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l0053 道山清話-宋-王暐 (master)


[001-1a]
欽定四庫全書
 道山清話        宋 王暐 撰
李常為言官言王安石理財不由仁義且言安石遂非
 喜勝日與其徒吕惠卿等隂籌竊計思以口舌以文
 厥過以公論同乎流俗以憂國為震驚朕師以百姓
 愁歎為出自兼并之言以卿士僉議為生乎怨嫉之
 口而又妄取經據傅㑹其説且言理財用而不由仁
 與義不上匱則下窮矣臣自知朝夕蒙戮不憚開垂
[001-1b]
 閉之口吐將腐之舌為陛下反覆道之凡數千言上
 覽之驚歎再三撫諭曰不意班行中乃有卿也從前
 無臣僚説得如此分明待便為施行明日安石登對
 神宗正色視安石昨覽李常奏豈不悞他百姓安石
 垂笏低手作怠慢之狀笑而不對神宗愈怒遂再問
 之安石略陳數語人不聞安石所言何事但見上連
 㸃頭曰極是極是常之奏竟不見降出常後對人言
 不知安石有甚狐媚厭倒之術
[001-2a]
司馬君實洛中新第初遷入一日步行見墻外暗埋竹
 簽數十問之則曰此非人行之地將以防盜也公曰
 吾箧中所有幾何且盜亦人也豈可以此為防命亟
 去之
人之叩齒將以收召神觀辟除外邪其説出於道家者
 流故修養之人多叩齒不聞以是為恭敬也今人往
 往入神廟中叩齒非禮也
唐明皇名隆基故當時改太一基為棊至今因之不改何
[001-2b]
 也予嘗兩入文字不報
秦觀少游一日寫李太白古風詩三十四首於所居壺
 𨼆壁間予因問燕昭延郭隗遂築黄金臺之詩史但
 言築宫而師事不聞黄金之名太白不知何據少游
 曰上谷圖經言昭王築臺置千金於其上遂因以為
 名閱之信然
正獻杜公嘗言人家祀祖先非簡慢則媟瀆得其中者
 鮮矣
[001-3a]
天聖中詔營浮圖姜遵在永興毁漢唐碑之堅好者以
 代甎甓當時有一縣尉投書啓具言不可力懇不已
 至於叩頭流血遵以其故沮格朝命按罷之自是人
 無敢言者遵因此得進用何斯舉詩云長安古碑用
 樂石蠆尾銀鈎擅精宻缺訛横道已足哀況復鐫裁
 代甎甓有如天呉及紫鳳顛倒在衣吁可惜斯舉黄
 州人少年識蘇子瞻初名頏字頡之後名頡之黄庭
 堅魯直極推重之嘗與斯舉簡云老病昏塞不記貴
[001-3b]
 字欲奉字曰斯舉取色斯舉矣翔而後集但恐或犯
 公家諱字爾遵自諫議大夫知永/興軍即除樞宻副使
斯舉又作黄綿襖子歌其序言正月大雨雪十日不已
 既晴鄰里相呼負日曰黄綿襖子出矣
子瞻嘗言韓莊敏對客稱仁宗時一夜三更以來有中
 使於慈聖殿傳宣慈聖起著背子不開門但於門縫
 中問云傳宣有甚事中使云皇帝起飲酒盡問皇后
 殿有酒否慈聖云此中便有酒亦不敢將去夜已深
[001-4a]
 奏知官家且歇息去更不肯開門納中使
王陶為中丞劾韓琦曾公亮不押班有背負芒刺之語
 參政呉奎言不押班盖已久來相承寖成廢禮非始
 於二人陶以臺制彈劾舉職便可何至引用背負芒
 刺䟦扈之語且言陶天資險薄市井小人巧詐翻覆
 情態萬狀邵安簡亢反攻奎言隂陽不利咎由執政
 奎乃言陶所致所言顛錯奎遂罷
魏公一日至諸子讀書堂見卧榻枕邊有一劍公問儀
[001-4b]
 公何用儀公言夜間以備緩急公笑曰使汝果能手
 刃賊賊死于此汝何以處萬一奪入賊手汝不得為
 完人矣古人青氊之説汝不記乎何至於是也吾嘗
 見前輩云夜行切不可以刃物自随吾輩安能害人
 徒起惡心非所以自重也
神宗時文州曲水縣令宇文之邵上書極言時政且言
 姦聲亂色盈溢耳目衢巷之中父子兄弟不敢肩随
 孰謂王者之都而風俗一至於此神宗乃遣一二内
[001-5a]
 侍於通衢中物色民言竟以無是事而止予謂縱物
 色得其言如何敢舉於上前劉貢父常對人言内官
 如聼得只道是尋常文談
魏公在永興一日有一幕官來參公一見熟視蹙然不
 樂凡數月未嘗交一語儀公乗間問公幕官者公初
 不識之胡然一見而不樂公曰見其額上有塊𨼆起
 必是禮拜當非佳士恁地人緩急怎生倚仗
哲宗御講筵所手折一栢枝玩程頥為講官奏曰方春
[001-5b]
 萬物發生之時不可非時毁折哲宗亟擲于地終講
 有不樂之色太后聞之歎曰怪鬼壊事吕晦叔亦不
 樂其言也云不須得如此
温公在永興一日行國忌香幕次中客將有事欲白公
 悞觸燭臺倒在公身上公不動亦不問
韓持國為人凝嚴方重每兄弟聚話玉汝子華議論風
 生持國未嘗有一言
邵康節與富韓公在洛每日晴必同行至僧舎韓公每
[001-6a]
 過佛寺神祠必鞠躬致敬康節笑曰無乃為佞乎韓
 公亦笑自是不為也
章子厚與蘇子瞻少為莫逆交一日子厚坦腹而卧適
 子瞻自外來摩其腹以問子瞻曰公道此中何所有
 子瞻曰都是謀反底家事子厚大笑
慶厯中親事官乗醉入禁中上遣内侍諭皇后貴妃使
 閉閤勿出后聴命不出貴妃乃直趨上前明日上對
 輔臣泣下樞相乗間啓廢立之議獨梁相適厲聲曰
[001-6b]
 一之為甚其可再乎其事乃止
契丹遣使論國書中所稱大宋大契丹以非兄弟之國
 今輒易曰南朝北朝上詔中書宻院共議當時輔臣
 多言此不計利害不從徒生怨隙梁莊肅曰此易屈
 爾但答言宋盖本朝受命之土契丹亦彼國號令無
 故而自去非佳兆其年賀正使來復稱大契丹如故
京城界多火在法放火者一不獲則主吏皆坐罪民有
 欲中傷官吏者至自爇其所居罷免者紛然時邵安
[001-7a]
 簡為提㸃府界縣鎮寨公事㢘得其事迺請自今非
 延及旁家者雖失捕勿坐自是絶無遺火者遂著為
 令
仁宗時王文正公為諫官因論王徳用所進女口上曰
 正在朕左右文正曰臣之所言正恐在陛下左右上
 色動呼内侍官使各賜錢三百貫令即今便般出内
 東門文正謂不須如此之遽但陛下知之足矣上曰
 人情皆一般若見涕泣不忍去則朕決不能去之既
[001-7b]
 而上即閒說漢唐間事又言太宗黜李勣使其子召
 用大是入思慮來喜見于色忽内侍來奏云已出内
 東門去訖上復動容乃起其廢郭后也臺臣論列尚
 美人上曰随即斥去矣豈容其尚在宫中也上之英
 斷如此盛矣哉
蘇子瞻詩有似聞指麾築上郡已覺談笑無西戎之句
 嘗問子瞻當是用少陵談笑無西河之語子瞻笑曰
 故是但少陵亦自用左太冲長嘯激清風志若無東
[001-8a]
 呉也
余一日在陕府官次中見一官員與人語話因及守將
 怒一孔目官始效守將奮髯抵掌厲聲之狀次又作
 孔目官皇懼鞠躬請罪至於學傳呼杖直之聲一少
 年方十二三冠帶在衆中坐忽叱曰是何輕薄舉止
 一坐驚笑後問知是蔡子正家子弟
元祐八年吕大防因講筵言及前代宫室多尚華侈本
 朝宫殿止用赤白前代人君雖在宫禁中亦出輿入
[001-8b]
 輦祖宗皆步自内庭出御後殿止欲涉歴黄庭稍冒
 寒暑前代多深於用刑大者誅戮小者逺竄唯本朝
 用法最輕臣下有罪止於罷黜至於虛己納諫不好
 畋獵不尚玩好不用玉器不貴異味御厨止用羊肉
 皆祖宗家法陛下不須逺法前代只消盡行家法既
 而上退至宫中笑謂左右曰吕相公甚次第好
㣲仲為人剛而有守正而不他輔相泰陵八年朝野安
 静宣仁聖烈上仙因為山陵使既回乃以大觀文知
[001-9a]
 頴昌時元祐甲戌三月也公既行而左正言上官均
 言其以張耒秦觀浮薄之徒撰次國史以李之純為
 中司來之邵楊畏虞策為諫官范祖禹俞執中吕希
 純呉安詩或主誥命或主封駮皆附會風㫖以濟其
 欲時監察御史周秩及右正言張商英連上疏交攻
 之㣲仲遂落職猶知随州秩等攻之不已至循州安
 置未踰嶺而卒人頗寃之
程伊川嘗言醫家有四肢不仁之說其言最近理下得
[001-9b]
 仁字極好
館中一日會茶有一新進曰退之詩太孟浪時貢父偶
 在座厲聲問曰風約一池萍誰詩也其人無語
蘇子瞻一日在學士院閒坐忽命左右取紙筆寫平疇
 交逺風良苗亦懐新兩句大書小楷行草書凡寫七
 八紙擲筆太息曰好好散其紙於左右給事者
張文潜嘗言近時印書盛行而鬻書者往往皆士人躬
 自負儋有一士人盡掊其家所有約百餘千買書將
[001-10a]
 以入京至中塗遇一士人取書目閱之愛其書而貧
 不能得家有數古銅噐將以貨之而鬻書者雅有好
 古噐之癖一見喜甚乃曰毋庸貨也我將與汝估其
 直而兩易之於是盡以随行之書換數十銅噐亟返
 其家其妻方訝夫之回疾視其行李但見二三布囊
 磊磈然鏗鏗有聲問得其實乃詈其夫曰你換得他
 這箇幾時近得飯喫其人曰他換得我那箇也則幾
 時近得飯喫因言人之惑也如此坐皆絶倒
[001-10b]
劉貢父一日問蘇子瞻老身倦馬河堤永踏盡黄榆緑
 槐影非閤下之詩乎子瞻曰然貢父曰是日影耶月
 影耶子瞻曰竹影金鎖碎又何嘗說日月也二公大
 笑
常秩之學尤長於春秋或問秩孫復之學何如秩曰此
 商君法爾步過六尺與棄灰於道者有誅大不近人
 情矣
周重實為察官以民間多壊錢為噐物乞行禁止且欲
[001-11a]
 毁棄民間日近所鑄者銅噐時張天覺為正言極論
 其不可恐官司臨廹因而壊及前代古噐重實之言
 既不降出憤懣不平謂同列曰天覺只怕壊了鈸兒
 磬兒
吕晦叔為中丞一日報在假館中諸公因問何事在假
 時劉貢父在坐忽大言今日必是一箇十齋日盖指
 晦叔好佛也
洛中有一僧欲開堂說法司馬君實夜過邵堯夫云聞
[001-11b]
 富彦國吕晦叔欲往聴此甚不可但晦叔貪佛已不
 可勸人亦不怪如何勸得彦國堯夫曰今日已暮矣
 姑任之明日二人果偕往後月餘彦國招數客共飯
 堯夫在焉因問彦國曰主上以裴晉公之禮起公公
 何不應命又聞三遣使公皆卧内見之彦國曰衰病
 如此其能起否堯夫曰上三命公不起一僧開堂以
 片紙見呼即出恐亦未是彦國曰弼亦不曾思量至

[001-12a]
神宗時韓子華為中丞劾奏宰臣富弼人言張茂先為
 先帝子而弼引為管軍鄭公丏罷子華亦待罪仍牒
 閤門更不稱中丞及不朝參今中書宻同諫議以為
 管軍人無間言絳欲以危言中傷大臣事既無根徒
 揺衆聴兼絳舉措顛倒不足以表率百官於是子華
 削職知蔡州子方亦請外知荆南敕過門下何郯知
 封駮事封還子方乃留
仁宗時梓州妖人白彦歡能依鬼神作法以詛人至有
[001-12b]
 死者獄上請讞皆以不見傷為疑梁莊肅曰殺人以
 刃尚或可拒以詛則其可免乎竟殺之
張堯佐以温成之故復除宣徽使唐質肅時為御史裏
 行争之不可得求全臺上殿不許求自貶不報於是
 劾宰相并言事官皆附會緘黙乃又援致舊臣帝急
 召二府以其章示之子方猶立殿上梁莊肅為樞副
 曰宰相豈御史薦耶叱使下殿殿上莫不驚愕相視
 於是貶春州别駕又改英州宰相諌官明日亦皆罷
[001-13a]
 逐
真宗不豫荆王因問疾留宿禁中宰執亦以祈禳内宿
 時御藥李從吉因對荆王叱小黄門荆王怒曰皇帝
 服藥爾輩敢近木圍子髙聲以手中熟水潑之從吉
 者自言與李文定是族人仁宗既即位從吉使其徒
 乗間言於上曰頃時先帝大漸八大王留禁中者累
 日宰執恐有異謀因八大王取金盂熟水李迪以墨
 筆攪水中八大王疑有毒藥即時出禁中去上曰不
[001-13b]
 然安有是事若八大王見盂中黑水便不㑹根究翰
 林司且渲筆在熟水中也則甚計策當時八大王纔
 到禁中便要出去却是孃孃留住教只在禁中明日
 即去直是無此事必是李從吉唆使爾輩來說上即
 位未及一年英悟已如此
余少時嘗與文潜在館中因㸔隋唐嘉話見楊祭酒贈
 項斯詩云度度見詩詩揔好今觀標格勝於詩平生
 不解藏人善到處逢人說項斯因問諸公唐時未聞
[001-14a]
 項斯有詩名也文潜曰必不足觀楊君詩律已如此
 想其所好者皆此𩔖也
韓莊敏一日來予子弟讀書堂徧觀子姪程課喜甚謂
 門客曰舉業只須做到這箇地位有命時儘可及第
 自此當令日日講五經依次第觀子史程文不必更
 工枉了工夫若無命時雖工無益
東坡在雪堂一日讀杜牧之阿房宫賦凡數遍每讀徹
 一徧即再三咨嗟歎息至夜分猶不寐有二老兵皆
[001-14b]
 陕人給事左右坐久甚苦之一人長歎操西音曰知
 他有甚好處夜久寒甚不肯睡連作寃苦聲其一曰
 也有兩句好西人皆/作吼音其人大怒曰你又理會得甚底
 對曰我愛他道天下人不敢言而敢怒叔黨卧而聞
 之明日以吿東坡大笑曰這漢子也有鍳識
秦觀南遷行次郴道遇雨有老僕滕貴者久在少游家
 随以南行管押行李在後泥濘不能進少游留道傍
 人家以俟久之方媻珊策杖而至視少游歎曰學士
[001-15a]
 學士他門取了富貴做了好官不枉了恁地自家做
 甚來陪奉他門波波地打閑官方落得甚聲名怒而
 不飯少游再三勉之曰没奈何其人怒猶未已曰可
 知是没奈何少游後見鄧博文言之大笑且謂鄧曰
 到京見諸公不可不舉似以發大笑也
子瞻愛杜牧之華清宫詩自言凡為人寫了三四十本
 矣
仁宗時大名府有營兵背生肉蜿蜒如龍時程天球判
[001-15b]
 大名囚其人於獄具奏于朝上覽其奏笑曰是人何
 罪哉此贅耳即令釋之後其兵輒死上頗疑焉一日
 對輔臣言大名府兵士肉生于背已是病也又從而
 禁繫安得不死又其後天球在延州累立功上欲大
 用輒曰向來無故囚人至今念之也
元符三年立賢妃劉氏為后鄒至完上疏言不當立五
 伯者三王之罪人也其葵丘之會載書猶首曰無以
 妾為妻況陛下之聖髙出三王之上其可忽此乎萬
[001-16a]
 一自此以後士大夫有以妾為妻者臣僚紏劾以聞
 陛下何以處之不治則傷化敗俗無以為國治之則
 上行下效難以責人先帝在位動以二帝三王為法
 今陛下為五伯之所不為者哲宗讀至此震怒詔浩
 言多狂妄事實不根除名勒停新州羈管當時人見
 至完之貶大峻而未見其疏遂有士人偽為之者不
 樂至完者録其偽本以進有商王桀紂之語言至完
 外以此本矯示於人以邀名其實非也上愈怒故行
[001-16b]
 遣至完嘗所往來之人甚衆
曾紆云山谷用樂天語作黔南詩白云霜降水返壑風
 落木歸山冉冉嵗將晏物皆復本原山谷云霜降水
 返壑風落木歸山冉冉嵗華晚昆蟲皆閉闗白云渇
 人多夢飲饑人多夢飱春來夢何處合眼到東川山
 谷云病人多夢醫囚人多夢赦如何春來夢合眼在
 鄉社白云相去六千里地絶天邈然十書九不到何
 以開憂顔山谷云相望六千里天地隔江山十書九不
[001-17a]
 到何用一開顔紆愛之每對人口誦謂是㸃鐡成金
 也范寥云寥在宜州嘗問山谷山谷云庭堅少時誦
 熟久而忘其為何人詩也嘗阻雨衡山尉㕔偶然無
 事信筆戲書爾寥以紆㸃鐡之語告之山谷大笑曰
 烏有是理便如此㸃鐡
人問邵堯夫人有潔病何也堯夫曰胷中滯礙而多凝
 耳未有人天生如此也初因多疑積漸而日深此亦
 未為害但疑心既重則萬境皆錯最是害道第一事
[001-17b]
 不可不知也
山谷在宜州服紫霞丹自云得力曽紆嘗以書勸其勿
 服山谷答云公卷疽根在傍乃不可服如僕服之殆
 是晴雲之在川谷安得霹靂火也
山谷之在宜也其年乙酉即崇寜四年也重九日登郡
 城之樓聴邉人相語今嵗當鏖戰取封侯因作小詞
 云諸將說封侯短笛長吹獨倚樓萬事緫成風雨去
 休休戲馬臺南金絡頭催酒莫遲留酒似今秋勝去
[001-18a]
 秋花向老人頭上笑羞羞人不羞花花自羞倚欄髙
 歌若不能堪者是月三十日果不起范寥自言親見
 之
范寥言山谷在宜州嘗作亥卯未腪肫又作未酉亥腪
 肫寥皆得享之
王沂公毎見子姪語話學人鄉音及效人舉止必痛抑
 之且曰不成登對後亦如此
李公擇每飲酒至百杯即止詰旦見賔客或回書問亦
[001-18b]
 不病酒亦無倦色
老蘇初出蜀以兵書徧見諸公貴人皆不甚領略後有
 人言其姓名於富韓公公曰此君専勸人行殺戮以
 立威豈得直如此要官職做
忠宣公范堯夫居常正坐未嘗背靠著物見客處有數
 胡牀毎暑月蒸濕時其餘客所坐者背所著處皆有
 汗漬㾗迹惟公所坐處常乾也公所著衣服毎易以
 澣濯並無垢膩履韈雖敝亦皆潔白子弟書室中皆
[001-19a]
 坐草縳墪子或杌子初無有靠背之物有一幕客好
 脩飾邉幅其衣巾常整整然公未嘗以目視之每遇
 筵會公不以上官自居必再三勉客待其飲盡而後
 已惟勸至此幕客一舉而退然此客不悟每遇赴席
 愈更潔其服而進予每舉此以戒吾家子姪
王荆公謝公墩詩云千枝孫嶧陽萬本母淇奥滿門陶
 令株彌岸韓侯&KR0609貢父云不成語
張天覺好佛而不許諸子誦經云彼讀書未多心源未
[001-19b]
 明纔拈着經卷便燒香禮拜不能得了
范蜀公鎮每對客尊嚴静重言有條理客亦不敢慢易
 惟蘇子瞻則掀髯鼓掌旁若無人然蜀公甚敬之一
 日有客問公何為不重黄庭堅公曰魯直一代偉人
 鎮之畏友也安敢不加重又問庭堅學佛有得否公
 曰這箇則如何知得但佛亦如何恁地學得
彭汝礪久在侍從剛明正直朝野推重晩娶宋氏婦有
 姿色噐資承順惟恐不及後出守九江病中忽索紙
[001-20a]
 筆大書云宿世寃家五年夫婦從今以往不打這鼓
 投筆而逝
晏文獻公為京兆辟張先為通判新納侍兒公甚屬意
 先字子野能為詩詞公雅重之每張來即令侍兒出
 侑觴往往歌子野所為之詞其後王夫人寖不容公
 即出之一日子野至公與之飲子野作碧牡丹詞令
 營妓歌之有云望極藍橋但暮雲千里幾重山幾重
 水之句公聞之憮然曰人生行樂耳何自苦如此亟
[001-20b]
 命於宅庫支錢若干復取前所出侍兒既來夫人亦
 不復誰何也
陳瑩中云嶺南之人見逐客不問官髙卑皆呼為相公
 想是見相公常來也
一長老在歐陽公座上見公家小兒有小名僧哥者戲
 謂公曰公不重佛安得此名公笑曰人家小兒要易
 長者往往以賤名為小名如狗羊犬馬之𩔖是也聞
 者莫不服公之捷對
[001-21a]
裕陵嘗因便殿與二三大臣論事已而言曰嘗思唐明
 皇晚年侈心一揺其為禍有不勝言者本朝無前代
 離宫别館游豫奢侈非特不為亦不暇為也盖北有
 强鄰西有黠羌朝廷汲汲然左枝右梧未嘗一日不
 念之二敵之勢所以難制者有城國有行國依古以
 來未有敵國外患如今之强盛者比之漢唐奚啻十
 倍大臣皆言陛下聖慮及此二敵不足撲滅矣上曰
 安有撲滅之理但用此以為外懼則可
[001-21b]
温公無子又無姬侍裴夫人既亡公常忽忽不樂時至
 獨樂園於讀書堂危坐終日常作小詩𨽻書梁間云
 暫來還似客歸去不成家其回人簡有云草妨步則
 薙之木礙冠則芟之其他任其自然相與同生天地
 間亦各欲遂其生耳可見公存心也
石曼卿一日在李駙馬家見楊大年寫絶句詩一首云
 折㦸沈沙鐡未消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
 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後書義山二字曼卿笑云崑裏
[001-22a]
 没這般文章塗去義山字書其傍曰牧之盖兩家集
 中皆載此詩也此詩佳甚但頗費解說
熈寜四年吕誨表乞致仕有曰臣本無宿疾偶值醫者
 用術乖方不知脉候有虚實隂陽有逆順診察有標
 本治療有後先妄投湯劑率任情意差之指下禍延
 四肢寖成風痺遂難行步非徒憚跖盭之苦又將虞
 心腹之變勢已及此為之奈何雖然一身之㣲固未
 足惜無如九族之托良以為憂是思逃禄以偷生不
[001-22b]
 俟引年而還政於戲獻可之論可謂至矣
周穜言垂簾時一日早朝執政因理會事太皇太后命
 一黄門於内中取案上文字來黄門倉卒取至悞觸
 上幞頭墜地時上未著巾也但見新鬀頭撮數小角
 兒黄門者震懼幾不能立旁有黄門取幞頭以進上
 凝然端坐亦不怒亦不問既退押班具其事取㫖上
 曰只是錯太后命押班只是就本班量行遣又言一
 日輔臣簾前論事甚久上忽顧一小黄門附耳與語
[001-23a]
 小黄門者既去頃之復來亦附耳而奏上忽矍然而
 興俄聞御屏後小鑼鈸之聲交作須臾即止上復岀
 一小黄門抱上御椅子再端拱而坐直待奏事畢乃
 退太皇亦顧上笑
章子厚為侍從時遇其生朝㑹客其門人林特者亦鄉
 人也以詩為夀子厚晚於座上取詩以示客且指其
 頌徳處云只是海行言語道人須道著乃為工門人
 者頗不平之忽曰昔人有令畫工傳神以其不似命
[001-23b]
 别為之既而又以不似凡三四易畫工怒曰若畫得
 似後是甚模様滿坐哄然
章子厚人言初生時父母欲不舉已納水盆中為人救
 止其後朝士頗聞其事蘇子瞻嘗與子厚詩有方丈
 仙人出渺茫髙情猶愛水雲鄉之語子厚謂其譏已
 也頗不樂
熈寜中有薦華山陳戩者博學知治亂大體三十年不
 出户庭鄰人有不識者云是希夷宗人既對便坐上
[001-24a]
 先覽其所進時議甚喜之至是命坐賜茶戩乃趑趄
 皇恐謝不敢者再三云上有鴟尾乞陛下暫令除去
 上使之退左右皆掩笑上亦不怒對輔臣亦未嘗言
 及一日忽有㫖賜束帛令還山
太祖嘗有言不用南人為相實録國史皆載陶穀開基
 萬年録開寳史譜言之甚詳皆言太祖親寫南人不
 得坐吾此堂刻石政事堂上或云自王文穆大拜後
 吏輩故壊壁因移石於他處後寖不知所在既而王
[001-24b]
 安石章惇相繼用事為人竊去如前兩書今館中有
 其名而亡其書也頃時尚見其他小說往往互見今
 皆為人節略去人少有知者知亦不敢言矣
予一日道過毗陵舎於張郎中巷見張之第宅雄偉園
 亭臺榭之勝古木參天因愛而訪之問其世家則知
 國初時有張佖者随李煜入朝太宗時佖在史館家
 常多食客一日上問卿何賔客之多毎日聚說何事
 佖曰臣之親舊多客都下貧乏絶糧臣累輕而俸有
[001-25a]
 餘故常過臣飯止菜羮而已臣愧菲薄而彼更以為
 羮美故其來也不得而拒之七日上遣快行家一人
 伺其食時直入其家佖方對客飯於是即其座上取
 一客之食以進果止糲飯菜羮仍皆麤璺陶噐上喜
 其不𨼆時號菜羮張家佖三子益之昷之㳫之皆嘗
 為郎官至今彼人呼其所居曰張郎中巷
唐子方為人剛直既參大政與介甫議事毎不協嘗與
 介甫議殺人傷者許首服以律案問免死争於裕陵
[001-25b]
 之前介甫强辯上主其議子方不勝憤懣對上前謂
 介甫曰安石行乖學僻其實不曉事今與之造化之
 柄其悞天下蒼生必矣上以其先朝遺直驟加登用
 亦不之罪既而子方疽背而死方其病革車駕幸其
 第以臨問之子方已昏不知人忽聞上至開目而言
 曰願陛下早覺悟可惜祖宗社稷教安石壊却上首
 肯之問其家事無一言及薨又幸其第見其畫像不
 𩔖命取禁中舊藏本以賜其家上有昭陵御題直哉
[001-26a]
 若人為國砥柱八字印以御寳下有昭陵御押字予
 嘗親得見焉其家傳有云子方一日見介甫誦華嚴
 經因勸介甫不若早休官去介甫問之子方曰公之
 為官止是作業更做執政數年和佛也費力介甫不
 荅一日子方在朝介甫乃以子方之言白於上將以
 危之上大笑而止
紹聖改元九月禁中為宣仁作小祥道塲宣隆報長老
 陞座上設御幄於旁以聴其僧祝曰伏願皇帝陛下
[001-26b]
 愛國如身視民如子毎念太皇之保佑常如先帝之
 憂勤庶尹百僚謹守漢家之法度四方萬民永為趙
 氏之封疆既而有僧問話云太皇今居何處荅云身
 居佛法龍天上心在兒孫社稷中當時傳播人莫不
 稱歎於戲太皇之聖中外稱為女堯舜方其垂簾毎
 有號令天下人謂之快活條貫
元祐癸酉九月一日初夜開寳寺塔表裏通明徹旦禁
 中夜遣中使賫降御香寺門已閉既開寺僧皆不知
[001-27a]
 也寺中望之無所見去寺漸明後二日宣仁上僊
嘗聞祖父言每嵗三月二十八日四方之人集于泰山
 東嶽祠下謂之朝拜嘉祐八年祖父適以是日至祠
 下言其日風寒已如深冬時至明日地皆結冰寒甚
 幾欲裂面墮指人皆閉戸道無行迹日欲入忽聞傳
 呼之聲自南而北儀衛雄甚近道人家有自户牖潜
 窺者見馬髙數尺甲士皆不𩔖常人繖扇車乗皆如
 今乗輿行幸望廟門而入廟之重門皆洞開異香載
[001-27b]
 路有丈夫絳袍幞頭坐黄屋之下亦㣲聞警蹕之聲
 亦有言去朝真君回來又有云真君已歸皆相顧合
 掌中夜方不聞人語又明日天氣復温皆揮扇而行
 後數日方聞昭陵其日升遐
昭陵上賔前一月每夜太廟中有哭聲不敢奏一日太
 宗神御前香案自壊
杜少陵宿龍門詩有云天闕象緯逼王介甫改闕為閱
 黄魯直對衆極言其是貢父聞之曰直是怕他
[001-28a]
劉貢父嘗言人之戲劇極有可人處楊大年與梁周翰
 朱昂同在禁掖大年年未三十而二公皆髙年矣大
 年但呼朱翁梁翁毎以言侵侮之一日梁戲謂大年
 曰這老亦待留以與君也朱於後亟揺手曰不要與
 衆皆笑其捷雖一時戲言而大年不五十而卒
今上初登極羣臣班列在庭忽一朝士大叫數聲仆地
 不知人扶未出殿門氣已絶
予頃時於陜府道間舎於逆旅因步行田間有村學究
[001-28b]
 教授二三小兒閒與之語言皆無倫次忽見案間有
 小兒書卷其背乃蔡襄寫洛神賦已截為兩叚其一
 塗汙已不可識問其何所自得曰吾家敗籠中物也
 問更有别紙可見否乃從壁間書夾中取二三十紙
 大半是襄書簡亦有李西臺川牋所寫詩數紙因以
 随行白紙百餘幅易之欣然見授問其家世曰吾家
 祖亦嘗為大官吾父罷官歸死于此吾時年幼養於
 近村學究家今從而李姓然吾祖官稱姓名皆不可
[001-29a]
 得而知頃時如此紙甚多皆與小兒作書卷及糊牎
 用了㑹日已暮乃歸旅舎明日天未明即登塗不及
 再往至今為恨也
先公嘗言頃見李公擇云曾於髙郵道上時正午暑見
 臨清流有竹籬茅屋望之極雅潔前有脩竹長松二
 道士臨流奕棊於松隂間其一疎髯秀目其一美少
 年肌體如玉見公擇來皆欣然然與之語則凡俗鄙
 俚入其茅屋下往往堆積藁秸罌缶之𩔖觀其寢處
[001-29b]
 穢汙如僕厮然忽問予能飲否予曰粗能之其少年
 道士徐起取酒既而酒如米泔月將臭敗於樹間摘
 小毛桃子數枚置案上予疑其僊也乃危坐斂袵滿
 引不敢辭其盛酒物乃一大盆飲於破陶噐中徐顧
 予僕曰此人亦得乃與之酒一陶噐二道士先醉長
 嘯而入予愈疑焉既别數里許詢道旁人家曰二人
 者里胥之子也在城中出家今其父死歸謀還俗而
 分其家財耳
[001-30a]
慶厯中胡瑗以白衣召對侍延英講易讀乾元亨利貞
 不避上御名上與左右皆失色瑗曰臨文不諱後瑗
 因言孟子民無恒産讀為常上㣲笑曰又却避此一
 字盖自唐穆宗已改常字積乆而讀熟雖曰尊經然
 坐斥君父之名亦未為允上嘗詔其修國史瑗乃避
 其祖諱不拜
舊制講讀官坐而講讀别置書䇿於御案上仁宗忽一
 日講讀官已班立竢上出乆之忽有内侍官自御屏
[001-30b]
 後出大聲曰有聖㫖今後講筵官起立御案前講讀
 自是遂為定制至神宗朝王安石為侍讀以言道之
 所存請復賜坐有㫖下禮官議韓維以謂當賜坐劉
 攽以謂不可紛争不已議於上前維曰今有時禁中
 宣長老說法猶陞髙踞坐吾儒講聖人大中至正之
 道乃獨不得坐耶攽曰彼髠徒何知自是朝廷不約
 束耳維讀聖人書乃亦欲如彼髠無君臣上下乎安
 石非為道為已重耳於是安石之請不行至元祐初
[001-31a]
 程頥復請坐講太皇缺/皇帝幼冲豈可先教改動前人
 制度有㫖令不得行
今皇帝即位之明年范純仁卒其遺表有曰伏願陛下
 清心寡欲約己便民達孝道於精㣲攄仁心於廣逺
 深絶朋黨之論詳察正邪之歸搜抉幽𨼆以盡才人
 屏斥竒巧以厚風俗愛惜生靈而毋輕議邉事包容
 狂直而毋易逐言官若宣仁之誣謗未明致保佑之
 憂勤不顯皆權臣務快其私忿非泰陵實謂之當然
[001-31b]
 以至未究流人之往愆悉以聖恩而特叙尚使存没
 猶玷瑕疵又復不解疆場之嚴幾空帑藏之積有城
 不守得地難耕凡此數端願留聖聴此李之儀端叔
 之文也上令大書此表留禁中章惇由是再貶雷州
 司戸端叔後坐黨終身廢棄
黄庭堅宜州之貶也坐為承天寺藏記
張舜民彬州之貶也坐進兵論世言白骨似山沙似雪
 之詩此特一事耳兵論近於不遜矣舜民嘗因登對
[001-32a]
 云臣頃赴潭州任因子細奏陳神宗感疾之因哲宗
 至於失聲而哭
元符二年十二月一日水開五丈河數處波浪湧起亦
 有聲如潮水髙丈餘數日而止
富丞相一日於墳寺鬀度一僧貢父聞之笑曰彦國壊
 了幾箇才度得一箇人問之曰彦國毎與僧對語往
 往奬予過當其人恃此傲慢反以致禍者攽目擊數
 人矣豈非壊了乎皆大笑然亦莫不以其言為當
[001-32b]
趙恱道罷政閒居每見僧至接之甚有禮一日一士人
 以書䞇見公讀之終卷正色謂士人曰朝廷有學校
 有科舉何不勉以卒業却與閑退之人說他朝廷利
 害士人皇恐而退後再往門下人不為通士人謂閽
 者曰參政便直得如此敬重和尚閽者曰尋常來相
 見者僧亦只是平平人但相公道只是重他袈裟士
 人者笑曰我這領白襕直是不直錢財閽者曰也半
 㸔佛面士人曰便那輟不得些少來㸔孔夫子面人
[001-33a]
 傳以為笑
元祐五年先公為契丹賀正使遼主問范純仁今在朝
 否先公曰純仁去年六月以觀文殿學士知穎昌府
 又問何故教出外先公云純仁病足不能拜暫令𥙷
 外養病爾又問吕公著如何外𥙷先公云公著去年
 卒于位初不曾外𥙷乃咨嗟曰朝廷想見闕人先公
 曰見不住召用舊人先是遼主聞先公言純仁以足
 疾外𥙷乃回顧近立之人㣲笑先公既北歸不敢以
[001-33b]
 是載於語録嘗因便殿奏陳上㣲語曰因通書說與
 純仁著未幾先公捐舎八年純仁再入相上首以此
 告之且曰曾令李某通書說純仁曰不曾得書
頃時都下有一賣藥老翁自言少時嘗為尚書省中門
 子門旁有土地廟相傳為大將軍廟靈應如響廟有
 斷碑題額篆漢大將軍王公之碑龕在壁間堂後官
 香燭牲酒無虚日亦霑及閽者每有大除拜必先示
 朕兆一夜聞羣鬼聚語或哭或笑或曰他運既當限
[001-34a]
 只得此來怎奈何朝廷去裏一曰社稷如此又待如
 何其一曰改東作西幾時定疊至曉方不聞聲不數
 日果有拜相者
元祐五年文太師自平章軍國重事致政而去初潞公
 再入劉摰於簾前言王同老所入劄子皆文彦博教
 之乞行下吏官改正宣仁曰此大不然也吾於此事
 熟知之矣仁宗時乞立英宗為嗣者文太師也後䇿
 立英宗者韓相公也功不相掩不須改史宣仁既退
[001-34b]
 歎曰劉左丞幸是好人何故如此摰既相故潞公力
 求退麻既入御批紙背有云音聲不遐尚有就問之
 禮几杖以竢竚陪親祀之朝勿以進退之殊云云/
 學士院入此五句下添而廢謀猷之告潞公年九十
 二至紹聖五年卒公逮事四朝七換節鉞為侍中司
 空司徒太保太尉知永興大名秦州者再兩以太師
 致仕五判河南出將入相者五十餘年可謂功徳兼
 美既而黨論興無所不有矣
[001-35a]
莘老入相不及一年而罷坐父死不葬後莘老作家廟
 記自辯劉噐之為其集之序
建中靖國辛巳都下有一僧行誦法華經晝夜不停聲
 雖大雨雪亦然行步極緩問之不應招之不來有人
 随其後行亦無止宿處毎誦數十句即長歎一聲曰
 怎奈何無人知者
元祐丁卯十一月雪中予過范堯夫於西府先有五客
 在坐予既見因衆人論說民間利害公甚喜書室中
[001-35b]
 無火坐乆寒甚公命温酒來公與坐客各舉兩大白
 公曰說得通透後令人心神融暢
或問范景仁何以不信佛景仁曰爾必待我合掌膜拜
 然後為信耶
司馬君實嘗言吕晦叔之信佛近夫佞歐陽永叔之不
 信近夫躁皆不須如此信與不信纔有形迹便不是
裕陵嘗問温公外議說陳升之如何温公曰二相皆閩
 人二執政皆楚人風俗如何得近厚又問王安石如
[001-36a]
 何温公曰天資僻執好勝不曉事其拗强似徳州其
 心術似福州上首肯㣲笑又嘗稱吕恵卿美才温公
 曰恵卿過於安石使江充李訓無才何以動人主
司馬君實與吕吉甫在講筵因論變法事至於上前紛
 拏上曰相與講是非何至乃爾既罷講君實氣貌愈
 温粹而吉甫怒氣拂膺移時尚不能言人言一箇陜
 西人一箇福建子怎生厮合得著
趙先生蔡州人後往来無定蘇子由諸公極愛重之嘗
[001-36b]
 言人將發不惟門户有旺相視僕史輩亦可知洛中
 士大夫家僕史往往皆官様吾嘗觀主人將興其僕
 史輩必氣宇軒昂仍忠勤不為過主人將替僕史輩
 縱不偷錢便一身疙癆周世宗與本朝藝祖方潜龍
 時識者識其門下人皆是節度使
趙先生能使人夢寐中随其往以觀地獄寳靈長老不
 信欲往觀之先生與之對趺坐命長老合眼正念人
 視之二人皆已熟睡鼻息如雷俄頃而覺長老者流
[001-37a]
 汗被體視先生合掌作戰悸之狀人問之皆不荅但
 亟遣人往州橋問銀鋪李貟外如何既而人回曰今
 早殂矣明日長老遂退院而去
京師慈雲有曇玉講師者有道行毎為人誦梵網經及
 講說因縁都人甚信重之病家往往延致一日與趙
 先生同在王聖美家其僧方講說趙謂僧曰立爾後
 者何人僧回顧愕然者久之自是僧彌更修謹除齋
 粥外粒米勺水不入口人有招致聞命即往一錢亦
[001-37b]
 不受
熈寜壬子九月華山阜頭嶺崩聲震數十里西嶽祠門
 户皆震動鐘鼓成聲陷千餘家有大石自立髙四丈
 周百八十尺
今宣徳門即正陽門自明道元年十二月改此名今得
 七十年民間但呼正陽門也
明肅既上賔時遺誥以太妃楊氏為皇太后軍國大事
 内中商量閤門促百官班賀皇后時蔡齊為中丞厲
[001-38a]
 聲叱曰誰命汝來不得追班閤門吏皇懼而退既而
 執政入奏今皇帝二十四嵗何必更煩太后垂簾豈
 有女后相繼之理議未定御史龎籍奏言適已將垂
 簾儀焚了矣敢有異議請取㫖斬于庭左右震慄后
 自屏後曰此間無固必於是刪去遺誥中内中與皇
 太后商量一節當時倉卒中實自蔡齊先發之
劉貢父言毎見介甫道字說便待打諢
張文潜言嘗問張安道云司馬君實直言王介甫不曉
[001-38b]
 事是如何安道云賢只消去㸔字說文潜云字說也
 只是二三分不合人意思處安道云若然則足下亦
 有七八分不解事矣文潜大笑
大參陳彭年以博學强記受知於定陵凡有問無不知
 其在北門因便殿賜坐對甚從容上因問墨智墨允
 是何人彭年曰伯夷叔齊也上問見何書曰春秋少
 陽即令祕閣取此書既至彭年令於第幾板尋檢果
 得之上極喜自是注意未幾執政
[001-39a]
程頥一日在講筵曰聞有㫖召江西僧元某不知何為
 泰陵曰聞其有禪學故召來欲一見之頥曰臣所講
 者君臣父子仁義道徳性命之說盡在此矣不省陛
 下以何為禪也上不語頥又曰陛下深居九重之中
 元某之名如何得達上復不語既罷講頥即移書兩
 省諫坡謂豈可坐視而不救不惟負兩宫之委任抑
 且負先帝之厚恩於是頥稱病在假太皇夜遣使至
 頥家宻傳㫖云皇帝既服不是說書且㸔先朝面明
[001-39b]
 日早參既朝參又明日當講既講畢欲退一中官附
 耳宻奏數語上曰風露早寒可共飲蘇合酒一杯酒
 未至上曰前日召江西僧何益於治道已令更不施
 行頥曰人主好佛未有不為國家之害陛下知之社
 稷幸甚越數日又因講次頥復奏陳曰梁武帝英偉
 之姿化家為國史稱其生知淳孝篤學勤政誠有之
 終其身無他過止縁好佛一事家破國亡身自餒死
 子孫皆為侯景殺戮俱盡可不深戒上曰前日江西
[001-40a]
 召禪僧已曾說與卿更不施行頥曰願陛下取梁武
 帝紀一㸔不然臣當摭其要而上之上曰想是如此
 卿必不妄言
近時一從官其父本胥也屢典大藩府其治刻木輩極
 嚴少有過舉即黥配親舊有勉之者則曰吾豈不知
 但吾為民父母之官豈可見病民者坐視而不治也
 其為郡所至有聲其父年九十二方卒官封至宣奉
 大夫
[001-40b]
張先京師人有文章尤長於詩詞其詩有浮萍㫁處見
 山影小艇歸時聞草聲之句膾䏑人口又有雲破月
 來花弄影隔墻送過鞦韆影之詞人目為張三影先
 字子野其祖母宋氏孝章皇后親妹也祖遜因是而
 貴太宗朝為樞宻副使子野生貴家刻苦過於寒儒
 取髙科甫改秩為鹿邑縣以殂歐陽永叔雅敬重之
 嘗言與其同飲酒酣衆客或歌或呼起舞子野獨退
 然其間不動聲氣當時皆稱為長者今人乃以張三
[001-41a]
 影呼之哀哉歐公為其墓銘
黄庭堅嘗言人心動則目動王介甫終日目不停轉庭
 堅一日過范景仁終日相對正身端坐未嘗回顧亦
 無倦色景仁言吾二十年来胷中未嘗起一思慮二
 三年來不甚觀書若無賔客則終日獨坐夜分方睡
 雖兒曹讙呼只尺皆不聞庭堅曰公却是學佛作家
 公不恱
神宗一日在講筵既講罷賜茶甚從容因謂講筵官數
[001-41b]
 日前因見司馬光王昭君古風詩甚佳如宫門銅鐶
 雙獸面回首何時復來見自嗟不若住巫山布袖蒿
 簪嫁鄉縣讀之使人愴然時君實病足在假已數日
 矣吕恵卿曰陛下深居九重之中何從而得此詩上
 曰亦偶然見之恵卿曰此詩不無深意上曰卿亦嘗
 見此詩耶恵卿曰未嘗見此詩適但聞陛下舉此四
 句爾上曰此四句有甚深意
往見曾子固家有五代政要一百卷今人家難得之頗
[001-42a]
 恨無筆力傳寫嘗愛世宗自改賜江南書有曰但存
 帝號何爽嵗寒儻堅事大之心必不廹人於險語意
 雄偉真得帝王大體盖是嗣王欲削尊稱求緩師也
黄庭堅年五歳已誦五經一日問其師曰人言六經何
 獨讀其五師曰春秋不足讀庭堅曰於是何言也既
 曰經矣何得不讀十日成誦無一字或遺其父庶喜
 其警悟欲令習神童科舉庭堅竊聞之乃笑曰是甚
 做處庶尤愛重之八嵗時有鄉人欲赴南宫試庶率
[001-42b]
 同舎餞飲皆作詩送行或令庭堅亦賦詩頃刻而成
 有云君到玉皇香案前若問舊時黄庭堅謫在人間
 今八年
錢穆父嘗言頃在館中有同僚曹姓者本醫家子夤縁
 入館閣不識字且多犯人錢一日因誦子瞻詩曹矍
 然曰每見諸公喜此人不知何謂或言其文章之士
 也曹曰吾近得渠作詩皆重疊用韻全不成語言錢
 恐人作偽命取以觀之乃子瞻醉中寫少陵八僊歌
[001-43a]
 錢曰此少陵詩子瞻寫耳曹曰便老陵也好喫棒一
 日諸公過其家觀其所藏書畫其家多資雖真贋相
 半然尤物甚多有虞世南寫法華經禇河南寫閒居
 賦臨蘭亭其父得於天上盖錫賚之物也諸公愛玩
 不能去手又有閻立本粉畫羅漢横軸上各有賛字
 畫皆真楷可喜乃唐時帝王御製不知何帝所作皆
 有小長印御製之寳兩頭皆尖如橄欖核狀外標首
 題云應真横軸曹問坐客何故為應真或對曰真即
[001-43b]
 羅漢也曹曰好好地團甚謎亟命易去自題云十八
 大阿羅漢或言應真横軸四字亦是名人書
晏臨淄臨川人其未生時有僊人曹八百見其父固謂
 之曰上界有真人當降汝家自是其家日貧臨淄公
 既顯其季弟穎自幼亦如臨淄公警悟章聖聞其名
 召入禁中因令作宫沼瑞蓮賦大見稱賞賜出身授
 奉禮郎穎聞之走入書室中反闗不出其家人輩連
 呼不應乃破壁而入則已蛻去案上有紙大書小詩
[001-44a]
 二首一云兄也錯到底猶誇將相才世縁何日了了
 却早歸來一云江外三千里人間十八年此行誰復
 見一鶴上遼天其年十八嵗也章聖御篆神僊晏頴
 四字賜其家
李覯字泰伯盱江人賢而有文章蘇子瞻諸公極推重
 之素不喜佛不喜孟子好飲酒作文古文彌佳一日
 有達官送酒數斗泰伯家釀亦熟然性介僻不與人
 往還一士人知其富有酒然無計得飲乃作詩數首
[001-44b]
 罵孟子其一云完廪捐階未可知孟軻深信亦還癡
 丈人尚自為天子女壻如何弟殺之李見詩大喜留
 連數日所與談莫非罵孟子也無何酒盡乃辭去既
 而又有寄酒者士人聞之再往作仁義正論三篇大
 率皆詆釋氏李覽之笑云公文采甚竒但前次被公
 喫了酒後極索寞今次不敢相留留此酒以自遣懐
 聞者莫不絶倒
泰伯一日與處士陳烈同赴蔡君謨飯時正春時營妓
[001-45a]
 皆在後圃賣酒相與至筵前聲喏君謨留以佐酒烈
 已不樂酒行衆妓方歌烈併酒擲於案上作皇懼之
 狀踰墻攀木而遁時㤗伯坐上賦詩云七閩山水掌
 中窺乗興登臨對落暉誰在畫樓酤酒處幾多鳴艣
 送潮歸晴来海色依稀見醉後鄉心積漸㣲山鳥不
 知紅粉樂一聲檀板便驚飛既而烈聞之遂投牒云
 李覯本無士行輙簉賔筵詆釋氏為邪教指孟軻為
 非聖按吾聖經云非聖人者無法合依名教肆誅市
[001-45b]
 朝君謨覽牒笑謂來者云傳語先生今後不使弟子
 也君謨後毎會客必以示坐上以供一笑云
張文潜嘗云子瞻毎笑天邉趙盾益可畏水底右軍方
 熟眠謂湯燖了王羲之也文潜戲謂子瞻公詩有獨
 㸔紅蕖傾白堕不知白堕是何物子瞻云劉白堕善
 釀酒出洛陽伽藍記文潜曰云白堕既是一人莫難
 為傾否子瞻笑曰魏武短歌行云何以解憂惟有杜
 康杜康亦是釀酒人名也文潜曰畢竟用得不當子
[001-46a]
 瞻又笑曰公且先去共曹家那漢理會却來此間厮
 魔盖文潜時有僕曹某者在家作過亦去失酒噐之
 𩔖既送天府推治其人未招承方文移取㑹也坐皆
 絶倒
劉貢父平生不曾議人長短人有不韙必當面折之雖
 介甫用事諸公承順不及惟貢父屢當面攻之然退
 與人言未嘗出一語人皆服其長者雖介甫亦敬服
 之
[001-46b]
黄魯直嘗云髙祖紀恐能薄止是才能之能合作奴登
 切孟堅不必解說彼音奴來切者三足鱉也徐浩詩
 法士多瓌能却在來字韻押乃是僧似鱉爾
予嘗見蘇子瞻一帖云嵗行盡風雨凄然紙牎竹屋燈
 青熒熒時於此間得少佳趣無由持獻獨享為愧一
 日對貢父舉此貢父云前數句是夜行迷路誤入田
 螺精家中來
黄育字和叔魯直叔父也為童兒時其伯氏長善將諸
[001-47a]
 兒出行天驟雨長善問諸兒日在雨落翁婆相撲是
 何語和叔曰隂陽不和也時年七嵗矣
朱康叔送酒與子瞻子瞻以簡謝之云酒甚佳必是故
 人特遣下㕔也盖俗謂主者自飲之酒為不出庫
范堯夫帥陜府有屬縣知縣因入村至一僧寺少憩既
 飯步行廊廡間見一僧房頗雅潔闃無人聲案上有
 酒一瓢知縣者戲書一絶於窻紙云爾非慧逺我非
 陶何事窻間酒一瓢僧野避人聊自醉卧㸔風竹影
[001-47b]
 蕭蕭不知其僧俗家先有事在縣理屈坐罪明日其
 僧乃截取窻字黏於狀前訴于府且曰某有施主某
 人昨日攜酒至房中值某不在房知縣既至施主走
 避酒為知縣所飲不辭但有數銀盃知縣既醉不知
 下落銀盃各有鐫識今施主迫某取之乞追施主某
 人與㕔吏某人鞠之堯夫曰爾為僧法當飲乎杖而
 逐之且曰果有失物令主者自來理㑹持其狀以示
 子姪輩曰爾觀此安得守官處不自重即命火焚之
[001-48a]
 對僚屬中未嘗言及後知縣者聞之乃修書致謝堯
 夫曰不記有此事自無可謝還其書
張子顔少卿晚年嘗目前見白光閃閃然中有白衣人
 如佛相者子顔信之彌謹乃不食肉不飲酒然體瘠
 而多病矣時泰陵不豫汪夀卿自蜀入京診御脉聖
 體極康寜夀卿醫道盛行其門如市子顔一日從夀
 卿求脉夀卿一見大驚不復言但授以大丸數十小
 丸千餘粒祝曰十日中服之當盡却以示報既數日
[001-48b]
 視所見白衣人衣變黄而光無所見矣乃欲得肉食
 又思飲酒又明日俱無所見覺氣體異他日矣乃詣
 夀卿以告夀卿曰吾固知矣公脾初受病為肺所尅
 心脾之母也公既多疑心氣一不固自然有所睹吾
 之大丸實其脾小丸補其心肺為脾之子既不能勝
 其母其病自當愈也子顔大神之因宻問所診御脉
 如何夀卿曰再得春氣脉當絶雖司命無如之何時
 元符改元八月也至三年正月泰陵晏駕夀卿後入
[001-49a]
 華山年已八十餘矣
昭陵上僊之日金陵城外有人聞數千百人吹簫聲自
 空中過久之方寂然
崇寜改元之明年蔡丞相既遷左揆首令議天下州縣
 皆建佛刹以崇寧為額時石豫為中丞其門人陳確
 賢士也夜過豫問豫曰中丞豈可坐眎豫曰少待數
 日㸔行與不行未幾豫招確謂之曰前夕之言今早
 已納劄子矣上甚喜乃是乞詔州郡仍置崇寧觀
[001-49b]
崇寧三年四月大内火宰輔請以司馬光等三百九人
 姓名大書刻石於文徳殿門謂之元祐黨人凡元符
 三年應詔直言人為邪等附黨籍於刑部云以禳火
 災其年罷科舉頒三舎法於天下
王安石配享文宣王廟庭坐顔孟之下十哲之上駕幸
 學親行奠謁或謂安石巍然而坐有所未允蔡知院
 元度曰便塑底也不得
四年正月元度引兄嫌以資政知河南府送車塞道凡
[001-50a]
 三日始見絶賓客然後得行禁中給賜之人絡繹於
 路觀者榮之
明年彗星見其辰亘天禁中牕戸洞明與其他處不同
 連夜詔毁文徳殿門石籍宫門方開有㫖取刑部籍
 入或云亦焚之
 
 
 
[001-50b]
 
 
 
 
 
 
 
 道山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