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1a] 
遺山先生文集卷第三十六
序引
陸氏通鑑詳節序
中州文明百年有經學有史漢之學通典之學而
通鑑則不能如江左之盛唯蔡内翰伯正甫珪簫
戸部真卿貢宗室宻國公子瑜璹之等十數公號
稱專門而巳近歲此學頗行河朔武臣宿将講說
記誦有爲日課者故時人稍稍效之卷帙旣多艱
扵傳冩通都大邑好事家所蔵不過三五本而止
其餘願見而不可得者多矣温公脩此書十五餘
[036-1b]
年雖相業未䆒而能成百代不刋之典以與左丘
明氏並傳立功立言皆聖哲之能事在公爲無憾
特其傳與否繫學者幸不幸耳歴亭州将張侯晋
亨知好此書取陸氏詳節且以外記及諸儒精義
附益之公所載大政事大善悪備見扵此盖有不
可勝學者矣以爲得之易則學者衆因鋟木以傳
從是而徃一邑之令一州之守千人君之長若見
而有所得愛而知所慕舉而措之施爲之間免扵
面墻之蔽張侯與有力焉侯官偏将軍佩金符食
大縣萬家千頭木奴足供指使何至就楮墨工營
[036-2a]
什一耶予惜其私淑之意不白故爲道其所以然
乙邜秋九月望日太原元某𥙿之書
杜詩學引
杜詩注六七十家發明隱奥不可謂無功至扵鑿
空架虗旁引曲證鱗雜米塩反爲蕪累者亦多矣
要之蜀人趙次公作證誤所得頗多託名扵東坡
者爲最妄非託名者之過傳之者過也切嘗謂子
美之妙釋氏所謂學至扵無學者耳今觀其詩如
元氣淋漓随物賦形如三江五湖合而爲海浩浩
瀚瀚無有涯涘如祥光慶雲千變萬化不可名状
[036-2b]
固學者之所以動心而駭目及讀之熟求之深含
咀之乆則九經百氏古人之精華所以膏潤其筆
端者猶可髣髴其餘韻也夫金屑丹砂芝术參桂
識者例能指名之至扵合而爲劑其君臣佐使之
互用甘苦酸醎之相入有不可復以金屑丹砂芝
參术桂而名之者矣故謂杜詩爲無一字無來䖏
亦可也謂不從古人中來亦可也前人論子羙用
故事有著塩水中之喻固善矣但未知九方皐之
相馬得天機扵㓕沒存亡之間物色牝牡人所共
知者爲可畧耳先東巖君有言近世唯山谷最知
[036-3a]
子羙以爲今人讀杜詩至謂草本蟲魚皆有比興
如試世間啇度隱語然者此最學者之病山谷之
不注杜詩試取大雅堂記讀之則知此公注杜詩
巳竟可爲知者道難爲俗人言也乙酉之夏自京
師還閒居崧山因録先君子所教與聞之師友之
閒者爲一書名曰杜詩學子美之傳誌年譜及唐
以來論子美者在焉侯児子輩可與言當以告之
而不敢以示人也六月十一日河南元某引
東坡詩雅引
五言以來六朝之唐謝陶之陳子昻韋應物桞子
[036-3b]
厚最爲近風雅自餘多以雜體爲之詩之亡乆矣
雜體愈備則去風雅愈逺其理然也近世蘇子瞻
絶愛陶桞二家極其詩之所至誠亦陶桞之亞然
評者尚以其能似陶桞而不能不爲風俗所移爲
可恨耳夫詩至扵子瞻而且有不能近古之恨後
人無所望矣乃作東坡詩雅目録一篇正大巳丑
河南元某書扵内郷劉鄧州光父之東齋
東坡樂府集選引
絳人孫安嘗注坡詞叅以汝南文伯起小雪堂詩
話刪去佗人所作無愁可觧之類五十六首其所
[036-4a]
是正亦無慮數十百䖏坡詞遂爲完本不可謂無
功然尚有可論者如古岸開青葑南柯子以末後
二句倒入前篇此等猶爲未盡然特其小小者耳
就中野店鷄號一篇極害義理不知誰所作世人
誤爲東坡而小說家又以神宗之言實之云神宗
聞此詞不能平乃貶坡黄州且言教蘇某閑䖏䄂
手㸔朕與王安石治天下安常不能辨復收之集
中如當時共客長安似二陸𥘉來俱妙年有胷中
萬卷筆頭千字致君堯舜此書何難用舎由時行
蔵在我䄂手何妨閑䖏㸔之句其鄙俚淺近叫呼
[036-4b]
衒鬻殆市駔之雄醉飽而後發之雖魯直家婢僕
且羞道而謂東坡作者悮矣又前人詩文有一句
或一二字異同者盖傳寫之乆不無訛謬或是落
筆之後隨有改定而安常一切以别本爲是是亦
好竒尚異之蔽也就孫集録取七十五首遇語句
兩出者擇而從之自餘玉龜山一篇予謂非東坡
不能作孫以爲古詞刪去之當自别有所㩀姑存
卷末以侯更考丙申九月朔書于陽平寓居之東
齋元某引
錦機引
[036-5a]
文章天下之難事其法度雜見扵百家之書學者
不徧考之則無以知古人之淵源子𥘉學属文敏
之兄爲予言如此興定丁丑閑居汜南始集前人
議論爲一編以便觀覧盖就李嗣榮衛昌叔家前
有書而録之故未俻也山谷與黄直方書云欲作
楚辭湏熟讀楚辭觀古人用意曲折䖏然後下筆
喻如世之巧女文繡妙一世誤欲織錦必得錦機
乃能成錦因以錦機名之十一月日河東元某自
題
集諸家通鑑節要序
[036-5b]
汝下弋唐佐集諸家通鑑成一書以東萊吕氏節
要爲㫁増入外紀甲子譜年目録考意舉要暦法
及與道原史事問荅古輿地圖帝王世系釋音温
公以後諸儒論辨若事類若史傳終始括要又皆
科舉家附益之者爲卷百有二十凡二百餘萬言
唐佐學有源委讀書論文精玩㫖意隨疑訂正必
理順而後已故其所編次部居條流截然不亂時
授舘平陽張存惠魏卿家張精于星暦之學州里
以好事見稱請爲唐佐鋟木以傳唐佐過某于太
原以定本見示且言温公識治之良相時君用之
[036-6a]
不盡屏䖏閑局餘二十年其所得者通鑑一書而
巳頋雖功業未䆒較其成一家之言而爲百代不
刋之典不謂之不負所學可乎承平時明經詞賦
取士主文衡者尚以科目爲未廣謂杜氏通典司
馬氏通鑑皆可増置學官爲士子專門之業宰相
以爲然而未暇也此書編帙浩繫傳冩不易辦寒
鄊之士有願見而不可得者張氏此本减完書𥿄
墨之半見得之易則流布必廣戸牗旣開他日當
有由堂而及奥者幸爲我道所以然雖然某切有
所憾焉公與二劉氏范氏紀千三百年治亂廢興
[036-6b]
成敗之跡盖用春秋左氏傳荀悅袁宏漢紀例爲
之以便觀覧故于中祕外邸之書芟夷翦截舉宏
綱而撮機要其所取纔十一耳而公旣爲成書上
之復自爲通鑑詳節傳于世者獨何歟其後吕陳
王陸諸人亦皆以公例爲之豈數公者于編年本
末故使之不相綴属開學者渉獵之漸乎唐佐真
積之力乆必能得其微㫖幸爲講明之以曉我曹
之未知者年月日河東人元某謹序
十七史蒙求序
安平李瀚撰蒙求二千餘言李華作序李良薦扵
[036-7a]
朝盖在當時巳甚重之迄今數百年之間孩㓜入
學人挾此册少長則遂講授之宋王逢原復有十
七史蒙求與瀚並傳及詩家以次韻相夸尚以䝉
求韻語也故姑汾王琢又有次韻蒙求出焉評者
謂次韻是近世人之敝以志之所之而求合他人
律度遷就傳㑹何所不有唯施之賦物詠史舉古
人徴之事例遷就傅㑹或當聴其然是則韻語次
韻爲有㨿矣始予年二十餘住太原學舎交城呉
君庭秀洎其弟庭俊與予結夏課扵由義西齋嘗
以所撰蒙求見示且言逄原旣以十七史命篇矣
[036-7b]
而間用吕氏春秋三輔决録華陽國志江南野録
謂之史可乎今所撰止扵史書中取之諸所偶儷
必事類相附其次強韻亦力爲搜討自意可以廣
異聞子爲我序之可乎予欣然諾之而未睱也後
三十七年予過鎮陽見張叅議耀卿耀卿受學扵
吴君之門者也問以此書之存亡乃云版蕩之後
得扵田家故箱中因得而序之按李瀚自嫌文碎
此特自抑之辭華謂可以不出卷而知天下是亦
許與大過唯李良薦章謂其錯綜經史隨便訓釋
童子固多弘益而老成頗覺起予此爲切當耳載
[036-8a]
籍之在天下有棟宇所不能容而牛馬所不能舉
者精力有限記誦無窮果使漫而無絃廣心浩大
将不有遺忘之謬乎如曰記事者必提其要吾知
蒙求之外不復有加矣古有之積絲成寸積寸成
尺尺寸不已遂成丈疋信斯言也雖推廣三千言
爲十萬其孰曰不可哉吴君愽覧強記九經傳註
率首自抄冩且諷誦不去口史書又其專門之學
文賦華贍有聲場屋間教授生徒必使知巳之所
知能己之所能時議以此歸之貞祐兵亂負母入
山道中遇害年甫四十云庚戌五月晦日新興元
[036-8b]
某叙
拙軒銘引
左轄公以拙軒自號徴文于某謹述而銘之去古
旣逺天質日䘮人僞日勝機械之士以拙爲諱天
下萬事一以巧爲之矝長出竒争捷求售其汩心
汩焉如弄丸如運斤如刻猴之工如貫虱之射唯
恐巧之不極至扵汲黯之戅絳侯之訥石建之醇
謹卓茂之迂緩班超平平之䇿陽城下下之巧咸
共嗤點以爲不智事業之鄙陋風俗之薄悪實坐
于此惟公以清白傳世徳以忠信結人主出入四
[036-9a]
朝再秉鈞軸危言髙論聳動天下發㓙竪未形之
謀則先識者以爲明犯強臣不測之怒則疾悪者
以爲髙視千載無所扵譲其以拙爲號者非欲賢
于斯世而已也濂溪先生論拙之極致有天下拙
刑政徹上安下順風清弊絶之語夫能至扵上安
下順風清弊絶則天下之能事畢矣然則公之所
以自名者乃所以自任耶
如庵詩文叙
宻國公韓璹字子瑜越王長子而興陵之諸孫也
明昌𥘉已受封公以例授金紫光禄大夫衛紹王
[036-9b]
時除開府儀同三司宣宗南渡後封胙國公哀宗
正大𥘉進封宻自明昌𥘉鎬厲等二王得罪後諸
王皆置傳與司馬府尉文學名爲王府官属而實
監守之府門啓閉有時王子若孫及外人不得輒
出入出入皆有籍訶問嚴甚金紫若國公雖大官
無所事事止扵奉朝請而已宻公斑朝著者如是
四十年𥘉燕都遷而南危急存亡之際凡車輅宫
縣寳玉秘噐所以資丕天之奉者舟車輦運國力
不贍至汴者千之一耳而諸王公貴主至有脫身
而去者公家法書名畫連箱累篋寳惜固護與身
[036-10a]
存亡故他貨一錢不得著身方遷革倉卒朝廷止
以乏軍興爲憂百官俸給减削幾盡歲日所入大
官不能贍百指而宻公又宗室之資無以爲資者
其落薄失次爲可見矣元光以後王薨門禁緩文
士稍遂欵謁然亦不過二數人而止矣公資禀簡
重而至誠接物不知名爵爲何物少日師三川朱
巨觀學詩龍嵓任君謀學書真積之乆遂擅出藍
之譽扵書無所不讀而以資治通鑑爲專門馳騁
上下千有三百餘年之事其善悪是非得失成敗
道之如目前穿貫他書考證同異雖老扵史學者
[036-10b]
不加詳也名勝過門明窓棐几展玩圖籍啇略品
第顧陸朱吴筆虗筆實之論極幽眇及論二王筆
墨推明草書學䆒之說窮髙妙而一言半辭皆可
紀録典衣置酒㦯終日不聴客去爐薫茗椀或橙
蜜一杯有承平時王家故態使人愛之而不能忘
也字畫得扵蘇黄之間叅禪扵善西堂名曰祖敬
自題寫真有枯木寒灰亦自神應縁來現胙公身
只縁苦愛東坡老人道前身趙徳麟之句舊制國
公祭山陵則佩虎符乘傳號曰嚴祭若上清儲祥
宫若太乙宫五岳觀設醮上方相藍大道塲則國
[036-11a]
公代行香公多預焉又有詩自戲云借來羸馬鈍
扵墻馬上官人病且尩無用老臣還有用一年三
五度燒香盖實録云公詩五卷號如庵小藁者汴
梁鬻書家有之樂府云夣到鳯凰䑓上山圍故國
週遭又云咫尺又還秋也不成長似雲閑識者聞
而悲之予竊謂古今愛作詩者特晋人之自放扵
酒耳吟詠情性留連光景自當爲緩憂之一物在
公則又以之遯世無悶獨立而不懼者也使公得
時行所學以文武之材當顓面正朝之任長轡逺
馭何必减古人頋與槁項黄馘之士争一日之長
[036-11b]
扵筆硯間哉朝家踈近族而倚䟽 屬其敝乃至
扵此可爲浩嘆也天興壬辰曹王出質公求見扵
隆徳殿上問叔父欲何言公奏聞孛徳雖議和孛
徳不苦諳練恐不能辦大事者臣請副之或代其
行上慰之曰南渡後國家比承平時有何奉養然
叔父亦未嘗沾丐無事則置之泠地無所顧籍緩
急則置扵不測叔父盡忠固可天下其謂我何叔
父休矣扵是君臣相顧泣下未幾公感疾以其夏
五月十有二日薨春秋六十一後二十有六年此
集再刻扵大名門下士河東人元某爲之引
[036-12a]
琴辨引
彦實苗君平陽人童丱中爲鄊先生喬孟州扆君
章所噐命其子河東按察轉運使字徳容與同研
席君章文學深慱兼通音律教彦實與徳容琴事
𥘉授指法累錢手背以輕肆爲禁至一聲不敢妄
増損彦實後以雅重見稱有自來矣弱冠應明經
舉選三赴廷試至論知琴亦與徳容相後先當熈
宗守成之際惟弄琴爲樂而巳琴工衛宗儒者一
日鼓琴不成聲問之故曰山後苦寒手拮据耳即
賜之貂䑕帳熾炭其前使皷之世宗好此藝殊有
[036-12b]
父風寝殿外設琴工幕次皷至夜分乃罷嘗言吾
非好琴人主心無所住則營建征伐田獵寵嬖何
所不有吾以琴繫著吾心耳一侍從皷琴東宫衣
著華麗上以輕浮敕不得入宫至顯宗又妙于琴
事者也三四十年之間此道大行而彦實出于其
時近臣有薦扵章廟者因得待朝翰林居京師未
乆而聲譽籍甚至廢舉業不就南渡後日從楊趙
㳺閑閑嘗有詩推敬故詩人止以髙士目之公藝
既專又漸扵敦朴之化習與性成其分别古今操
弄孰雅孰鄭猶數一二而辨黒白也常選古人所
[036-13a]
傳操弄百餘篇有古意者纂集之将傳扵世為急
存亡之秋良未睱也長子名某字君瑞嘗仕爲省
郎閑居燕中悼雅道之将廢而先意之不䆒将鋟
木以傳請予題端且以卜當傳與否也子謂君瑞
言子弟傳之山谷有云枯木嵌空㣲暗淡古噐雖
在無古弦䄂中正有南風手誰爲聴之誰爲傳東
坡有云琴裏若能知賀若詩中定合愛陶潜漢大
司空宋弘薦桓譚文學可比前世楊雄劉向父子
光武拜爲議郎帝毎讌輒令皷琴好其繁聲弘聞
之不恱悔扵薦舉伺譚内出正朝服坐府上遣吏
[036-13b]
召之譚至不與席而譲之曰吾所以薦子者願令
輔國家以道徳也而今數進鄭聲以亂雅頌非忠
正者也能自改耶㑹相舉以法乎譚頓首謝良乆
乃遣之後大㑹群臣帝使譚皷琴譚見弘失其常
度帝怪而問之弘乃離席免冠謝曰臣所以薦桓
譚者謂能以忠正導主而今朝廷躭恱鄭聲臣之
罪也帝改容謝之譚遂不得給事中予切謂南風
手不可得而今世愛陶詩者幾人果如坡谷所言
唯當破此琴爲烹鶴之具耳光武好繁聲舉朝亦
好之乃有宋司空謂宋弘之後遂無宋弘則彦實
[036-14a]
此書何從出哉夫八音與政通為難審音以知政
居今而行古又為難合是二難始有此書乃欲藏
之名山以待其人乎司空表聖最為通論云四海
之廣豈無賞音固應不待五百年耳請以此為之
引歲丁巳穐八月𥘉吉遺山詩老引
雙溪集序
燕中文士張顕卿趙昌齡為予言省寺賓客集今
中令詩傳於時欲吾子為作序引其有意乎予復
之曰詩與文同源而別派文固難詩為尤難李長
吉母以賀苦扵詩謂嘔出肝肺乃巳耳又有論詩
[036-14b]
者云乾坤有清氣散入詩人脾十人萬人中一人
两人知其可謂尤難矣前世詩人凡有所作遇事
輙變化例不一其体裁乃欲與造物者争柄囚鎻
怪異破碎陣敵凌轢洝濤穿穴險固者尤未盡也
槁項黄馘一莭寒餓之士以是物為顓門有白首
不能道劉長卿一字者青雲貴公子乃咳唾嚬呻
而得之是可貴也學道者有神遇有懸觧如以無
礙辨才㳺戯翰墨龍拿虎擲動心駭目不可致詣
彼區區者方纓冠𬒳髮流汗而追之九萬里夙斯
在下矣中令天資髙扵詩風夙習故落筆有過人
[036-15a]
者不足訝也近時燕中两詩人擅名一時當其得
意時視北征南山反有德色然毎見中令一詩岀
必
喜讃嘆失喜噎嘔曰此長吉語也義山語也
樊川集所無有也而中令慊然自以為不足長轡
遠馭進進而不已如欲踔宇宙而遺俗渺翩翩而
獨征者尚奚以序引為哉顕卿昌齡為我謝中令
君朝議以四世五公待閣下天下大夫士以太平
宰輔望閣下李文饒一品集鄭亞有序陸宣公奏
議蘇東坡有劄子大書特書而屡書之韓筆有例
子欲我叙雙溪小集而遂巳乎年月日門下士河
[036-15b]
東元某題
鳩水集引
徳安鄭夢開以所編朱君周臣鳩水集見示云宋
君以文章名海内乆矣世以不見全集為恨今欲
鋟木流布子厚扵宋者請為題端某不敏不足以
知詩文正脉嘗試妄論之文章雖出於真積之力
然非父兄淵源師友講習國家教養能卓然自立
者鮮矣自隋唐以來以科舉取士學校養賢俊逸
所聚名卿才大夫為之宗匠琢磨淬礪日就作新
之功以德言之則士君子之所為也以文言之則
[036-16a]
鴻儒碩生之所出也以人物言之則公卿大臣之
所由選也不必皆鴻儒碩生公卿大臣而其材具
故在是矣宋君起太行其經明行脩盖故家遺俗
然且得郷先生李承㫖致羙按察使簡之宗盟内
翰濟川潞倅祐之父子王孟州大用之所沾丐住
太學十年讀書績文動為有用之學使之得時行
道其所成就頋豈出名卿材大夫之下哉易代以
來佐東平幕二十年當賢候擁篲之敬不動聲氣
酧酢䑓務皆迎刃而觧有用之學僕旣言之矣嗚
呼文章聖心之正傳逹則為經綸之業窮則為載
[036-16b]
道之器頋所遭何如耳它日人讀鳩水集或以文
人之文求之渠特襬襶子耳非吾心相科中人也
癸丑清明日河東元某引
楊叔能小亨集引
貞祐南渡後詩學大行𥘉亦未知適從溪南辛敬
之淄川楊叔能以唐人為指㱕敬之舊有聲河南
叔能則未有知之者興定末叔能與予㑹于亰師
遂見禮部閑閑公及楊吏部之羙二公見其幽懐
久不冩及甘羅廟詩嘖嘖稱嘆以為今世少見其
比及将徃関中張左相信甫李右司之純馮内翰
[036-17a]
子駿皆以長詩贈别閑閑作引謂其詩學退之此
日足可惜頗能似之至比之金膏水碧物外自然
竒寳景星丹鳯承平不時見之嘉瑞叔能用是名
重天下今三十年然其客于楚于漢沔于燕趙魏
齊魯之間行天下四方多矣而其窮亦極矣叔能
天資澹泊寡于言笑儉素自守詩文似其為人其
窮雖極其以詩為業者不變也其以唐人為指㱕
者亦不變也今年其所譔小亨集成其子復見予
鎮州以集引為請予亦愛唐詩者唯
之篤而求
之深故似有所得嘗試妄論之詩與文特言語之
[036-17b]
别稱耳有所記述之謂文吟咏情性之謂詩其爲
言語則一也唐詩所以絶出于三百篇之後者知
本焉爾矣何謂夲誠是也古聖賢道德言語布在
方冊者多矣且以弗慮胡獲弗爲胡成無有作好
無有作惡樸雖小天下莫敢臣較之與祈年孔夙
方社不莫敬共明神冝無悔怒何異但篇題句讀不
同而巳故由心而成由誠而言由言而詩也三者相
爲一情動于中而形扵言言發乎迩而見乎遠同
聲相應同氣相求雖小夫賤婦孤臣孽子之感諷
皆可以厚人倫羙敎化無它道也故曰不誠無物
[036-18a]
夫惟不誠故言無所主心口别爲二物物我邈其
千里漠然而徃悠然而來人之聴之若春風之過
馬耳其欲動天地感神鬼難矣其是之謂本唐人
之詩其知本乎何温柔敦厚藹然仁義之言之多
也幽憂憔悴寒饑困
一寓扵時而共阨窮而不
憫遺佚而不怨者故在也至扵傷讒疾悪不平之
氣不能自揜責之愈深其旨愈婉怨之愈深其辭
愈緩優柔饜飫使人涵泳于先生之澤情性之外
不知有文字幸矣學者之得唐人爲指歸也𥘉予
學詩以十數條自警云無怨懟無謔浪無驁狠無
[036-18b]
崖異無狡訐無媕阿無傅會無籠絡無衒鬻無矯
餙無爲堅白辨無爲賢聖癲無爲妾婦妬無爲仇
敵謗傷無爲聾俗閧傳無爲瞽師皮相無爲黥卒
醉横無爲黠児白捻無爲田舎翁木強無爲法家
醜詆無爲牙郎轉販無爲市倡怨㤙無爲琵琶娘
人魂韻詞無爲村夫子兔園䇿無爲筭沙僧困
義學無爲稠梗治禁詞無爲天地一我今古一我
無爲薄悪所移無爲正人端士所不道信斯言也
予詩其庻幾乎惟其守之不固竟爲有志者之所
先今日讀所謂小亨集者祗以増媿汗耳子旣以
[036-19a]
如上語為集引又申之以種松之詩因為復言帰
而語乃翁吾老矣自為瓠壼之日乆矣非夫子亦
何以發予之狂言巳酉秋八月𥘉吉河東元某序
新軒樂府引
唐歌詞多宫体又皆極力為之自東坡一出情性
之外不知有文字真有一洗萬古凢馬空氣象雖
時作宫体亦豈可以宫体槩之人有言樂府本不
難作從東坡放筆後便難作此殆以工拙論非知
坡者所以然者詩三百所載小夫賤婦幽憂無聊
頼之語時猝為外物感觸滿心而發肆口而成者
[036-19b]
爾其𥘉果欲𬒳管紋諧金石經聖人手以與六經
並傳乎小夫賤婦且然而謂東坡翰墨㳺戯乃求
與前人角勝負誤矣自今觀之東坡聖䖏非有意
扵文字之為工不得不然之為工也坡以來山谷
晁無咎陳去非卒㓜安諸公俱以歌詞取稱吟詠
情性留連光景清壮頓挫能起人妙思亦有語意
拙直不自縁餙因病成妍者皆自坡發之近歲新
軒張勝予亦東坡發之者與新軒三世遼宰相家
從少日滑稽玩世两坡二棗所謂入其室而啖其
炙者故多喜而謔之之辭及隨計两都作覇諸彦
[036-20a]
時命不偶十得𥙷掾中䑓時南狩已乆日薄西山
民風國勢有可為太息而流涕者故又多憤而吐
之之辭予與新軒臭味既同而相得甚驩或别之
乆而去之遠取其歌詞讀之未嘗不灑然而笑慨
焉以嘆況思而遠望欝摇而行歌以爲玉川子嘗
孟諫議貢餘新茶至四盌發輕汗時平生不平事
盡向毛孔散真有此理退之聽頴師弹琴云䛏䛏
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忽然變軒昻勇士赴敵埸吾
恐頴師不足以當之予旣以此論新軒因說向屋
梁子屋梁子不悦曰麟角蘭畹尊前花間䓁集傳
[036-20b]
播里巷子婦母女交口教授媱言媟語深入骨髓
牢不可去乆而語之俱化浮屠家謂筆墨勸滛當
下犂舌之獄自知是巧不知是業陳後山追悔少
作至以語業命題吾子不知耶離騷之悲囬風惜
徃日評者且以露才揚巳怨懟沉江少之若孤憤
四愁七哀九悼絶命之辭窮愁志自憐賦使樂天
知命者見之又當置之何地耶治亂時也遇不遇
命也衡門之下自有成樂而長歌之哀甚扵痛哭
安知憤而吐之者非呼天稱屈耶世方以此病吾
子子又以及新軒其何以自觧予謂屋梁子言子
[036-21a]
頗記謝東山對右軍哀樂語乎年在桑榆正頼絲
竹陶冩但恐児輩覺損此歡楽趣耳東山似不應
道此語果使児輩覺老子楽趣遂少减耶君且道
如詩仙王南雲所説大羙年賣珠楼前風物彼打
硬頭陀與長三者三禮何嘗夣見在歲甲寅十月
望日河東元某題
迯空絲竹集引
南渡後李長源七言律詩清壯頓挫能動揺人心
髙䖏徃徃不减唐人麻知幾七言長韻天隨子所
謂陵轢波濤穿穴儉固囚鎻怪異破碎陳敵者皆畧
[036-21b]
有之然長源失在無穣茹知幾病在少持擇詩家
亦以此為恨仲梁材地有餘而持擇功夫勝其餘
或亦有不迨二子者絶長𥙷短大槩一流人也今
二子亡矣仲梁氣鋭而筆徤業專而心精極他日
所至當扵古人中求之不特如退之之扵李元賓
河東人元某書
遺山先生文集卷第三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