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083 文毅集-明-解縉 (master)


[008-1a]
欽定四庫全書
 文毅集巻八
             明 解縉 撰
  序
   送張崇顯重遊北京序
北京地形天下之雄傑險要士君子壯遊竒偉絶特之
觀而名能文章抱負慷慨者嘗終其身而不能一至焉
且以孔孟汲汲於濟世幽薊之國欲行仁政豈不賢於
[008-1b]
滕費中牟絶長補短戛戛乎其難者哉而不幸當衰亂
之時遂無孔孟之跡降及晉宋好竒之士若謝安王逸
少之流宋南渡諸儒務為格物致知之學者僻處一隅
皆無因而至焉及有元入主中夏佐以姚劉許律諸君
子雖因其邇於隂山以定都而形之強實天下之雄傑
險要撫據全盛將幾百年一時文章亦頗有竒氣未必
非山川形勝風氣之觀感有以助之也至於元季四方
鼎沸而國都固猶宴然自若也蓋其東連滄海西接晉
[008-2a]
冀前有瀰瀦大陸之利北有重闗天險之固使非天命
有歸其主自遜於荒而以勢利相持雖引百萬之兵頓
之堅城之下嵗月之間成敗利鈍未知其勢孰為得失
也天朝太平三十餘年士君子壯遊北京者多矣若吾
友張君崇顯蓋甞往來而不已者也而予迺不能一遂
其遊觀之樂毎侍聞天語退而稽諸簡策所載信古人
之不我欺當孔孟之時地之不幸而不得遇賢聖之人
當晉宋之時人之不幸而不得居混一之世及元之時
[008-2b]
時之不幸有賢智之士在形勝之地而不獲智勇之主
雖有文章其所稱道黼黻豈可與六經並傳哉故曰其
皆不幸也張君今又將往焉其為我訪灣河居庸與其
豪傑俊乂而謝之吾君無為而致埀拱吾民無事而樂
雍熙一憂一豫無乎不宜吾將酌直沽之水磨碣石之
巔作為文章詠歌盛世自慶其希遇固千載一時也某
行旅多暇先為歌詩以俟
   送徐廣成之定逺教諭序
[008-3a]
吾鄉徐氏來自廬陵故宋孝子知道供奉選徳殿致仕
楚州團練使子孫蕃衍至林隠先生尤以長者稱好施
予家累千金教子孫為儒者林隠先生先公外大父也
先公少時大父宦遊京師由是往來外氏家尤密甞訓
迪其子孫今先公捐館六年而廣成由邑庠貢太學太
學以為才廷試經義論䇿優等仕為鳳陽定逺縣教諭
余與廣成尊君耕樂為内弟兄而年長再倍廣成與余
同年生而月日差長乃祖竒峰公遇亂時挈家與先公
[008-3b]
同居止余少時兩家子弟相過從無虛日情親愛厚不
愧古人耕樂先以太學生分教山西既而仕為廣東縣
官便道還鄉里人榮之先公喜甚甞指為余兄弟勸後
余兄弟忝竊髙科登朝而竒峰物故已乆獨耕樂在又
為之喜甚而指以為廣成勸今迺獨余得見廣成之仕
而喜而先公與耕樂皆不及見矣可不為之悠然而遐
思乎原其家世積之忠厚迭出而顯榮又皆以儒術發
身故宜以道徳相勉而無以學官為秩位之卑廩禄之
[008-4a]
薄且邑小而英才之少也明時公卿必取經術有行誼
者而㢘潔自著尤士之分内事也鳳陽中都天子鄉也
廣成尚凜然思祖宗之傳序與父師之期望也哉
   送端木員外郎歸溧陽序
聖天子尊臨大寳之初雅知端木公孝思名即以問臣
縉時公使朝鮮未還也及還與修太祖髙皇帝實録書
成受褒賞陞擢武庫員外郎階奉訓大夫合部人皆以
老成推敬之未幾又念今書學荒落惟公在國初獲接
[008-4b]
諸老宿如翰林學士危公太樸侍制朔公儔皆甞受學
於宋趙文敏公而公皆及師事之暨學士宋公景濂子
仲璲仲珩饒君介之宋君克温杜君叔循皆篤志於書
公俱與之頡頏三四十年間遂空冀北無以為比者此
衆人所知而聖天子之所深賞嘆者也於是屢書上進
上視其用筆轉折微妙處指以示臣縉曰恨老矣猶可
以淑後進也遂命選天下能書者日就文淵閣命君董
成之聖天子所以優待老成之意甚厚而公以疾不能
[008-5a]
造朝其子入朝告恩命慰勞還第以藥其疾且冀其復
來也京師士大夫皆為詩歌送之而縉忝附絲蘿之契
末相與最乆相知最深知天下之人知公之書者未必
知公之措置設施知公之措置設施者未必知公之高
見逺識達道造微出乎事物之表也蓋國初公之父為
刑部尚書風裁壓於朝著一時俊偉豪傑之士仰尚書
之高風慕公之令譽皆願納交而自少學於金華范祖
幹之門實朱程道學正傳而公之所得深矣其視區區
[008-5b]
利達為何事哉宜當時俊偉豪傑之士知之者已鮮矣
及後寓於洪州時趙鐵峰熊雲西熊西宇諸公學問與
范金華同一傳授其門人子弟如拱辰傅先生伯機熊
先生一見而契所聞相與推敬之縉以晚學識公於洪
武時但知慕公之書及見公之議論退而問於伯機先
生未有不灑然自失也由是辱公不鄙敬之重之後與
同在史館同直文淵閣蚤夜切磨未甞不自為之深慰
也今公謝病歸優游家居以訓其子弟家人宗族鄉黨
[008-6a]
固甚適矣望餘光而仰後塵者能不為之悵嘆乎雖然
聖天子方思起公公之疾行愈金馬玉堂之間可坐而
待也姑書此以識一時之别
   送劉孝章歸廬陵序
學必有師傳朋友講習而後有所成不然雖至白首猶
為僻學也豈惟成徳文藝亦然余少時先君子教以書
輒舉所聞於太樸危先生伯琦周先生而泝其源於趙
吳興以上未甞自為臆説也及教以為文輒舉黄文獻
[008-6b]
公歐陽文公之説而泝其源於曽王歐蘇柳韓班馬董
賈先秦以上極於六經之奥未甞自為臆説也及進而
語諸道徳輒舉所聞於大父竹梧公而泝其源於劉靜
春楊伯子以達於闗閩濂洛又未甞為之臆説也是以
一得之遇間有所見實先君子師友之傳講習之餘之
所及也繼而登朝以所為文求正於平仲蘇先生先生
與先君子受業於黄歐為同門於是傾竭所藴為余言
余始益有所見焉詹君孟舉在元甞及子山巙公之門
[008-7a]
又甞聽教於危周二公於先君子又同門而予與詹君
同官為中書舍人虚心咨問又盡得其説與先君子之
言無二不舎晝夜思惟至於今僅若有一髮之見至於
道徳則自先君子既沒無復有講論及此者是以碌碌
將為庸人之歸方慨然而自嘆也廬陵劉君孝章家世
忠厚父兄宗族各以道相朂及授徒環州甞與予友胡
君光大遊余亦聞之甚熟也去年光大延致教其子余
亦遣子從之遊孝章甚勤於學嗜為文與書而於此來
[008-7b]
也其尊君惇信先生欲其講求於京師亦若先君子之
望於予也惜乎為文為書吾黨有大愧於危詹諸君子
而道徳之懿則又恐茫如捕風何以副吾孝章之意而
承其尊公之志乎於是孝章將歸懼無以復其尊公也
姑序余之所就者以相解歸而求之家庭之涵濡簡編
之講求將必有大過人者異時重晤孝章必有以副吾
之所望廬陵螺江二程之從周子實始於此則廬陵固
濂洛之淵源也俯仰山川之餘輝寧不有超然而獨悟
[008-8a]
者歟孝章毋若予之徒自苦也
   送彭君永年序
余在京師常起而送行有抱琴者隨焉彭君永年也永
年學琴數十年人皆謂永年能琴永年行將以出政也
古之學者六藝之文後世惟琴獨存傳有師法於古學
其庻幾乎永年必造其㣲矣余且與原其制粤自庖羲
氏作而琴始制非庖羲氏不能作也虛其中通八風合
四時取諸離其長當期之日廣視六合前廣後狹以言
[008-8b]
尊卑上圓下方象於天法於地取乾坤取身取物與地
之宜鳥獸之文備矣故其微妙感鬼神動天地囘風裂
石魚鳥仰而聽之也永年造其微矣則於從政乎何有
宓子賤不下堂彈琴而單父治非彈琴之可治也如有
庸夫兀坐堂上拂絃視徽事謾不省以求其自治治人
如子賤不亦難哉蓋子賤學於聖人審樂知政事物之
應如調若琴鼓宫宫動鼓角角應其體備而用周也子
賤與琴相忘乆矣而民亦與子賤相忘於無事也單父
[008-9a]
之民囿於一琴之中而不能出其胸臆之外也子賤何
下堂之有哉子賤之琴學造其微亦可見矣故曰學古
入官官猶是琴也不虛其中窒礙不通可謂琴乎可謂
官乎尊卑定位方圓合宜法象既具可謂琴矣鼓宫尊
重則不荒以驕鼔商清斷則不陂以壞鼓角區别則不
憂以怨鼓徴感生則不哀以勤鼓羽清趣則不危以匱
琴之妙微至矣於從政乎何有永年每彈琴灉灉泠泠
坐以待旦非與琴相忘能如是乎吾欲其施於政矣故
[008-9b]
説子賤之琴以贈之
   送寫真蕭士信序
余少時讀書得古之斷碑遺碣效其布置形似自以為
至矣間有諛之曰比之古碑刻如燭取影殆逼其真則
又喜自負聞有談用筆之法者未免非而不信也及稍
見古人之真跡雖毫髮運轉皆遒勁蒼潤如劃砂剖玉
使人心暢神怡然後知用筆之法書之精神運動於形
似布置之外尤不可昧而少之也世言畫趙縱者二人
[008-10a]
其妻曰皆似也其一獨得其形態其一乃兼得其精神
二人之畫優劣遂判比之學書無異同者泰和蕭生士
信十餘年前相見京師以傳神稱於士大夫間今又相
見余為之序而贈以言世之好畫者不以似不似為工
拙善惡醜好惟形態之美之是求誠世之大患也是猶
學書者不擇字體但欲増減㸃畫一出私意析地之繁
同天之省者其可乎今士信之畫形似布置既肖若精
神意態之微用筆遒勁之功幸亦取古人真跡用心於
[008-10b]
毫髮轉移之間而有得焉則形勝與情態兩無可議不
患世之不好也予之學字亦然所以勉士信也亦以自
勉也
   送廖伯琛教授滇南序
予鄉廖氏自宋中丞剛之裔孫來官吉水因家邑之東
溪世有文章行義之士余甞接其老成交其英俊且相
與有連而伯琛之謙恭自相識至於今將三十年不異
也蓋予自為童子時伯琛之諸父昆弟與余交及伯琛
[008-11a]
年已長所以相敬者如敬其諸父焉後予出而仕而伯
琛壯遊四方間或相見未甞狎焉其客於滇南者累嵗
滇南之人未有不譽其虚已不伐也歸鄉與故舊相慰
藉如在家時未甞出一語相加譴也於是聖天子方綏
懐逺人以禮義文物同中國而廖氏又素習詩書知伯
琛師道之立於滇南乆矣遂以為宣慰教授赴京受命
而朝之士大夫為之詩文以華其行而予獨念伯琛名
其堂曰自牧蓋力行所由始而學之所由進師道所由
[008-11b]
立也予可無一言以為之助乎夫人惟自滿者無益非
無益也其勢自不能受也自高之人日就於卑汚淪陷
顛溢而不能已而不自覺也惟謙受者如大谷之生萬
物也如滄海之納百川也納之坏壤而不以為少塞之
丘陵而不以為多而況區區窮達得喪而足以動其心
哉伯琛所以自牧之地其大蓋如此固非但有以自立
於滇南已也亦非教授於滇南始也余所見三十年矣
後此功深養䆳而獨立不浮者在於伯琛之所將從事
[008-12a]
毋自畫而怠也余於伯琛有厚望焉
   送孝感令裴子彦歸省序
裴君子彦為孝感之二年其所親劉何岳就省之還言
孝感之俗朴以忠其民儉而興於讓耕樵漁牧各事其
業而不浮子彦文之以禮節鎮之以不煩孝感之民各
適其適也予因謂孝感之易治而亦愛吾子彦之能因
其俗也今永樂元年秋子彦以再考來京師其屬自府
與布按兩司官課績皆言子彦㢘能為政有方天官卿
[008-12b]
與之往復論難必欲窮其所以然且不明言其善於愛
民者子彦顔色自若徐曰有愛民之心恨催科政拙耳
聞者為慙因曰若甞部饋餉程期急道里逺孝感又小
邑獨能僦商船蘇民力商人服其信而民懐其徳上司
以無責而孝感以為績若之何信孚於人而稱其易耶
對曰信非一旦暮能立也惟事事信於民而且信於啇
則易然耳又曰若甞部孳畜赴汝南時暑雨道逺同部
迭多亡失若獨無欠闕若何術之以耶曰非有異也仁
[008-13a]
民愛物初無二理察其利害欲惡時其飢飽勞逸勤迪
其下人心存乎是而嚴於其事無怨疾之程也其失或
寡矣問者遽曰誠如是書上考休哉爾且去子彦悠然
而退於是有母在年八十餘矣子彦援例得歸省扁舟
衣錦耀榮金川之上京師士大夫想其意氣之懽愉風
采之華溢既貴而有能名足以為親之慶且可以為鄉
之勸也皆為詩歌咏之予友金君幼孜請為之序余甞
謂孝感易治而愛子彦之能因其俗也及今而知子彦
[008-13b]
當催科之煩寓撫字之意處之有法豈非仁者哉是不
惟長於鎮靜而又優於應變也書不能盡言且其言益
不繁雜也而皆有㫖趣其意不迫切也而皆有諷諭豈
不可書以為序乎
   送儲先生赴官序
公孫丑問於孟子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其道若是
則動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此謂富貴不能
淫也貧賤之不能移威武之不能屈窮達得喪禍福
[008-14a]
之凡自外至者皆不足為之動可以類推也豈惟孟氏
為然哉飯糗茹草若將終身被袗鼓琴若固有之舜之
不動其心也鼓刀渭濵不為之困心鷹揚牧野不為之
得意處畎畆囂囂然處阿衡囂囂然何阿衡畎畝之有
異哉伊尹太公之不動其心也委吏乗田不足為之辱
大夫司㓂不足為之榮者孔子之不動心也孟子曷不
引以明之而北宫黝之徒之養勇嘐嘐然與其弟子辨
耶立言以為教闢而示之門引天下後世學者以入於
[008-14b]
聖人之途也驟而語之莫知乎其所用力矣奈何孟氏
以來求若聖賢之不動其心者何其少也若今仕者之
所患皆重内而輕外喜近而惡逺樂榮要而厭卑散至
於外與逺之卑官散秩尤以為厭憧憧然往來於心者
日夜惟在於是也得所重所喜樂洋溢光采煥發於外
而遇所輕所厭惡憔悴如被疾然嗚呼知言養氣之功
是曽有一日之義之集也哉於是可以觀人之甞學否
也吾友延陵儲君為先生有年矣一旦受命為王府紀
[008-15a]
善冒大雪攜挈妻子適萬里外其友皆懽然送之行先
生之不動其心可見矣蓋其心知奉命為王府紀善不
知其為外為逺為卑官散秩也是以送者亦為之喜而
謂予不可無一言以贈之知君學聖賢之學為衆人所
難也紀善以輔導為職非卑官散秩之比天子慎擇而
命之寄以展親之任非學聖賢之學如吾儲先生者不
可也況先生家世名宗讀書好徳予少時已有艷慕之
心知言養氣之功尤當致其力以進於成昔者滕文公
[008-15b]
之見孟子片言曉之而終遂不疑今之親王豈在諸侯
之下歟吾知其不疑於先生也必矣
   送徐崇威任宿州序
崇威徐君天性孝友在鄉里以善事其親為人所稱道
後出仕時迎親覲省之禮未甞有缺及調居廣右邊夷
煩劇之所崇威恐非其親之所宜處也勸以東歸其親
不忍與之離也則曰吾安之未幾而崇威擢為中書舎
人與俱至京師蓋余自童時得趨侍後别二十餘年乃
[008-16a]
復見其父子娛樂於宦遊羇旅中而皆欣欣焉此古所
謂慈父孝子者於是乃復見其真而甞以此卜崇威之
必將顯榮也既而崇威連任跋涉水陸往返㡬萬里餘道
淮入闗踰南山以出泝江入廣人皆謂崇威之仕為不
達也而崇威處之夷然無愠無怨安於義命不援不陵
常有樂志古所謂夷險一節者復得見其真而又以此
卜吾崇威之必將顯榮也今果用薦擢知宿州宿州為
帝鄉重地民浮事簡崇威又將迎其親以就禄養而以
[008-16b]
身教宿之人凡交遊皆為之喜其親必將聞而喜之也
余之所以卜之者將由是而騐又私竊自喜也翰林李
宗白輯送行詩得若干首屬余為之序
   送養䝉羅先生歸廬陵序
國初鄉先輩復仁羅公朴直無華受知先朝以宏文館
學士致仕而歸玉帶裘馬之賜焜耀閭里未幾卒而上
思之不已即其嗣將授以官而其從子養䝉以疾辭上
亦不能強之養䝉肥遯山林以詩書自娱從而受學者
[008-17a]
亦弗拒也於今埀四十年矣先朝至聖至仁天地之量
於是亦可槩見其萬一而養䝉豪傑之才藴於烟霞泉
石之間而時時發於議論見於文章則人亦未必盡知
而天之所以報之者蓋甚厚而不薄也予家君學士君
之莫逆交也由是養䝉與家君亦密而予因得識其為
人及壯而歸自京師與㑹於文江之西諶溪谷平之間
學士君之風流固在每髙談劇飲坐客盡傾間語余曰
吾無以報朝廷吾將訓吾子以為國家之光吾老矣死
[008-17b]
且不朽亦先季父志也余甚壯其言及永樂甲申予知
禮部貢得汝敬之文而進之䝉上恩寵擢入翰林在二
十八人之列則養䝉君之令子也又日與之遊恂恂然
務學日夜思所以承君之志於是益知君之善教其子
而其前所以語予非虛也又明年君來京師入見退就
禄於汝敬未幾而歸興如建瓴矣其仲子汝完又乘舟
來迓之予惟君之出處從容誠有道之士也孟子所謂
進退綽綽然有餘裕者非羅君而誰歟君之膺夀考康
[008-18a]
寧之福以為江鄉之重者天之所賦未可涯也
   送蕭典祠序
舜之命伯夷曰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季路問
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甚哉祠事之難也所
以動天地之感治幽明之故通隠顯之情積微著之漸
其幾不可測而其應為甚速其理不可昧而其事為至
神以方寸之光輝潔白括今古於須臾一六合而無間
也而況祀事為官守宗廟壇墠坎瘞柴燎之所爼籩簠
[008-18b]
簋缻鼎之器粢盛牲滌酒醴之物升降俯仰進退之容
繁簡疏數往來之節紛乎其間非敬直内而盡事人之
道者不能也聖天子推恩復怋王於舊國以蕭氏紫霞
為其典祠紫霞廬陵人自少有飄然出塵之想無物欲
之累清而不同於俗是以寄跡老子法中洪武癸丑應
太祖髙皇帝寵召𨽻太常樂生陪郊廟之舞秩海岳之
祀為樂師於藩府屢省其親與予見於朝三十年來不
見其有傲惰之容舜與孔子之言庶幾乎其有黙契者
[008-19a]
焉而敬之一字終身誦之可也或曰秩宗司天下之祀
而紫霞秉一郡之典且季路孔門之髙弟也疑未可同
日語曰惡是何言也統萬事者固當謹專一職者不容
忽持滿捧盈一杯水之微頃刻之心不謹覆溢之患響
應幽明禍福應感之機豈有二乎哉孔門所以日致其
省也於是紫霞佩印綬行矣其交與者籍田奉祠葛清
隠太常奉禮彭永年及其郡人相與餞而屬余序之
   送朝夫弟歸省序
[008-19b]
余弟朝夫名繪以字行同出髙祖莊山公莊山為宋季
大儒在太學以賦斥賈似道徑歸忠厚之徳精博之學
富而好禮享髙夀以卒而二子八孫若先祖真我與弟
觀我求我朝夫大父淵靜公成我尤知名當世觀我求
我謁進士舉而先祖登第為顯官人皆謂莊山之積徳
也既而先公筠澗與弟恭先同舉胄監又謂先祖之積
慶也入國朝諸父皆由科目出身仕著名聲人或謂先
祖弟兄皆積徳也及余與祠部兄聯登進士第又謂先
[008-20a]
祖之積徳將多於前人也前朝夫弟文夫舉進士今為
翰林檢討今年朝夫又擢進士甲科且勅賜南歸績學
所以期待之甚重人皆謂淵靜之積徳為盛也況朝夫
自少大父淵靜教之母劉養之及淵靜沒朝夫從予學
青燈勤苦甚與余相似今其歸也又與余遭遇略同衆
皆以為祖考之慶豈不信然哉朝夫尚日孜孜焉務徳
俾後之子孫又有善繼者焉則人又將推而歸之先徳
之無窮也今日之榮光他日之富貴皆不足自羨自期
[008-20b]

   贈靈川教諭王君考滿序
國朝承運肇基革元之弊當經綸草昧之際首務為崇
儒重道之禮是以太祖渡江之初闢禮賢館於建康幸
京口禮秦從龍駐姑熟延陶主敬下金華幣聘宋景濂
等皆為名臣著在史册其後定制雖要職皆或以他才
進惟學官非明經飭行不得與其選其重為人師範如
此及其教養得人視為成效陞之胄監陟之翰林其有
[008-21a]
材充徳大進位台鼎惟上所簡拔其重學官之進用如
此是皆以古大賢之事期待之也今聖天子繼志述事
勒名太學以風勵四方自有學校以來未之有也延平
王君洪武丙子以治禮經舉於鄉仕為靈川教諭十有
二年於兹矣靈川在桂林為小邑其俗以家富子壯輒
分爨異居各為身計雖有聰明俊秀莫能自資以為學
入國朝舉進士者鮮有聞王君十年之間彬彬造就予
因至其學舍取諸生所為文讀之皆可與進於髙明也
[008-21b]
王君可謂有效於靈川者矣而又當滿去吾知其將就
陞擢可期也其訓導譚某江某與諸生不能已於情求
予言贈之予為推本我太祖與今聖天子所以待學官
之意俾王君知以古賢哲自期也且其去此而富貴不
足云但自宋以來師儒之學仕於桂林者有廣陵張公
東萊吕公至今桂林之人談者有矜色王君勉焉使他
日靈川之人談者有矜色是所望焉不然是將有愧於
靈川也
[008-22a]
   送河南參政夏君歸天台序
天台夏公廷簡以洪武丁卯舉進士歴官二十年擢為
河南參政恩例得歸故鄉京師士大夫莫不謂廷簡之
榮也於是翰林王君孟暘為序以送之而且謂余不可
無言蓋予與廷簡為同年廷簡學問文章誠不在同年
後以疾不及試寄業太學中未甞有愠辭及歴臬司獄
訟清明聽決無壅同年中鮮能及者廷簡未甞有矜色
後同輩多擢為大官廷簡以事留不果廷簡未甞有不
[008-22b]
足之意及出為縣官上之人譽其能治劇下之人譽其
能愛民廷簡未甞自負其能再陞為理官繼掌銓衡人
皆謂選士決獄事當不同廷簡皆優為之如素習及當
遷擢又如昔在臬司時留不得遣廷簡未甞有過髙之
望但聞其謙抑之言而輿論益不可掩矣聖明親擢付
以重藩又得歸故鄉為桑梓之榮自常情觀之廷簡不以
常人之所愠惜者為不滿而今豈以常人之所自喜者
為矜溢耶既不以天官刑曹與有司之職高卑煩簡為
[008-23a]
勞逸為難易則豈獨於今藩閫之寄而遽為之動也哉
想其桑梓之敬恭釣遊之思念固無異於葛巾杖屨之
頃豈以黄金横帶而有異哉若夫廷簡之素志則曰大
行不加焉窮居不損焉又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
自今以往雖復入為公卿老而休逸懸車錫爵夙心不
異於彈冠三命循牆俯僂益恭於筮仕凡外至之榮無
一毫動其意者此則廷簡之志庻幾在是而孟暘所以
必徴予言者其亦在於是也庻可與廷簡鄉之人道之
[008-23b]

   送州牧劉公潛赴漢川序
公潛劉君大父伯琛先生甞與季大父求我舉進士江
西為同年時年最少雋譽洋溢故家君尤相與莫逆晚
為郡學師家兄從之為弟子往來必過予家或淹旬月
予時甚少辱先生竒愛之為之延譽繼而舉進士江西
先生為座主宴集堂中先生不勝喜後予歸鄉而先生
沒乆矣於是識公潛縣學中恂恂然先生之儀型也厥
[008-24a]
後廷試予受巻廷中從旁見所對策深為嘆服公潛能
以文學世其家已而除行人將命遍天下未甞有過蓋
八年於兹始用薦為漢川知州不知者以為峻擢也知
者則以為不勝其晚矣葢古稱近民之官必先豈弟之
徳若吾公潛者始真可謂愷悌君子者也吾甞私評當
時之人其才智可取者不為不多求其淵源家學而可
與從事於聖賢道學之功者公潛殆絶無而僅有者歟
時承恩歸故鄉上丘壟祭先廟為閭里之榮為鄉人之
[008-24b]
勸士大夫多為詩而予序之皆非溢美者也
   送宋子環赴京序
子環居字水西時從鄉先生學余知其穎敏淳厚出於
等夷也及居郡城時從余遊西昌遇景假物賦詩甚有
竒氣而其家世多大人長者積累忠厚予知必復振其
家聲也後予遭讒西遷適㑹於京師情深意戚依依離
别之懐甚使人不忍也因為詩與之頗以古道相期及
還聞其益務為學繼入郡庠舉於鄉擢甲科入翰林舎
[008-25a]
子寓所一榻蕭然青燈勤苦甚有加於前余又有以知
其志之髙逺也間與論事則視一切在外者皆以為適
然隨所寓而安無所動於中不汲汲於崇髙不戚戚於
窮困且不以衆人之毁譽而喜愠焉庶幾聞道而進徳
者歟中間值其尊君捐館時予亦出臨桂藩相違者乆
之今年余自京師還而子環遇當起復朋遊多為詩以
逺大期之余惟見其自幼至長日有増益語言文章固
已可喜每有制作鏗鏘炳燿浩乎偉然洞觀古今詞翰
[008-25b]
超卓予每為之擊節凡今朋遊之所期者謂富貴顯榮
乃子環之所不動心者可以坐而筴之也凡為儒者將
無施不可而後無愧於天地孔子云不患無位患所以
立子環以世徳之所鍾朋遊之所祝願勿以所能自足
而以未能為勉且慎無變其初志焉是能立乎其位而
吾所深望於子環者也子環宋氏系出景文公云
   送張用禮赴京考滿序
余觀嶺表民生之艱難與其山川之險惡風氣之暄鬰
[008-26a]
憫其習俗之乖離察其性之本善而治化不難也蓋其
地田少而土瘠拙於生業而習於傲惰敢於鬭爭而易
於刼奪蟲蛇毒螫草木蔽翳寒暄不時而不知節適也
故病者多枉死而生者多貧艱習俗之乖離由是也豈
重可憫哉而其好尚淫祀宴樂歌舞供其豪户惟謹至
於猺獞苗獠號為好亂生事叛服不常者無不皆然然
間有得中州人士教之以識字不問乆近遇之於塗輒
拜跪盡恭然則孰謂其性之不善哉予甞以為若猺獞苗
[008-26b]
獠者擇其豪户之良因而管束之而有司與之分理以
古者家塾黨庠之制而立之師以教之順其俗而習之
以射御田獵祭祀燕享以漸而歸之於正寛其賦役而
漸摩之以禮樂則朝廷有司之力足以制其豪户其豪
户之積威素足以服其土人比於中州似為尤易也予
持此論疑其未必行乃十數年來得賢有司治之良法
美意亦漸施行矣抑其間尚有強梗者豈後起有司未
盡行中州之道而重有賴於化民成俗者歟桂林之屬
[008-27a]
縣有陽朔襄陽張用禮為其縣官三年矣將赴天官而
陽朔之人士頌之予問用禮曰陽朔之人易治也先是
用禮由太學生出為縣於義寧義寧與陽朔接境義寧
之民至今識之猶曰吾縣父母也予問用禮又曰義寧之
民易治也然則非可謂之得其道者歟予之所見誠是
歟他日相見兩縣之民欣欣然而相告語政成而化洽
益知官於嶺表者果不難於中州而必以中州之治治
之也用禮將由是而擢大官亦理之可必也夫
[008-27b]
   修家譜序
解氏系出山西平陽府解州秦漢之際徙家鴈門今山
西大同府也予甞道經𢎞農入函谷闗濵河而行百數
十里太行中條在河東隔岸依依然如與人兼行問其
土人云渡河去解州纔一日程然以事拘繫不得徑造
其地未甞不為之躊躇歎息裵&KR0966顧望而俛仰於百年
之先也因是益知木本水源之義亘古不冺矧近而且
親者詎可少忽乎哉故予於家譜自生七年以來即知
[008-28a]
誦習為之考證至於今三十餘年未甞廢以怠也舊譜
相傳唐天寳中有諱隠字退翁與子禹字徳逺並舉進
士及第退翁仕為蘄州司户參軍徳逺為湖州安吉令
值安史之亂父子皆寓於蘄由蘄遷金陵徳逺用薦為
吉州刺史因家廬陵同水鄉臻善里今吉水縣西鷓鴣
洞迹符南山之麓世傳許遜治蛟孽迹其所篆符於此
地故得名俗訛呼為積富而吉水縣則南唐後主保大
八年析廬陵縣所置或云隋大業中甞置而旋廢史傳
[008-28b]
不載不知其果然否也黄巢之亂吉之世族相與率鄉
兵拒却之由是吉獨不罹害或云吉州有山名天獄巢
亦聞而惡之遂斂兵去蓋得之傳聞云今吉水縣治有
招義寨實刺史公之曾孫諱盛字世隆者所築以禦巢
而子孫因家焉世隆在南唐追贈僕射子孫皆仕為制
置至宋仁宗嘉祐己亥僕射之元孫諱希孟字伯軻天
聖進士茂州司户參軍知㢘州致仕子安字吉甫熙寧
進士濮州參軍秘書丞致仕父子始即縣東之鑑湖書
[008-29a]
院居焉先是其傍有道院梁上二鐘以索自相擊一夕
地陷名曰陷湖其曰鑑湖者因制置公之請而南唐烈
祖賜名也書院本僕射公之所作環壘而可見者有五
皆為湖其前而傍皆有第宅周垣其南曰平湖北曰茭
湖皆淤為平疇西曰青湖為江水所決獨鑑湖與東湖
夾兩山之脊而瀦其水雖淤泥不至冺沒尤多芙蕖遶
岸林木蔚然解氏之居在其上者盤矗如舊而絃誦之
聲不絶宋丞相劉沖之少時遊學其所題句猶在也縉
[008-29b]
上距濮州公纔十世家譜之傳中更大亂收拾幸存世
有纂續而其世年表婣家别錄先壟圖志宗支圖記姓原
記畫像記顯揚記委曲詳盡比於他譜似為尤勝又出
於歐蘇之譜之先而世未能盡見也嗟乎自中唐以來
七百餘年纔三徙居而不出於州里之間考其山川已
有變易而一巻之譜猶存其舊子孫不失其業非連世
之有積於已而有得於天之厚安能不與山川俱變易
而與時世俱轉移也哉惟譜之所載既乆雖山川不能
[008-30a]
無異此考證之所為作也譜有顯敭自唐至今每舉必
父子兄弟聯芳襲武而起以為常其諱元者累功封太
原王諱誠者連三世國公可謂盛矣比於他姓功名富
貴過此者亦有諸然求其能與此譜同乆逺而無所闕
遺者則誠所謂絶無而僅有者也然則欲長有家譜而
永亢厥宗者固不徒在於功名富貴而有重於功名富貴
之外者歟此譜之修續者為親而作初非為人而作也
凡出於吾宗而或貧而賤而不通於文學之類而流落
[008-30b]
窮困者而可不念而恤之歟其在祖法有不義當黜譜
為諱其名字但書曰某而不絶其子孫者此又譜之所
以為忠厚也況解氏在今山西固多而江南之族甚少
其在廬陵吉水安福永豐永新萬安新淦纔數房又皆
不及鑑湖之盛為鑑湖之子孫者尤當凜然於斯也舊
譜無序先人以為不欲載之空言然予竊惟世年表記
諸作可謂盡善而世未之知故序而傳之使凡為譜者
或來取法而有所激勸不為無補此又區區之用心也
[008-31a]
   重修家譜題辭
吾宗得於天者何其盛不得於人者何其阨哉天定勝
人乆而必信人定勝天偶然一時耳安知非至阨所以
為至盛乎解在春秋之晉揚幾不免於楚張侯忍血制
勝未聞功賞狐纔得舉年不及施迨漢興福為代相後
雖位侍中僕射不大顯延年經學不傳乃傳他人萬年
教陳湯立大功不賞竟罪徙燉煌東漢至勝纔得世襲
侯爵國除復微梁鄒侯父子顯魏晉遭賊倫之禍宗族
[008-31b]
流離隋大將軍忠鯁衍兵法夭死世但傳其書公琰事
髙宗至元宗傳稱為小人讒譖數屈若是之歴歴見於
前世者固未暇更僕數矣而吉之有余家也則自十九
世祖吉州刺史禹始至唐末黄巢之亂世隆舉宗奮義
保障吉陽全活甚衆纔得朝奉郎告身數通而已彭玕
刼衆歸馬殷時先制置公不從亂亦活萬餘人終身不
言功濮州公不悅於蔡京父子棄官隱居太原王佐宋
髙宗中興立殊勲沮於秦檜奮鬰以死元世修宋史史
[008-32a]
臣亦私憤不著其先世里居但云不知何許人吉陽侯
暉有文章而史云鷙猛木強荆南制置潛忠義天知貶
死南安其戰功甚多史不為立傳評事公子宣於董徳
元為至戚徳元顯附權要公貽書切責不與相見江華
公龍翔殁於王事夫人江氏能復其仇亦無褒恤國學
莊山公以賦斥賈似道擯處於家易國公誠三世為公
竟亦絶享太史公元亡死義子殁北方一門勤王戰殞
相繼伯中公兄弟連舉海内知名為世所忌擯以不第
[008-32b]
後伯中奉詔修三史論以宋為正統小人齟齬拂衣徑
歸其他以節義自髙徴辟不拜官者譜不勝書世不易
業視當時鬼蜮能為禍害雲化烟消死生堪羞耳正誼
不謀利明道不計功吾宗有焉不致怨於人亦不責報
於天天定勝人之説吾姑為此譜發論後世子孫觀於
此者庻亦將有所感也夫
   歐陽文忠公家譜序
廬陵自春秋戰國以來為吳楚文物之地伍子胥孫叔
[008-33a]
敖之徒多有遺跡若新淦子胥廟在羊山廬陵敖城叔
敖之故居斷碑殘碣往往出於荒榛瓦礫之墟傳記所
不及采史官所不及録後世所不及知徒秘於私家子
孫相傳今千數百年余猶及見其一二得以補聞見之
遺迺知歐陽氏譜比今所傳文忠公之所修續蓋猶未
得其詳也按宋仁宗嘉祐中歐陽公歸廬陵得其譜於
吉水與其所藏者參較而刻之瀧江蓋草草旬月間耳
宜其不及詳也余甞過萬安見梁國公墓穹碑石獸巍
[008-33b]
然尚存國公諱忠與宋太祖為布衣交梁國其追封也
今宋史不及載而文忠公亦不及録推其缺遺者豈不
多哉文忠公平生亦念念於廬陵者故不逺千里歸葬
其考妣刻石表阡期以不壊此其意可見也而或者咎
其思潁而不思吉此豈知公者哉公沒後發奕辨子孫
相繼歸於廬陵然始皆寓於新淦之萬全蓋歐公歸時
李太伯在臨江公託為買新喻田宅以居故也吉水同
水鄉臻善里則自發之孫紹世南渡隨髙宗至杭都堂
[008-34a]
審給部符今在迹符余猶及見之此其最可信者紹世
生日俊日俊生三子長雲居迹符次霖居新淦季雩字
季澤始居吉水之螺陂雩生克用克用生炎起新昭州
教授先六世祖生春之姻婭也炎起生夢旗進士擢靖
江軍節推節推生我行我行生師尹諱衡至正庚寅貢
士號莘雲余少時甞從講學令子仲訥與予交莫逆予
兄大經其妹壻也莘雲既沒仲訥亦早世其譜藏予
家仲訥有子孝忠少鞠於予家於其長也授之譜與
[008-34b]
文忠公畫像俾謹藏焉永樂丙戌孝忠來京將謀之梓
以遺後人而予為序其事如此且俾知此譜蓋連世修
明之比於文忠公所修輯為尤備也
   泰和楊氏族譜序
余甞讀先賢楊文節公自序其譜稱古書傳楊姓皆從
木或者見子雲傳偶闕其㸃遂以子雲為抑揚之揚非
也徳祖答子建書云修家子雲老不曉事則雄與修初
非異姓也由是知凡謂楊有二族且以揚為出於晉大
[008-35a]
夫解揚之後者其皆不足信也序又稱歐陽文公誌大
雅墓曰九世祖隠朝生燕客燕客生堪堪生承休而唐
書世系表則曰朝生燕客燕客生寧寧生虞卿虞卿生
堪何其自相異也及攷之宋文景公作虞卿傳虞卿父
寧子堪乃與表合蓋誌誤也今按歐公作在表之先意
其時未有所攷或據楊氏家傳書之耳由是知家傳承
訛類有可疑者不特此也大雅自序其譜云震之後承
休在蜀從昭宗以子巖從真宗時以家譜授職方公職
[008-35b]
方公復以授侃真宗時巖固尚在也而文節序稱巖曽
孫輅仕江南為虞部侍郎按唐守官志無此官或者偏
方創為名不然則傳者之誤也今攷之九江蕭氏譜其
曰霽者在吳乾貞初以策干偽主得仕為武寧長官乾
貞之勅尚在鄉先生題識皆云霽長沙人其舅楊輅守
吉州因家廬陵則輅之守吉實在唐末楊吳之初年而
虞部侍郎蓋偽吳官號耳以時勢攷之巖在唐末當尚
少而豈有曽孫已仕刺史耶予意其必兄弟而皆承休
[008-36a]
之子耳而文節公所序迺如此何也讀王荆公所為蕭
定基神道碑銘亦以乾貞為南唐年號較然謬誤抑又
何耶然楊氏既多所至迭盛予甞觀其閫鄉譜大同譜
四院譜龍圖譜靖共兩院譜蜀中院譜渡江院譜浙院
譜浦城譜吉水楊莊譜上徑譜湴塘譜小南江譜今翰
林楊公士竒所輯泰和譜何其隨寓而盛也龍圖已上
不待言矣其曰靖共者長安坊名其在唐元和長慶間
一院不下數十百口族長堂前有木榻朝退問安擲笏
[008-36b]
其上堆積明旦亂取以去俸錢所入至逾百萬禄仕之
盛古未有也李唐之亂播遷東西浙院之盛相呉越王
六十餘年與錢氏相終始吉水楊莊湴塘自侍郎長子
鋭次子鋋始遷居其地文節序稱二族入國朝來至於
今第進士者十有三人楊莊居其九曰丕曰純師曰安平
曰求曰同曰邦乂曰邁曰炎正曰夢信湴塘居其四曰
存曰杞曰輔世曰萬里楊氏自太尉以來大抵以忠孝
文學相承而近世卓然冠吾族者忠襄公也公之死節
[008-37a]
有傳矣而十三人之中公父子及一孫一家而四人焉
忠襄公即邦乂而萬里則文節公也觀其自叙蓋亦以
為楊莊湴塘之極盛也浦城譜亦出自湴塘而至文公
大年始盛及元延祐中公十世孫楊載字仲宏又以詩
名顯亦有光於湴塘也今泰和之譜自鋭之孫延安從
上徑其孫允素始居泰和又六世至徳明徳寛兄弟積
善於前是以徳寛五傳而有賢可延祐進士與仲宏同
年歴官翰林待制元史有傳為泰和楊之顯盛自是而
[008-37b]
兩府君之子孫第進士與明經入仕者亦十有三人矣
徳寛之後居其十二舉進士者賢可升雲起予自立相
有官者公望公安公榮仲升子肅逸民及士竒也徳明
之後居其一守吾也而公之子及曽孫元孫五世七人
相繼益顯又何其與忠襄文節之合轍而同符耶豈非
其本之一也歟天之報施善人不爽錙銖固如是歟今
士竒以舊譜刻於延真觀者不存而據舊之失其節序
者列置後巻予考之世次華甫至定甫雖失其上三世
[008-38a]
然皆徳明之元孫於譜為第十世恵可以下為第十六
世也元可至達觀雖失其上四世然皆徳寛之五世孫
於譜為十六世但以某字補其缺而上有徳寛徳明以
為之宗下有恵可升雲著可緒引而申之雖百世而譜之
昭穆尊卑序而秩之又何嫌於有所闕而釐之於他巻
歟予請合而著之他日延真之譜復出不易吾言也
   吉水桑園周氏族譜序
桑園周雪江先生諱志逺仕元為東宫説書其猶子子
[008-38b]
直為太學生先君子與同出入於大司徒楚國歐陽文
公翰林學士揭文安公之門子直不幸早卒雪江與其
弟靜隠達泉交游於金革之㑹復際明時予少時得侍
杖屨聽其議論及其世系私竊識之後其猶子子用馳
美譽博涉經傳尤長於史學得與之同鄉校予方修家
譜歴訪名族質其疑難子用剖析據於周氏譜又加詳
焉其曰吉有周氏顯者大抵皆出烏東世皆曰烏東系
出公瑾而不知公瑾何以有後於烏東彼不知讀史者
[008-39a]
指公瑾為都鄉侯有以公瑾為漢周景從孫以忠為太
尉以異為洛陽令則又讀史三國志誤之也瑜實景孫
而陳夀以為從孫忠非太尉而曰太尉洛陽令暉也而
以為異且暉異遇害董卓而夀亦不知故曰夀誤之也
今新淦峽江鎮有周瑜將臺臺下有廟去市北行可數
里故漢巴丘縣治也本傳云下廬陵留鎮巴丘即此也
後云道卒巴丘則巴陵之巴丘撰地誌者弗考誤以臺
為墓遂致論者爭言其卒在今之巴丘考其陵墓在今
[008-39b]
安慶宿松而不知其留鎮在古之廬陵今之峽江也瑜
長子循早卒次𦙍都鄉侯罪徙廬陵後當召還卒於烏
東長子豫襲都尉居汝南少子泰留守冢廬陵此公瑾
之所以有後於烏東也其後子孫散處若今廬陵之觀
草永新之厚田安福之後林泰和之爵譽里吉水泥田
櫪坑是也桑園之有周氏由吾仲山翁自櫪坑徙也仲
山翁之先屢更世變譜牒散逸其世次遷易之詳莫可
考見此子用之辯同予少所聞未甞敢忘不幸子用早
[008-40a]
卒今年其兄子善子彦與其族人咸相與謂予曰惟予
上及聞諸老之言與亡弟為莫逆凡於氏族之書號能
辨博庻幾下足以啓慈孫之心上有以正史傳異同之
缺不可無一言著於譜牒之末庻乎可以袪其疑後世
有賴焉非惟族人獨私感之予辭不敢則又遣其子恂
來京求之予不得已為著子直等數小傳記舊所聞叙
之如此云
   旴江胡氏族譜序
[008-40b]
旴江胡君子昂出其家譜求予序按譜胡氏始於金陵
五代末有曰公霸仕宋累贈廬陵郡開國侯家值夏遂
為廬陵祖至諱杞徙居南豐後遷南城則為今健湖祖
由公霸迄今十九世其間詩禮簪纓之傳歴歴可攷其
尤著者宋資政殿學士忠簡公上髙宗封事乞斬秦檜
大理評事剛簡公理宗朝言濟邸事忤史彌逺二公剛
風毅氣貫徹金石名昭史册落落與日星爭光至今讀之
凜有生氣是為胡氏之顯祖稽古自十一世御史延禎
[008-41a]
山西僉憲子孫以來尚皆修飭禮義砥礪名節不愧負
於前聞人是譜重編於延禎子完淳與其子原鵬從子
原牧而成書則其孫承仕郎連江知縣子昂也遡昂而
上世次歴官有詳有略自昂而下則名行官爵娶葬又
特著之詳焉系其族雖貧且賤不棄匪族雖富貴在所
不録嗟乎明矣哉胡氏之譜也不強其所難知不略其
親且近昭昭穆穆秩然有序而無冒昧欺妄之愆俾為
子孫者知祖宗之一原則夫相親相愛相勉勵以相周
[008-41b]
恤孝弟之心油然而生不至於途人之譏者庶在兹歟
子昂好學善仕宦於其忠簡剛簡之事業知之素矣予
特嘉胡氏之多賢也故又表而出之是為序
 
 
 
 
 文毅集巻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