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101 兩谿文集-明-劉球 (master)


[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兩谿文集巻六
             眀 劉球 撰
 記
  安福縣重脩城隍廟記
今天下有司得兼致祀事不為謟惟先聖賢山川社稷
與城隍之神爾然社稷山川皆位乎壇嵗不過再享其
巍然正席而廟處月朔望湏上致䖍則惟城隍與先聖
[006-1b]
賢為然夫先聖賢教尊萬世通四海城隍靈顯當時及
一區為道有常典所被有廣狹然先聖賢垂教無非欲
人歸善去不善而城隍能禍福善不善惟其均欲善世
均有益於國家均有勣於生民故得並加禮歟聖朝秩
祀典誥命我安福縣城隍為顯佑伯於爵既崇于號寔
嘉廟故在縣治之西百歩完而復圯乆弗逮脩覆壓墁
穿雨風不蔽垣堕徑通人畜趨便庭枝剪而無禁祠器
遷靡有常祀事脩不以時神不康處人莫捍其患永樂
[006-2a]
中前兵馬指揮天台趙敏學林來知縣事能任去敗就
完為已責劬躬連嵗材庀有嬴力量無攰乃進耆耋俾
敦營工惟厥中寢無易舊貫其後為靈室其前為叅廊
又其前為閣門其東西為廡咸以更新覆墁堅而風雨
却于外垣扄固而人畜不得道其中槐柏樹庭而日茂
簨簴設廟以不遷牲醴以時而上薦神用顧享無作瘥
札而人以寜邑里歌曰昔公未來神徃祠頺致我民灾
今公蒞政神乃有定民寔蒙慶我願我公主此廟宫靡
[006-2b]
有攸終永綏我耆童盖公嘗新學宫大先聖賢廟然後
勤茲土起民頌于序無失有足書者初廟之壊故碑徙
于勢家毁滅文字畏不敢處納之學宫學宫不有復入
於廟人以為神威所回至是耆耋請砥以刻誥命併廟
興替之由球故得専筆書之
  碭山縣孔子廟記
皇上嗣有天下之明年選任風紀之臣分督郡邑學政
及其陛辭悉授勅條其政務之所急者俾之行之建飾
[006-3a]
學廟廼其一端也厥後四年碭山縣學孔子廟以成功告
廟為一室其崇以尋計者四其廣以丈計者五其䆳以
尺計者三十有竒堂齋門廡之展廬庖廪舎之廓莫不
稱之其址夷其材碩其構渾堅其繪郁然其規制則皆
壯麗於初然官不傷於費民不知其勞自非志惟壹出
謀與僉諧何足以及此哉至是知縣事衡水杜釗課最
當遷以民乞留得増秩還官來請予記因問倡斯役者
為誰則曰初監察御史廬陵彭侯祖期督學至邑陋其
[006-3b]
故宇命更而大之營築之工以故興焉又問宰斯役者
為誰則曰前知縣事劉伯吉寔受侯命經始之繼而督
厥工備厥用以克有終者釗暨縣丞劉全典史周文中
預有力又問賛襄斯役者為誰則曰以侯命勤勤相商
以必其完且美者前教諭李孟玊與今教諭張觀訓導
徐忞是賴焉予然後知任風紀者克率羣職奉勅㫖以
舉事矣嗟夫道在天地間萬世猶一日也任斯道於二
帝三王之後者孔子一人耳四教所以立六經所以明
[006-4a]
百王之法所以備孰非孔子之功歟此其所以世為天
下師也後世之人君有志於昭徳以興復古治必詔郡
邑隆其祀隆其祀者尊其道也尊斯道而後民知所従
焉故其廟雖大而人不以侈也皇上紹統即留心於此
欲尊斯道以熈鴻業也至矣内外大小之臣又克副成
上徳如碭山焉豈非斯道之幸歟碭之諸生誦其詩書
習其禮樂敏而為達材粹而為成徳得志而為朝家用
也則發所蘊上可措斯世於唐虞下可等事功於伊周
[006-4b]
未得志而巷處也亦足以仁其家善其鄉里之俗安徃
不得斯道哉因題諸石以為諸生勵
  御馬圖記
郷達尊劉君原振蓄宋李伯時所臨韓幹御馬圖馬凡
二匹其䮗而騚者勢起顧欲奔其色騜者立而馴服
馬者四人有執策而前御者有尾束而従者有持鞍傍
立欲駕者有轡而助其勢者其上有蘓公子瞻為十詠
歌以表出之其次黄公庭堅又其次滕公玉霄皆踐其
[006-5a]
韻以恊賛之馬與人尚完玉霄手墨亦未渝庭堅手墨
滅字二十一其不可推而知者十四子瞻手墨滅字二
十五其不可推而知者十七原振恐其乆而愈滅也属
余改録而補完之余以孔子嘗悼史無闕文故其為春
秋書夏五紀子伯之類悉㨿舊史而不加益盖示後世
不可以億測亂古真也矧余至昧詎敢妄希前聞人奥
思擅附會其亡缺故違聖經大訓哉是用缺其所不可
知而録其所可知為之記而歸焉則是圖雖越年乆更
[006-5b]
人覧翫愈衆終不失為二三賢手題矣原振為邑望家
上世有舉進士顯宋元朝者圖其故物云
  家弟疇蔵先世遺翰記
昔我劉氏遭宋失命而中㣲賴太史公文章名天下聱
愚先生師尊諸郡庠學正公教行南楚縣令公名薦自
蘭臺兄弟一時並起復以我劉氏顯盛元時當時遊宦
四方其書翰徃復固多至今載之家籍猶不少而手筆
之存則無㡬焉獨吾家弟疇家克藏太史公所遺聱愚
[006-6a]
先生三書一言其官京師之安一報其將辭翰林歸提
舉江西儒學之任一諭其守沔陽民苦樂之狀及聱愚
先生於常州路學學正公於武昌州學所和太史公舉
子詩各一篇凢五紙徼倖出於兵塵燬燼之中不䘮失
於奔走刼奪之餘猶可想見前人之相友讓俱宦達而
精於詞翰也其為寳於吾劉氏雖兊戈和弓夏后氏之
璜封父之繁弱有不得易惟疇為聱愚先生曽𤣥孫厥
祖廣東僉憲學行俱髙厥考遜峯處士不毁故業故能
[006-6b]
世寳此紙以俟疇出而表章之也疇既第其先後為巻
將請題於士大夫以吾志紹先烈者宜記之嗟乎世之
所尚乎舊徳之家者非以其土田之廣金帛之富室宇
之麗也以其翰墨有傳也然翰墨之傳豈徒取以為侈
耀人之具哉正欲使後之人覩其傳而思其徳以自振
起不墜落其家聲耳况疇已學於邑庠尤宜時展是巻
玩其言意之交篤也必思憂勤自勵以和其室求如前
人之兄睦其弟弟尊其兄焉想其宦况之並佳也必思
[006-7a]
問學不怠以發其身求如前人之名副其寔寔稱其名
焉覩其詞翰之俱妙也必思日孜孜以精其業求如前
人之學自中發外愈乆而愈光焉則於家為順孫立於
人人之中為君子傳之後嗣亦猶前人之烈足以起慕
於今日則寳此紙也不為無益矣若身不加脩學不務
進徒持此於人曰吾家文獻足徴則非所以與吾共承
先志之意矣疇其勉之哉戒之哉
  愚懶齋記
[006-7b]
性夫癡而弗去身夫惰以為康心既䘮其慧事罔遂其
功此愚懶之謂而人咸否是徳莫願居也有隠君子廬
陵王氏仲珣乃取以名其齋予従而問曰子能根究道
底味索經腴博物知言達時酌務觧人之紛破人之誤
處闇能眀臨濁不汚此誠可謂智未足為愚也矧貲雄
其里壤連其村心不免勞口無絶言内綏其室外膺其
門來賔交友長子課孫生計既廣食口益繁方營營之
靡暇豈懶者之所能今名是齋乃黜智勤進愚懶豈未
[006-8a]
知其為之是而名之非歟抑虚置其名以匿徳美示謙
道歟將見其名之不韙恐身有之欲常目焉以自警歟
不然則名之所選何義歟仲珣曰子知愚懶之短未知
愚懶之長彼世之逐逐於物者孰不欲騁其聰而作其
明敝其力而困其神以希上於人而慕於人也然名出
而毁已随功立而咎且至故智囊之赤晁族衡石程書
之亂秦政是盖智而未知抑以愚勤而不能節以懶也
豈愚懶皆無益於人哉余遂改容謝曰子之愚非不移
[006-8b]
之愚非好自用之愚非直與詐之愚也其莊周所謂大
智而愚其老聃所謂盛徳而愚其孔子所謂不可及之
愚耶若夫懶者又其愚之佐也余誠有所不知請原君
之意属君之辭假筆以記之
  伍氏倫樂堂記
有能篤彞倫之道不怠者皆足以仁其家善其後為君
子之所稱道也予豈得不以是望於伍氏哉伍氏之才
而美者曰仰峻故隠君仲舒肖子也母孺人既夀且寜
[006-9a]
兄振海與弟述倫而下五人皆無恙其兄弟之子與已
子十數人又多秀朗仰峻嘗作堂于所居鴿湖之麓上
思奉其母兄之歡下欲極其子弟之愛名則未之有也
今年春其子諒因事來京以請於予予既名之倫樂矣
又従而記之夫彞倫之道在天為經在人為紀其為品
也雖有五其所當親則莫先於骨肉能親其骨肉之親
則其樂也為何如哉世之人徃徃溺於私愛貨利之狥
蔽於禍福之趨避而忘其所親䘮其所樂也多矣惟孝
[006-9b]
友君子不然其心惟知親於其親以樂其樂而已雖黄
金萬鎰而得失不足與較也雖白刃咫尺而死生不足
為憂也又豈以一毫自外至者間其心之至愛哉自非
孝友之至則不足以語此孝友之徳至則和順之氣敷
而澤之及其家人子姓自不能不逺吾於伍氏盖嘗有
以驗其然矣初仰峻世父伯宏事親得其懽與諸弟析
産悉任自擇然後従而收其所棄遺者後第進士擢丞
沛縣來休于家以後母弟䧟誣使者逮之不能得將械
[006-10a]
繋其母詣京以復命即走告於親故欲代行人諭以行
必不能免於禍則曰豈可使禍及老母而已獨安乎不
若行以死孝為愈也卒往代之竟終於行跡其孝友
之寔雖漢孔褒之行未之過也今三閲世而其家愈昌
科名宦業有光於前得非孝友之報乎仰峻兄弟父子
當平居無事之時能日為樂斯堂以叙其天然之倫固
足尚矣抑能篤孝與友以如其世父耶能守其世父家
法不壊則氣和感召又將綿其家慶於無窮特記以致
[006-10b]
予期望之意
  大洲書舎記
有大洲横據邑城東北廣袤若干里瀘湛二水夾之流
而蒙岡北華諸山崒峙其後先環四面皆處民遊商覆
廬載艇所居泊而偉材宦達恒産其上則是洲固一邑
之勝處也有隠君子謝氏尚哲中洲而居其子謙牧質
美而學勤躋賢科可計日待矣尚哲欲大其成營書舎
其居之偏俾加學焉故窓虚户敞几席鮮潔林木䕃其
[006-11a]
後簷花石雜其前榮塵囂夐屏風月次來杳不知其在
環城負郭間者其舎之清閒足以寜神而一志也帙連
牘累連床而挿架者其圖書之富足以資覧誦也冠裳
列坐言終日而不煩文酒叙會飲而不至亂者其經師
學友時集其中足以發問而析疑也然則謝氏書舎又
一洲之勝歟夫昔人有登匡廬入紫閣嶺韜蹤長白山
以力學者其志盖自己立初非出其父兄而皆能就其
業名其地于世今謙牧既常志昔人之志矣又樂有賢
[006-11b]
父兄之奬掖其蔵脩于是洲茍詩書之膏澤日飽於咀
嚼禮義之鋩鍔卒利於磨礱將見其業愈廣而道愈充
不惟昔人之武可追雖是洲山川亦將與匡廬紫閣長
白齊其髙比其深也請記諸壁以俟之
  玉壘書舎記
界乎蕃漢秦蜀之交其縣曰文距縣舎餘有石山穹窿
而起其色白澤瑩若玉然故曰玉壘跨山之巔有關髙
出雲表曰仙關漢武之通西南夷也於以取道孔明之
[006-12a]
定秦隴也於以置防鄧艾之入蜀也於以設棧然則西陲
之地利其在文文之勝槩其在玉壘歟因玉壘之勝創為
書舎而䕃以茂樹臨以清流以親魚鳥以屏塵囂無事乎
雕梁鏤節之華藻繪之飾惟經傳子史兵法刑名之書象
緯山川之圖是貯是積而名之曰玉壘書舎者張瑾廷玉
講學之所也張本文之故族世長其土之民在元時為鎮
帥皇明一天下鎮帥之後有名貴者以衆來歸授文縣軍
民守禦千户所百户以忠敢死逆冦鋒弟文才以平冦功
[006-12b]
陞千户傳職其子斌即廷玉世父父兄也廷玉雖生介胄
中而篤嗜文學當邉境無虞之秋輙與宗戚子弟縉紳名
儒去城市而即書舎以討論乎典籍講求乎義理雖窮日夜
而心未之厭俄而月連黎牙諸畨為我民患鎮守重臣欲
發兵殱之廷玉以為魏綘和戎而晉鄙安王恢開邉釁而
中國困敵雖强盛尚可修和何以殱為遂白守臣親率宗
族姻舊百餘人裹糧槖貲冐險逺以抵畨境喻以禍福故
不煩寸兵之血一鏃之遺而諸畨納欵修貢恐後副都御
[006-13a]
史陳公上其功廷玉詣京授所鎮撫職而還自以其能
入絶域撫異類以得蒙顯賞者皆由書舎講眀道義之
功激發之也不可無文以記之户部主事汪君清夫廷
玉姻家也以其意來請夫為武弁子弟者貴乎有學識
也學識既優然後可建絶世之勛成邁羣之業是以古
之名將有説禮樂而敦詩書者君子知其必有濟焉况
有書舎慱其學識于平素如廷玉宜乎其能宣威徳于
萬里塞外使反面之仇轉而為向化之氓也書舎之有
[006-13b]
助於廷玉不少矣茍進不已則欲樹豐功著偉烈與古
名將嫓美而爭輝也何難哉故特記以為他日顯融徴
  劉氏兩墅記
安城北鄙景物莫勝于智溪泝溪别流西上半里有小
丘屹立水涯卧丘上下磊磊皆巨石古木樷生石隙凢
數十株其葉似柳其幹似樟其青翠貫四時不改人不
得其名因其所似呼為柳樟世傳溪上故姓彭氏昔有
顯者於異域得其本以歸植之今觀逺近山谷俱無是
[006-14a]
木其來自異域無疑也劉氏舊墅寔面是丘又有崇山
拱焉茂林翳焉良田清池環相属焉其地固為勝也循
溪南行二三里横度長坂坂盡為豐溪劉氏别墅在焉
其地雖不若舊墅有小丘之竒名花異木秀乎其前然
村境豁開逺峰層出溪流汪注人烟稠匝則又舊墅之
所無者盖亦不為不勝也予彭出也又嘗讀書其舊墅有
土田鄰其别墅故少時數得過従劉氏與孔庭偉經父
子相接覧其兩墅之勝亦熟矣自叨禄京師來故鄉之
[006-14b]
迹闊如也嘗假使節一過之轍造智溪拜母黨望兩墅
青山烟樹已在目中為王程所廹不得置足其間而此
心缺然倐忽八九年孔庭父子繼即世毎一念之未嘗
不及其兩墅至是偉經之子資智送其季父従役京師
予以其父祖故特加禮之因問而知其與兄某弟某分
居兩墅奉其母養甚樂且兩墅之棟宇園林尚不减於
初于是益羡故人有能子孫足可承其世業不至隕落
也已而資智來請文記兩墅予固辭之而其請不已又
[006-15a]
豈得不以篤盡所承之道勉之哉夫鄉之人徒汲汲以
富於貨强於力為足承其先人之業而不知詩書者潤
身之膏澤也孝友者正家之凖䋲也信讓者悦鄉閭之
膾炙也能是三者則於先業不惟足承且將大有光焉
資智兄弟其此是務則不必汲汲於貨力之營自足為
父祖光而増兩墅之勝于彌隆矣姑勉之以此俟他日
謝事南歸尚當造兩墅以觀其勝之所増也何似
  李氏祠堂記
[006-15b]
李氏徙居洪洞自讓翁始作小宗祠于所居之旁者讓
翁之孫工部主事彦甫之子荆門學正彦安之姪求正
也求正之作是祠則又其兄求益之志焉祠之為楹若
干周垣峻固重門深宻庖庫器物巨細畢偹以至謁告
薦享之節登降拜俯之儀又皆遵式古制尊祖之意盖
已至矣猶慮無文載其上世所従來則不足以傳信而
昭逺乃遣其子洪來京請之也甚勤因摭李氏出髙陽
氏才子庭堅後至周柱下史耳以知禮名三傳至秦御
[006-16a]
史大夫曇皆為大官曇後家隴西乆之而西平王晟赫
然以武功顯唐世王子憲觀察江西觀察之子游剌宜
春子孫即官為家厯十二世始徙吉水之谷平谷平初
祖唐遺後有美徳故其𦙍在宋時有弟兄早孤而並廬
親墓感召氣和致木有連理之瑞自後連世業儒其志
古學名能文者累累焉出以侍經幄職禁署至有父第
進士子舉童子同宴朝堂蒙恩輟珠簾以間其坐者故
至今吉郡稱世族之家未嘗不及谷平焉讓翁距唐二
[006-16b]
十世以谷平地隘不足為容而洪洞山谿秀美可居故
徙家焉今垂百年而人謂他日洪洞之盛當與昔日谷
平埒者盖卜於求正兄弟所建祠堂有以知其然也祠
堂者秩禮之地世徳之所由昭敬其先以開其後為道
莫良於此不有祠堂以示敬而欲子孫悉紹先美盖亦
難矣朱氏禮曰君子將營居室先立祠堂莫非此意而
世之巨室徃徃忽而不為求正兄弟能力為之可謂得
敬先開後之道矣為其祠下子孫嵗時脩其烝嘗序其
[006-17a]
昭穆豈可不思求正之用心哉茍思其所用心而人敦
孝義家尚睦肅使人子弟舉得其所而不失其歡則谷
平昔日之氣和萃於洪洞矣親師炙友服勤問學使人
入其閭而所聞者莫非絃誦之聲所相揖者莫非章甫
縫掖之士則谷平昔日之儒風興于洪洞矣待時而出
以擢賢科以厯華要使事業光于當時功名垂於後世
則谷平昔日之宦迹又將顯於洪洞矣家聲因以大風
俗因以美是祠之有益於其族也其可以小言哉因識
[006-17b]
諸石庶後之覧者有所興起云
  李氏愛日堂記
正統七年春予濫典會試文衡祁陽李友聞以缺末塲
文字落焉遂欲留京以従予問業予既惜竒器未入所
採中又嘉其不予怨而樂與予逰非不自是而惟善是
師者不足及此故受之而不拒今年友聞為予言其二
親年踰五十矣曩家食時嘗以愛日名堂為致養之所
晨夕以得奉起居侍飲食候寒燠之節為歡自偕計入
[006-18a]
京不得復即斯堂以奉其養閲嵗矣而屺岵之詩無日
不誦諸口而感於懐今欲歸以一致定省之私又念名
未成而志莫遂黙無一辭可為二大人悦願先生有以
教之使得少盡為子之道於萬一予又重其能不遺其親不
可無言以為之告乃復之曰子能躬夫名堂之義即可
以悦其親矣凢今人之生上夀者亦稀矣且以中夀言
之為年八十厯日不過二萬八千八百及其長而後知
事親則年已過半為日不過萬四五千是子之得奉其
[006-18b]
親為日甚不多也豈得不愛而惜之乎故愉顔樂意於
是日必惟恐是日易過不敢頃刻不盡心焉此古之孝
子所以愛親而必及於日亦猶孔子所謂喜懼於知父
母之年也子之名堂也果慕乎古人之孝耶昔之所養
今之所思亦欲如古人之愛日耶雖然古之為親愛日
者非止於養而已也其求道之心汲汲焉無非欲親覩
其徳成於猶存之日其行道之心遑遑焉無非欲親見
其身顯於未亡之前所以學必時習而名欲早揚此誠
[006-19a]
愛日之大者豈口體之養可及哉子之於道必朝思求
焉夕思行焉冀為其親榮也不後時則愛日之誠至而
名堂之義不虚矣悦親之道何以加此友聞拜曰先生
教之矣敢不祗奉以求盡乎其道哉願書其語以歸而
寘諸壁庶日有所感發云故為書之
  楊氏重慶堂記
鄞大姓楊氏之堂以重慶名者何榮四親之夀厚彞倫
之樂也楊本慈湖先生之裔家鄞之江心里六世矣世
[006-19b]
守詩禮惟善是寳其鄉之人艱于食者多仰其賑匱於
財者多仰其貸有急難者多仰其援濟莫不稱之曰好
善之家焉今楊氏後人有名寔字誠之者以眀經領正
統辛酉鄉薦矣而祖孟輝年七十有四祖母方氏年七
十有三父灝年五十有一母張氏年五十有二皆在堂
無恙寔與其弟寅人皆有子而克盡孝一門之内四世
相親晨夕問安則孫随子後嵗時稱夀則父侍子前怡
怡愉愉甚得其懽以故其堂有重慶之名寔上春官不
[006-20a]
偶將抱其能歸而以圖後舉属禮部員外郎王君仕華
來請記夫重慶之樂固人情所願得而亦古今所難致
者焉盖有仁賢之子孫而父祖之夀考弗逮固不得有
是樂也有夀考之父祖而子孫之仁賢未至亦不得有
是樂也父祖夀而子孫賢以克有是樂者豈非天福其
家乎天之所以福之者又莫非善積之厚所致也楊氏
家鄞以來世累有善至寔父祖而俱有彌年克享至養
以全盛樂者豈非天福善人之眀驗哉易曰積善之家
[006-20b]
必有餘慶楊氏足以當之矣雖然寔能益學増業以崇
其出身之階則欲隆其慶而顯其親也又當有道因記
而復期之以逺大云
  橘井記
有能拯人於危阨之中而不有其功者皆足為有徳善
人也吾於橘井而信其然夫棘其柯而包其寔森然徧
江南者皆橘也掘深出泉窟焉徧天下者皆井也橘井
之名何獨擅于蘓氏哉世謂昔者躭隠郴之髙秀峰逆
[006-21a]
知其境之人將病疫於是鑿井植橘而神之以其法其
後病者取井泉橘葉而服之累累皆興然未嘗歸功於
躭躭亦不自收以為已功躭之能仙吾不得而知也然
以橘井活人使不殀閼於瘥札又不有其功其徳善之
髙於人也逺矣諸暨醫學官馬朂仕勉慕躭之橘井能
去人病因取以為號毎至京師輙僦舎通衢置百藥物
其中人以疾病求之理即欣然従而診其脉以察其病
所自始與其攻所宜先而授之藥服其藥者疾無不愈
[006-21b]
由是京師之人求藥者日填其門公卿貴人之家僕馬
迎送之者絡繹于道雖大内亦嘗召而用之其道不為
不行矣然於人未曽有徳色及察其退居故土出逰外
方所施慱而所獲約皆若在京然仕勉之能躭吾亦不
得而知也然其以藥之活人也庶㡬乎橘井焉其誠有
慕躭之徳善者歟不然何以有橘井之號也大扺士患
不古慕耳慕乎古者必有以超乎今而志與古人相追
逐矣是故顔氏慕舜而仁與舜期孟氏慕孔而聖與孔
[006-22a]
亞司馬氏慕藺而召與藺齊仕勉之橘井所以慕乎躭
也慕躭不已將日累善蓄徳以冀及之徳善冀乎躭安
知他日不躭耶故特記橘井以為其力徳善之助焉馬
氏山隂人父祖而上皆名能醫故郡邑醫學之官多出
其家云
  怡軒記
灌溪劉氏有居南郭能篤友愛曰惟懋號怡軒者上杭
教諭金鉉之兄也金鉉將之上杭請予記怡軒以致意
[006-22b]
其兄予謂之曰怡之為言恞也能恞睦于兄弟然後孔
子所謂怡怡者有以體諸已不知金鉉之兄所以睦于
金鉉者果何如而有怡軒之號耶金鉉曰貴兄弟二人
皆為父母所愛吾兄又能廣父母愛子之心以愛貴自
貴遊邑庠來每有家事輙力為之不以煩貴曰恐其心
為外撓不及進於學也每得布帛以為衣輙自擇其惡
者而推其善者與貴曰致身士大夫行衣服不可不稱
也貴每有師友饋遺之需輙白父母厚給之曰不可使
[006-23a]
有不足也由是感激貴亦恒恐恭敬之心有未至無以
荅吾兄之愛已故常相歡無忤色吾父母以是亦順焉
及貴偕計上春官得教職以趨蜀其道途之費又皆吾
兄所齎發不待貴一勞心而悉備貴在官十餘年吾兄
既善養親又常教育吾子如已子使吾父母長得懽心
不必以貴在逺方缺於朝夕侍左右為念者皆吾兄之
所賜此怡軒之號所自始也予於是知惟懋之為兄者
得其道焉夫兄之與弟生則氣同親則天合始也未嘗
[006-23b]
不相睦其不睦者間於貨利之私也移于妻子之愛也
甚而䦧牆不已則獄訟興焉干戈之謀動焉何莫而非
出於私愛之間移之歟能睦其弟如怡軒庶乎可以免
此矣雖然古者兄弟相睦深且至則自家而鄉皆化之
福足以及其後世惟懋尚力於此毋怠焉他日予歸故
鄉造南郭而里俗歸于仁即其廬而和聲相應視其庭
堦而不凢之器森立可愛然後有以驗其兄弟相睦之
至焉先記怡軒為之兆
[006-24a]
  希賢齋記
有篤行敏學舉進士于鄉曰周貴顯氏結書舎于尼山
之麓名之曰希賢齋請余記未就而貴顯已即世予慕
古觧劍之誼為追記之夫學不可不志于古志于古而
弗古逮亦不失為古人之徒貴顯之言曰古之人有程
朱者易道眀也學易而不程朱希非學也有韓柳者文
之最也為文而不韓柳希非學也李杜二王詩之工書
之法也詩不希李杜書不希二王非學也故吾於易則
[006-24b]
窮入畫象玩極辭占常如覩程朱于佔畢間于文與詩
則大而經營其篇章細而陶錬其句讀常如會韓柳李
杜于製作之餘于書則凢㸃畫之布置體象之構結常
如承接二王之顔辭於筆端雖身之瘉而罔怠雖室之
窶而罔惑日憫憫焉望古人而不能及故又名是齋以
自朂焉吁務學若貴顯亦可謂能志於古矣使不短其
年安知其不與古之人相上下齊聲寔哉惜乎其年不
永而志有負也然貴顯雖没而其心領夫程朱之奥妙
[006-25a]
契夫韓柳李杜二王之心法皆已傳之其徒収録于卿
大夫延譽于交識流恵澤於後之人是猶有不可没者
在世使其初不以古自期則雖夀其命能富貴其家亦
將與槁木胥腐滅燼俱寒何能遺此於身後哉既不有
彼而有此則貴顯之志亦不甚負矣貴顯交予十九年
凢余言外理行不叶于度貴顯皆能規之貴顯有失予
亦不容自黙故予上春官貴顯别至涕下貴顯既棄世
又豈堪予之戚為之記示不忘貴顯云
[006-25b]
  周氏復姓記
能不忘其所生如恢永又豈不足嘉耶恢永之先姓周
世為福之閩縣人至元間有大椿者來為安福州學正
以没子慶源娶州袁氏生子仲溫而慶源没仲溫三嵗
随母適顔氏鞠子繼父新源因蒙顔姓恢永仲溫子也
與弟寛裕及子若姪七八人思復姓周或謂之曰周雖
故姓然乆去鄉土無宗族可親顔為負郭巨族宗人子
弟甚盛可借其助以為子孫乆安計柰何捨强宗以自
[006-26a]
孤其勢弱其家聲也恢永曰吾豈薄顔氏不欲宗之耶
盖懼吾周氏之弗祀也幸脱周姓至吾身僅二世所傳
聞者猶在不及吾身而復之則後子孫知宗顔而不知
有周矣其為不孝孰甚焉吾所以汲汲于復姓者求免
夫不孝之罪也勢之强弱何足較哉或人服其言他日
恢永來京圗仕進為予誦其言且請文以張之夫姓者
生也古者因生以受姓非姓無以别其所由生生生相
承厯千百世不可易散之四方不得混者託姓以表之
[006-26b]
也姓可紊乎姓之不可紊猶松之不可稱為柏桃之不
可稱為李禾麻菽麥不可稱為稂莠蓬蒿也豈惟姓哉
族亦不可紊也郭崇韜望汾陽之墓而拜杜正倫慕杜
固之譜而欲通皆為士論所謬者以紊厥族也族姓紊
則勢不得不祖人之祖祖人之祖必自絶其祖之祀矣
是豈仁孝子孫所忍為哉恢永之决于復姓盖知祖其
祖矣豈不足為周氏仁孝子孫歟特記其事以示其後
人且使附勢慕利以紊族姓者有所愧而知改焉
[006-27a]
 
 
 
 
 
 
 
 
[006-27b]
 
 
 
 
 
 
 
 兩谿文集巻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