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139 圭峯集-明-羅𤣱 (master)


[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圭峰集巻六
             明 羅玘 撰
  序
   送徐太史侍省榮歸序
徐舜和自吉水來時愔愔一書生也闇齋封君時為白
衣孺人尚荆布也送之門寧不知舜和足以葢天下獨
步清時為偉男子乎然隂與而陽抑中怡而貌嚴亦止
[006-1b]
於調寒温慎出話選所與處又其極則期以得雋外無
長語也而亦父母之體吾意其自如此及舜和賜及第
入翰林職史事宻邇清光與二三元老周旋唯諾于黄
扉紫禁間葢書生者始仕之極榮所謂偉男子也于時
封君孺人聞之將不悔其始之不遂顯言之以彰其知
子之明乎亦事之或然也至於寢興飲食夢寐見之寤
而炎炎急欲縮地者凡天下之為父母者盡如此故舜
和雖舍舘未定庶事草草而以迎養為先其知以志養
[006-2a]
者歟然封君留而惟孺人至家有居守舜和固難得而
强也居數歲舜和以考績恩始封封君於家而孺人於
此易荆布加冠帔忽作曰吾榮矣吾可歸矣不知舜和
亦思封君甚恨不奮飛耳請而得俞賜車與船是付之
翼而簸以風也然自吾得舜和與之從容浸振起吾之
齪齪者亦有立於院私幸吾邦積衰之氣其必勃然而
興乎而舜和又去吾恐其習於敦牟巵匜杖屨之節或
便焉則於端委鵠立若拘檢束縮矣而迺其行次且其
[006-2b]
行次且豈吾邦人所望於舜和哉胡光貞蕭升榮方有
志於作新邦人也深然吾言書為序以贈
   送郭魯瞻知山隂縣序
㑹稽山揚之鎮山也揚之域東南際海西盡五嶺而北
畫于江今之為㑹府者五留都者一周迴奚翅萬里提
封半天下而樷仰是焉以為鎮吾嘗見石之鎮物矣物
安其處而弗震弗動焉然則兹山也揚之恃以為安者
亦若石之鎮物兹其為鎮歟揚以縣域民而治者亦多
[006-3a]
矣附兹山之址而縣者又豈其匹歟山之址縣二山隂
秦置也為最古備封禪戒歲祀菁茅珪幣牲牢罍簋交
神受釐長吏實䖍以承則用召休祥吾為史氏志於五
行得以示勸否則用召災沴志於五行得以示懲弗敢
私也故知其縣者用代吾毎覘其人焉而吏部者其亦
有意於方鎮之重而慎選乎抑槩其為縣而魚貫以注
之乎吾皆不得而與知也及郭魯瞻以知縣來别吾曰
得山隂噫魯瞻吾於進士獨器之而太史毛君亦嘗曰
[006-3b]
是鎮静者他日可任重則信乎其慎選矣然魯瞻亦聞
山隂今日之沴乎洪波入墟百里壑矣民其魚矣天子
方南鄉而憂史祝皆歸之鎮嶽為祟吾以為非也鎮也
者且及於逺烏虐乎近無亦縣無長吏羣吏弗戢弗䖍
容有以召之歟兹而有長吏又得吾魯瞻鎮静者為之
山静者也而鎮山又静之尤者也已有合矣而亦何祥
之不招邪而况於兹沴乎吾與毛君謹竢志之用以勸
夫揚之諸縣皆用鎮靜之治庶乎揚亦少安而無屑屑
[006-4a]
於鎮山矣
   送莊惇之知安福縣序
予少從長老談及於政以為天下難治皆曰吉安予曰
安吉耳又曰安福予曰福安耳葢倒訛也安吉馮天目
之巖崖而福安瀕大海之茫洋民生其間其良者樵而
已矣蜑而已矣少黠則蠶食於樵蜑之間又甚則剽攻
冦虐而已矣其吏治固難也若夫吉安上郡也屬縣九
其宦于朝吏于外者小大直數百人而已乎而安福一
[006-4b]
縣也直百人而已乎是皆居人之上語理道持法令以
出治者也能以治人矣有不能訓其子弟族屬聴縣官
之治乎子弟族屬能以聴縣官之治矣其外屬也朋游
也有不胥勸之以皆聴縣官之治乎然則一縣之頑不
率者葢寡矣而亦何難治哉葢彼二縣之聲倒而轉訛
理或然歟或縣官者豫有侈心焉乃張皇其威聲而髙
下輕重舞其法顛倒之矜曰能彼皆明法與令持之譊
譊以議亦其勢耳而治乃病遂曰難果真難乎今莊君
[006-5a]
惇之以進士徃惇之潮人潮之道出庾嶺下贑江接吉
安而東也凡人入國入鄉無不問者惇之之來亦嘗憩
而問邪問其郡則知其縣知其縣則知安福矣夫以惇
之之賢而加以知之之素即選於九縣而以其尤者當
惇之無不可而况於安福乎即以惇之當吉安為之守
以統九縣之治無不可而况於一縣乎能于吉安則天
下之郡縣葢亦無不可者借惇之以臨吉安安知其不
為安吉乎以臨安福安知其不為福安乎上之人特不
[006-5b]
以辱賢者耳而選以當安福安福之民庸非幸歟大夫
士皆為安福大夫士賀安福大夫士又為其縣之民賀
賀辭予為之移以為惇之之行贈
   送蕭淳仁知歸安縣序
物之復其故曰歸凡人道逺而來復亦曰歸故不得其
歸則危得其歸未有不安者縣以歸安名民其可不歸
而安也哉夫民之歸非自殊其途而歸之云也租以時
同入庸以時同供調以時同赴毋羣而嚚毋嗾而鬭毋
[006-6a]
作冦偷毋興妖訛毋武斷毋飲毋博是之謂同歸于治
故我畔我食我鑿我飲完我肌膚保我族類而其有不
安者乎如是而曰歸安民之無媿也而或入焉供焉赴
焉乃差池焉而嚚焉鬭焉冦偷焉妖訛焉武斷焉飲博
焉乃師師也是之謂同歸于亂而亦誰與之以安乎如
是而徒冒是縣名曰吾歸安民也他縣之民其有安者
有不笑者乎或者今之民其冒邪而縣亦擁虚名也邪
不然一常才與常流治之足矣天子宰相烏用進士治
[006-6b]
之而進士又擇其尤如吾蕭淳仁者邪淳仁世大家聚
族至不能相名而租庸之溢入于旁近凡五六縣葢山
澤一僻縣不如也然急公字弱播播其聲旁近縣人歸
之以生而恃以為安者亦加於弱縣之上夫致人之歸
歸而安或易以一縣能之而難以一家能之是必有道
矣而淳仁可諉曰不知乎知其難能而亦能之兹而居
易能之地操易能之權而顧有不能乎世亦有詭匿晦
藏遇事引避多其身謀若鄙夫懐金&KR1138&KR1138忍而不施者
[006-7a]
而大家子揮金若土炭惟視其急者施之而歸安之民
久不能歸而安縣虚其名以待是亦急者也天子宰相
用淳仁淳仁大家也其將何如胡光貞董夀夫與予皆
與有世戚於其行也飲之酒而問之
   夀七十翁張君序
予昔泝舟鉛山舟之人曰是有張氏之老能匿精導氣
澤其顔如童力其步趨如飛或異人也予訶止之既而
入境汲溪飲其水齒冰寒沁入骨髓觸毛孔以出山筆
[006-7b]
卓鬛鬛立溪側危欲墮鋭欲刺腰腹皆孔洞睥睨類有
物巢穴其中者予乃愕焉始憶其所謂異者安知其不
果然邪及登涯入費氏予友子充之宅則又羣水潨焉
齧入石罅魚鼈汩汩狎人林鳥之巢引手可探坐間髯
翁指山畫地嚥津欠伸若皆能遺外形骸為冲虚澹泊
意無亦因其地之異也而皆習為異邪或不必習為之
而自異若是邪予乃問張氏之老曰是去十里為汭川
其居也訊以舟人所云曰無之張氏有土田久矣與吾
[006-8a]
費敵世亦與之交婭婿然其以醫神於鄉而遂以藥其
身今距七十無幾矣或舉其年以語人人無不以其為
戲者抑以是傳而遂訛也邪予問子充子充亦云葢其
習皆然而遂相忘其為異也乃所以為真異邪若曰醫
天下之醫庸以殺人者不論也而庸以殺身者亦有矣
而又何神乎則其神者無乃有異術而假醫以避名邪
予常苦羸而多病思即醫醫輒庸求所謂異術者不可
得得張氏之老有子充為之階善也又掩覆隔去若是
[006-8b]
然於予心終不㤀今年意其已七十矣即子充問之則
縑素在几屬筆於予曰以是歸為夀予甚欣欣書其事
子充笑曰使世知有張廷揚為異人者未必非斯文也
   送蕭正科歸建昌序
凡都邑醫隂陽其官署皆以學名其官亦以科術訓名
若與儒等然則其官亦師也厠名於其中者亦弟子也
凡師皆以教弟子皆以學而此之所謂師云者其亦主
於教乎所謂弟子云者其亦主於學乎今天下他之郡
[006-9a]
邑醫隂陽師猶有教者乎弟子猶有學者乎吾不得而
知也至吾建昌索所謂醫隂陽學吾已不知其處矣醫
之入閭閻投湯劑紛如巫之鳴鼓角為病夫呼呵鬼神
亦紛如問其師不知也改而問其官曰吾已歲入貨無
吾撓也官旦望望守令而趨與小吏竊片紙下坊市乾
没汲汲問其弟子不知也改而問其部曰半已供吾貨
矣故醫隂陽官人以貨視之而賢守令亦醜其為至改
用富人之良或宦室之良子弟而吾蕭尚明亦在薦為
[006-9b]
醫正科被檄來京葢欲浚源流杜貨賄非必其能以業
教授也尚明栢崖先生之館甥年富而家務孔殷意甚
難之先生亦甚難之然業已無能改為隠忍服命而歸
先生出古方書納其囊曰而行為人師貨不而虞也然
醫將也藥兵也建昌四境皆用兵地也而將將之將也
慎毋俾羣將妄用兵哉謂吾亦建昌人休戚實同命書
以為臨岐之戒
   夀芳圖詩序
[006-10a]
夀芳圖唐齋説實持以來予見畫史寫菊其上綴詩百
篇不知其何哉所謂夀芳者又不知誠之作之其義云
何然齋説之見予也夫豈徒哉則俯而流觀之其有陟
岵屺之嘆歟其有望雲之思歟其有殊方之羈歟其有
牽車牛而逺服賈之業歟其有弗自洗腆用慶父母之
懐歟此詩之大要也而顧於菊也判然若虵蟬之遺蜕
而不與也而亦何取於菊乎哉噫物之夀者其質堅檀
櫟之類是也菊可爪而折也物之芳者其色麗芙蕖之
[006-10b]
類是也菊闇而不揚也此其見遺又何怪乎然當夫髙
秋凄清以露以風霜則隕之喬者葉脱夭者根萎而目
睫間之生色淡而不厭者菊而已矣然則謂之夀可也
謂之芳亦可也而况物之夀者未必芳芳者未必夀夀
芳獨歸之菊亦何不可齋説聴然而笑曰智哉子之知
吾甥之心也吾甥汪氏名顯客遼思其二親而為之首
當有序吾為丐子子諾之乎請書此足矣
   送憲副李君之任江西序
[006-11a]
元年予為庶吉士獲交今江西憲副李君君時亦始為
御史人皆曰此前句容賢今也予問之句容之人無虐
於豪無苦於冦無灾於饑予嘗忿而嘆曰吾縣何辜而
不獲斯人乎今無及矣然猶幸一按吾省庶幾吾縣其
中也而君且徃甘並邊視儲峙還按蘇松常鎮四郡四
郡之人來曰吾四郡若安堵矣予又忿而嘆曰吾省何
辜而不獲斯人乎然猶幸滿御史為副使庶幾於吾省
也而天下之省十三副使二十有六江西二人而已即
[006-11b]
君副使也何能必於二而必不於二十四也又况丞於
寺議於司而不為副使乎此予之於君恒耿耿也乃今
不失予望其亦幸矣予又思予之幸得君以君賢者也
賢者位於縣縣之人安位於郡郡之人安位於省省之
人安朝之士有不欲其省郡縣之人皆安者乎然則人
之幸得君者亦多矣不獨予也以予欲省郡縣之人皆
安知人亦欲其省郡縣之人皆安而君兹為予獨得之
而為一省郡縣之人喜要亦私而已矣非公也孰若置
[006-12a]
君於朝坐廟堂而佐吾君出清明之治則天下省郡縣
之人皆安是為天下公共得君也不亦廣哉然不知持
衡者亦有以聞此乎聞而必行之古人事也而今豈不
古若乎張君熊君九人皆君同官來以贈言請予先有
私論僣攙入之以見予之有意於君也
   夀楊母太夫人八十序
戚畹有夀母賀者戚畹列侯間至列侯有夀母賀者列
侯戚畹間至然無保傅卿大夫士至者保傅有夀母賀
[006-12b]
者保傅卿大夫士至戚畹至列侯亦至卿大夫有夀母
賀者卿大夫士至戚畹間至列侯亦間至士有夀母賀
者士大夫間至卿亦間至然無戚畹列侯至者戚畹列
侯去其鄉久賀有族屬之至者無子弟親戚之至者保
傅卿大夫士家於鄉有子弟至者亦無親戚至者親戚
所不能已亦有寓物而無寓辭此其凡也楊莊敏公李
太夫人年八十春坊贊善知休武庫員外郎知微京府
知事知止儒生知舊之夀母也莊敏公功在天下官為
[006-13a]
太子太保戸部尚書黄閣羣公宿有文㑹焉武庫階大
夫春坊上士也武庫壻于豐潤伯而夫人之宅與皇舅
瑞安侯比夀域之開匪見則聞也三月初吉實維其期
而知舊走至自陜韓侍御髙行人皆里居之戚也亦以
伻來致幣辭而予翰林暨二春坊士大夫春坊之寮也
期以辰執幣入即賀位武庫之寮有武庫有武選有職
方有車駕與京府之寮其入亦當不異是然至是也予
當静聴之有鼓吹曵綵簇錦横闥而入者非豐潤乎必
[006-13b]
瑞安也而或行唱聲隱隱逶迤而向邇即黄閣之騶且
及門矣則保傅卿大夫士至戚畹列侯至子弟至親戚
在數千里外者賀辭亦至焉是又為難也其辭行人書
屬予為之因著楊氏一時之盛為諸徳門冠云
   送貳守陳君之任泉州府序
廬陵陳景元當𢎞治十年之春銜命徃同知泉州府事
以其弟景昭與予善過予問吉所由以道泉者予閩楚
之交人也應之曰知之其道有三其西自豐踰寧徑南
[006-14a]
豐由百丈嶺入嶺之下為泰寧其中舟下淦川過劍江
泊洪搒衡河以出臨川泝旴底黎由杉闗入關之下為
邵武之川其東舟遶洪下之泛番湖東折而望上饒之
江經鉛山由大安闗入闗之下為崇安崇安之南為建
安泰寧之南東為邵武邵武之南為順昌建安自東而
西順昌自西而東合而至於閩中閩之南折為莆中泉
在莆之西皆水行也然官之行也以家隨有妻孥焉西
之程其徑倍於中四倍於東而百丈之西皆山行樷薄
[006-14b]
中或鳥道緣絙而上雖得㨗至然畏途也為妻孥憂東
中多水行而東有番湖之險濤瀧蛟鼉不測之虞憂灾
十倍於西而迂又過於中惟中實安流也其至無西之
㨗亦無東之徐請擇焉景元喜曰吾兹至泉官吾家也
民吾妻孥也若作威以怖吾民而求事之易集導妻孥
於畏途以㨗吾至躁人也假寛緩之名而養禍以遺民
迂妻孥於不測之淵即至焉亦幸耳愚人也吾求不疾
不徐無灾無害者吾惡夫躁者吾又哂夫愚者吾以是
[006-15a]
治泉其庶幾乎且吾問道泉聞治泉術吾得多矣退告
於國相蕭君書吾言以去景元先少司冦公之子起賢
科有大志聞言觸類而長如此豈泉之郡足掩也邪吾
竢之
   送通判楊君之任漢中府序
漢界雍梁之間雍之北冀冀之南豫豫之東徐徐之北
兖兖之北青而漢隂之地於是乎盡梁之東荆荆之南
東揚而漢陽之地於是乎盡皆盡於海也以九州之大
[006-15b]
而南北之脈絡判於一水之源漢不可㮣以他水論明
矣水之最大者河江次之淮又次之其精氣皆不能以
上貫於天惟漢為然故初昏之候疋練判然截於箕斗
之間若有所經畫者是亦曰漢詩曰倬彼雲漢為章於
天豈虚也哉要其源當山之巘無所障蔽而山又最髙
與太虚逼暎乃爾然嶓冡之山吾未一登之不知其果
何如也或曰漢水至清今其入江之處若潑黛於瀋判
然益形是其清瑩之極乃上影耳是二説者亦未有以
[006-16a]
審也然要之其疋練影影人不敢不謂是水者為之是
則同獨其判南北之脈絡必辯方域者能知之否則必
至其地者也雖然至之而不知之亦何害邪若官其地
者不知之吾不知其可也郡之官其最尊者守次貳又
次判今兵馬指揮楊君為之夫判判夫事之利也行之
害也止之斯為得職亦世之為吏者云爾也有志乎古
者亦止爾為乎人至於守固賢者矣烏有賢者而咈夫
志古者乎守主居守固倚判以外詢也捫參厯井尋漢
[006-16b]
燒之棧求金牛之鑿以及木牛之遺雍迤以北可飛輓
之阪梁迤以南可泝漕之川可氊蒙投之壁峙粻廙芻
繕甲韜仗用備非常而為西陲殿密與守圖之判兹大
利害乃與漢地稱真判漢者也然此其清非如漢之可
以鑑暎則眩眯混沌不能也其置身之髙非如漢之源
於孤巘其上無上則牽制障蔽於庸衆人亦不能也君
其亦知此乎漢之判未可以他之判為也慎勉之哉
   無錫華氏族譜序
[006-17a]
華無錫縣大宗也起南齊孝子寳寳父豪於華為始祖
然亦以寳顯亦遂顯華氏華氏顯後今三十有七世厯
陳梁隋唐南唐宋元迄今凡八朝千五百年縣或𨽻晉
陵郡或省入晉陵為一縣或復為縣郡或改常州州復
為郡郡復為州州復為府或𨽻浙或𨽻京若奕碁然華
固一氓庶之家耳且無與其紛紛也地志云縣西有闔
閭城夫椒山東南有泰伯瀆西南有黄土瀆皆强吴時
遺蹟東有泰伯城今為梅里華氏居處葢吴故都也吴
[006-17b]
二十有三君皆傳代於此號為久長是固泰伯之讓有
以啟之然周公卜世于洛曰惟洛食人皆謂周世之長
有賴乎此然則吴之長亦或有賴於兹地而未必純以
讓也嗚呼地豈可以少哉吴亡子孫散布四方其地不
知何屬晉始聞屬華氏寳以孝啟孝讓類也其事與泰
伯相彷彿獨其為庶無爵位名號與吳齒然其千有餘
年抗然獨存畧不與世之紛紛而隨以推移更革者故
得以種其子孫蕃其枝蔓視吴之困於仇隣無寧歲而
[006-18a]
卒以亡者亦異矣必曰孝之澤長然澤也者大約皆五
世而斬要不至是也或者地之使然是歟雖然地善矣
木之植于上者斧斤旦旦焉伐之雖有喬木鮮不仆矣
而曰地之不善可乎此吳之所不能有而華卒得以居
也華之子孫欲以孝亢宗焉宜取諸寳其先也欲以讓
睦族焉宜取諸泰伯嘗居其地者也而以是培且植則
自三十七世可至於千百世與兹地為始終是務培植
慎斬伐而不專恃地者也若徒恃曰兹地善其果得為
[006-18b]
善乎光祿署丞汝徳大懼二者之難擇而又華氏廢興
之機也因取舊譜考而修之丐予序其首以告派系宗
法譜者之事予不及知
   送熊君之任廣西按察僉事序
吾同年三百五十人閲禮部所放榜時獨吾熊君文應
已頍然首弁人固駭然異之閲及其貫貴之偏橋長官
部人人又大駭異焉不知其實吾省豐城人也已從貴
藩事舉順天矣吾為遍語之始間有知者比廷對當釋
[006-19a]
褐雖大魁亦然而文應無庸乎此就釋褐論之其固先
乎大魁矣况餘人乎入試戸部初筮主事得刑部主事
品正六大魁初筮修撰品從六仕軔之發又先大魁也
積六七年又自貟外郎擢廣西按察司僉事品則正五
位則方嶽之尊也大魁雖天子侍從臣而品尚仍其初
文應之先之也亦酣矣哉雖然仕之榮進先之未若以
功業先之也大魁今春坊贊善費君子充吾嘗評其敏
如倒囊出物而其富不可窮也如淵泉風之遭其上也
[006-19b]
可使成文而又不可掠而去也亦如之是何難於功業
哉而今制文學之臣主沉沉於館閣中即究其用也亦
功在天下天下隂受其福而人不知豈若僉事者朝吾
行而夕在人耳目哉况以吾文應為之吾見其有甚焉
者夫偏橋夷部也若穽然從事於藩則緣而升矣然猶
幽於窔也賓興於順天則鑿牖而睹其光矣然猶阻於
扃也進而立於三百五十人之數則既遊於庭矣又越
常資而與於方嶽之列則登乎堂矣孟子以苦心志勞
[006-20a]
筋骨餓體膚拂亂所為者以為可以當大任若文應者
無亦苦乎無亦勞乎無亦餓且拂亂乎如是而未可以
當大任樹事功孟子之言其亦誖矣吾故曰有甚焉者
而况廣西之民引領北望若饑渴然文應亦傾榼决囊
飲食之而已矣何勞也邪政成隮大登朝顧館閣有無
咎無譽者為之出徳色是知己而不知彼者也異時吾
雖耄休矣隙中觀鬭尚能知一勝負焉豐城諸君别筵
具陳來督俚言為序吾亦欲告文應因以是復之
[006-20b]
   送趙君尹南城序
吾縣域民以隅闗鄉區為號隅有四關如之鄉加隅之
一區視隅則四之隅城四隅也隅束坊關城外也謂郭
也關束廂關之外為鄉鄉束都都凡七十有三都束里
里凡二百四十有五里有長合坊廂之長二十有三凡
為長二百六十有八以分𨽻於四四之區區凡三長合
為長四十有八葢二百六十八之長皆聴命焉以督夫
二萬七千有竒之租留漕兊折而歲㑹于戸部其茶菌
[006-21a]
餳牲之品之逹於禮部以轉於光祿羽革弓矢五金丹
汞百需之供于工部以轉于他司則二百四十五之長
朋輸之飲祭賓興使旅供給之費部使送迎騎乗之出
藩國儀衛之役歲時之候則二百六十八之長叅焉無
所與乎四十八之長也若佚矣然四十八家之承代也
其名曰僉僉云者衆所舉之詞也故至數十年近且十
年不得比二百六十八家之歲踐更焉人亦久而舍其
業次者蕩産者徃徃嚬呻咨嗟以戚幸一釋去以為更
[006-21b]
生二百六十八家者十歲始一值而亦當其輸也每愆
其期聞有箠殘其膚者矣絏創其脰者矣噫吾未耄毛
爭先取勝恥後焉以悦其長上者吾不及見歟其豈非
吾縣之民歟今也何為至是邪其亦豈非吾縣之民歟
官之歛也日増而民之生也日蹙而已耳縣官者受之
於其所臨轄者也胡能損其増也緩之而已矣胡能展
其蹙也息之而已矣雖然息非緩不能也然緩則於其
身也時有譴焉為民而獲譴不怨且不變非君子不能
[006-22a]
也是誠在諸令尹新令尹太平趙君吾知其君子也於
其行也故敢以告
   送益國長史胡君之國序
古未有益州其地為西南夷卭筰冉駹夜郎滇爨僰諸
境漢始通而郡之曰粤嶲曰牂牁曰犍為曰益州而領
以益部刺史益之名遂與堯十二州並稱于世或曰益
加邑為隘其道險隘故云或曰益大也其境廣大故曰
益也余以為二説皆非也堯之荒服止于二千五百里
[006-22b]
漢都關中其西南二千五百里已盡于巴蜀沅湘之交
其外尺寸於堯制為外地廣尺寸是為益尺寸也况越
數千里拜君長以百里而曰非益可乎在易益之六二
曰或益之十朋之龜象曰或益之自外來也故謂之益
而益之開郡象犀珠玉文禽理木貝錦之美自是源源
而來坌溢於中國為萬世利獨十朋之龜之益乎哉名
以益宜也葢漢人意也今天子建親藩首興次岐又次
亦以益鳴其國封子建昌於天文其次鶉尾鶉尾火位
[006-23a]
也火土母也國家以土德王兹封也而冠以兹名也得
無意乎漢東平憲王語帝以為善最樂至今誦為美談
尚能興起况當時掖庭之間左右僕御聞之能無改思
易慮而為善者乎其禆益漢治也端必有出於象犀珠
貝之上者不然嗣帝祀之何為哉雖然王之賢疑亦有
賢傅存焉爾然今不可攷也若吾王之傅則又天子自
選於吾進士得吾胡君也君邃於置輿地圖於胸中也
卜之常以辯博窮人而預處人之休咎多竒中雖相天
[006-23b]
下可也兹其翊王以徃舟次于江益之諸水注焉其告
曰是源窮而為益然國不在是也至國之日其告曰兹
為益國也移益以名之也漢之始置益也以其益於國
也今移以名也亦然斯為益國也今將見東平王且見
其傅也余亦快哉君蘇人余同年之益友也同年在院
者皆有詩送之蘇人某君憲清謂余益之民使為之序
   夀周太宜人七十詩序
李敬敷作周太宜人陳氏七十詩禇宏望繼作之張本
[006-24a]
寛又繼作之中朝名流又皆繼作之由是詩遂成帙三
君屬予序之擇時日授使者出分寧而以七月十六日
獻夫三君刑曹郎也刑視諸曹為劇劇則不暇乎他為
若詩者又必宜搜雕剡圍非不暇者所能為也而分寧
又在南州山藪僻處逺京師四千里其間即隠逸獨行
之士亦必沉埋潛伏終身不能齒於中朝士大夫之口
者容獨一二人而已乎而况於女流乎分寧者相傳宋
太史黄公來獻日益凋落縣亦隨以闇闇無聞至今河
[006-24b]
南方伯公瑞始以文章宦達者刑曹主事公儀踵焉公
逺又踵焉而四方竦然又始知有寧縣者縣實賴周氏
以盛也而周之兄弟二為太宜人子然則繫一縣之盛
衰者太宜人也夫繫一縣之盛衰於數百年之間天下
凡幾縣如是者亦凡幾人且婦人也不其難乎雖其夷
裔宜旌而頌之况分寧邪而三君者與刑曹同官且同
年固不得以劇辭矣詩日多而至於成帙者固亦莫之
能禦也予與河南定交在駕部時常拜太宜人於邸閤
[006-25a]
退而以其母儀頌于他門使為矜式傳者又皆言梅月
先生酷孝其母嘗貸數百金脱其舅于獄太宜人紡織
豢畜節縮服食以償之終老無愠容無德色則所以繫
一縣之盛衰者其豈偶然哉予之生也後不得與先生
接而挹其先達敦厚之風且不知天之何以嗇其能詩
曰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天其或者挹先生以注太宜
人乎審然諸詩之禱非空言也予序詩者尤為之喜而
以言
[006-25b]
   丁氏新居落成序
旴之水流坤隅以出堪輿法坤地戸也水流地戸其民
出出主昌數世有燁其光故俗承之好以商賈為業徃
徃取四方之貨賄如探囊然其非甚塊然者或廢疾病
者不甘老于鋤耰場圃間而民之服食宛與京邑等殊
不類南方山澤中戍籍者世所深避者也而亦樂之取
將符侯印前世為多今天下之平久矣亦皆能致千金
歸市田宅為鄉赤幟所在皆能務為壯觀京師崇文門
[006-26a]
貢車商乗聲訇跡躪鋪金市地乃可得之而衡衢之北
吾丁仕隆買居焉故積潦在下今坌髙而燥故簷瓦脱
墜今鱗次而整故棟腐欲欹今虬騰而厲崇垣外周重
扄内固始之於其季仕玉成之於其仲仕元侯門在其
西相府列其東潭潭其深巖巖其高塗之人曰伊誰氏
之宫也停驂而矚之吾邑人之過者誇諸塗之人曰壯
哉吾鄉隣之居也邑之來輸者曰何冦之憂貧無僦資
者曰何露處之憂舉欣欣然相與舉酒落之而借言於
[006-26b]
予予獨曰吾旴山水之靈其使然也
   送羅貳守考最還東昌府序
㑹同館水道二十驛曰崇武驛東昌府也京師南出至
是始得府四方萬國之來越是府即底京師吾嘗三過
之而譬其地曰人之咽喉也官曰浮圖絶頂之鈴鐸也
民曰轅下之駒也或問之吾祕焉今年秋吾宗人修篤
以府同知考最歸同知官亞於守亦尊矣居其地而治
其民者也可無告乎修篤亦自計夫今之天下東之倭
[006-27a]
南之琉球暹羅斛安南浡泥西之烏斯藏朶斯甘西北
之哈里土魯畨于闐諸國之方物腹裏諸州之土貢歲
漕源源供於上方實於京師葢如實於人之腹然然必
水道也有能越東昌而飛度者乎吾論東昌固咽喉也
握符傳詔貴戚大閹竪旗鳴鉦勢自天下舟日夜織乎
其間柙虎逸而噬人道是用梗亦視其官之何如以為
伸縮縮矣莫之能梗矣則羣譽而郵之曰能能之聲易
與徹宸聴布天下他郡之官其能倍焉而其聲終亦莫
[006-27b]
之或先也吾故不徒曰鈴鐸必曰浮圖絶頂之鈴鐸也
易於發其聲也然而執雞酒束薪芻累累然伺候於涯
之上者旁午踉蹡走而集者裸跣折腰踵交躡輓曵于
泥塗而背瘡甚者荷鍤負畚浚於澱而秉燭夜作者盡
東昌之民也而他郡不與焉轅下之駒亦如是而已自
修篤居三載於此咽喉之地也吾惟懼焉而側聴焉而
乃寂然頌聲日至顧若鈴鐸之耳也雖然所快乎吾心
者轅下之駒將何日而息肩乎官之有長猶家之有長
[006-28a]
也守是也幸相與圖其成焉吾謹竢之
 
 
 
 
 
 
 
[006-28b]
 
 
 
 
 
 
 
 圭峰集巻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