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a] 
蘇學士文集卷第一
感興三首
後寢藏衣冠前廟宅神主吾聞諸禮經此制出中古秦
嬴食先法乃復祭於墓漢衣以月遊於道蓋無取宣帝
尊祖廟失制徧九土孝元酌前文一旦悉除去魏帝樂
銅臺遺令平置歌舞昏嗣竟從之此事狂夫阻唐制益
紛華諸陵銷嬪御曠女日哀吟於先亦奚補吾朝三聖
人乗雲不可覩威靈巳霄漢嗣皇念宗祖繪事移天光
刻象肖神武徧敕舊遊地輸材起宮宇階墄釦以金牆
壁衣之黼功旣即奉迎法仗疊簫鼓玩好擇珍奇目奪
[001-1b]
不可數三京佛老家已有十數處朝家雖奉先越禮古
不許君不祭臣僕又不祭支庶丹楹豈非孝聖貶甚蕭
斧大祀當以時寢廟即其所惜哉共儉德乃爲侈所蠱
痛乎神聖姿遂與夷爲侶蒼生何其愚瞻歎走㫄午賤
子私自嗟傷時淚如雨
在昔帝堯日光宅闢四門所賔無凶邪德教日益敦末
世多濫姦九重嚴大閽扞掫主譏察誰何辨語言一關
百力士列立甃石温設官按尺籍唱號於未昬唐末稍
懈怠嘗值外史奔京城凶豪兒奮劒闖帝藩狂呼嘯虎
豹便欲傾乾坤賴有宰相在不然神器翻我朝講制度
[001-2a]
門籍反不存近知賤丈夫突入犯赤軒陛官未暇執呶
呶何其諠祖宗創業難愼重在後昆勇夫猶重閉况乃
天子尊何羅猶宐察况乃外宼屯興語一及此舌出反
自捫吾家本寒微世受朝廷恩欲奏鴟鴞詩當塗誰薦
論
瞽說聖所擇愚謀帝不罪况乎言有文白黒時利害前
日林書生自謂胷臆大潛心摭世病榮成謂可賣投顙
觸諫函獻言何耿介云昨見凶星上帝下警戒意若日
昏㧻出處恣蜂蠆安坐弄神器開門納珍賄宗支若繫
囚親親禮日殺大臣尸其柄咋舌希龍拜速速伐虎叢
[001-2b]
無使自沈瘵陛下幸察之聰眀即不壞如忽賤臣言不
瞬防禍敗一封朝飛入羣目已睚眦力夫暮塞門執縛
不容喟十手捽其胡如負殺人債幽諸死牢中繫灼若
龜蔡亦旣下風指黥而播諸海長途萬餘里一錢不得
帶必令朝夕閒渇飢死于械從前有口者蹜脰氣如鞴
獨夫已去除易若吹糠粺奈何上帝眀非德不可蓋倏
忽未十旬炎官下其怪乙夜紫禁中一燎不存芥天王
下牀走倉猝畏挂礙連延舊寢廷頑失若空塞眀朝黄
紙出大赦徧中外嗟乎林書生生命不可再翻令凶惡
囚纍纍受恩貸
[001-3a]
慶州敗
無戰王者師有備軍之志天下承平數十年此語雖存
人所棄今歳西戎背世
直隨秋風寇邊城屠殺熟户
燒障堡十萬馳騁山嶽傾國家防塞今有誰官爲承制
乳臭兒酣觴大嚼乃事業何嘗識會兵之機符移大急
蒐卒乗意謂就戮如縛尸未成一軍之出戰驅逐急使
縁嶮巇馬肥甲重士飽喘雖有弓劒何所施連顚自欲
深谷虜騎笑指聲嘻嘻一麾發伏鴈行出山下奄截
成重圍我軍免胄乞死所承制面縛交涕洟逡巡下令
藝者全爭獻小技歌且吹其餘劓馘放之去東走矢液
[001-3b]
皆淋漓首無耳準若怪獸不自媿恥猶生歸守者沮氣
陷者苦盡由主將之所爲地機不見欲僥勝羞辱中國
堪傷悲
及第後與同年宴李丞相宅
十年苦學文出語背時向榮力不自知藝圍輒棹鞅薄
技遭休眀一第君所唱㧞身泥滓厎飄迹雲霞上氣和
朝言甘夢好夕魂王軒眉失舊斂舉意有斯况爽如秋
後鷹榮若凱旋將台府張宴集吾輩縱謔浪花梢血點
乾酒面玉紋漲狂歌互喧傳醉舞迭閬伉兹時實無營
此樂亦以壯去去登顯涂幸無隳素尚
[001-4a]
昇陽殿故址
昔在開元中此名昇陽殿西通大名宮夾道直如箭至
尊黄金輿乗春日幸宴翠嬪戛鐘鼓歡呼奏新徧巧舞
風燕翻奴歌露鶯囀酒光射錦幄上下花㑹炫雕盤堆
緐英豔粉弱自戰天歡日無窮臣諫莫敢獻樂極哀繼
之在理亦可見胡來塞宫闕腥羶汚香薦縱火寢廟平
揮戈君臣迸庸嗣忽前醜泚巢福更亂冉冉竟覆亡返
爲耕牧便瓦礫雖費犂土壤頗肥衍葢由殺人多膏血
浸漬逺髑髏今成堆皆昔燕趙面每因鉏耨時數得寳
玉片今秋雨澤多榖穗密如瓣農惟喜豐稔吾獨閔遷
[001-4b]
變不有失德君焉爲穡夫佃大國尚如此小人易流轉
道德可久長作詩將自勸
大霧
欲曉霜氣重不收餘陰乗勢相淹留化爲大霧塞白晝
咫尺不辨人與牛羣鳥啁啾滿庭樹欲飛恐遭羅網囚
四簷晻藹下重幕微風吹過冷自流竊思朝廷政無濫
未嘗一日封五侯何爲終朝不肎散焉知其下無蚩尤
思得壯士翻白日光照萬里銷我之沈憂
藍田悟眞寺作
旅食長安城廻遑奔走無停行清懷壯抱失素向胸中
[001-5a]
堆積塵土生偷閒得至玉峰下爲聞悟眞之寺之嘉名
杖邛赤脚渡藍水細流激激心骨清仰看蒼山髙峰㫄
白雲眀滅藏日光行人遥指置寺處正在白雲之中央
逡巡縁棧更險絶攀蘿捫壁隨低昂眀行咫尺乃相失
已與雲霧相翶翔時聞啼鳥如吹竹數步一休還縱目
行行未知髙則危下視昬煙覆平陸滿巖佳樹尤樸
赫赤如霞間濃緑是時八月初路㫄已見芬芬菊貪奇
戀景不知倦側睥又復心瑟縮神魂飛下大壑幽定省
移時進雙足寺門髙開朝日輝丹青黯澹唐時屋老僧
引我周遊看且云白氏子詩乃實錄此詩疇昔予所聞
[001-5b]
殷殷更向碑前讀按言索像今無復惟有流泉數道如
車輻我嫌世累欲暫居又云此地無留宿殿宇之後林
莽中日暮嘗有虎豹伏鑿石龕邊崕至深近有浮屠於
此相張觸快心宿忿兩不解一乃顚擠死其谷我聞爲
之久顰蹙此向期將避煩辱不爲傷生事爭如平地隨
流俗歎息回頭急出山始覺全軀已爲福
興慶池
餘潤漲龍渠疏溜連清滻助曉逺昏山浮秋眀刮眼漁
歸別浦閑鴈下滄波晚岸北有髙臺離魂蕩無限
長安春日效東野
[001-6a]
前秋長安春今春長安秋節物自榮悴我有樂與憂窮
閻何卑漏時燕不見投門庭謝過從蘭萌舒綠柔燕託
喜廣厦亦非善是仇蘭生靜愈茂堪將義爲儔芳香誠
可慕對之蠲窮愁
太行道
行行太行道一步三太息念厥造化初夫何險此極左
右無厎壑前後至頑石髙者欲作天朋黨深者疑斷地
血脈夜中巖下埋斗杓日午陰壁風雪號攀縁有路到
絶仞四望羣峰合沓如波濤忽至逼側處咫尺顚墜恐
莫逃嗟乎古昔未開時隔絶往來人不思淳源一破山
[001-6b]
岳碎巧心遂去縁嶮巇嶮巇不窮甚可畏悼此二者亡
其宐天地不自嶮嶮由人爲之彼車摧輪馬傷足中路
勿歎勿慟哭世上安塗故有焉孰使汝行此道驅髙軒
喪墜不收宐爾然
對酒
丈夫少也不冨貴胡顔奔走乎塵世予年已壯志未行
案上敦敦考文字有時愁思不可掇崢嶸腹中失和氣
倚官得來太行顚太行美酒清如天長歌忽發淚逬落
一飮一斗心浩然嗟乎吾道不如酒平禠哀樂如摧朽
讀書百車人不知地下劉伶吾與歸
[001-7a]
夜中
夜分衆諠死耿耿抱眞履中君湛以寧不爲外官使七
兵乗間入攻剽勢向圮主將不謀陣敵惡蕩然失守遽
藏避駭浪奔騰一刻萬里紛紛變化無窮已俄如獨繭
絲忽復滿天地乳虎不受縛狂龍難馴致我思精甲以
扞異類邪慝弗萌元辟復位輔以逍遥之至道爛然光
輝照無際
蜀士
蜀國天下險奇怪生中間有士賈其姓抱材東入關獻
冊叩諫鼓其言蔚可觀願以微賤軀一得至上前掉舌
[001-7b]
滅西寇畫地收幽燕且云太平久兵戰無人言臣嘗學
其法自集數百篇治亂與成敗宻然不可刪三獻輒罷
去志屈心悲酸將相門户深欲往復見攔負販冒日熱
引重衝雪寒羇苦輦轂下以圗晨夕餐如此三歳餘夜
夜抱䣛歎義者或賑給遂復歸巴川嗟乎區宇大此徒
亦已緐城市與巖穴隱默孰辨旃幸得出自鬻何惜置
末班吾相柄天下處事當幾先古之設爵位蓋欲英雄
躔次第立名級不使智慮閑稍有才器者必以禄仕牽
所患在不岀旣岀那棄捐放蛟入大水驅虎還深山失
一故無害其類莫可攀
[001-8a]
己卯冬大寒有感
延川未撤警夕烽照冰雪窮邊苦寒地兵氣相躔結主
將初臨戎猛思風前發朝笳吹餘哀疊鼓暮不絶淹留
未見敵愁端密如髮予聞古烈士自誓立壯節丸泥封
函關長纓繫南越本爲朝廷羞寧計身命活功名非與
期冊書豈磨滅然由在遇專醜類易翦伐訓士無他才
賞罰在果決近聞邊方奏中覆多沈没罪者既稽誅功
者不見閱雖使頗牧生勇智當坐竭或云廟堂上與彼
勢相戛恐其立異勲歘然自超㧞不知百萬師寒刮膚
革裂關中困誅斂農産半匱竭我欲叫上帝願帝下眀
[001-8b]
罰早令黠虜亡無爲生民孽
獵狐篇
老狐宅城隅涵養體豐大不知窟穴處草木但掩藹秋
食承露禾夏飲灌園派暮夜出㫄舍雞畜遭横害晚登
埤塊鳴呼吸召百怪或爲嬰兒啼或變豔婦態不知幾
十年出處頗安泰古語比社鼠葢亦有恃賴邑中年少
兒耽獵若沈瘵遠郊盡雉兔近水殱鱗介養犬號青鶻
逐獸馳不再勇聞此老狐取必將自快縱犬索幽邃張
人作疆界兹時頗窘急迸出赤電駭羣小助呼嗥奔馳
數顚沛所向不能入有類狼失狽鉤牙作巨顙髓血相
[001-9a]
潰沫喘叫遂死矣爭觀若期㑹何暇正丘首腥臊滿蓬
艾數穴相穿通城堞幾隳壞久縱此凶妖一旦果禍敗
皮爲榻上藉肉作盤中膾觀此爲之吟書以爲警戒
難易言効韋蘇/州二首
擬把鉛刀伐丹桂欲坐眢井攀青天排羅嬰兒拒九虎
未若以道干貴權
地上拾芥亦細碎掌裏數文猶苦辛脫使摘丸下峻坂
未若以財而發身
大小言楚襄王登蘭臺命大夫作大言登陽臺命大/夫作小言梁昭明太子殷鈞王規皆嘗作
彎弓射月落揮劒決天開何言四溟廣幷合不成杯託
[001-9b]
身螟兩睫卜都牛一毛奔馳萬里外終不出秋毫
了語不了語了語効晉顧凱之殷仲堪/作不了語効唐雍裕之作
公餗欲成忽覆鼎銀缾汲絶還沈井乳虎咆哮落深穽
青萍一揮斷人頸
無言以手尋珮環寒暑迭運雕朱顔八駿踏地幾時徧
六龍駕日何年閑
舟中感懷寄館中諸君時得吿之/山陽挈家
扁舟迎春色東下淮楚鄉側身風波地回首英俊場顧
我本俗材百事無一長濫迹入冊府舉動初不皇乍脱
泥滓厎稍見日月光峻閣鬰前起隱嶙天中央春風花
[001-10a]
竹眀曉雨宮殿凉溢目盡圗史接翼皆鸞凰眀窗置刀
筆大案羅縑緗文字雖幼學鈍庸今廢忘不能温舊習
考古評興亡
顔於其間汗下如流漿徒然日飽食出
入隨羣行朝廷比多事亦合強激昂况有詔書在爛然
貼北牆奮舌說利害以救民膏肓不然棄硯席挺身赴
邊疆喋血鏖羌戎胞膽森開張彎弓射攙槍躍馬埽大
荒功勲入丹青名迹萬世香是亦丈夫事不爲鼠子量
數事皆不能徒只飽腹腸有如鳬鴈兒唼唼守稻粱歳
月今逝矣齒揺髪已蒼於時旣無益自合早退藏諸君
天下選才業吁異常願當發策慮坐使中國強蠻夷不
[001-10b]
敢欺四海無災殃莫効不肖者所向皆荒唐又不耐羞
恥但欲歸滄浪濡毫備歌咏仰首看翶翔舟中稍無事
思念益以詳恨無一稜田可以足糟糠出處皆未決語
黙兩弗臧莽不知所爲大叫欲發狂作詩寄諸君鄙懷
實所望
送李生
李生以病癈東入徂徠峰志氣尚突兀形骸已龍鍾男
兒生世間有如絶壑松誤爲風雷傷不與匠石逢哀哉
千尺幹摧折以秋蓬
蘇學士文集卷第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