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a] 
欽定四庫全書
瓢泉吟稿卷五 元 朱晞顔 撰
傳
麴生傳
麴生者晉之曲沃人也名之醇字叔雅風儀醖藉辭㫖
芳潔善和容多與可通貴賤皆以生見稱頗器重於當
世生之先有力牧者當軒轅時以耒耜教民有功始封
諸有邰因冐姬姓世為廧官七傳而至帝嚳曰髙陽氏
[005-1b]
髙陽之後其别子稷以八政佐禹為司空因舉使治岐
隴之地衣食滋殖日大以蕃廼徙封於萊其子孫號牟
婁氏實生之自出也生資禀柔粹能克己磨勵善治擇
以矯揉自飾故人樂為推挽煦蒸之使得盡其能時夏
人儀狄素知生材脗合令式迺賓興而登貢于禹欲以
尊爵禄寵使為法于天下㑹禹與梅伯共論調燮之道
且嘗試之而禹頗惡其言之甘乃昌言於廷曰後世必
有以此亡國者因屏不用由是遂見絶生後遭值季世
[005-2a]
為過澆所擠至與斟灌斟鄩自相鴆毒竟以身敗故禮
法之士緘口自持莫能為之清白而生終亦自泯沒無
聞厯商周戰國之間其子孫或顯或湮雖有微勞班班
可見然世無大人君子考其徃行焉至魯哀公時孔子
以禮樂修明先王之教與其徒言偃宰我始以生為尸
祝相與揖讓於俎豆之間而制其登降之節獻酬之數
著於詩書用防後世之亂生之名迺復尊顯及秦苛法
置挾書之令設羣飲之科寖亦不用生乃韞櫝齊魯間
[005-2b]
不沽名譽而自汚矣逮漢室龍興髙皇帝㑹項羽於鴻
門因左司馬曹無傷受謀臣陳平之策生乃托辭逃難
歸璧方獲侍上及天下既平上追憶故舊賜宴前殿使
生交歡以致其情當時羣臣酣論紛争上始厭薄之雖
歲時一見於長樂未央宫然亦莫之惜也今上即位始
大用儒術旁求俊雅以闡大猷生方困頓甕牖之下偃
仰床簀間日與涪翁齊大白操觚論注以雅量相傾下
而時人輙多生之不醨且少大白之隘也上之明年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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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南郊詔諸博士孔安國等草定祠禮多繁穢不精
一時大臣公孫𢎞之徒無所裁正有齊人晁錯嘗從生
學乃拜疏薦之其疏曰臣聞西土之人有麴生者望出
炎軒代有勲爵適遭澆漓之季不得入苞茅上奉王供
以延世禄乃退託儒術敎授於齊魯間浮沉自晦瓢飲
志樂故時人莫知所趣而為之造請焉然其學業醇正
德量宏深蓋自周孔以來去中聖人一間耳厥今漢儒
盜竊糟粕之餘糜爛分裂逮至百家濫觴益甚求大中
[005-3b]
至和之道惟生一人臣味其巵焉研窮妙理揚道德之
光至於睟面盎背過不自知誠非楚醒餔啜之比今聖
上咨詢典禮嚴事親郊而博士諸儒少希風㫖臣恐神
明降嘏不稱德馨如使斯人秩之帝筵必能克享天心
以昭明應疏奏上嘉之乃遣使以安車蒲輪召生於漢
水之上生即起應詔待命于石渠之館上拜生光禄卿
令與諸博士採定儀式以聞生廼考求遺制酌中可否
定為一代之禮上頗嘉納焉有司擇日行事設壇壝于
[005-4a]
國門之南凡犧牲玉帛樂縣之屬一如常儀仍特詔以
犧尊象尊著尊山罍各二盛陳壇上置生其間如期上
與奉禮侍中偕生奉爵升自阼階至于帝所祝史具上
名及生名已禮畢上乃還宫始置不問一時榮之未㡬
上谷汝南諸郡奏醴泉溢者一十二所又内臣奏甘露
降於庭天子以為祠祀之祥由生之大禮成也因賜民
大餔罷𣙜酤之禁使民得以酒醴遺餉為禮至是生之
名布滿天下為之諺曰弦之勁勁不如弓之獧獧蓋言
[005-4b]
麴之功多也甘露元年天子因司馬相如之言開燉煌
張掖酒泉諸郡上即以其地賜生使食其賦之入封生
為酒泉郡公二年大將軍衛青霍去病克平朔方定襄
而匈奴昆邪諸夷皆來朝天子以四海晏一百姓殷富
欲侈大其事以誇後世乃東封泰山禪梁父祀太一五
帝諸神天子以生習熟儀禮每即事必置前列而生頗
亦附㑹上意與五利將軍欒大採定祀神棗脯與其方
色薦羞之具故上尤親愛之其大臣田蚡嘗因灌夫致
[005-5a]
生其家蒙以罵坐之辱每欲沮生之寵輙以此短之而
上終不之信也時天子乆臨萬幾頗亦厭倦思導引辟
榖之術以自延永嘗坐便殿與侍臣言生之才輙太息
曰麴生風味不可忘也即使内謁者王治中召之而生
不俟駕竟倒載以見上因笑謂曰卿豈折簡可呼者耶
對曰臣今亦時復中之耳因頓首謝上使衛士掖之置
之衽席之上與之相對彌日酬酢不倦上益為之甘心
焉即勅小黄門每朝會賜生上殿不名跪拜給扶以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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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異天子春秋既髙近侍之臣或得以聲色畋逰蠱惑
上心朝政日廢公卿大臣頗欲以危法詆生生遂棄印
綬歸隠姓名於桑落村將有遺世離俗之志然生以泛
應多可故聞其名者輙扶擕以往而生之居賓客盈座
無虚日生亦接納不厭罄有無以供其需雖田夫野老
樵叟乘興而來率嘗興盡而返無賢不肖皆得與之游
且不以清濁自暴故人益狎之或至袒裸呌囂狂歌自
恣一聽人為尤不以此為隘也獨騷人韻士託交最真
[005-6a]
因寓名篇什間故世之任逹之士每以生為逋逃淵藪
有以紓難養生而遺其口體之好而已顧姓不喜釋老
每遇之輙為笑謔其豪家貴族尤所推重如欲致之必
為盛設呼召伎樂水陸畢陳然生頗亦矜負至輙危坐
其中頥指氣使而一座盡傾或連晝夜忘返雖王公貴
人見必折節盡禮是以麴生之名稱重一世而人皆得
假意焉生之出本農而儒者也故其禀俚而少文魯而
多雅今世之所謂冠婚䘮祭與夫朝聘燕饗之禮無不
[005-6b]
精熟又多能古仙人方伎善導引辟穀之術然其外形
骸變晝夜齊死生此又生之逹識也其亦有道者歟其
出處無常故不知其壽年之永短與其世代之所終其
子孫蕃衍㪚在中國居宜城者有陸氏齊下有杜氏呉
興有烏氏程氏其仕為從事遷居青州與平原執督郵
之役者皆生之支流也獨酒泉張掖之麴襲生之爵與
傳其世太史公曰生之稱始於戰國之世如毛生穆生
秦之盧生侯生蓋當時尊老之號至漢酈生賈生資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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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負才氣以干當世之主黜而不用麴生此其流歟然
麴生以聖賢之糟粕用顯於時豈孔子之所謂沽之哉
我待價者也嗟夫
花中隠逸傳
傅延年者南陽酈縣人也其先節華望出蘜氏為神農
臣有德於民又善養生術故神農在位一百二十年享
夀㝡永皆節華攝養之功也其後聞孫治蘠愽學洽聞
多識草木之名周公著爾雅治蘠預刪定由是名顯後
[005-7b]
與蟈氏有隙為其所焚其子有黄恥焉遂去草改姓鞠
氏隠居不仕以述先人之志研考經典尤明厯數工測
氣候著月令一書行于世世乆譜系不明或書從革或
書從草有黄生日精日精生周盈周盈生傳延年及隂
成隂成尋遇異人授堅白論分㭊他處自成大族子孫
居潁川者號囬峯氏居汝南者號茶氏居上黨等郡者
號羊歡氏居河南者號地薇氏惟延年獨居南陽明黄
老學世修養生之術延年性恬淡剛介多雅操明目善
[005-8a]
視察見秋毫然素不喜臧否人胷中略無芥蔕潛光晦
迹不求聞逹每以丘壑自娯翛然有古君子風真隠逸
者也平居多可而好與易䙝而不汚雖庸人孺子亦不
與之校昔王子喬好神仙聞延年有養生術嘗授康子
丹訣冀受其學屢召之不肯往遂遯于荒野喬冐蓁蕪
披蒙茸下手至地卑禮以請辭不獲已乃曰子欲長生
當齋戒沐浴俟我於甘谷之上每遇三月上寅授汝以
玉英六月上寅授汝以容成九月上寅授汝以金精十二
[005-8b]
月上寅授汝以長生喬如其言候之果然因得四物鍊之
百日丹成服之身體光澤一年齒落更生二年返老成
童服之千日飛昇上京逺近聞之翕然相從于是指甘
谷之水示人曰飲此皆可上壽當時徙居谷中二十餘
家仰飲此水壽皆至百二三十其年有不及百則謂之
天其修養有如此者暨屈平被讒見放愁吟澤畔㡬至
乏食延年喟然歎曰烏有竭知盡忠而蔽障於讒者裹
糧以從助之夕餐其仁惠有如此者一日薄逰潯陽過
[005-9a]
栗里解后五柳先生輙與班荆道舊旁若無人冷然清
氣與秋俱髙王𢎞聞之載酒以往竟舉盃大釂不交一
談盡醉而别其騷放有如此者及西帝宸逰搜訪遺逸
於窮崖邃谷中延年方與十友十客逍遥彷徉若無所
聞者青女遥見搆讒于帝曰若軰何傲物如斯帝乃震
怒而十友十客神蘂形茹憔悴零落之不暇獨延年正
色以待風采愈爽終不肯憚帝亦引避以遂其髙其節
操有如此者至唐天寳間上思見之召至闕下龎眉皓
[005-9b]
齒上乃厚禮而問之曰卿年㡬何曰臣不知其㡬嘗見
嬴劉擾擾之後忽若迅電耳上壯之曰異哉若人其廣
成之徒籛鏗之儔歟卿名延年信不誣矣上又問曰卿
何為不仕對曰臣非不欲仕也惡夫梔貎取容以求媚
於世者寜與商山芝翁首陽苓叟沒而同傳庶結根於
桃李之塲以自衛措足於荆棘之地以自安者亷而有
立臣之願也上益壯其言曰如卿者可謂混蒿艾以自
晦豈得與草木俱腐者哉亟放還山識與不識皆尊之
[005-10a]
為壽客後不知其所終其宗枝繁衍分布海内何其盛
哉龍門劉氏東陽范氏皆善氏族學雖訪其遺得七十
餘家作為譜牒卒亦不能發揚潛德濓溪周子講學于
家以公道自任每曰不去窻前草與自家意思一般以
至芟繁掇華抜其尤者乃得一人焉究其本枝實延年
之苗裔也喜而作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吾今而後得
尚友延年於千百載之上矣語曰君子恥沒世而無聞
若之先勞勩若斯胡可使後世無德而稱耶以其喜學
[005-10b]
圃好蒔花廼僉謚之曰花中隠逸云太史公曰易稱遯
之時義大矣哉其身退而其道伸延年之謂矣觀夫飾
智巧以趨勢利務矯激以沽名譽者聞延年風蓋亦知
愧焉
題跋
題無盡藏藁後
藏之為言藏之之具也名之無盡變化之適也而萬物
得以寓形焉蘇子賦前赤壁末章謂江上清風山間明
[005-11a]
月有聲色之可取用而無禁不竭為造物者之妙因以
實無盡藏之名固已佳矣今余用以名藁而或者疑之
是豈無聲色不為造物者之私乎若夫江山風月寓形
萬物之間取之用之雖曰無盡然耳目之接得無盡乎
且吾身為萬物之始而衆理畢備至於精思極慮則大
而天地之廣小而草木之微幽而鬼神之迹皆得探而
麗於性情之間是豈止槖籥中之一物乎以是名藁不
為過矣
[005-11b]
題山居圖
石田茅屋苔徑蒼然此山林之士之所樂也苟無其志
則雲林月嶠適樵牧往來之衝爾孟子云居移氣養移
體苟富貴者又安知不為居之所移乎觀此則知居之
大矣
題戯猫圖
猫之為物蓋以捕鼠為功觀其長門晝永飫鮮卧茸殆
若無所用其技者至於空齋夜静暝伏隂窺積威一發
[005-12a]
精爽落地雖狸猩有不能騁其㨗者世豈以無鼠而蓄
不捕之猫耶今觀是圖幽花叢石牝牡相戯何畫者遺
其用發其微抑欲極其藝之精而筆之也吾無以識之
題陳克明環籟小藁
學詩如學仙時至骨自換或曰仙可學乎曰仙不可學
至若脱畧陳腐變化氣質則㡬仙矣詩道亦然瑞陽陳
克明以一編抵予問其方予以前所聞語之子能吐其
故納其新日鍜月鍊務求去其凡近之習而造乎希夷
[005-12b]
之境則雖一刀之末洒然輕蜕以之冲舉寥廓唱喁太
清何俚俗比竹之多云也克明其勉之
跋周氏塤箎樂府引
舊傳唐人麟角蘭畹尊前花間等集富艷流麗動蕩心
目其源蓋出於王建宫詞而其流則韓渥香奩李義山
西崐之餘波也五季之末若江南李後主西川孟蜀王
號稱雅製觀其憂幽隠恨觸物寓情亡國之音哀思極
矣洎宋歐蘇出而一掃衰世之陋有不以文章而直得
[005-13a]
造化之妙者抑豈輕薄兒紈絝子㳺詞浪語而為誨滛
之具者哉其後稼軒清真各立門户或以清曠為髙或
以纎巧為美正如桑葉食蠶不知中邊之味為如何耳
最晩姜白石堯章以音律之學為宋稱首其遺詞綴譜
逈出塵俗真有一洗萬古凡馬空之氣宋亡以來音韻
絶響士大夫悉意詩文名理之學人罕及之惟遺山中
州一集近見流播寥寥逸韻獨出騷餘非有高情逺韻
者不能學也今觀廬陵周氏兄弟所賦樂章則知二公
[005-13b]
所學又非止老師宿儒騷人墨客之一二得也蓋其靈
襟融㑹萬吹一律故能以之前者唱于後者唱喁而不
自知其作之妙自今詞家觀之真江湖一家數也余嘗
評伯恭之作絶類白樂天閒退時卧香山命小蠻樊素
持衣捉塵談諧謔浪出入閭巷而其憂時剴切之意初
不為外物少衰也伯淳則又如杜牧之少日俠逰名都
沉酣花柳時青樓紫曲雨約雲情更唱迭和然其千金
百斛之費益不知其所可靳惜也余謂才情韻三事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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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短之製尤費稱停大抵才勝者失於矜持情勝者失
于刻薄韻勝者失于虚浮故前軰有曲中縳不住之誚
信哉言乎杜子美詩云美人細意熨貼平裁縫㓕盡針
線迹吾于周氏之作亦謂此伯淳其然乎
賛
唐子華畫像賛
而目熒熒而骨稜稜瞭然如澄漢之星凝然如絶壑之
氷邈乎人可得而為朋確乎吾或可得而强為之名想
[005-14b]
其刻畫萬古之精掀舞坱圠六合之塵發幽藻探𤣥㝠
猶使夫千載之下因其遺而識斯人也耶
顧君澤真贊
彼其之子其肖維何將以為漆園之隠吏兮胡為乎曳
塗中之尾而轉之清波抑以為癡絶之虎頭兮又何假
夫頰上之毫以神儀漫仕猶隠兮何修乎名之令嘉其
謔浪笑傲睨世而不廢嘯歌者歟
自寫真贊
[005-15a]
有頎其首有闞其容斯圯下奔亡之孺歟抑行間新進
之蒙歟桀黠跌宕偃蹇悵怳决危疑赴急難雖千金有
所不居去忲侈守窮約有一簞而奚足多尚且行且止
孰賢孰愚以時偃仰出與道俱苟有用我者其殆庶㡬
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