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071 繼志齋集-明-王紳 (master)


[007-1a]
欽定四庫全書
繼志齋集巻七      眀 王 紳 撰
  記
   正學齋記
漢中府教授天台方公希直備純眀之資負正大之學
慨然有志於聖賢者也蜀王殿下素加禮敬間嘗聘置
左右以諏咨正道公見必以仁義道徳之言陳於前王
方大肆力於緝熈之學日以誠意正心躬修體驗為務
[007-1b]
與公論辨若律吕之諧肯綮之中無不吻合王愈加斂
容納之與臣下言必曰方公今之賢者也遂賜名其讀
書之齋曰正學期其底聖賢也公退以告於紳紳聞三
代之隆大道昭著風俗淳厚人倫眀於上教化行於下
故人之學焉者多出於正周衰列國紛爭人尚詭異各
以智能自立門户而異端之術競起矣若揚墨之為我
兼愛老𣆀莊列之虚無張儀蘇秦之縱横韓非申不害
之刑名管仲晏嬰之事功有不能枚舉者逮至漢唐世
[007-2a]
愈降而道愈漓著書立言者動以百計其為説必曰我
著書所以眀斯道也而道卒不加眀我立言所以開人
心也而人心終不加古非徒無益於人其所以壅塞正
途聾盲耳目者為甚大天下之士莫不隨波逐流而相
上下其於聖賢之道遂若岐逕之異趨矣比之三代之
學其邪正為何如哉尚幸間有豪傑之士出於其間足
以囘人心破邪説挽頽波而振餘風然卒不能多見若
漢之董仲舒其言眀白坦易為得聖賢之心唐之韓愈
[007-2b]
卓乎特立於百世之下皆間世之竒才也至宋周茂叔
以洒落之懐得理奥於黙契心融之妙及其門者若二
程子之主敬行恕窮神知化而道益宏逺矣其後新安
朱子出又能推明周程之㫖而集羣賢之大成於是世
之先後雖不同要皆羽翼斯道而所學純乎其正者也
故自三代之下論者莫先於宋有元之時若許衡氏若
吳澂氏若許謙氏輩彬彬和附于下者盖莫非朱子之
傳嗚呼上下千數百年求其人僅僅如此而邪説之惑
[007-3a]
人返有過之則夫凌髙駕虚勵志鼓勇而跌足於異途
者可勝道哉此志士仁人所為扼腕而深悲也今公才
足以振俗徳足以服人生逢聖眀之世而又遭遇賢王
之眷顧則所以追諸子而遡三代者公其可無意乎紳
也志識卑淺於公之學無能為役幸嘗辱知於公最久
故敢竊公之餘論以繹睿念之萬一茍以為然則繼今
以往益圖執鞭以為御焉
   新建晏公廟記
[007-3b]
隂陽二氣屈伸聚散於穹壤者莫非至理之所寓而至
化亦未始不行乎其間也日月之所以明雨露之所以
潤雷霆之所以威霜雪之所以肅以至山川流峙鳥獸
孳育草木榮悴無一不囿于其中况夫人身血氣之盛
衰精神之完耗有不由之者乎此鬼神之道所以為二
氣良能而理之固有者也夫何世之好竒而喜怪者見
其眇昧非可以膚淺探賾往往附以妄誕之説鼓惑于
人孰知其道固非言語所可盡者耶至乎因其迹而起
[007-4a]
敬慕之心感其誠而致孚格之妙此又理之自然也若
平浪侯晏公之神其崇名重號顯于時異績冥勲在于
人而廟貌之設遍布宇内者亦豈過情哉義烏縣西五
里曰松門原隰平衍風氣固密而聚落亦殷盛嘗有挟
堪輿之術者過謂其地雅宜神居適里人王仲言氏黙
有契感遂相基掄材剏廟宇三楹間肖神像其中規度
未完而卒仲言之季仲舉能承其志復直前搆重門周
以崇垣樹以名木而鄉人又風承雲集各効其力故
[007-4b]
凡廟制之所宜有者無一不具起於洪武二十四年十
二月庚申落成於二十八年二月戊寅既成苐見士民
歳時相與扶耋攜㓜登拜歌呼其間絡繹不絶而晨香
夕燈上以祝皇圖之萬年下以祈斯民之康泰者賢愚
一志億兆同心於是此廟之設儼為其里之壯觀而神
之報貺於逺近者亦昭昭不誣矣予維鬼神之道既為
造化之用其所以孚於人者非可以智求非可以力得
唯一念之誠足以感之耳今觀王氏兄弟之寅恭祗奉
[007-5a]
閭閈士民之嚴威趍事其精慮潜通雖衡山之雲可以
開囘禄之勢可以轉况神之靈妙在冥漠者如水泉之
行不擇地而有乎苐患人心靡終耳今因其請文為記
故極論之庶使来者知所以焉若夫神之姓名里系顯
靈在人心者類能言之兹不復述
   攬秀堂記
予宦游於蜀見峨岷之山綿亘而聳拔挹其扶輿旁薄
之氣常若有所資於心也又經巫峡之水衝激而鼓盪
[007-5b]
覩其囘滙奔趨之勢常若有所會於心也當其資會于
中之時金石不足以喻其樂聲色不足以奪其志抑欝
為之舒散精神為之暢越或發於文亦沈雄而壯麗以
是知夫山川之秀其助於人者為不少也及謁告来歸
過吳彦彰氏於烏傷江上彦彰闢堂以居前臨大江當
春夏水生秋冬水落其揚瀾曳波之狀萬萬不同朝夕
獻竒於几舄之下江外羣山厯厯如堆螺如列障四時
榮悴與氣候相推遷者又呈媚於牕牖之間其後復有
[007-6a]
平原曠野極目彌望於十餘里外於是斯堂之勝其於
山川之秀可攬而致也彦彰卜名於予予為扁曰攬秀
夫自數十年以来聖人御世求賢如不及天下大夫士
各負所有以思進用雖有竒絶之地其於遊覽之樂顧
有所不暇也間有得之者多在鞍馬之間覊寓之中盖
不過為慷慨激烈之資耳今彦彰既生遇於承平乃得倘
徉於閒寂其樂盖有所獨得而非予敢知也予聞古人
固有身居畎畝而存愛國之心者豈以地位為間哉彦
[007-6b]
彰尚能於樽爼之邉眺望之頃一跬歩一談笑舉手加
額以不忘於化育之恩若此則彦彰雖老且疾予見其
將以所攬之秀必於子若孫發之矣况山川之秀鍾而
為人必瓌竒而俊傑者乎其視予之所得於前者盖不
侔矣故書之以為記使彦彰知所自云
   施氏雙溪庵記
剡溪之陽施氏世居焉施氏之先在宋有諱郁者為太
學博士兼莊文館教授其從子南一亦以文學仕至括
[007-7a]
蒼守及有尚宗室女者三人今其裔孫有曰道圓字仲
方以先塋皆在溪北去家五里而近不欲使祖父體魄
散處乎遐逺也又奉其考畊隱處士及母傅氏兄恕齋
處士之柩以附且自營夀蔵於其側既又嘆曰體魄有
歸而神可無所棲乎乃直東構庵一區其屋為間計者
若干於是妥神有亭祭獻有堂致齋有所肅賔有舍周
以崇垣抗以髙門以至庖庫湢溷莫不完具外割腴田
若干畝𨽻其入以為奠饗之需既成左春坊左庶子義
[007-7b]
門鄭公濟為篆其扁曰雙溪庵盖因其地名之也余自
蜀歸過仲方之家仲方邀余至其庵且徴文為記予考
諸禮古無墓祭其殆以既𦵏必制主而主者神之所依
也有主必有廟故祭必於廟而墓者特體魄之所蔵也
因畧而無文盖禮以義而制者也後世人子不忍死其
親見手澤桑梓之存必悲感而愴慕况體魄之所在其
有過而不哀思乎哀思之至肸蠁潜通之道也於是上
墓有祭依墓有廬而庵制之設禮以情而起者也且禮
[007-8a]
者天理之節文也事合乎理而盡乎情此儒先君子所
以弗之禁也歟惟仲方居今而志古處富而好禮其從
子宗儒宗缺/又皆恂恂雅飭克相其志故能急人之所
不急尤世俗之所罕遇者也雖然仲方之志尚矣美矣
尚賴賢子孫相與共守其傳可也夫欲使其遺緒勿墜
而昭示於無窮者又非文不足以信此仲方所以為請
而予特為書之使登斯庵者知其作興之意若夫雙溪
之囘合八寳諸山之擁竒獻秀於左右者覽者當自得
[007-8b]
之故不復書
   善寳堂記
凡有血氣者皆有嗜欲而嗜欲之深者其惟人乎人有
嗜欲而志向不審於善惡之機其禍福所由分也惟仁
人君子能超乎庸俗之表故所志自與庸俗異孰知庸
俗之所志乃仁人君子所深悼者也試嘗語於人曰珠
玉錦繡無用於世者也唯道徳仁義古今之共寳日用
之不可缺者彼必呀然詆笑以為愚噫是豈真愚者哉其所
[007-9a]
志不同也昔石季倫富擬封君窮奢極侈以恣其欲及
身辱家僨始悟為財所累龎徳公恬於勢位躬畊壠畝
獨能遺子孫以安二者之志向其禍福為何如哉剡溪
之上有傅氏傅氏之秀有叔友與其從子士眀士儀士
信皆和易謹飭入以孝悌修于家出以行義聞于鄉盖
一鄉之善士也一日相與言曰天道無親以善為親易
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是則善者固人之大寳也况人
稟二氣以生即賦之以徤順五常之性固無不善者也
[007-9b]
及乎情欲熾而天理微於是向之所云者如牛山之木
戕伐於牛羊斧斤者非一端而所存無㡬矣每見世人
如浮漚起滅者何限皆由不知以善為寳而敗厥良彛
也且吾家自顯考剡溪府君治業畎畝不務外慕有龐
公之徳孜孜為善不竒貨利無季倫之僣政傳所謂楚
國無以為寳惟善以為寳者乎今以其遺我後人者可
考而不誣故吾等得以安享之也今吾等茍能繼承先
志則異日子孫又豈不吾若哉是則善寶者得非吾家
[007-10a]
相傳之心法歟遂謀以善寳名其堂且来徴文為記予
既嘆夫人之嗜欲為禍福之機顧其志向何如耳今叔
友子姪為能審於此惟先志是承吾見其父作子述代
續世傳而餘慶之流綿綿曷既乎董子有言積善在身
如日加長亦其意也敢贅誦闕/
[007-11a]


[007-12a]


[007-13a]


[007-14a]


[007-15a]
一樂既為人所願慕而不可必得者今紀常獨能得之
宜其忻忻然見於色諄諄然發於言而堂名所由命也
雖然出於天者衆不能皆得而吾能得之是天已厚於
我也其出於已者吾可不盡心力以致之哉此又孟子
所謂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二樂也二樂既得則徳
成業廣而英睿之才將自逺来求教於我故我之道得
以傳之者衆而澤及其逺矣此又孟子所謂得天下英
才而教育之三樂也嗟乎樂之出於天者不間賢愚貴
[007-15b]
賤或有幸而得其出於已者自非大賢亞聖之上安足
以盡之哉已既不盡尚何教育之及人哉故予謂得二
樂而一樂愈増其榮盡二樂而三樂不謀自至矣今觀
紀常誠慤謹厚氣質凝重孜孜於道庶有志於自治之
功者其徳業之成固將遂顯揚之志而併得所謂全樂
矣是豈庸人之所謂可幸而得之者况居教養之職哉
若紳也失怙恃於襁褓且惸惸焉無兄弟之可依其不
得於天者甚矣然猶勉焉不敢以自棄盖有求於已也
[007-16a]
今因紀常之屬故要夫二樂三樂之説以勦言之嗚呼
得于天者既不同而求於已者庶期相與䇿勵切磨以
底于萬一此紳之志也又豈非紀常之志哉
   尚志齋記
吾友李子尚氏造予而言曰向者嘗辱子為繹夫製字
之義則既知夫自勵矣吾聞君子之成徳也必有齋居
以為脩養之所今幸闢一室可容俯仰而未有名之以
為警者子曷終恵之予遂因其字而要夫孟子之文扁
[007-16b]
之為尚志且復為言以畢其説曰甚矣士之不可不尚
闕/
[007-17a]


[007-18a]
 
而辱淬勵者至矣今將去左右而違離也願名其游息
之齋且求一言書諸紳以終佩之予䀌然憐而嘉之遂
為扁曰勿欺復為言曰天下之事善惡皆原於心而發
於意意之所之非誠則偽而君子小人之所由分也妖
艶之色都治之容連城之璧照乗之珠小人之所嗜悦
者也當其嗜悦之時禮義不足以制其心法律不足以
禁其欲金石不足以方其堅者其心之所好者誠也若
[007-18b]
夫仁義禮智之根於心忠君親上之發於志者此至善
之所止而君子之所嗜悦者也然而往往不能真修而
篤好之者以其好之之心不誠也茍能以其好善之心
而易其好色好貨之志則無伏匿閉蔵之患而有暗室
不欺之功矣心既不欺於是以之事君則有蹇諤匪躬
之節而無阿媚茍容之態矣以之事親則有服勞奉養
之忱而無倨傲違戾之失矣以之臨民則有惻隠愷悌
之實而無刻暴厲忍之過矣今夫三尺之法兒童走卒
[007-19a]
之所曉也而蹈之不絶者以其欺於心也五者之達道
愚夫愚婦之所知然而卒不能行之者亦以欺於心也
嗚呼天下之人同此心也賢愚之心同此理也然而卒
有霄淵之隔則夫君子之成已成物者其可少欺其心
乎昔衛武公年九十而作抑且曰相在爾室尚不愧於
屋漏司馬温公平生致君澤民之功皆本於誠實不欺
而已今顯也行將推其所學以用於時去其小人嗜悦
之誠而力夫君子好善之誠如武公之不愧屋漏可也
[007-19b]
如温公之本於誠實可也若是則無負於予言矣雖然
豈特不負於予哉將見因予言而成顯之徳者自勿欺
始矣
   存齋記
穹壤之間顱圓趾方飢食而渇飲夏葛而冬裘者莫非
人也然有能贊天地之化育彌綸天下之大務者有智
不足以周于一身徳不足以成夫一善而自夷於萬物
者非其命于天者不侔顧其心之所存何如耳伊尹之
[007-20a]
心存於致君澤民周公存於興禮樂開太平之基孔子
道不行于時而後存于埀訓顔子身居困約而存於為
邦孟子閔時之衰而存於行王道彼三聖二賢者其功
著于當時其徳垂于後世所謂君子存之也戰國以来
管商之存於事功申韓之存於刑名蘇張之存於縱横
鬼谷子之存於捭闔楊朱之存於為我墨子之存於兼
愛老子之存於虚無佛氏之存於寂滅雖其所存之不
同然其悖理而為弊也甚矣且均為存也存其大者逺
[007-20b]
者為聖為賢存其小者偏者為異端之道則夫君子固
不可以不存而存之又不可以不審也四川僉憲毘陵
王公博學而有文㢘敏而多識嘗名其齋曰存齋人於
以知公之處心為有素矣夫事㡬經於前懵然不知其
所措義利紛乎内茫然不知其所從者皆由其心素無
所存而役于外物也今公居重位僉憲事國家之耳目
寄焉生民之休戚係焉而能歉然於所存予意夫公雞
鳴而起未與物接所存於心者公忠以奉乎上仁恕以
[007-21a]
接乎下及平旦而行無非向之所存存之既正行之益
精如庖丁之於牛宜僚之於丸盧扁之於醫逢蒙之於
射不待謀猷忖度而心領神會矣其視異端之説如髙
下黒白之懸隔尚何足介其中哉公嘗屬筆於予故要
諸聖賢之道質於公公茍謂然則蜀民之被其澤者益
博矣因請書之以為記
   忠孝堂記
予讀唐史見栁公綽家子孫昌盛至十餘葉不衰未嘗
[007-21b]
不嘆天之獨厚之也及考其由乃其家法嚴毅所以防
範其子弟者甚至在家則孝於親出仕則忠於君忠孝
兩盡百行皆全於是父以是令其子子以是教其孫代
續世傳耳濡目染莫非此道始知天之所以厚之者非
私也其視房杜輩門户為何如哉嗚呼栁氏已矣吾不
得而見之矣以予所觀播之宣慰庸齋楊公殆有過而
無不及者焉楊氏自唐太師端受僖宗命来為防禦使
立功著效夷民畏服因世保此土逮公凡十有九世矣
[007-22a]
自唐迄今五百餘年雖世代屢革而楊氏推忠効績灼
灼可紀入國朝率先奉版啚来歸歳時獻貢方物尤盡
忠順之禮皇上嘉之凡所以褒崇而賚予之者尤厚人
知楊氏之澤有引而弗替不知其所以致之者有自也
予自曩歳獲登其忠孝之堂因仰而嘆曰夫物必有以
培之則其發也益茂必有導之則其流也益衍此理之
自然非有待於燭照龜卜而後見也今觀公上承朝命
下綏部民而享有福祉者以有忠孝為之本源而其父
[007-22b]
祖若孫培之導之者繼繼繩繩而不絶也此予所謂揆
之栁氏有過而無不及者夫豈媿辭也哉雖然韓子有
言莫為之前雖美而弗彰莫為之後雖盛而弗傳吾願
楊氏之子子孫孫凡升是堂者皆以公之心為心則其
福澤之来庸有極乎
   觀瀾亭記
君子之為學所貴乎知要而尤在乎體騐盖不知要則
無以得其道之本原不體騐則無以有諸已是以天地
[007-23a]
萬物森列于上下分而言之固皆為吾身之對合而言
之雖動植流峙之微莫非吾心分内之事今夫亭毒之
間物之最著者莫如五行而五行之中為聖賢所亟稱
者尤在於水故孔子論道之源則曰逝者如斯夫不舍
晝夜孟子論道之有本則曰觀水有術必觀其瀾説者
謂瀾為湍急之處盖惟流動不息者有之至於涔蹄之
間杯杓之内沼沚淵澤之中則無之矣惟其来之有源
行之不止而瀾見焉故善觀水者必於此而知其有本
[007-23b]
者也夫衆人徒見鳶之飛魚之躍山川之融結草木之
榮悴以至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别長㓜之序朋
友之信而不知道之所以然者皆原於天而備於我須
臾不可離者也惟能知其出之有本則凡所以反諸身
者無不誠矣至哉孟子之論得其㫖者可以知學之要
驗諸體者可以資其成徳非善學者其孰能之四川僉
憲毗陵王公某名其燕休之亭曰觀瀾它日徴言於予
以為記惟公沈酣於六經厭飫於百氏其論説章句也
[007-24a]
如獨繭運絲綿綿乎有其緒其辨折義理也毫分縷析
不遺以錙銖其學可謂有本矣今復以此寓其志者豈
直為游觀娛玩之具哉盖觸之於目則必以體驗之庶
真知萬物之備於我者皆有其本而舉不外於吾也其
視生民之休戚刑政之治否宜若有不得辭其責者矣
豈直為游觀娛玩之具哉予故樂推其志之所存以為

   用拙齋記
[007-24b]
四川僉憲鳯翔張公子麒扁其退食之齋曰用拙或者
疑之曰夫㕘憲綱典刑獄下以振一道之風紀上以寄
國家之耳目其任莫重焉居其職者是宜牢籠事物聰
察毫眇捭闔智謀縱横慧巧庶㡬政得其序而刑得其
平茍徒拙之是用吾見其枉者失乎理而訟者隱其情
焉公聞之掀髯而起囅然而笑曰咄咄子来前子徒欲
吾騁其私智而不知大道之本於自然也子徒欲吾行
其小巧而不知夫拙者之全其天也往者洪荒之世風
[007-25a]
氣渾厖人無機巧恪守典常是以無飲食也則茹毛而
飲血無宫室也則穴居而巢處無罍爵也則汙尊而抔
飲無音樂也則蕢桴而土皷其為拙孰大焉後世淳風
稍變制作日興為之甘腴鮮美以致其養為之雕題刻
桷以華其宅為之籩䇺簠簋以極其奉為之五音六律
以成其樂於是向之所謂拙者漸變而為巧矣暨乎近
世去古彌逺澆漓益作奸偽紛紜是非交錯有不可枚
舉者是故俳儷纎浮抽黄衒白擷藻摛葩於道無益者
[007-25b]
此文之變乎巧也出入四寸曲學旁門博采雜出於道
無聞者此學之變乎巧也與時俯仰闕/
[007-26a]


[007-27a]


[007-28a]
 
 
 
 
 
 
 
 
[007-28b]
 
 
以介意而奉之如舉百斛惟能如此於是近之可以治
已逺之可以治人大之可以用於天下國家小之可以
為天下國家之用雖以堯舜禹湯文武心法之相傳亦
不過乎此况士君子之慕聖希賢而致用於世者乎四
川憲使李公文敏署其宴處之軒曰敬間來徴余文以
記之夫敬固未易言也自孔孟以来至宋諸大儒論之
[007-29a]
者備矣余無容贅辭矣姑以公之日用所接者言之坐
乎訟庭之上而辨彼此之曲直一見之明寃者得以伸
枉者得以理一念之失則善者被其害而惡者肆其奸
於是時也公之心肅乎若上帝之是臨昭乎若神明之
是監戚乎若恫瘝之在體惕乎若已不得辭其責者則
其為敬也大而斯民被其澤者衆矣茍以宦業之成為
已足民心之休戚非所慮察情或慢於兩造之備聽獄
或忽於五過之疵似此則曠厥職矣今公以聰敏之才
[007-29b]
濟誠篤之志由太學生而為名御史由御史而陞兹職
厯任三載政績灼灼兹復存心於敬可謂得為政之要
矣予聞舜之戒理官曰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穆王之
制吕刑亦曰敬之哉是聽訟決獄尤當以敬為主也而
公能致意於此余故樂為之記既以勉其志之成且以
為蜀民賀
   滇南慟哭記
先公以洪武五年正月奉使雲南招諭元梁王六月抵
[007-30a]
其境六年遇害至二十五年不肖孤紳竊禄西川屢請
於蜀王殿下二十八年冬得㫖十二月朔日戒行次年
二月二十三日到滇次日㕘見岷府退謁藩閫文武大
臣及土人士友並以情事為告聞者閔之競為咨訪二
十五日有𤏡人畫工何仁可年七十餘来言親炙先公
於佑聖宫甚久至繪素之事亦多經指授且云初来時
梁王甚加禮敬府僚大臣若司徒達爾瑪㕘政喻金閭
髙撫慰輩尤所尊重凡見梁王必以天命所歸人心所
[007-30b]
屬之理為之開説退諭其臣僚尤加委曲梁之君臣亦
知元社已屋皆有降意時元之蘖主逋逃朔漠者遣侍
郎托克托自西蕃来通耗索援且刼以危言必欲殺我使
以固梁王意梁王不忍遽絶於我朝廼匿先公於民間
托克托聞之誚曰國家顛覆而不能救反欲逺附他人邪
躍馬而起梁王不得已遂出先公以見之托克托欲加屈
辱先公慷慨罵曰天訖汝元命我朝實代之汝如爝火
餘燼尚欲假息以與日月爭光邪我將命逺来豈為汝
[007-31a]
屈今惟有死而已或解曰兩國交爭不罪来使不從則
遣之彼何罪焉况王公才器天下無雙宜有以全之而
托克托曰今日雖孔子在義不可留梁王不能救先公復
顧梁王謂曰汝朝殺我大兵夕至矣亦不聽遂遇害時
為臘月二十四日未申時盖𤏡人以此日為節日故久
不忘也諱日城中父老士女莫不垂淚達爾瑪既陳奠
祭左右具衣冠殮之以禮即日舁至地蔵寺北漏澤園
化之以火諱所則今之觀音寺前三市街言訖引至漏
[007-31b]
澤園擗踊設奠是夕宿地蔵寺自此連日至彼展哀至
二十七日紳别訪南關董金剛保以合其説盖以先公
嘗主其家故也金剛保亦引至觀音寺前指以諱所號
慟間市人競来致問中有蘇努者前言棺木實其家所
備盖其兄慶時為元帥故達爾瑪一以後事委之其言
遺事略與仁可同但奴則云火化在小南門城濠邉復
引至厯指其處哀未止有僧從西来自云年百歳口述
遺事甚悉紳拱問化後遺殖何在僧言彼時上下恟懼
[007-32a]
誰復道及此者三人之言遺殖並同自是士民僧道多
来稱述先公容貌言行嗜好製作動靜僕從皆可稽但
無能知夫𦵏所者因姑設次為位於地蔵寺之東夹室
越明日漏四下陳設於寺門外告祭於雲南府城隍里
社寺伽藍等神備述情事之由禮畢奉新製木主就觀
音寺前諱所盡哀題主禮畢迎囘地蔵寺位次昧爽行
正祭禮先是布政張公紞㕘議范公祖嘗訪先公節行
於臨安儒士賈寛寛達爾瑪門客也故獲侍先公最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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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言曽有詩見寄可考暨紳至張公即命迎寛三月十
日寛至所言與前頗同乃云化後達爾瑪已使𦵏於地
蔵寺之旁後十許日寛往哭之止見平土而不結丘壠
自國兵来陵谷變遷已不可認迄今犁鋤薦臻屋廬相
望想像亦不能得其彷彿也寛又云先公前館于報國
寺後因托克托至遂移館于春登楊氏家平日杜門不
接人事惟讀書著述有文集二大冊達爾瑪録本蔵于
家後併原槀不知何在寛年髙質重所言似非虚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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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沅士鎦有年近見宜梁民李鉉鉉自言其父起宗為
元樞密院都事好士而知書曽延先公于家甚久後事
皆其經理今墓所惟鉉知之有年前任沅庠時常接見
先公故聞之甚留意越半月紳至滇有年即来告且為
書招鉉十一日鉉至口述遺事亦悉又舉先公題其竹
軒三絶句遂導至兀兒朶東門外之百步指羣塚千百
而言曰大畧記在此處而羣塚盡遭發掘無遺者紳見
其年少不敢盡信又見頗能記憶亦不敢不信遂於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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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仰天大慟次日於羣塚旁擇曠地仍設次為位迎神
主陳祭祭畢復奉歸寺之元次越十日奉神主而迴嗚
呼哀哉紳之初志鋭欲訪求遺殖歸𦵏先隴以襄大事
不幸歳久事殊以至此極雖粉身碎骨亦不足以贖其
辜他日尚何面目見先公於九原者哉擗踊之餘因忍
死備記于簡以誌不忘終天之恨且使後世子孫有以
知其荼毒嗚呼痛哉
 繼志齋集巻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