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1a]
欽定四庫全書
儼山集巻三十二
明 陸深 撰
詩微
弼一之三弼鄘衛三國名/
按弼鄘皆衛也而衛風名篇冠以弼鄘朱子以為不
可曉而諸儒亦無定論程子以為衛首并弼鄘之地
故為變風之首華谷嚴粲以為存弼鄘之名不與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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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滅國也安成劉瑾以為係名弼鄘欲寓興滅繼絶
之心而引昭公九年陳災以為證皆不足據蓋弼鄘
莫能詳其始封而亦未必如陳為大聖之後而衛之
滅國亦不經見况詩之編次本為正樂美刺已落二
義又安有賞罰之權耶獨程子以為得於衛地者為
衛得於弼鄘者為弼鄘為近之蓋以其風土所成若
後世甘州伊州梁州之類是也按周禮太師掌六詩
自二南後即繼以弼鄘衛見於季札之所觀者皆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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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也孔子因之至於進秦退豳少寓微意亦非盡用
春秋之法也又按地里自紂城之北謂之弼南謂之
鄘東謂之衛伐紂已後始以其地封康叔而衛始大
於是南盡懷衛北至澶濮矣所謂弼鄘蓋在康叔之
前已有其名豈畿内之采與附庸之邑而未必皆封
國也今序詩自栢舟以下十九篇為弼自栢舟以下
九篇為鄘自淇澳以下十篇為衛綠衣燕燕日月終
風碩人皆莊姜詩雄雉匏有苦葉新臺二子乗舟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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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奔奔氓皆宣公詩一人之詩㪚在三編故孔氏疏
謂新臺國人惡之而作碩人國人憂之而作則程子
之言益為有據云
栢舟言仁而不遇也
右栢舟之詩舊説以此下十二國為變風説者又以
衛居變風之首衛之禍始袵席取義於二南以為訓
爾夫以善惡治亂謂之正變者固也然孔子删詩被
之管弦則既謂之樂矣朱子嘗曰風雅頌者聲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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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之名則所謂正變者是又當以樂論矣若正宮變
宮之類抑恐不盡係於善惡治亂也朱子又曰變是
變用他腔調耳若荆軻易水之歌歌在一時者不必
更詞而感召各異以聲調也此豈古之遺響耶意者
正變所指蓋在於聲樂之作一正一變以極始終條
理之妙亦猶兵法所謂竒正相生者也記曰窮本知
變樂之情也朱子亦謂相生相長其變無窮者是已
故風雅有正變而頌無正變蓋燕饗之樂主和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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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變宗廟之樂主嚴敬故不變如以義求則魯不宜
頌亦謂之變頌可乎若是詩者篇章聲調已異二南
自不得不謂之變不但事變而已又按此詩序以為
仁人不遇朱子則據列女傳以為婦人之詩嘗試玩
之如云飲酒遨遊與威儀棣棣皆非婦人所宜有匪
鑒匪石匪席等詞引物連類如出文人之手羣小亦
似男子之稱既曰覯閔又曰受侮與夫寤辟有摽之
狀其為悲壯頓挫甚矣殊非閨房婉孌之態所謂卑
[032-4a]
順柔弱者不知果何所指也終篇託興於日月或有
隂陽嫡庶之喻至於不能奮飛之言尤有飛揚奮厲
之意朱子必欲以為婦人之詩自當有見愚謂如序
言則人臣不得於君託言婦人不得於夫以見志尤
為委曲漢魏詩人多有此體蓋君臣夫婦其道一而
已矣而人之情古今所同也於所天者而為怨慕悽
切之聲可以冩諸金石正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義以
善處人倫之變而風亦於是乎變矣於此尤見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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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經之意而温柔敦厚之㫖不待他求而可識也若
夫世代人名固學詩者之所不廢而亦國史之任也
未敢謂然姑附於此
綠衣莊姜之傷已也
右綠衣之詩 上篇栢舟傳皆以為莊姜作按是詩
以色之間正為服之貴賤比嫡庶之尊卑曲盡體物
而傳義明備三章綠方為絲而治之則正色之成材
無以見治絲女功也絺綌因衣裳而類及其意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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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之至者也與栢舟有間矣
燕燕衛莊姜羙其妾也
右燕燕詩之序傳皆合而㫖事明白故他説不敢采
後
按大歸之禮無所考毛氏以為歸宗公羊註以為廢
棄夫妾有廢棄是名曰出婦人之條有七去未聞夫
死子弑而復出也春秋紀侯大去其國大者不反之
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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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鼔怨州吁也
按左傳隱公五年夏衛伐鄭圍其東門五日九月而
州吁被殺當時從軍之士不但怨深而死亡兆矣史
記稱鄭段亡而州吁求與之友吁得志而伐鄭為段
也是其身負不義而又黨惡以助紂此詩之錄鑒戒
大焉至於人心之公形諸聲氣者亦可以風矣
雄雉刺宣公也
右雄雉之詩序以為刺漢儒好言刺雖關雎不免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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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刺詩之首也考其文義殊未然但指為宣公之詩
則不可知按衛自康叔始封傳世十餘皆有令美至
武公謂之睿聖又列國之所無也再傳莊公兆禍袵
席而文武之澤熄至於宣公不道甚矣序謂軍旅數
起大夫久役事或當然然衛自莊公廩延之役又明
年東門之役至宣公入郕之役迄于懿公滅亡之日
兵禍不解男女怨曠無歳無之特未知的為何公之
世謂為宣公者鄭譜也但以為國人之作則非矣末
[032-6b]
章所賦尤足以騐先王之澤猶存其曰百爾不特為
其夫蓋通上下而言若國君能不忮不求亦豈有無
名之師耶衛詩兩百爾皆通言之
匏有苦葉刺衛宣公也
右匏有苦葉之詩序以為刺宣公傳以為刺滛亂之
人衛之宣公滛亂之尤者也均之刺也微而人之可
也出之而歸之人不可也朱子嘗謂詩之文意事類
可以思而得其時世名氏則不可以强而推斯言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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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愚謂義無窮而跡有限可思而得者義也難以世
拘不可强而推者跡也當從其近彼序詩者淺深固
不可知而於時世為近若於相近之時而指為某人
已不足信則自數千載之後而斷為非某人將誰信
之按此詩指為宣公當是築臺於河國人惡之而作
何以明之夫以匏葉比興而及於濟渡其臨流即事
之端千載如見若槩刺滛亂之人顧何取於河水以
為義耶其言為無謂而事為不情去詩人之㫖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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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之淺深厲揭濡軌求牡蓋喻不度配偶而犯禮以
相求正指宣公宣姜而言鴈鳴氷泮以士禮責宣公
招度待友以昏禮責宣姜詩人委曲之情不敢顯言
其上此詩之有美有刺所以為關於風教政治也若
常事而聖人猶錄之豈所謂存什一於百千乎謂宣
夫人者非是
谷風刺夫婦失道也
右谷風之詩序傳畧同棄婦之作也以今文義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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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列在匏葉之次疑即宣公之詩爾按宣公初立愛
夫人夷姜而烝之生伋子又為伋娶奪宣姜而嬖之
夷姜失寵而縊是詩必宣姜始至而夷姜之作也按
詩中毋逝我梁毋發我笱蓋有自悔誨人之意與夷
姜宣姜事合及稱方舟泳游匍匐救喪之務類非凡
庶之家觀夫既生既育與念昔禦窮之詞知為夷姜
亡疑矣然恐渉於懸臆也姑存其説
式微黎侯寓于衛其臣勸以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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旄丘責衛伯也
右式微旄丘皆黎詩也而謂之衛寓於衛也寓衛而
謂之弼詩而弼也存黎於弼睦鄰恤災之義衛之為
政可觀已
簡兮刺不用賢也
右簡兮之詩嗚呼以兎罝之野人可以敵體於公侯
以簡兮之賢者使之不酬其願望蓋有世變焉不特
為風之變詩之變而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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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衛女思歸也
右泉水之詩衛風以女禍而亦有女德焉綠衣夫人
之賢也燕燕妾媵之賢也雄雉之知德泉水之守禮
性情之本善也詩可以興如是
静女刺時也
右靜女之詩序以為刺傳以為滛謂滛為靜反詞也
反詞有刺矣
按彤管赤筆也古者女史之任再言彤管有煒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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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色以實之非漫舉一物也恐滛奔無此物以相貽
然託物以致諷詩人之㫖也於衛必有所指疑當從
序
二子乘舟思伋壽也衛宣公之二子爭相為死/國人傷而思之作是詩也
右二子乘舟之詩傳記所書本末如此按衛宣之立
因乎州吁之亂故春秋書曰衛人立晉實魯隱公之
四年十有二月也是歳為壬戌明年改元厯辛巳為
桓公十有二年冬十有一月而宣公告終故春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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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丙戌衛侯晉卒始終在衛凡十九年其烝夷姜也
而生伋當在二三年間其為伋娶也當在十六七年
間其滛宣姜也而生壽又生朔非三四年不可則十
九年已無餘日矣又况兄弟爭死竊旌設祖斷非童
穉之壽可辦事難推考豈䇿書故有誤耶將詩序左
史俱不可據與又按夷姜初為夫人注家謂為宣之
庶母則是莊之衆妾矣何以稱夫人耶莊之世戴媯
子貴稱娣州吁有母稱嬖凡以莊姜故也此何以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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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耶夫莊公狂惑容或有之亦當有寵有年矣莊
公卒而桓公立立十六年而被弑則所謂夷姜者既
已色衰矣而首䝉宣愛與之連有子似非人理或者
夷姜桓夫人之類與桓兄也宣弟也固宜曰烝洪容
齋嘗註此事而於夷姜亦未深考顧詩人之㫖必有
當也
儼山集巻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