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a] 
欽定四庫全書
忠愍集卷一 宋 李若水 撰
劄子
使還上殿劄子三道
臣等被命奉使山西先至皇子軍前館伴首詰三鎮及
所欠金銀歸朝官嵗幣四事及見皇子不言嵗幣但言
先將歸朝官所欠金銀來至頭段事尚待尋思頭段事
大事也意謂三鎮及見國相専議三鎮無一言及嵗幣
[001-1b]
歸朝官至於金銀不惟不言且深以為諱或言或不言
或同或異要之大槩不過此四者臣等熟計之如歸朝
官徒費禄廪終不為用玩而留之惟以速禍前既下詔
遣還不當復吝况金人堅索此輩不若與之以從其請
臣等復恐將來别生事端已先説所以損傷之因彼既
信而不疑矣故云據見在底教來臣等論歸朝官者如
此嵗幣春既不與秋亦復然朝廷必謂既已用兵幣何
可得然用兵之説歸罪將帥持禮議和遣使不絶初未
[001-2a]
嘗明與之睽也豈有不與之理臣等恐朝廷惜今嵗之
幣但語之以講和之後必不虧少彼意亦不深校臣等
論嵗幣者如此城下所許金銀臣等初不知其確數既
見館伴乃知如此之多遂言當初使人不量朝廷有無
信口允諾今庫藏已竭更無可措置彼亦知其無有故
云若果是無時以它物凖折臣等論金銀者如此三鎮
祖宗之地且陵寢在其中所係甚大臣等固已恭依聖
訓曲致租賦之説彼云既割三鎮則租賦自属大金如
[001-2b]
何更將来折臣等復以息生靈繼盟好永逺無窮之利
動之而其意確然終未諧契仍云已令王汭將意㫖去
也不復如皇子尚有尋思之語去就決擇惟在宸斷區
區所見尚恐未盡更望陛下參酌王雲劉岑所説以揆
王汭之情令侍從官以上聚議早為之圖無使長驅深
入以成不支之勢則天下幸甚取進止
臣等竊見朝廷自來遣使未嘗不以皇子為重國相為
輕凡百禮數亦如之臣等到彼兩處備見情狀殆與傳
[001-3a]
聞之辭有不必盡同者人但以皇子族屬最近故特重
之然昨至城下暴聲逺聞矜露其功有䟦扈之勢國相
為堂叔又為左副元帥位在上論其功亦相等而皇子
極輕驕頗有易與之迹國相嚴整毎多固拒之詞故皇
子要歸朝官而國相不及皇子欲尋思三鎮而國相確
然不許皇子索金銀甚切而國相反以為諱嘗以此異
同質之於館伴則怫然曰此事一般莫是貴朝看得别否
其㣲意似憾待之有差也又宻問其給使在真定寨中
[001-3b]
者曰此事只由皇子在太原寨中者曰皇子常來此間
取禀雖云各䕶其所事已見有相軋之象前此嘗聞皇
子忌國相下太原而功出已上故有欲和之意今則國
相所陷城邑增多而其規模之大事體之重則又過之
伏望陛下屈己為民度時權勢均其所以待遇之禮庻
使交孚不害和議大計取進止
臣等自深州入金人亂兵中轉側千餘里回至南關凡
歴府者二歴軍者二歴縣者七歴鎮寨者四並無本朝
[001-4a]
人馬但見金人列營數十官舍民廬悉皆焚燬缾罌牖
户之類無一全者惟井陘百井夀陽榆次徐溝太谷等
處僅有民存然已蕃漢雜處祇應公皂皆曰力不能支
脅令拜降男女老幼陵鑠日甚尫殘窮苦狀若幽隂間
人毎見臣等知來議和口雖不言意實赴愬往往以手
加額吁嗟哽塞至於流涕又於山上見有逃避之人連
綿不絶聞各收集散亡士卒立寨栅以自衛持弓刀以
捍敵金人屢遣人多方招誘必被勦殺可見仗節死義
[001-4b]
力拒敵兵真有戀君懐上之意竊惟河北河東兩路涵
浸祖宗徳澤垂二百年昨因蔡京用事新政流毒民不
聊生繼而童貫開邊燕雲首禍捜民膏血以事空虚丁
壯疲於調發産業蕩於誅求道路號呼血訴無所塗炭
枝梧誰其捄之陛下嗣位之初力行仁政獨此兩路邊
事不已未沐醇醲之澤今戎馬馮陵攻陷城邑百姓何
知勢必脅從而在邑之民無逡廵觀望之意處山之衆
有激昂死難之心可謂不負朝廷矣臣等哀斯民之無
[001-5a]
主服斯民之有義愧起顔面痛在肺肝以陛下憂民之
深愛民之切而主議用事之人前後誤國陷之死地可
為流涕可為痛哭言而及此實觸忌諱然臣等區區忠
孝之心目擊其事不忍不以上聞伏望陛下深軫聖衷
薄采愚説下哀痛之詔慰民於既往思勇決之計拯民
於將來庻㡬上答天心下厭元元之望取進止
駁不當為髙俅舉掛劄子
臣承本寺告報開府儀同三司簡國公髙俅卒皇帝合
[001-5b]
掛服舉哀輪當臣賛導臣謹按俅以胥儈之才事上皇
於潜邸夤縁遭遇超躐顯位巧佞貪恩訖無補報属者
金人渝盟逼侵近境所以不即奏功正坐軍政刓敝士
不賈勇俅乆握兵柄實與童貫分内外之寄厥罪惟均
貫已逺竄天下稱快而俅未就典刑遽以訃聞僉論謂
當追褫官秩示不終赦而有司守常乃復以縟禮加之
甚非所宜也夫聖人之制禮本以飾情今俅之死中外
交賀人君以天下之情為情其不戚然決矣無此情徒
[001-6a]
為此儀非聖人制禮本意也若謂官職隆重法應如此
自當貶黜以為姦䛕之戒若謂擁䕶上皇有勞則蔡攸
等與俅一體何獨撓法於俅况兹盛典非大功徳不稱
而忍以俅穢辱哉臣備員太常實當議禮之職竊有管
見不敢不言
再論髙俅劄子
臣嘗具劄子論列髙俅不當屈萬乗之尊行舉掛之禮
雖未䝉施行然稍緩擇日之期豈愚者一得偶契朝廷
[001-6b]
之意見在擬議間邪雖然臣區區所言不為舉掛設實
欲大正典刑盡褫官爵永為老猾巨惡之戒盖不褫官
爵則舉掛之禮不當削不削舉掛之禮則贈官之典議
諡之法恤亡之賻送𦵏之儀皆當踵行之臣既言其端
勢有不可不盡言者謹按俅以市井之流嘗充胥史之
役論其人則甚賤也恃愚矜暴數被杖責考其素則甚
兇也事上皇三十年朝夕左右略無裨益其事上則阿
佞也席寵饕榮峻躋顯官子孫弟姪或塵政府玷從班
[001-7a]
兒童被朱紫媵妾享封號膳奴廄卒名雜仕流其䝉恩
則僥冒也竊持兵柄嵗月滋乆撫恤無恩訓練無法占
役上軍修築第宅或借權貴以締私歡軍政不飭若頺
垣然金人所以長驅郊甸者蓋度吾無以待之也雖三
尺之童皆知童貫髙俅隳壊軍政之過也貫已竄矣而
俅可赦乎按情定罪當示鞭尸之辱而反加之茂渥大
拂輿論或者謂俅整兵南邁擁䕶上皇有勞此固俅之
巧黠曲為補過之計然上皇廵幸實俅等致之罪擬邱
[001-7b]
山功㣲毫髪豈足相償傳曰天網恢恢踈而不漏此而
赦之恐不足以懲誤國之姦也臣竊怪朱勔孟昌齡父
子昆弟皆已斥逐而俅之全家叨逾寵赫不在朱孟下
豈臺諫偶未及之邪抑有力者為之地邪中外洶洶莫
知其故臣適因賛導之職妄伸彈駁之詞尚慮前日所
陳簡略未盡不足以囘朝廷之聽遂疏本末而備論之
伏望博采師言申明邦憲追奪品秩聊警已沈之魄如
此則不惟寢舉掛之禮而贈官之典議諡之法恤亡之
[001-8a]
賻送𦵏之儀皆可得而罷矣臣以職事所牽輙忘固陋
不識樵芻末議可補廟堂之萬一乎
表
賀册立皇后表
玉牒傳芳已隆天徳椒房襲慶復正坤儀此典一行有
情胥悦中賀臣聞禮本夫婦詩始后妃虞以媯汭而興夏
有塗山之助於昭聖世克舉彌文雍雍䄖翟之儀藹藹
關雎之化恭惟皇帝陛下聽斷兩月已隆萬世之基勤
[001-8b]
儉一身不備六宫之數爰賢内冶用協外朝共承天地
之休永作邦家之福臣親聞盛事陪奉清光願與華封
同上多男之祝肯令姬室獨推太姒之徽
賀太上皇帝表
㳙日惟良配乾之大宫闈衍慶海㝢騰歡臣聞詩推王
化之基易著家人之象人倫所繫風化之原故二女嬪
媯而虞道彰太姒配姬而周業顯不遇重熈之旦誰還
上古之風恭惟太上皇帝陛下徳浹家邦道光宗社既
[001-9a]
傳寳位以隆萬世之休復正柔儀俾長六宫之教臣素
䝉睿眷親覿彌文欣逢千載之庥倍切萬年之祝
謝太上皇帝表五道
宣麻禁殿沸輿論於清班列職宗藩煥彌文於陋品莫
反已行之命勉膺不次之恩中謝伏以漢典疏封爰重犬
牙之制周詩載詠式形麟趾之風而臣素非元軌之無
長敢效陳思而自試徒借本支之勢寵越衆人欲增磐
石之基威張萬國其委属之誠良厚而孱陋之質何堪
[001-9b]
甚非所以愛之適足滋其過也傴僂以受跼蹐而慙此
盖伏遇太上皇帝陛下與物為春付一元於自造配天
施澤躋萬彚於咸蘓况兹公姓之㣲宜被寵光之末臣
敢不激昂素節黽勉後圖雖天地之恩茫然莫報而犬
馬之力死而後休
出而就邸盖循典禮之常因以加封迺本眷私之厚辭
章屢上渙號難收中謝伏念臣猥以凡資得逢熈運素乏
間平之譽僅逃蔣虢之譏雖有幸以承休奈無階而自
[001-10a]
試情均草木徒霑雨露之多力比蚊蝱但覺邱山之重
寵光下燭愧汗旁流此盖伏遇太上皇帝陛下既髙傳
位之風猶軫惇宗之念致令愚息曲被皇慈臣敢不永
遵詩禮之規盡洗貴驕之氣飲氷食蘖持以終身摩頂
捐軀期於報國
辭莫大之貴既追二帝之風渙非常之恩乃錫萬民之
福時惟陋品亦玷褒章祇受以還凌兢失措中謝伏念臣
幸出神靈之系常親天日之光才朽難鐫徒費過庭之
[001-10b]
訓功㣲如綫輙叨立社之封荷寵數之洊臨撫㣲躬而
增惕漢朝七國惟誇土地之雄唐室五王但紀晏私之
盛載觀此典百倍前聞兹盖伏遇太上皇帝陛下昭至
徳以齊家煥多儀而睦族遂枉不貲之眷曲加無用之
才臣敢不謹守義方益勤忠孝大恩不報竟同造化之
難名㣲志何施願盡筋骸而後已
唐虞徳盛誕髙揖遜之風魯衛恩隆肇舉褒崇之典靡
容愬避惟積凌兢中謝伏念臣鍾性不靈賦才無用擁邱
[001-11a]
山之福生長於宸闈蔑毫髪之功施張於明代粤自勝
衣之日已䝉錫土之封豈意睿慈復増寵數外領藩維
之任内參鼎席之班祗受無名循省増愧兹盖伏遇太
上皇帝陛下視禹規而與子大器有歸體周道以惇宗
至仁無外遂令孱𤨏亦冒休榮臣敢不謹言動之㣲懋
義方之訓惟將忠孝仰答生成
授天下於元嗣道徳彌隆被海内以洪恩乾坤比大歡聲
和氣萬里一情中謝臣聞堯禪重華迫於巳老唐稱三主或
[001-11b]
出非誠惟輕天子之權乃見聖人之度恭惟道君太上
皇帝陛下與天同體以道為心憂勤二紀之餘退託萬
機之務離明下燭實大器之有歸需澤旁流暨遐荒而
無間篤宗廟朝廷之福藹黄童白叟之歌臣乆侍軒墀
屢煩鞭策屬有負薪之疾尚稽解紱之安雖天子必有
尊當盡欽承之禮為人臣止於敬敢忘宣布之勤
啟
通江陵制帥李尚書啟
[001-12a]
上卿作牧威震十連下里承流任叨半刺頋陸陸貧驅
而至此有恢恢宏覆以臨之已遂合符敢忘奏記恭惟
某官洼驥崑鳯之瑞隋珠和璧之珍出有其時生之有
地光足以連五星而合日月志在乎馳千里而絶雲霓
端卿得之羽儀朝廷賛皇惟此經綸天下盖三絶之兼
有何一第之足云克對前芳信非凢種在荷槖論思之
已乆宜藻旒眷注之彌深入則總喉舌之司出則壯股
肱之郡命令行乎鈇鉞之下顔色動於旗幟之間西清
[001-12b]
真學士之名上不輕予南平都制置之號昔所未聞念
邊圉驛騷之餘倚元戎鎮撫之重肆裒異數式懋逺圖
恵愛流浹於江湖聲名播揚於邊裔凡從容制勝皆詩
書禮樂之功使端委秉成實社稷宗廟之福某誨規無
取學製奚堪驅牛上太行愁絶欹危之歩騎驢到京邑
難追英俊之游與其争名於朝争利於市之多憂孰若
遜畔而耕遜路而行之為勝勉持弱植來佐雄藩亦欲
俾庻民相安田里之間豈特與太守平分風月而已所
[001-13a]
幸託二天之廣或容效一日之長以時問大府之起居
禮其敢廢毎嵗考諸州之能否恩則有歸
謝髙少卿啓
落州縣而紆黄綬甚灰進取之心㧞塵泥而覩青雲驟
沐薦揚之力顧豈私於同氣殆欲振乎頺風姑叙所遭
非敢為謝竊以浮雲富貴棄唾功名雖有道者可輕亦
渉世之不免有無多寡自歸造物之權予奪升沈毎假
鉅公之手斯風未冺則暮取温造而朝㧞石洪吾道不
[001-13b]
行則近舍皇甫而逺求居易念人才之得失係國體之
盛衰本朝所以廣收攬之方大臣所以慎審察之舉必
觀其人之有用庻委以事而不隳况填英彀之虚宜擢
士林之秀如某者才雖㣲而志廣識雖陋而學勤分不
逮於古人覬少追乎前輩名教之中有樂地非茍知之
州縣之職徒勞人聊復爾耳頃去南昌之任遂成西笑
之行非無炙手可熱之門庭恥作揺尾乞憐之𤨏碎
丹心自許白眼誰投㸔杜鏡以雖頻處毛錐而未
[001-14a]
脱須借齒牙餘論以為根柢先容獲見諸公猥收一介
况京師諸夏之本游宦所榮而太學賢士之關選才尤
遴濫及不腆敢謂無因此盖伏遇某官秀氣横霄英標
冠世讀書不再已俯拾於賢科游刃有餘復屈留於卿
位胷中雲夢皮裏陽秋以臧否人物為心以推輓賢能
為職如愚等軰亦置門闌意欲同升情㡬自代敢不韋
弦其戒氷蘖其操上不負於清時下不孤於素學為知
己而死敢持向背之心有惇史以傳誓立軒昂之節
[001-14b]
謝吏部尚書舉自代啟
知音有素復被於薦揚代斵何堪徒增於愧惕竊以道
義凋䘮賢愚混并自衒自矜相忌相軋近舍皇甫湜盖
生於玩習之情親見楊子雲豈復有推褒之意自非具
青白眼擅月旦評以臧否人物為心以推輓賢能為職
則何以展同升之義全類舉之能如某者襲河山朴野
之風嗣父兄勤苦之業氣節抵摧而莫振詞學淺陋而
弗工祇縁場屋之文猥與門䦨之客兹乃録其名姓借
[001-15a]
以齒牙傅六翮於鳲鳩欲責九霄之舉寛十駕於駑馬
許陪千里之行仰属意之甚勤頋匪才其曷稱雖例循
故事以為進用之階而公及寒蹤實忝特逹之賜此盖
伏遇某官氷壺照物玉尺持躬以静退䝉君相之知以
謙損獲士夫之譽名光萬國靡遺尺寸之長職總羣才
泛取一毫之善其如不腆乃辱相推敢不効力歩趨益
韜器業不以今世而背古人之道不以晩生而忘前軰
之風此志甚迂難為俗人言也惟恩至大當以國士報
[001-15b]
之
謝鄧觀文舉狀啟
録録之才無取方懼譴訶汪汪之量有容逺䝉收採同
僚展慶舉族銜恩竊以游宦者君子行道之方薦賢者
大臣報國之職牽於勢利則請託之風熾人才所以或
遺銳於進取則亷恥之節衰風俗由之而敝自媒自衒
甚哉妾婦之低顔相忌相傾鄙矣市㕓之瑣態賢不肖
混然乆矣士大夫奚所望焉㑹逢有道之辰翕致得人
[001-16a]
之盛據要津者既勤於推轂沉下僚者乃企於登門上
下惟道義之求賢能争功名之赴如某者未有竒節亡
以逾人雖㣲卓犖之才漫養剛方之氣文章小技徒費
精神塵土㣲官空糜嵗月撫鍾琴而浩嘆看杜鏡以增
悲此生無補於清時至死有慚於造化念孤寒之無地
雖揺尾而誰憐恐富貴之逼人毎撫膺以自許予之不
遇天也道之將行命與殆非枉己以求知偶亦因人而
獲進此盖伏遇某官熈豐舊徳社稷元勲推古人明俊
[001-16b]
之心膺天子大僚之命不以道義自髙而兼收於片善
不以勲業自大而俯取於㣲勞遂俾庸流亦叨清舉敢
不惟勤涖職克慎持躬庻因華衮之褒少躡青雲之路
不期人謝惟張安民之公心無負己知亦越石父之鄙
意
代人謝李憲舉狀啟
讀書無效晩沐君恩游宦何堪復叨公舉自知其愧人
指為榮竊以道義君子之本心功名丈夫之餘事求有
[001-17a]
道而得有命用則行而舍則藏此士大夫立己之方亦
明天子育才之意茍惟山仰富貴芥視亷隅但知揺尾
以乞憐不頋轉喉而觸諱雖兒童其必笑曾市井之弗
如上負朝廷下辜民吏何以裨禮義之化何以致職業
之修如某者潦倒儒生風塵俗吏游詞塲者二十載屢
玷能書登仕路者三四年毎虞官謗簿書堆積獄訟紛
挐惟恤為心擬解成湯之網持平有法敢私于氏之門
不獲三釜以及親尚賴一經而教子星星白髪強陪新
[001-17b]
進之游冉冉紅塵時引故山之夢豈期賢者不廢朽人
輙令樗散之餘亦被衮褒之賜此盖伏遇某官家傳相
業天賦英才富貴功名早遇風雲之㑹文章翰墨乆騰
珠玉之光爰自攬轡以來毎以搜才為念雖如某者亦
寘門䦨敢不克慎猷為祇承教約少惜桑榆之景益堅
氷蘖之誠頋父子之庸才並䝉收録仰邱山之重徳當
誓糜捐
書
[001-18a]
上何右丞書
某嘗謂紀綱之壊政教之敝風俗之衰號令賞罰之不
信人才之卑弱皆上之人舉措設施徒采虚名不究實
效學士大夫企戀官爵莫能諌止乃復呵擁而從之日
馳月騖浸以至此幸而早悟尚可復救不爾有不可勝
言者前日之勢是也盖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成烈載
於書詠於詩雜見於傳記雖豐隆炳耀若日星然至今
光芒不替而其事甚簡易近人情切物理天下可以共
[001-18b]
行萬世可以常守初無髙誕荒邈不可企望之跡周衰
私智横議者出此道墜地漢興力扶而舉之漢末復墜
歴魏歴晉歴陳歴隋莫能舉至唐力扶而舉之唐末接
乎五代則亡矣不特墜地而已也天厭喪亂眷命有徳
藝祖以勇智之資不世出之才袪迷援溺整皇綱於既
紛續道統於已絶其創法立制不以某事堯舜三代常
為之而必行某事晉宋齊梁嘗為之而必去務合人心
趨於至治逮仁宗之纉承持以勤儉鎮以清静撫以忠
[001-19a]
厚仁愛百官守職四民安業戎馬無犯邊之警日月風
雨無薄蝕變怪之象邱嶽川瀆昆蟲草木無頺涸夭死
之禍黄童白叟涵泳太平超超乎周成康漢文景唐太
宗之時矣得如曹參者守之而治寧有衰替邪熈豐間
王安石以辯詐之才揺神考之聽假先王之道行商鞅
之術乃取祖宗良法美意變弄求新廟堂紛争道路竊
議骨鯁大臣如文彦博韓琦司馬光之徒亦莫能囘其
説於是銓新進小生數十輩之附己者行新法於天下
[001-19b]
又出己意作三經新義字説以籠學者以困天下英豪
之氣自崇寧初蔡京用事嚴䕶而確守之其有言新法
不便者目為姦黨有外新義字説之學者目為邪説小
則削職貶秩大則走瘴嶺錮海島一時耆舊嘗與之争
者零落既盡而後生自兒時誦習王氏之文以浸以漬
莫有悟其非者及入仕則以疲靡已熟之學行乆安不
復疑之法雖間有挺然特逹之士欲破拘攣之議少出
自得之見而朋儕已笑嫉之况苛禁在前復有甚可畏
[001-20a]
者邪鳴呼痛哉新法行而天下之膏血盡矣新義字説
行而天下之心術壊矣夫人君之所以治天下以有民
所以共治以有士今也摧壓困折之如此紀綱安得而
不壊政教安得而不敝風俗安得而不衰號令賞罰安
得而信人才安得而不卑弱頃者金人渝盟直抵闕下
廟堂之上錯愕相頋懦將疲兵望敵輙北不得已遣使
議和索甲與乙曾不假借金帛寳玩公私為之兩貧又
割三鎮以饜其請整軍而還所過劫掠一不敢與之校
[001-20b]
國勢刓殘皇威不暢社稷㡬危觀所由來王安石撼其
根蔡京剪其葉新法之便不便到此不可誣也上皇比
下詔曰搢紳賢能陷於黨籍政事興廢拘於歲年追惟
已愆悔之何及終云並依祖宗之法盖悔行新法之過
也主上即位體上皇之詔念覆車之戒招徠俊傑列置
左右盖欲一新宇宙再造太平如徐太宰以人言用吳
少宰李樞宻以册立之功用耿門下以舊人用聞閣下
與唐中書許樞宻以三鎮不當割力言用兵用都俞廟
[001-21a]
堂極一時之選天下企然望除數十年之宿弊復祖宗
之法有日矣而宿弊未盡除祖宗之法未盡復不能無
疑某竊謂外人疎淺不審朝廷之意妄為此云云也然
世之病者方病時往往追恨向之嗜欲之過飲食寒燠
之不節幸而少瘳則傲然忘之者多矣某於數公無一
日之雅獨閣下任執法日常瞻履舄之光頃又嘗進拜
於門下輙復袖書上謁願聞宿弊未盡除祖宗之法未
盡復之説豈戎事方急未暇於此邪抑因時制宜有不
[001-21b]
必盡除盡復者邪兹事甚大國家之休戚是係而某輙
慮焉誠為過矣雖然古人有樵夫談王道畎畝不忘君
之論此亦士大夫之職也閣下無以為僣試與之語恐
有取萬一焉
上聶尹書
某竊謂教化不綱士氣刓缺至此極矣盖自崇觀以來
士大夫習尚王安石拘忌軟熟之學目濡耳染日改月
化浸乆浸陋莫有悟其非者故一切務為躁競而亷静
[001-22a]
者寡務為阿佞而堅正者寡務為苛刻而仁厚者寡務
為緘黙而慷慨論事者寡間有英特秀邁之士挾負天
稟髙自標擢不牽於楚咻不畏於蜀吠而欲追附古人
前輩之列又不過盜蘓子瞻黄魯直等一時游戲之語
稍加翦飾為文采耳揺麈清談無裨世務其有勤職事
者笑為俗吏論兵刑者指為不祥及朝廷利害則掩耳
流汗必以為狂為癡上下相襲逺近一軌晉之虚曠唐
之浮夸兼而有之人才荒落風俗頽靡如人之表肥而
[001-22b]
不知其中無足恃也使之遇大難當大任決大策建大
勲蔑有濟矣故屬者金人渝盟直薄城下廟堂無良謀
疆場無善戰生靈屠戮枕藉千里金帛寳玉嶽峙川流
婦人女子飲泣北邁又增嵗賜割三鎮以填谿壑之欲
而索未已也國有人焉其至是乎雖然當諸國分裂時
而齊猶有管仲燕猶有樂毅趙猶有亷頗李牧以扞強
敵以扶弱緒而謂今日全無人哉是必或伏於山林或
屈於州縣或廢於罪譴或見忌於朝廷顧簡㧞之何如
[001-23a]
耳恭惟閣下以典贍之文躐英雄之彀以強敏之才簉
功名之位曩職教事於相而某洺人也竊聞瓌竒之譽
比到都下嵗未及閏而閣下已參從列矣旋尹京兆以
忤權貴被斥識者髙之今兹復來人争先覩屬太學生
陳東以伏闕負謗甚危而閣下力救之夫一太學生至
㣲也而言路之通塞是係君子小人之勝負是係宗廟
社稷之安危是係故人喜陳東之敢言重閣下之肯助
也頃嘗傳閣下有不次之除或者笑曰此公才譽太盛
[001-23b]
人必忌之既而止還舊物雖彈壓之任需神明之斷天
子委屬勿以資屈為嫌而外議云云猶謂忌者為之也
前所謂伏於山林屈於州縣廢於罪譴者不可槩舉而
見忌於朝廷者閣下之謂也今國勢不競正人才是急
某輩羇賤寡助既不得騁矣如閣下者又復如此將何
覬乎儻以其言有情試召而與之語恐有取萬一焉
上吳少宰書
某竊謂公道不行乆矣賢俊老於孤寒爵禄私於權貴
[001-24a]
雍容軒陛者顧乳臭之未除翺翔臺館者曾丁字之不
識假色苴以為進用之階佞宦寺而無亷恥之節如此
之輩穢我周行凡有識知莫不嗟恨間有剛方純懿端
亮恢逹英特之士才堪世用徳符人望勢冷援薄影沈
聲匿或廢於林泉或落於州縣或陷於黨與或詿於典
刑或委於空閑冗散無用之地翦剔松筠珍尚蒿棘吁
可歎哉比者金人入境中外騷然國勢刓敝皇威不揚
上皇憂之日召廷臣咨求至計往往杜口結舌流汗相
[001-24b]
顧惟閣下首決大策援立聖明離位中天萬物咸覩固
足以慰生靈之望挫敵人之氣傳國家億萬世無疆之
休矣天子慨然登閣下於揆路盖欲整頓朝綱收還威
柄疏煩擾之令捐苛刻之政斟酌祖宗休徳以拯元元
則夫近參獻納逺扞邊陲或觀風於一路或専對於四
方以至臺省寺監之司郡縣之職尚多曠乏豈不以人
才為急某河朔之鄙咀嚼經史組織文章積有日矣牽
絲之始作尉北門抗塵走俗殆非夙志側聞皇家廣張
[001-25a]
科目鉤致豪英遂耘舊業復試有司持衡者過謂斐文
無近時襲蹈衰薾之氣擢寘選首即䝉朝廷以儒館處
之未幾以道經窠闕罷其初得之不以勢不以利不以
親戚故舊其罷之也又不以罪待命半年未䝉收録雙
親垂白二兄三弟既有婦又有子矣血屬二百指朝夕
嗷嗷曾不得一飽雖非前所謂松筠之比者其術業智
慮豈全落衆人之後伏遇兵氛弭戢朝路光明公道復
行人才輩出而貪庸險佞者鉏汰不暇素負卓犖之行
[001-25b]
忠鯁之稱者雖困躓埃塵謫伏烟瘴汲取湔用靡聞虚
日此某所以撼頭自許不卜而前也惟覬閣下博采輿
論俯照羇蹤無使一夫有失所之嗟四海有不滿之望
實寒士之幸
上李樞宻書
某嘗謂君子小人之質如南北之方如水火之性如中
國邊方之風俗非教化所能遷爵賞刑威所能革故前
智而後愚初賢而後繆古人弗信也舜之時有八元八
[001-26a]
凱又有四凶特其善者十六惡者四耳夫舜之教化亦
明矣爵賞刑威亦審矣終不能使四㓙與元凱並而流
放竄殛随之甚哉小人不可以為君子也君子深閎醇
懿端雅精嚴小人矜露險賊傲佞狂逸君子以社稷蒼
生為計小人惟一身之是謀君子以天下後世為心小
人惟目前之是務君子一措慮一發言惟恐不合人心
不當事理持節義以兢兢守聲名之皎皎而小人一切
不顧也故用君子天下日入於治用小人則隳壊缺落
[001-26b]
卒至於不可復救君子小人之不同也如此而自古人
君孰不欲興治而除亂崇君子而黜小人然擯斥誅逐
毎及於君子而穹位濃禄毎加於小人考之信史十傳
而九豈君子剛方為難用而小人柔佞為易入也邪閣
下負逸羣之才薄世禄之寵雍容學校毎居俊造之先
其拾髙第履華途固所合得也宣和初水厄京城不知
所自上天譴告有識興嗟宰執畏縮而不敢言臺諫緘
黙而不敢論庻官百執事又以為非我之職獨閣下抗
[001-27a]
章敷奏以忤㫖獲罪天下雜然稱曰此鳯鳴朝陽之舉
也流水壅而益湍嘉榖耘而愈茂今兹再用朝野慰望
故金人渝盟中外震駭多士在庭憤汗無語閣下與少
宰吳公同決大策輔立聖明以係生靈之望以激士卒之
心以挫敵兵之鋭以扶宗社之休未㡬氛埃澄息宇宙
廓清使天下復有太平之漸豈非大有為之明效哉夫
君子小人各以其類進一君子用天下欣然相賀非賀
君子也賀天下也一小人用天下戚然相懟非懟小人
[001-27b]
也懟天下也閣下入政府才數月而素有正直之操忠
讜之譽者于于焉而來矣某北方之寒士平昔仰古人
前輩之風佩父兄師友之訓雖不敢輙以君子自期幸
不為小人之歸頃嘗中有司選備員學官尋即坐罷日
淺位卑不克攄展故志氣尚鬱於方寸之地而譽望不
出乎學校朋友之間朝廷未必盡知之罷任半年不䝉
采取雙親垂白日有凍飢之慮是以不暇韞櫝求售於
道側也况今國家多事聖主側席惟人才是急如某者
[001-28a]
恐不在棄捐之數儻未以為然試與之語而進退之
序
送閭邱時舉序
部使者之薦賢也有公有私而其得之也有榮有辱余
嘗評之有狃於勢而薦之者有啗以利而薦之者有悦
以諂䛕迫以親舊而薦之者其薦之也私也非公也其
得之也辱也非榮也非此族也其薦之也非私也公也
其得之也非辱也榮也閭邱時舉之宰元城也恩威並
[001-28b]
隆而民以畏愛應之令行法舉百里帖然邑之父老咸
加意為禮未知與魯恭卓茂輩孰伯孰仲部使者能之
辟為属吏將倚賴焉猶以為未盡其才而效未侈也乃
薦於朝然則其薦之也非狃於勢者也非啗以利者也
非悦以諂䛕而迫以親舊者也可謂公矣而公之被是
薦也可謂榮矣明天子在上躬側席之勤切切然以人
才為念而二三執政又能體上意招延英彦而峻處之
公聲名溢宇宙計諸公争欲得之門下其亦慎所擇哉
[001-29a]
異日之榮固又有大者焉余於是乎序之亦奚以愧
説
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變通莫大乎四時懸象著明
莫大乎日月崇髙莫大乎富貴備物致用立成器
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人探賾索隐鉤深致逺以
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
大易既判萬象乃滋奠之為天地運之為四時照之為
日月尊之為富貴體之為聖人神而藏之為蓍龜至理
[001-29b]
所存各擅其大何以言之揭衆妙於太虚敷萬形於厚
載仰觀俯察上下同流法象莫大於是故曰莫大乎天
地春至矣夏仍之即華而秀秋至矣冬仍之即斂而㝠
一化無際萬古不停變通孰大於是故曰莫大乎四時
凝至精以斡隂陽之機闡妙用以周晝夜之度飛光馳
耀宇宙生白縣象著明孰大於是故曰莫大乎日月天
地也四時也日月也道之在天者也一堕域中必有其
位富貴者其位也必有其人聖人者其人也又必資之
[001-30a]
神物蓍龜者其神物也有道者視富與貧等貴與賤等
盖嘗指以為浮雲矣而此乃言於聖人之先者惟富可
以致大利惟貴可以操至權富貴也者聖人所以行道
之器也而可少乎而可弗尚乎故曰崇髙莫大乎富貴
凡自然而可用者物也加飾焉而用之者器也備物致
用嫌於未盡也故又立成器以為天下利經言舟楫弧
矢之類是也百工之事智者作巧者述非必聖人也而
聖人為大故曰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
[001-30b]
人賾雖秘猶可取也故探之隐則未見有非探之所能
得者故云索深雖奥猶可及也故鉤之逺則相絶有非
鉤之所能至者故云致夫蓍龜而若此則既神矣決災
祥於善惡之先審禍福於倚伏之表天下之吉凶豈容
有不定背惡而向善避禍而就福天下之亹亹豈容有
不成故曰探賾索隐鉤深致逺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
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雖然聖人觀天地之宜順四
時之序考日月之行又有位焉足以設施吾道亦云至
[001-31a]
矣而必終之以蓍龜者禍福吉凶與民同患兹誠不可
廢也後世腐儒識趣猥陋瞢不見道遂斥易為卜筮之
書嗚呼惜哉
聖人立象以盡意設卦以盡情偽繫辭焉以盡其
言變而通之以盡利鼓之舞之以盡神
著於簡册謂之書發於辯説謂之言藴於思慮謂之意
書不盡言以言滋衍而難窮也言不盡意以意祕宻而
難逹也雖然聖人著書立言所以揭示妙道流於萬世
[001-31b]
端為夫昩昩者設也而吾之意不盡奚益故孔子自設
問曰然則聖人之意其不可見乎言有可見之理如下
文所敘云心有所感而意生焉意有所麗而情偽分焉
言又敷意而昭情偽者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故立
象以盡意道有君子有小人徳有吉有凶故設卦以盡
情偽以卦象示人猶慮人之弗曉也又為之繫辭以盡
吾所欲言者也此易之為書也其所以為書則有無窮之
用不測之機變而通之以盡利則無窮之用也鼓之舞
[001-32a]
之以盡神則不測之機也利猶有所利也神則利之而不
庸故曰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謂之神今夫語易而至於
神亦至矣豈書言所能域者故孔子首言書不盡言言
不盡意望學者儲精方寸直造自得處且以為信書而
守陳言者之戒也
巢烏説
有鳥曰烏者以羣聚而架巢庭之樹有日矣余室其下
伺之甚熟其勤者巢始基而惰者憚取薪之艱毎視勤
[001-32b]
者之往也而攘焉旋取旋失而巢不就勤者病之或雄
或雌似隂約其一䕶之而後往前惰者衆脅之不已而
䕶者力不勝乃遁迨相呼而至也而巢虚矣其復巢之
而攘之也亦然其它巢者之相攘也亦然其惰者所據
後為尤惰者之攘之也亦然日夜飛噪環遶其上不歇
其飛也似相搏其噪也似相詬其環遶也似相追嗚呼
毛翮爪吻之物非若人之勇力也謀詐也而且若是則
夫人之宅顯位處髙爵而欲免乎忌奪傾失也難矣哉
[001-33a]
難矣哉
銘
歙硯銘
受水也不富似吾量取墨也不鋭似吾才其重也不能
随人以偕行似吾游宦之不巧其頑也不肯因時而少
變似吾處世之不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