴一曲哀吟萬古情五友亭閒山樹暗
三槐堂寂月華明巴人淚落嘉陵水澄野歌連上蔡城
海内知公身不死南臺伯雨振家聲
揚子江望焦山題金山寺壁原/集未載今補刻
楊子有心渉揚子椒山無意合焦山地靈人傑天然巧
彷彿神遊太古間
送史沱村考績三首/
[003-4a]
十月征車辭建業三山霜葉照離杯晴烟千里孤城暮
寒雁三聲萬壑哀水國暮雲連渭樹郎官前宿近中台
阿戎詩禮趨庭後為道雷門指日開
一上離亭幾度愁十年塵夢嘆沈浮悠悠月笛山城夕
漠漠寒雲江樹秋作客南來俱萬里送君北去獨孤舟
他鄉正有思歸興况復征旌出石頭
官閣不傳遷轉報紅亭厭詠送君詩昔乗驄老人猶識
舊泣珠還今始知征雁迥隨雲樹沒徳星暗逐使旌移
[003-4b]
彤庭乆惜南遷客共聴絲綸出鳯池
送大宗伯兩洲王公考績二首/
台斗光芒臨紫極東風行色動江干春歸呉苑晴花合
天入燕雲曉斾寒禮樂百年開萬國星辰入座肅千官
彤庭舊識尚書履天下蒼生屬謝安
風送老鸎啼禁樹春隨紅斾過江干文昌夜度三台近
玉劍晴浮五月寒一代雲龍虗鼎席百年禮樂屬春官
相逢若問留臺客為道歸思髩已殘代韓苑翁/大司馬作
[003-5a]
夀太常汪春谷母七十
南極星臨衡岳動北堂萱映瀟湘明漢宫瑤軸封仙檢
塗水梅花照楚城海日蟠桃開夀域天風青鳥下蓬瀛
金陵江夏隔千里西望白雲無限情
送狄道訓導李南峯掌敎清水
七載青氊多士服九重紫詔五雲開熙城桃李含春雨
渭水魚龍驚夜雷悵望徳星辭壁野相思明月照秦臺
絃歌漫奏别離調衰栁西風無限哀
[003-5b]
同門生五十人游臥龍山寺
出門已覺精神爽况復陽回宇宙清野樹含烟迷寺迥
晴山披雪倚雲明
風送榆錢入户
三月不知春色暮重門深鎖貫城寒東風錯認王侯院
悮送飛錢落枕單
聞築外城二首/
萬里河山俱帝業如何謀計只神京備邊自是千年計
[003-6a]
塞外誰人築五城
病急須從標上治如何緩處用工夫庸醫費盡篋中藥
待得良醫藥有無
和商中丞獄中生瓜二首/
天意昭殊節犴庭産異瓜可憐成落寞徒自吐英華疎
蔓牽瑤草幽香雜瑞花蒼生懸望切何事思烟霞
久獄半為家真同故里瓜行藏俱夢幻閴寂亦繁華天
遺東陵種雲封西域花機心久已息即此是烟霞
[003-6b]
和商中丞朱葵三首/
寂寂朱葵著意栽相投情景自徘徊毎因擎露含珠泣
恐誤傾陽帶曉開疎影風移搖夜月晴烟雲擁覆西臺
幽香暗度重華殿時有游蜂送雨來
得意葵花斬草栽暫時相對且徘徊百年殊色因誰瘦
萬古丹心向日開不共羣花發上苑却憐異種出燕臺
老天似惜傾誠苦欲借夭桃雨露來
檢㸃紅芳荷雨栽平分清景共徘徊醉傾晴日翩飜舞
[003-7a]
笑領天風次第開吟席珠璣超翰苑徳星芒彩動天臺
西山不減東山興佳事還隨花事來
夏午睡胡敬所年兄因見敎作此和謝三首/
逐日課程惟有睡百年勲業本無心聖君賜我安閒地
好做羲皇世上人
一息若存還報主萬年不死是吾心於今秖合昏昏睡
笑殺當時勲業人
疎懶百年還舊癖功名此日負初心本來面目頻頻照
[003-7b]
恐落寰中第二人
賀獄吏孫東渠母夀并序/
予以狂瞽被責下獄幾死者屢賴東渠子左右保
䕶於其間其不屈權奸扶持善類迥出尋常萬萬
矣乃堂家書來又諭東渠加意於予中間辭語有
名公大人所不能道予感其子之徳而嘉其母之
賢也仲秋十二日適其母初度因作拙律以贈之
觀者尚其諒予之心乎
[003-8a]
南極星輝萊嶼動北堂萱映海天明百年花老秋風冷
千里雲孤暮樹平赤圃生烟迴紫氣青鸞傳詔下黃城
題詩増我斑裳恨幾遍停思無限情
送宋司獄致仕名秀山東寧海州人/
共説山中好甲子百年林下見高人醒初幻枕俱為夢
歸去此身方屬君昏夜法星辭帝座秋風行色動乾坤
西臺多少含寃者一聴離歌淚滿巾
獄中紅苔
[003-8b]
寒柝淒淒哀怨絶隂雲黯黯鬱愁結西風滿地苔痕紅
盡是渭囚寃淚血
朝審途中口吟
風吹枷鎖滿城香簇簇爭看員外郎豈願同聲稱義士
可憐長板見親王聖明厚徳如天地廷尉稱平過漢唐
性癖從來歸視死此身原自不隨楊
讀易有感
眼底浮雲片片飛吉凶消長只幾希自從㑹得羲皇易
[003-9a]
始覺前時大半非
九日崑峯賜飲擬和劉静修先生九日九飲歌
韻體九首/
一飲初歌第一歌乾坤萬物屬中和醉鄉能發天然樂
况復幽人情興多
二飲停杯歌二歌西風短髪任婆娑四時佳興俱堪賞
誰道當秋百感多
三飲幽人發浩歌百年風月屬予多此身不是乾坤蒂
[003-9b]
留我蒼天欲若何
四飲須聴第四歌傍人休笑醉顔酡曽經雪浪翻天湧
風落杯中漫起波
五飲起來鼓缶歌萬年宇宙一紅螺閒中看破盈虗殻
聚散浮沈總太和
六飲將酣豪興多仰天長嘯奈吾何片雲忽暗樓頭月
只欲凌虗一拂摩
七飲相闗樂趣多風吹萬籟盡笙歌區區懷抱俱春意
[003-10a]
笑爾高秋奈我何
八飲還驚飲量過疎狂成癖竟如何縱然痛飲珍珠酒
為却愁懷愁轉多
九飲渾忘披翠蓑聖明恩厚復如何釀成四海合歡酒
欲共蒼生同醉歌
題殘菊
萬樹紅芳帶露殘獨憐黃菊對霜看東君不與花為主
一任西風落砌寒
[003-10b]
見山四首為人題號/
雲穿石榻丹書濕亭枕泉崖白晝閒樽酒相看渾不厭
知君原是見真山
萬里風烟何日盡百年宇宙幾人閒春來應有桃千樹
休認天台作故山
市朝自有武陵趣一息無心一息閒得意不須登華嶽
樽前巻石亦青山
雲烟收盡酒巵間風静一簾明月閒不解紅塵尋逺壑
[003-11a]
漫將詩思傍青山
小雪
破窻不奈西風冷况復蕭條一敝裘疎雪飄殘憂國淚
寒更敲碎貫城愁悲歌勞擾慙燕士坐臥渾忘是楚囚
四海尋家何處是此身死外更無求
賞功喜作
踏碎塞城誰問罪深居台閣亦加封聖明恩濶同天地
不論無功與有功
[003-11b]
雪晴
疎狂忘却一身憂思入蒼生始解愁萬事無成憐我拙
百年有恨倩誰收每思北闕開宣室羞對西風泣楚囚
且喜隂雲薄欲散依稀遙見鳯凰樓
夜感月有懷
鎖合西臺烟霧浮孤燈相對夜悠悠寒欺草榻凉如洗
風捲星河動欲流報主獨憐成孟浪論交誰復憶同游
相知舊月情如許猶自偷穿入氣樓
[003-12a]
寒夜和敬所韻
乾坤一草閣宇宙半胸襟宿雨千年淚明霞萬古心疎
燈暗客夢佳興帶愁吟肌骨渾如鐵寒威任爾侵
觀新厯
鳯厯初看小雪時百年甲子只須臾回頭徃事渾如夢
識破塵寰半局棋
大風中鳯洲年兄賜顧言及先寄詩扇未到
隂隂朔氣滿皇州烈烈悲風暗鳯樓吹合凍雲寒欲雪
[003-12b]
蹴低霜幹鳥應愁百年執法歸廷尉四海何人憐楚囚
聞説右軍曽逺寄蒲葵珠玉莫空投
送張觀海分敎偃城十韻并䟦/
相知每恨未相識聞説逺遊情更親曉日初分温室樹
文風先度偃城闉稀微殘月明霜劍密羃孤烟逐晩塵
野鳥迥隨征斾沒客袍猶帶曙光新東觀海氣冲晴漢
南望嵩雲接紫宸避俗秪應求吏隱此行原不為家貧
河陽桃李蓓蕾合洛渚魚龍變化均氊榻謾勞悲冷局
[003-13a]
清朝亦自重儒臣心旌搖落懸雙淚守拙支離愧一身
君愛寒官儂愛死古來天地幾癡人
夫人有終日相處志或落落難合終身不相識亦
有意氣相孚若素交然者蓋趨向之同與不同故
耳觀海張子予雖未知其為何如人然自予下獄
素相與者或逺避以示其疎詆排以忌其狂間有
下石肆毒以取悦邀功於權奸之門者觀海乃通
問不絶奔走不逮主張於公議羣聚談論之間雖
[003-13b]
時俗輩惕以重禍不恤也視素交者為何如哉今
之任偃城訓導予感其相知之深而悲其相違之
逺也遂為詩以贈之噫天不以科第與豪傑俾得
行其志乃濫及予等闒茸者流不使正人君子相
與以共濟王事固隔絶阻抑之俾離其羣而索其
居良可悲矣然相知以心而不以迹各盡其心以
求自靖雖終身不相見可也否則此言之贈秪貽
泛交之譏今日相知之義將不為他日相見之羞
[003-14a]
乎言至於此又不覺其發狂矣
劉司獄考滿索詩口占以贈之
報最歸來寵命新問君何以答楓宸閒中檢㸃案頭簿
三載平反多少人反平/聲
至日早醒偶成
夢裏忽聞長樂鐘自驚誤却上新封覺來月照西牕白
寂寂柝聲雜曉舂
族兄東城親家鶴峯獄中賜顧同宿二夜感作
[003-14b]
寒燈高照影參差樽酒長吟慰夢思十載交游仍倚玉
百年骨肉更相知追談雲雨如前日品第親朋異昔時
明月不嫌草榻冷徘徊照我去遲遲
因冷感興
風滿孤城淚滿巾高寒偏傍薄衣人晴煙亦逐隂雲冷
詩思應隨白髪新歸去此身方屬我愁來何事最傷神
邊陲戍馬中原盜惆悵羞稱自靖臣
哀商中丞少峯和徐龍灣韻四首/
[003-15a]
憂時分外閫何事囚西臺君為河山死誰悲梁木摧法
星仍近月此日獨憐才魂魄心猶壯奸諛骨已灰
中外欲交驩書生虗將壇可憐當日獄乃爾借星冠白
晝燕山暮紅雲渭水寒他年麟閣上遺像許誰看
燕囚羞對泣梁獄共蕭騷功業半塵土秋風一羽毛雲
連寇老竹星暗呂䖍刀遙憶瀟湘水悠悠咽楚濠
吁嗟成永隔生死事相闗氣節雲霄上勲名宇宙間孤
魂憂國淚萬古鎖愁顔寇運將衰絶燕然未許攀
[003-15b]
微雪有感
都城夜半初飛雪臺省應多祥瑞詩眼底餓夫寒欲死
來年總稔濟誰饑
五歳兒入視遣歸不去同宿數夜有感
良知好向孩提看天下無如父子親我有乾坤大父母
孝情不似爾情真
小兒索余畫騎馬官因索詩隨吟父子問答口
號
[003-16a]
我已因官累爾何又愛官街前騎馬者轟烈萬人看
懷鶴峯東城因寄二首/
屋梁落月應懷我春草池塘更夢誰記得别時懸淚眼
佯為笑語怕相思
久惜離羣恨見遲誰知相見倍相思從今憶弟休憐弟
又恐别時勝此時
聞有送贈與中官方士而起用者因遣祈雪秪
風不應二首/
[003-16b]
再入天台雲浦開金丹一粒脱凡胎逼人嵐氣浮眉宇
聞自神仙洞裏來
風捲寒雲落照斜郊原無日不飛沙可憐萬里瓊瑤雪
化作銀杯散宦家
元旦
老天留我報君身惆悵蹉跎又一春㡬度丹心連血嘔
數莖白髮帶愁新回思徃事真堪笑自幸更生似有神
璞在不妨仍泣獻踟蹰無計逹楓宸
[003-17a]
元旦獄中自製棄紙燈籠獄卒以無文彩索詩
賦此二首/
風蹴水晶碎綵聫珠翠浮何如皎皎月是我大燈毬
有月何須燭無雲不怕風借誰竿百尺光照九天中
和鳯洲王年兄詩韻
未酬拚死恨虗負再生身和淚原非假誼書太任真寒
收燕谷夕烟鎖漢宫春擾擾欲投石君何相問頻
立春和平山韻
[003-17b]
殘雪禁春亦不遲晴烟送煖入簾幃香飛别院梅初發
影過新痕日漸移風捲寒雲山曝畫晴歸庭樹鳥吟詩
年來疎懶澁佳句欲報瓊瑤媿項斯
送徐龍灣審錄江南
寥落雲司庭半虗有功此去更何如西臺月下幽人榻
南國星隨使者車寒雁不堪雲暝夕秋風况是葉飛初
秣陵若遇相知問為道疎狂病未除
送李東明審錄北直隸
[003-18a]
悵望霓旌拂曙暉嗟君此去故人稀南山判草更誰易
北極恩光伴爾歸晩樹喜承新雨露春風醉舞舊斑衣
漢廷此日須元禮早促仙舟赴帝闈
苦冷三首/
凍日摧寒色狂風送冷塵慢愁衣服薄眼底是陽春
彤雲迷白晝凉落暗風塵宇宙誰知已圜城别有春
寂寂門常掩素衣無緇塵誰吹鄒子律寒谷欲回春
有感
[003-18b]
短鬢娑婆烏布巾分明天地一狂人憂時淚應笙歌落
報主心希宇宙新冦賊共傳知有我孤危不死豈無神
寥寥勲業將蓬髩虗負當年獻納臣
和趙兵馬海壑韻
殘魂零落又經年盡日悽然掩淚眠啼鳥似憐人寂寂
空樓獨對月娟娟死生浪寄乾坤外勲業虗思泰嶽巔
還草萬言書欲上踟蹰何處是堯天
題郭劍泉歳寒松栢巻并䟦/
[003-19a]
君去霜臺無御史君來秋省有刑官百年節操惟松栢
休負當時舊歳寒
松栢雖歳寒不彫然色視春夏則少異矣及至春
夏欣然蒼翠若與桃李爭芬芳者視歳寒時又異
焉不知歳寒之色為本色耶春夏之色為本色耶
則松栢者固隨時異矣然則吾人之操當出乎松
栢之上可也劍泉山立之操故常變合一松栢惡
足以擬之耶
[003-19b]
送張對溪之任廬州
我期𤣥素回天力何事赤符此日行幾度為親焚諫草
百僚忌爾著時名鸎啼晴樹秦烟暮旌拂廬雲曙色明
若遇超然同志問為言終不負平生
次梅軒韻有以夾竹桃花餽予者/梅軒詩贈隨吟謝之
一㸃丹心一㸃忠竹花難入萬花叢年來不見青松友
獨喜晴梅相映紅
陳平山鵲噪詩以此答之
[003-20a]
惡事先傳應早避喜來不報亦何傷平生最愛鴉聲好
野鵲毋勞噪夕陽
又屢示災變塞口不言少見祥瑞上/表爭賀鵲之類也有愧老鴉多矣
好音惟恐隔深樹一聴惡聲共彈羅啼鳥亦知隨世變
鴉鳴何少鵲何多
因前作諭鴉鵲二首/
宇宙到頭俱夢幻生人何必歎雲泥疎狂見慣榮枯事
鴉鵲從今俱慢啼
[003-20b]
可厭老鴉常折翅依人喜鵲亦空啼長安公子多飛彈
且向雲山深樹棲
苦隂雨
雲黯黯兮鬱愁結雷隠隠兮哀怨絶雨澘澘兮血淚下
水泠泠兮悲聲咽鳥亂啼兮憐人苦花零落兮誰是主
欲入深兮無永穴欲高飛兮無翰羽捫胷問心心轉迷
仰面呼天天不語混宇宙兮不分藹烟霧兮氤氲西風
起兮天霽掛逺樹兮夕曛聚還散兮暮雲平晦復明兮
[003-21a]
日初晴何時回怒兮天王聖明
題梅軒號
江南有梅不見雪冀北雪多梅花稀惟有中州風土好
梅花雪花相映暉孤根深托雲石裏天與清香豈偶爾
不向春光藉艷陽寧隨上苑爭桃李老幹雪鋪翻助清
層氷萬丈影涵明幽姿皎皎塵埃絶琴瑟逼人冷氣生
萬樹叢中呈淡粧百花頭上吐寒芳翛然逺嶠輕風起
吹落乾坤草木香一枝潔素羞粉白娟娟月姬著新裳
[003-21b]
一枝黄萼梁園發攢金綴粟色微茫一枝朱英丹換骨
錯認夭桃帶淺霜一枝紫蕤蕾初破曉霞飛落緋衣傍
一枝同心並頭開晴沙酣睡雙鴛鴦疎影籠月瘦骨揷
天勁稍穿石枯隙藏烟鶯蝶不相識風雨更媥妍氷葩
凍蒂應難落一任淒凉羌管弄前川古瘦清香原太始
品題羣花更無比一段幽閒惟自知豈容凡眼窺紅紫
羡君孤梗迥絶俗梅花如人人如玉得意移來軒後栽
松竹交映愜衷曲樽酒相看花解語似促早上金門去
[003-22a]
商家正須和羮材休為花神滯野墅花落結實調鼎春
烹來端可薦楓宸惟願分種千萬山以解蒼生萬斛之
渴塵
臨刑詩二首/
浩氣還太虗丹心照萬古生前未了事留與後人補
天王自聖明制度高千古平生未報恩留作忠魂補
附
贈楊公臨刑詩二首/
[003-22b]
其一 呉國倫
食禄分憂士憐君獨處難囊頭追孟博斷舌繼常山
雪映心猶赤風吹骨愈香傷心千古恨揮淚灑斜陽
其二次前韻/ 王 遴
仗節多臣子從容就死難忠懷吞瀚海義氣壓衡山
魂斷闗河杳名存草木香丈夫無别淚含笑赴雲陽
相傳贈詩最多聞見之餘僅得四/絶尚冀博覽君子惠頒夀世焉
自著年譜
[003-23a]
予家原口外小興州人國初被冦患徙入内地逺祖之
在小興州者不可考祖楊百源徙保定府容城縣入樂
安里籍居城東北河照邨世業耕讀百源生述正述正
生進進生俊俊生青青生富富生子三人長繼昌即予
同母兄次繼美予庶兄父妾陳氏所出其三即不肖也
母曹生予於正徳十一年丙子歳五月十七日辰丁丑
年二歳戊寅年三歳己卯年四歳俱在母乳抱狀愈竒
異頭甚長且圓大人皆以為夀星頭
[003-23b]
庚辰年五歳父妾陳有寵而妒遂各居産分為三母及
兄與予得其一
辛巳年六歳嫂惑於庶母兄惑於嫂兄與母又各居耕
種之苦負戴之勞母及姊俱身任之時予亦嘗負一小
束禾隨母姊同行見者為之嘆息流涕
嘉靖改元壬午年七歳母得咳嗽勞疾七月六日捐館
父攜庶母避之他所予惟哭泣日則諸姊引攜夜則隨
兄同寢其狼狽孤苦良為至極
[003-24a]
癸未年八歳夏即善牧牛或宿於塲園或宿於𤓰鋪至
里塾見諸生揖容之美吟誦之聲心甚愛之欲從讀書
兄曰若年幼焉用此予曰年幼能牧牛乃不能讀書耶
又告於父始得從師受書四五過即成誦從學四五日
即能對句
甲申年九歳退學供牧牛事兄以牧牛失期見責云即
分居汝當餓死矣予曰分亦何妨兄乃分屋一間米豆
各數斗驢一頭予早起自作飯食畢則將米豆上各畫
[003-24b]
字記之將門封鎖乗驢出牧午間回亦如之鄉人俱為
流涕兄佯為不理至四五日後乃曰我戲而勒之分居
即能料理家事如此於是又合居冬十月農事畢從塾
師肄業
乙酉年十歳從塾師學對句輒善一日客至無酒沽於
館父出對云無酒是窮主予即對曰有兒為名臣客歎
賞不置父由此鍾愛之而庶母意亦稍稍敬矣
丙戌年十一歳春沈師歸家從族伯翔讀恐誤學乃脱
[003-25a]
牧牛事九月父得反胃病召至家日夜問安侍養十月
母始塟十一月八日父捐館時柩在堂本縣拘兄作收
糧大户兄不得徃予遂代役其收納記算卯酉㸃查俱
不錯誤
丁亥年十二歳表兄王監生家寄食從劉先生簡齋學
戊子年十三歳春劉師辭歸從邸先生諱宸號南臺後/登
甲辰進士復姓/趙任南道御史一日師出同學作布陣相戰之勢師來
衆皆藏匿師呼跪出對云藏形匿影對成者先起予隨
[003-25b]
云顯姓揚名師云此絶對也自此相愛之甚敎以作文
法
己丑年十四歳從隂師學師諱從光號臨池縣庠生與
其子隂標號豫菴後登辛/丑進士同筆硯發憤力學初若漸進
庚寅辛卯壬辰年十五十六十七歳隂師棄學業專肆
力於置産講解之功日疎同游又皆富室子弟日惟嬉
戲紛擾學業無甚進兄促予别學予以無故不忍辭壬
辰庶兄故
[003-26a]
癸巳年十八歳春府考送察院不中歸甚慙憤乃將四
書自讀看一過又别治禮記經亦麤讀看一過五月府
考取送察院獲充縣學生員與同庠王諱世䧺號奕山
共力親爨讀書於社學所居房三間前後無門又乏炭
柴匟席嘗起臥氷霜而寒苦極矣時同㑹者胡黙齋九
齡侯中城忠愛許龍川澄隂南峯邦彦并豫菴奕山也
甲午年十九歳春夏仍同奕山兄讀書社學秋本縣貢
士李諱學詩號古城歸自太學設敎寧國寺李端介有
[003-26b]
道之士敎人不論貧富惟因材加厚予遂從學復治書
經一見師便竒之出然非與題命為文蓋寓相傳之意
也予文甚為稱許自是日日講究不懈冬十月娶胡邨
張公諱杲次女為妻先是鄉人見予學頗進富室多許
妻以女予曰富室之幼女豈可處於兄嫂之間耶張予
兄之叔丈也家以耕織為業行誼為鄉里所重又聞其
女長而甚賢與嫂既為姊妺其為妯娌必和遂娶之娶
之後而妻之困苦殆不可言予時居僧人佛永房予無
[003-27a]
僮僕僧無徒衆僧嘗念經於外予自操井竈之勞秫桿
五根剖開可以熟飯冬自汲水手與筒凍住至房口呵
化開始作飯夜嘗缺油每讀書月下夜無衾腿肚常凍
轉起而遶室疾走其苦蓋難言萬一矣
乙未年二十歳師敎既勤予資性頗高而用力又鋭一
年之間學業遂成師曰我與汝今日為師徒後年可為
同年矣方期來年謝諸生與予同務舉子業焉
丙申年二十一歳新春師得癱瘓病予日侍湯藥百里
[003-27b]
之外請醫既無脚力且少盤費惟徒歩忍餓潛行而已
然師平日酒量甚大飲多痰盛竟不能起噫予之心䘮
至今耿耿豈特三年哉是夏與庠友李鶴峯九臯及奕
山㑹文於寧國寺上房隂雲樵飬晦等㑹文於五方邨
闗王廟七月間提學湖廣朱公兩崖歳考優等補廩是
秋文㑹散隂雲樵㑹長博學能文且性甚剛介予慕其
與已同也乃遂自運薪米徃㑹於渠鄉日夜共肄業於
野園而學大進焉
[003-28a]
丁酉年二十二歳春二月提學上元謝公與槐取考科
舉内二題偶記不真方憂其被責及發落則居第二其
稱許奬賞反倍於第一者批語内有學力才識過人其
就未可量之句郡縣自是有名秋試落第在家敎二姪
戊戌年二十三歳引二姪復居縣寺佛永僧房夏天行
瘟疫主僧病倒同舍生即亡去兄遣人促予及二姪歸
予曰如予去則此僧死在旦夕善遣家人回兄又遣人
促曰如相染毋家歸也予曰平日相與有病去之心寧
[003-28b]
忍乎如予相染同死於此亦可也於是止取二姪歸予
為之親供飲食遍求醫藥夜則同寢二十日而僧愈時
兄亦染病矣信到予即歸不解衣而事者月餘兄愈妻
又病無一人近予自調飬之數日而愈是年傳染甚多
予親事三人而不染
己亥年二十四歳時二姪思家且供給不便予乃築草
團瓢於西園肄業其中
庚子年二十五歳春提學寧夏黄公南渠考科舉予居
[003-29a]
第三時兄與本邨富民訟於府兄屈賄不勝困於獄予
曰兄負屈如此尚焉應試為即徃訴撫按俱以事小拒
予曰詞訟只當論屈之大小事之大小豈可拘也訟遂
得白赴試中第二十一名主考童内方李方泉房考蒲
田林瘦泉諱成立解元劉一麟也冬十二月長子生
辛丑年二十六歳㑹試落第歸仍肄業團瓢秋同年孫
聨泉諸兄書約入監有告兄曰坐監歴事可三年而畢
須費二百金兄曰若此則負累吾矣乃議析居不得已
[003-29b]
各居焉是冬入北監
壬寅年二十七歳在監春季考第一五月該撥部歴事
因先有聨泉之約不可背乃給引回家九月長女生冬
徙居於縣
癸卯年二十八歳春復居鄉一日予置酒要兄之外父
及諸親數人㑹飲至半酣間予起而言曰初兄與予析
居謂予坐監費多敗壞家事耳今予坐監歸而農事所
得更豐今欲與兄復同居何如諸親俱踊躍稱贊以為
[003-30a]
田氏復生也兄亦喜而允之此意之舉雖妻亦不知也
秋得㑹試盤費銀三十兩與兄納為散官
甲辰年二十九歳落第復入監祭酒徐少湖公也課予
以文曰真竒才也但少欠指引耳遂備束脩受業
乙巳年三十歳二月十九日次子生在京從少湖師學
丙午年三十一歳二月長子殤從少湖師學
丁未年三十二歳㑹試中三十八名主考孫毅齋張龍
湖房考都給事中蒲田鄭于野公也殿試中二甲第十
[003-30b]
一名未開榜先鄭于野兩次差人報予中第一甲蓋大
學士夏公以予䇿多傷時語遂不敢進呈觀工部政六
月選南京吏部驗封司主事七月歸家九月買妾劉氏
閏九月赴任十月到任考功司郎中鄭公淡泉諱曉時
稱氷鑑一見而竒之退謂諸僚曰此人心志氣節事業
將來未可言也遂甚相愛日告以居官守身之道與夫
古今典故
戊申年三十三歳本司郎中史沱邨陞予乃署司印此
[003-31a]
司專管吏事弊端甚多予立為章程投到則嚴其登籍
先後則示以定序㸃查則革其頂替考選則防其代筆
取撥則革其
弊凡已徃弊端俱為之一洗吏無不服
堂上及諸僚俱稱賞焉是年專肆力於詩文之學
己酉年三十四歳二月妾劉氏死三月二日三子生是
時闗西韓公苑洛諱邦竒為南京兵部尚書此翁善律
呂皇極河洛天文地理兵陣之學而律呂為精予師之
先攻律呂之學三月而得其數乃告於師曰樂學非他
[003-31b]
學比不可徒事口説必自善制器自善作樂播之聲音
各相和諧然後為是遂自置斧鋸刀鑽搆桐竹易絲漆
先自製管管和矣製琴琴和矣製瑟瑟和矣製簫笙塤
箎之類無不各和矣又合諸樂總奏之如出一律無不
和焉師甚喜曰我學五十年止得其數今賴子製其器
和其音當代之學舍子其誰歟一日師謂予曰吾欲汝
製十二律之管每管各備五音七聲各成一調何如予
有難色師曰固知此是難事古之伶倫無所因而作樂
[003-32a]
况今有度數可考乎予退而欲製漫無可據苦心思索
廢寝食者三日忽夜夢大舜坐於堂上予拜之案上設
金鐘一舜命予曰此黃鐘也子可擊之取棰擊之三醒
而恍若有悟呼妻然燈取竹與鋸鑽至明而成管六至
已而十二管成呈於師師喜曰予刻志樂之日九鶴飛
舞於庭其應乃在子乎由是南都有知樂之名時翰林
呂子巾石福建監生呉憲江西敎官黃積慶俱用心於
樂然呂巾石知樂之理而自不解作樂終涉於渺茫呉
[003-32b]
監生麤知樂數而不足以語精微之藴黃敎官又執於
三寸九分之管為黃鐘迷而不悟可與言樂者鮮矣
庚戌年三十五歳春韓師致政歸謂予曰子之樂已八
九子之才不止於樂可旁通濟世之學至於樂俟子退
閒時一整頓足矣予遂大肆力於天文地理太乙壬竒
兵陣之學時本部考功郎中何子吉陽殷子白野張子
龍山余子九厓楊子朋石涂子任齋劉子蘓涯相與講
論予一一力行吉陽謂人曰椒山之果誠可語進道矣
[003-33a]
故予生死利害義利之闗見之甚明皆講學之力也秋
冦犯京師南都擬勤王三日無肯行者諸公謂予曰兄
能為國一行乎予曰弟雖不才然君父之難何敢辭也
既而冦退議亦罷十月考滿本部考語云器深而志逺
學懋而守嚴儒行占其夙成壯猷可以大受末句盖謂
予麤知兵欲吏部用以治兵事也自南之北由山東路
乃特趨曲阜謁孔顔廟又枉道登泰山至極頂因題絶
句云志欲小天下特來登泰山仰觀絶頂上猶見白雲
[003-33b]
還末序云予讀孟子書以為天下惟泰山為高也今陟
其頂而觀之則知所謂高者特高於地耳而山之上其
高固無窮也予於是而悟學之無止法矣
辛亥年三十六歳正月為次男聘李鶴峯兄第五女先
是媒舉顯宦予曰彼富我貧素不相厚志不相孚不敢
許鶴峯者幼年同牕且剛直慷慨心志與已同遂結親
焉二月買妾槐氏赴京考滿投文日即陞兵部車駕司
員外予雖不才然素妄以天下事為己任况此時冦患
[003-34a]
最急又官居兵部志欲身親兵事掃除冦賊豈意一入
兵部之後見其上下所行俱支吾常套不得著實幹事
時有開馬市之議予曰馬市一開天下事尚可為哉即
欲疏陳其不可然方議遣予行乃草開市稿候命下即
上大意云馬市決不可開然既已遣臣臣言其不可是
避難也謹條陳開市五事一欲諳達愛子入質二欲盡
還擄去人口三欲别部落入冦俱在諳達承管四欲平
其馬價分為三等五欲整兵以備戰守並用適一同僚
[003-34b]
見之乃報本部尚書趙守朴公諱錦守朴曰若此疏上
則馬市決不得開乃别遣張主事才行予遂上阻馬市
之疏皇上連三閲即敕曰繼盛之言是也下閣臣擬票
㫖語甚温而咸寧侯仇鸞有揭帖進上乃下八臣㑹議
八臣者大學士嚴嵩李本禮部尚書徐師階兵部尚書
趙錦侍郎張時徹聶豹成國公朱希忠并仇鸞也此時
鸞之寵勢甚盛而諸老亦無有實心幹天下事者皆欲
苟安目前共以為馬市必可開雖徐公亦中懾之不敢
[003-35a]
異㑹議本上遂下予錦衣獄拶一拶敲一百敲夾一夾
後命下降予陜西臨洮府狄道縣典史未到狄道時其
上司僚友俱以予為剛介性氣之士各懷疑畏然予處
上司僚友一如吏初選者數日後各喜曰初以先生難
處不意今乃平易守禮可親可愛如此予曰素位而行
君子之常居官如戲塲時上時下吾惟守分而已先是
謫宫多静坐不理縣事縣尹平定州李魚泉亦相愛不
忍以瑣事相干予請曰豈有日食禄而不事事者耶凡
[003-35b]
有可代勞者望不吝差委於是始付以事予盡心為之
俱有條理而各上司因之亦以難事相委居月餘府縣
學生員從學者五十人日相講論甚有趣味將門生贄
禮并俸資所餘買東山超然臺此臺相傳以為老子飛
昇之所葢過函闗西來所傳或不謬云乃於上葢書院
一區前三間為揖見之所中五間為講堂又後高處葢
殿三間為道統祠上九位為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
文武前側左為周公右為孔子兩壁側則顔曾思孟漢
[003-36a]
董仲舒隋王通唐韓愈宋周程張朱元許衡劉静修明
薛文清也狄道多西畨回子俱習畨經不讀儒書聘敎
讀二人於圓通寺設館募番漢童生讀書者百餘人至
三月後各生俱知揖讓敬長上出入循禮其資質可進
者三十餘人各父兄亦因而知道理棄畨敎舉忻忻然
相謂曰楊公來何遲也又此處山木去城近柴甚賤邇
來則去城幾二百里柴漸貴而民病之城西七十里有
煤山一區屢為生畨所阻官府不能制葢畨民利於賣
[003-36b]
木煤開則失利予徃即開百姓便焉城西一帶俱園圃
種蔬菜先年借洮水灌溉甚有大利歳久淤塞園圃漸
廢募各園户疏通之而水利之盛倍於昔時狄道應徴
糧草舊無官冊惟書手有簿相傳作弊甚大富者買減
而貧者反増富者納輕而貧者反重予乃拘集書手在
於一所先算各户之總數次算一縣之總數比原額反
多三十石葢徃時之飛詭俱查出是以多也將應徴輕
重分為三等而各户之輕重均平無規避於其間者民
[003-37a]
間之地有糧重者白以與人亦不敢受予白之於府將
前所餘糧用輕價買地二千畝地價不足則賣予所乗
之馬及所得俸錢并妻首飾也諸生分種一千畝有井
田之餘意其一千畝則佃種於人將所收子粒則擇諸
生中之老成者四人收掌諸生之冠婚䘮祭則量貧富
補助餘則候年荒各生分用故此一事百姓之糧草既
均而諸生養生之需亦足矣俗好禮佛近僧雖士夫不
免予一禁之舊習遂革初時有稱不便者後來始知惡
[003-37b]
僧而崇正矣邊方愚民惟以織褐為生上司差來承差
書吏或減價和買或以雜物易換雖撫按守巡亦多若
此然一褐之不得其價則一家之不得其養故有號泣
於道者有求死於河者予遂出告示禁約公差人員買
褐葢隂寓各上司之發價府縣買褐也無何巡按差人
買褐予收其牌票欲為申請而府掌印官相講乃已此
聲一聞再無一上司來買褐百姓所得之利視昔年加
倍故此一舉亦知非明哲之為葢欲為百姓興利除害
[003-38a]
雖叢怨冒罪亦有所不暇顧云邊方之民久被殘虐易
於感化予在任則謳歌滿道去任則哭泣而送於百里
之外者千餘人孔子所謂蠻貊之邦行信其然歟
壬子年三十七嵗四月得陞山東諸城知縣五月十一
日得憑離狄道七月十二日到諸城任諸城濱海俗甚
强悍予治事不數日民皆守法吏不敢奸八月初一日
南京户部雲南司主事之陞報至其興學校開荒田緝
武備立保甲繕城池均田糧平徭役數事平日之欲為
[003-38b]
而不得者方欲少效一二無何九月十七日憑至而止
十月二十日到南京二十二日即有北刑部湖廣司員
外之報十一月初八日抵淮安又有調兵部武選司之
報先是得刑部報即圖歸家以敕命事焚黄祭先父母
期告病不出及得兵部報則翻然思曰一嵗四遷其官
朝廷之恩厚矣尚何以有身為哉舟中秉燭静坐至四
鼓妻問其故予曰荷國厚恩欲思捨身圖報無下手得
力處妻曰奸臣嚴閣老在位豈容直言報國耶當此之
[003-39a]
時只不做官可也予聞其言乃知所以報國之本又思
起南都日食之變遂欲因元旦日食奏劾大學士嚴嵩
稿成恐過家則人事纒繞或不能元旦抵京乃由别路
於十二月十二日到京十八日到任
癸丑年三十八嵗元旦謄真本初二日齎至端門方欲
進聞拿内靈臺官知本意不合即趣出日怏怏不懌至
十四日乃齋戒沐浴三日至十八日本上二十日拿送
鎮撫司打問先拶到手拶木繩俱㫁予曰鬼神在上尚
[003-39b]
用刑哉敲一百敲問所以主使之人予曰當此時之臣
奸邪大半皆嵩心腹此事固不可與之議且盡忠在已
豈必待人主使如有人敢主使則彼當自為之矣又何
必使人為哉夾一夾將脛骨又夾出問所以引用二王
之故予曰奸臣之誤國雖能欺皇上必不能欺二王葢
二王年幼且未冊封奸賊必不隄防避忌譬如人家家
人作弊家長雖不知而家長之子未必不知也滿朝皆
嵩之奸黨孰敢言彼之過皇上常不與二王相見此奸
[003-40a]
賊所以敢放肆無忌然止能瞞皇上一人二王固知之
真矣至親莫若父子皇上若問二王必肯言彼之過也
問官云若此豈敢回本又敲五十二敲夾一夾棍其問
答之辭甚多予始終不屈重打四十棍釘肘鐐送監至
二十二日奉㫖錦衣衞打一百棍四棍一換送刑部從
重議罪比依詐傳親王令㫖律絞監候方予未上本之前
司中日相與議論者汪子少泉名宗伊/湖廣人周子松厓名冕/四川
人/王子繼津名遴霸/州人少泉則與謀議冒功一節乃其所
[003-40b]
見松崖則與知而不見其稿繼津則知其欲為而不知
為何事上本後入部交牙牌辭僚友衆方知予有此舉
各疾讐逺避而一二知已雖有眷戀之情尚多畏縮之
狀獨繼津則肝膽相許若親兄弟然予觀其義氣激發
情愛懇至遂托云予二子一女一子已聘有妻一子尚
未聘一女尚未許人長而娶嫁皆兄之事也繼津遂面
許云此盡在弟一小女正與三令郎年嵗相當遂許焉
自予入獄鎮撫司刑部之保䕶皆繼津也其受打之先
[003-41a]
王子西巖名之誥/湖廣人送蚺蛇膽一塊托校尉苗生者齎酒
一壺云可以服蚺蛇膽予曰椒山自有膽何必蚺蛇哉
止飲酒一杯彼又云莫怕予曰豈有怕打楊椒山者遂
談笑赴堂受打未打之先心已有定主打之時兩眼觀
心舌拄上齶牙齒𦂳對意不散亂口不呻吟葢一呼呌
則氣亂氣亂則血入心必死方打四五棍時心受疼不
過若忙亂者遂一覺照自思此心亂矣於是提起念頭
視己身若外物者打至五六十忽覺若有人以衣覆之
[003-41b]
者遂不覺甚痛謂之神助或其然歟打畢校尉即推入
包袱擡出至門外家人以門扇擡之至法司門口巡風
官乃同年江西李天榮革去門扇藥餌諸物一皆阻住
予兩腿腫粗相摩若一不能前後腫硬若木不能屈伸
止手扶兩人用力努掙足不履地而行入獄提牢則奸
黨浙江劉檟也舊規官繫獄則有官監檟乃下予於民
監自入監後棒瘡既上衝又為强走所努動方依牆而
立忽兩耳響一聲不能聴兩目黒暗不能見物予心自
[003-42a]
覺曰此乃死矣遂昏不省人事身不覺倒地若睡熟然
至三更始甦噫忽然而死忽然而甦如睡又醒則人之
生死亦甚易事也兩腿腫脹衝心不能忍無藥可用又
無刀針可刺正無計間司獄陜西涇陽劉時守送茶一
鍾予飲之心稍定因茶思起人以瓦尖打寒事遂將鍾
打碎取瓦之尖鋭者將竹筯破開夾瓦尖在内用線拴
𦂳以尖放瘡上用鼓棰打筋入内五六分為此者獄吏
山東黃縣孫儒犯人浮梁何成也遂血出兩腿打有五
[003-42b]
六十孔流血初噴丈餘後則順腿流於地一時約十數
盌自出血後心稍清矣予恐睡倒則血必奔心自打後
出衞入刑部三日夜挺身端坐頭不至地以故不能傷
生云藥餌既不可得予潛使人在監買黄蠟香油自熬
膏藥貼之至二十六日則右腿已潰將皮割去内肉流
於地如稀糊止顯一坑長五寸濶三寸深一寸五分手
摩至骨時有京師秀才侯冕送藥敷之又内侍趙用送
藥服之劉檟禁繫甚嚴内外不通外面傳已死四日矣
[003-43a]
張𢎞齋差人入視托獄吏盧世經稍出牛骨簪一根家
人始知予不死方敕下刑部擬罪時山東司郎中同年
史觀吾名朝賓/福建人欲從輕議而尚書何鰲嵩之門生侍郎
王學益世蕃兒女親家聴嵩主使遂擬此罪命下史欲
有言學益怒目視之無何史降官矣刑帖到司獄司即
下老監日夜籠㭱與衆囚為伍死屍在側備極苦楚二
月初七八右腿已長肉左腿皮未割去遂潰腫如小甕
毒氣上攻口舌生瘡不能飲食勢已危矣夜夢三金衣
[003-43b]
人領一青衣童子小盒内捧藥一丸以湯灌入覺則口
舌不痛可喫飲食又想起以磁瓦尖打之連數十下不
見膿血予曰此瘡潰已深非瓦尖所能到也遂以小刀
先用針線將腿皮穿透提起將刀刺入約一寸深周圍
割一孔如錢大膿血流出方予割肉時獄卒持燈手戰
至將墜地曰闗公割肉療毒猶藉於人不似老爹自割
者當時約四五盌其内毒始脱矣日以布數十片拭膿
毎布約二尺每日輪用可濕兩次膿可流二三盌自初
[003-44a]
瘡至愈膿豈止六七十盌而已哉十六日左腿垂筋二
條如簪粗一頭已㫁一頭尚在腿上予亦割之二十八
日提牢官丘洲峯名秉文/福建人乃獨仗公義遷予於監東獄
卒小房幸脱籠㭱九月朝審予帶長板扭鐐出門觀者
如堵至擁塞不能行入朝坐西廊下内臣圍予觀者以
千數有餽飲食者有送銀錢者予俱却不受内臣益鼓
舞稱贊而罵嚴嵩老賊者以萬數審時為首執筆者則
吏部左侍郎王用賓也衆判以比律情真奏請題奉欽
[003-44b]
依著照舊監候處決
甲寅年三十九嵗夏獄疫大作日與病者為伍遂染瘟
疾時刑部醫官劉廷瑞江西人進予發汗藥二服下藥
二服予病中欠主張俱依彼服遂昏不省人事提牢官
又江西奸黨曹天祐此官乃人家奴僕讀書中進士後
方出姓無耻小人又㫁絶醫藥如初獄然人皆以予必
死五月提牢官乃浙江應養虚諱明徳/海寧人親檢湯藥視飲
食十四日方出汗噫若使命不在死之久矣養虚説堂
[003-45a]
出予老監遷於外庫居處則甚便方養虚遷予時庸軟
輩皆惕以重禍彼乃毅然為之其人品可知矣九月朝
審福建李黙為首仍判以情真題奉欽依又如前監候
是冬巡撫艾居麓名希淳陜西/米脂縣人管馬御史徐紳南直𨽻/建徳縣
人/知府趙忻陜西盩/厔縣人共處置銀二百兩為予買地三頃
乙卯年四十嵗夏四月用媒約與繼津結親九月朝審
復議情真奏請或云張經任南直隸總督因倭冦失事
皇上先已告廟打科官必欲殺之經用厚賄買凂嵩費
[003-45b]
銀二萬及諸奸黨欲為彼出脱者判與予同奏本請意
以予乃皇上所繫念之人或得混免或云嵩知經為皇
上所必殺欲因以及予也奏上皇上一見經㫖意遂云
依律處決予知之付命而已平昔予同志輩若王繼津
徐望湖王鳳洲楊朋石楊毅齋龔全山孫聨泉應養虚
李鶴峯諸公為予奔走救解鳳洲為余畫䇿以司業王
材者渠門生也勸渠相救王果慨然徃賊嵩初亦迫公
論欲上疏見救猶豫不果方卜於神適賊心腹大理少
[003-46a]
卿胡植太僕少卿鄢懋卿在旁曰此何用卜繼盛負海
内重望徐階得意門生階一日當國繼盛出而佐之我
輩無遺類矣所謂養虎自遺患也賊子世蕃率諸孫復
跪而泣曰爺如救楊某則舉家皆為繼盛魚肉矣賊即
變色乃詭言卜不吉王材爭之曰繼盛之死不足惜也
闗係國家甚大老先生還當為天下後世慮然竟不可
回報至予予付之一笑夫予死豈係嵩毋論植懋卿輩
天不過欲不朽此輩惡名耳故將半生逐年行事直書
[003-46b]
付男應尾應箕收藏以為後日墓誌之用凡此皆據㭱
牀書也
赴義前一夕遺屬二首/
愚夫諭賢妻張貞古人云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
葢當死而死則死比泰山尤重不當死而死則死無益
於事比鴻毛尤輕死生之際不可不揆之於道也我一
時間死在你前頭你是一箇激烈麄暴的性子只怕你
不曉得死比鴻毛尤輕的道理我心甚憂故將這話勸
[003-47a]
你婦人家有夫死同死者葢以夫主無兒女可守活著
無用故隨夫亦死這纔謂之當死而死死有重於泰山
纔謂之貞節若夫主雖死尚有幼女孤兒無人收養則
婦人一身乃夫主宗祀命脈一生事業所係於此若死
則棄夫主之宗祀隳夫主之事業負夫主之重托貽夫
主身後無窮之慮則死不但輕於鴻毛且為衆人之唾
罵便是不知道理的婦人我打一百四十棍不死是天
保佑我那時不死如今豈有死的道理萬一要死也是
[003-47b]
重於泰山了所惜者只是兩箇兒子尚幼讀書俱有進
益將來都成的只怕悞了他一箇女兒尚未出嫁無人
敎導看管怕惹人嗤笑我就死了留的你在敎導我的
兒女成人長大各自成家立計就合我活著的一般我
在九泉之下也放心也歡喜也知感你如今咱一家兒
無有我也罷了無有你一時成不的便人亡家破稱了
人家的願惹人家的笑你是一箇最聰明知道理的何
須我説千萬只是要你戒激烈的性子以我的兒女為
[003-48a]
重方可二貞年幼又無兒女我死後就著他嫁人衣服
首飾都打發他我在監三年他發心喫齋誦經是他報
我的恩了不可著他在家守寡咱哥雖無道理也無别
意不過只是要便宜心腸凡事讓他些與他便宜他就
歡喜了不可與他爭競二姐四姐要你常看顧他五姐
六姐庶母死後也要親近他應民自幼養活他一塲也
須分與他些地土其餘家事諒你能善處我又説在後
面故不須多言
[003-48b]
父椒山諭應尾應箕兩兒人須要立志初時立志為君
子後來多有變為小人的若初時不先立下一箇定志
則中無定向便無所不為便為天下之小人衆人皆賤
惡你你發憤立志要做箇君子則不拘做官不做官人
人都敬重你故我要你第一先立起志氣來心為人一
身之主如樹之根如果之蒂最不可先壞了心心裏若
是存天理存公道則行出來便都是好事便是君子這
邊的人心裏若存的是人欲是私意雖欲行好事也有
[003-49a]
始無終雖欲外面做好人也被人看破你如根衰則樹
枯蒂壊則果落故我要你休把心壊了心以思為職或
獨坐時或夜深時念頭一起則自思曰這是好念是惡
念若是好念便擴充起來必見之行若是惡念便禁止
勿思方行一事則思之以為此事合天理不合天理若
是合天理便行若是不合天理便止而勿行不可為分
毫違心害理之事則上天必保䕶你鬼神必加佑你否
則天地鬼神必不容你你讀書若中舉中進士思我之
[003-49b]
苦不做官也是若是做官必須正直忠厚赤心隨分報
國固不可效我之狂愚亦不可因我為忠受禍遂改心
易行懈了為善之志惹人父賢子不肖之誚我若不在
你母是箇最正直不偏心的人你兩箇要孝順他凡事
依他不可説你母向那箇兒子不向那箇兒子向那箇
媳婦不向那箇媳婦要著他生一些兒氣便是不孝不
但天誅你我在九泉之下也擺佈你你兩箇是一母同
胞的兄弟當和好到老不可各積私財致起爭端不可
[003-50a]
因言語差錯小事差池更面紅面赤應箕性暴些應尾
自幼曉得他性兒的看我面皮若有些衝撞擔待他罷
應箕敬你哥哥要十分小心合敬我一般的敬纔是若
你哥計較你些兒你便自家跪拜與他陪禮他若十分
惱不解你便央及你哥相好的朋友勸他不可他惱了
你就不讓他你大伯這様無情的擺佈我我還敬他是
你眼見的你待你哥要學我纔好應尾媳婦是儒家女
應箕媳婦是官家女此最難處應尾要敎道你媳婦愛
[003-50b]
弟妻如親妹不可因他是官宦人家女便氣不過生猜忌
之心應箕要敎導你媳婦敬嫂嫂如親姐衣服首飾休
穿戴十分好的你嫂嫂見了口雖不言心裏便有幾分
不耐煩嫌隙自此生矣四季衣服每遇出入妯娌兩箇
是一様的兄弟兩箇也是一様的每喫飯你兩箇同你
母一處喫兩箇媳婦一處喫不可各人合各人媳婦自
己房裏喫久則就生惡了你兩箇不拘有天來大惱要
私下請衆親戚講和切記不可告之於官若是一人先
[003-51a]
告後告者把這手巻送至於官先告者即是不孝官府
必重治他央及你兩箇好歹與我長些志氣再預告問
官老先生若見此巻幸諒我苦情敎我二子再三勸誘
使爭而復和則我九泉之下必有銜結之報你堂兄燕
䧺燕豪燕傑燕賢都是知好歹的人雖在我身上冷淡
却不干他事俗語云好時是他人惡時是家人你兩箇
要敬他讓他祖産分有未均處他若是愛便宜也讓他
罷切記休要爭競自有旁人話短長也你兩箇年幼恐
[003-51b]
油滑人見了便要哄誘你或請你喫飯或誘你賭博或
以心愛之物送你或以美色誘你一入他圏套便喫他
虧不惟蕩盡家業且弄你成不的人若是有這様人哄
你便想我的話來識破他合你好是不好的意思便逺
了他揀著老成忠厚肯讀書肯學好的人你就與他肝
膽相交語言必信逐日與他相處你自然成箇好人不
入下流也讀書見一件好事則便思量我將來必定要
行見一件不好的事則便思量我將來必定要戒見一
[003-52a]
箇好人則思量我將來必要合他一般見一箇不好的
人則思量我將來切休要學他則心地自然光明正大
行事自然不㑹苟且便為天下第一等人矣習舉業只
是要多記多作四書本經記文一千篇讀論一百篇䇿
一百問表五十道判語八十條有餘功則讀五經白文
好古文讀一百篇每日作文一篇每月作論三篇䇿二
問切記不可一日無師傅無師傅則無嚴憚無稽考雖
十分用功終是疎散以自在故也又必須擇好師如一
[003-52b]
師不愜意即辭了另尋不可因循遷延致誤學業又必
擇好朋友日日㑹講切磋則舉業不患其不成矣居家
之要第一要内外界限嚴謹女子十嵗以上不可使出
中門男子十嵗以上不可使入中門外面婦人雖至親
不可使其常來行走恐説談是非致一家不和又防其
為姦盜之媒也只照依我行便是院墻要極高上面必
以棘針縁的周密少有缺壊務要追究來歴如夏間零
雨院墻倒塌必即時修起如雨天不便亦即時加上寨
[003-53a]
籬不可遷延日月庻止姦盜之原酒肉麫果油鹽醬菜
必總收一庫房五榖糧食必總收一倉房當家之人掌
其鎖鑰家人不得偷盜衣服要朴素房屋休高大飲食
使用要儉約休要見人家穿好衣服便要做住好房屋
便要葢使好家活便要買此致窮之道也若用度少有
不足便算計可費多少即賣田産補完切記不可揭債
若揭債則日日行利累的債深窮的便快戒之戒之田
地四頃有餘彀你兩箇種了不可貪心見好田土又買
[003-53b]
葢地多則門必高糧差必多恐至負累受縣官之氣也
與人相處之道第一要謙下誠實同幹事則勿避勞苦
同飲食則勿貪甘美同行走則勿擇好路同睡寢則勿
占牀蓆寧讓人勿使人讓我寧容人勿使人容我寧喫
人虧勿使人喫我虧寧受人氣勿使人受我氣人有恩
於我則終身不忘人有怨於我則即時丢過見人之善
則對人稱揚不已聞人之過則絶口不對人言人有向
你説某人感你之恩則云他有恩於我我無恩於他則
[003-54a]
感恩者聞之其感益深有人向你説某人惱你謗你則
云他與我平日最相好豈有惱我謗我之理則惱我謗
我者聞之其怨即解人之勝似你則敬重之不可有傲
忌之心人之不如你則謙待之不可有輕賤之意又與
人相交久而益密則行之邦家可無怨矣我一母同胞
見在者四人你大伯二姑四姑及我大伯有四箇好子
且家道富實不必你憂你二姑四姑俱貧窮要你時常
看顧他你敬他合敬我一般至於你五姑六姑亦不可
[003-54b]
視之如路人也户族中人有饑寒者不能葬者不能嫁
娶者要你量力周濟不可忘一本之念漠然不闗於心
我們係詩禮士夫之家冠婚䘮祭必照家禮行你若不
知當問之於人不可隨俗苟且庻子孫有所觀法你姐
是你同胞的人他日後若富貴便罷若是窮你兩箇要
老實供給照顧他你娘要與他東西你兩箇休要違阻
若是有些違阻不但失兄弟之情且使你娘生氣又為
不友又為不孝記之記之楊應民是我自幼撫養他成
[003-55a]
人你日後與他邨裏莊窠一所墳左近地與他五十畝
他若公道便與他若有分毫私心私積錢財房子地土
都休要與他麯鉞他若守分到日後亦與他地二十畝
邨宅一小所若是生事心裏要回去你就合你兩箇丈
人商議告著他原是四兩銀子買的他放債一年銀一
兩得利六錢按著年問他要不可饒他恐怕小厮們照
様兒行你就難管福夀兒甲首兒楊愛兒都是監中伏
侍我的人日後都與他地二十畝房一小所以上各人
[003-55b]
地都與他墳左近的著他看守墳墓許他種不許他賣
覆奏本已上恐本下急倉卒之間燈下寫此殊欠倫序
然居家做人之道盡在是矣拏去你娘看後做一箇布
袋裝盛放在我靈前桌上每月初一十五合家大小靈
前拜祭了把這手巻從頭至尾念一遍合家聴著雖有
𦂳事也休廢了
楊忠愍集巻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