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l0009 明皇雜錄-唐-鄭處誨 (master)


[002-1a]
欽定四庫全書
 明皇雜録巻下
            唐 鄭處誨 撰
張九齡在相位有謇諤匪躬之誠𤣥宗既在位年深稍
怠庶政每見帝無不極言得失李林甫時方同列聞帝
意陰欲中之時欲加朔方節度使牛仙客實封九齡因
稱其不可甚不叶帝㫖他日林甫請見屢陳九齡頗懐
誹謗於時方秋帝命髙力士持白羽扇以賜將寄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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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齡惶恐因作賦以獻又為歸燕詩以貽林甫其詩曰
海燕何微𦕈乗春亦蹇來豈知泥滓賤只見玉堂開綉
户時雙入華軒日幾迴無心與物競鷹隼莫相猜林甫
覽之知其必退恚怒稍觧九齡洎裴耀卿罷免之日自
中書至月華門將就班列二人鞠躬卑遜林甫處其中
抑揚自得觀者竊謂一鵰挾兩兔俄而詔張裴為左右
僕射罷知政事林甫視其詔大怒曰猶為左右丞相邪
二人趨就本班林甫目送之公卿以下視之不覺股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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𤣥宗宴於勤政樓下巷無居人宴罷帝猶垂簾以觀兵
部侍郎盧絢謂帝已歸宫掖垂鞭案轡横縱樓下絢負
文雅之稱而復風標清粹帝一見不覺目送之問左右
曰誰近臣具以絢名氏對之帝亟稱其藴藉是時林甫
方持權忌能帝左右寵倖未嘗不厚以金帛為賄由是
帝之動靜林甫無不知之翌日林甫召絢之子弟謂曰
賢尊以素望清崇今南方藉才聖上有交廣之寄可乎
若憚遐方即當請老不然以賔詹仍分務東洛亦優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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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命也子歸而具道建議可否于是絢以賔詹為請林
甫恐乖衆望出為華州刺史不旬月誣其有疾為郡不
理授太子詹事員外安置
唐𤣥宗在東洛大酺於五鳯樓下命三百里内縣令刺
史率其聲樂來赴闕者或謂令較其勝負而賞罰焉時
河内郡守令樂工數百人於車上皆衣以錦綉伏廂之
牛蒙以虎皮及為犀象形狀觀者駭目時元魯山遣樂
工數十人聮袂歌于蒍于蒍魯山之文也𤣥宗聞而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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徴其詞乃歎曰賢人之言也其後上謂宰臣曰河内之
人其在塗炭乎促命徴還而授以散秩每賜宴設酺㑹
則上御勤政樓金吾及四軍兵士未明陳仗盛列旗幟
皆帔黄金甲衣短後繡袍太常陳樂衛尉張幕後諸蕃
酋長就食府縣教坊大陳山車旱船尋橦走索丸劍角
抵戯馬鬭雞又令宫女數百飾以珠翠衣以錦繡自帷
中出擊雷鼓為破陣樂太平樂上元樂又列大象犀牛
入場或拜舞動中音律每正月望夜又御勤政樓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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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貴臣戚里官設看樓夜䦨即遣宫女於樓前歌舞以
娛之
唐開元中樂工李龜年彭年鶴年兄弟三人皆有才學
盛名彭年善舞鶴年龜年能歌尤妙製渭川特承顧遇
於東都大起第宅僭侈之制踰于公侯宅在東都通逺
里中堂制度甲於都下今製晉公移于定鼎/門外别墅號緑野堂其後龜年
流洛江南每遇良辰勝賞為人歌數闋座中聞之莫不
掩泣罷酒即杜甫嘗贈詩所謂岐王宅裏尋常見崔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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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幾度聞正值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崔九
堂殿中監滌中書令湜之第也
唐開元闗輔大旱京師闕雨尤甚亟命大臣遍禱于山
澤間而無感應上於龍池新剏一殿因召少府監馮紹
正令於四壁各畫一龍紹正乃先於四壁畫素龍竒狀
蜿蜒如欲振躍繪事未半若風雲隨筆而生上及從官
於壁下觀之鱗甲皆濕設色未終有白氣若簾廡間出
入於池中波濤洶湧雷電隨起侍御數百人皆見白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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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波際乗雲氣而上俄頃隂雨四布風雨暴作不終日
而甘霖遍於畿内
安禄山之陷兩京王維鄭䖍張均皆處於賊庭洎冦平
俱囚于楊國忠舊宅崔相國圓因召于私第令畫名畫
數壁當時皆以圓勲貴莫二望其救援故運思精深頗
極能事故皆獲寛典至於貶降必獲善地
張説之謫岳州也鬱鬱不樂時宰以説機辨才畧互相
排擯蘇頲方當大用而張説與瓌相善張因為五君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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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書封其詩以遺頲戒其使曰候忌日近暮送之使者
既至因忌日齎書至頲門下㑹積隂累旬近暮弔客至
多説先公寮舊頲因覽詩嗚咽流涕悲不自勝翌日乃
上封大陳説忠貞謇諤有功平王室亦人望所屬不宜
淪滯於遐方上乃降璽書勞問俄而遷荆州長史陸象
先韋嗣立張廷珪賈曽皆以譴逐嵗乆因加甄収頲常
以説父之執友事之甚謹而説重其才器深加敬慕焉
𤣥宗幸華清宫新廣湯池制作宏嚴安禄山于范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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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石為魚龍鳬雁仍為石梁及石蓮花以獻雕鐫巧
妙殆非人功上大悦命陳于湯中又以石梁横亘湯上
而蓮花纔出於水際上因幸華清宫至其所解衣將入
而魚龍鳬雁皆若奮鱗舉翼狀欲飛動上甚恐遽命撤
去其蓮花猶存又嘗于宫中置長湯屋數十間環迴甃
以文石為銀鏤漆船及白香木船置于其中至於楫櫓
皆飾以珠玉又於湯中壘瑟瑟及丁香為山以狀瀛洲
方丈上將幸華清宫貴妃姊妺競車服為一犢車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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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翠間以珠玉一車之費不下數十萬貫既而重甚牛
不能引因復上聞請各乗馬於是競購名馬以黄金為
銜䪊組繡為障泥共㑹于國忠宅將同入禁中炳炳照
灼觀者如堵自國忠宅至于城東南隅僕御車馬紛紜
其間國忠方與客坐于門下指而謂客曰某家起於細
微因縁椒房之親以至于是吾今未知税駕之所念終
不能致令名要當取樂于富貴耳由是驕奢僭侈之態
紛然而昧處滿持盈之道矣太平公主玉葉冠虢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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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夜光枕楊國忠鎻子帳皆稀代之寶不能計其直
楊貴妃姊號虢國夫人恩寵一時大治宅第棟宇之盛
舉無與比所居韋嗣立舊宅韋氏諸子方午偃息于堂
廡間忽見婦人衣黄羅帔衫降自步輦有侍婢數十人
笑語自若謂韋氏諸子曰聞此宅欲貨其價幾何韋氏
降階曰先人舊廬所未忍舍語未畢有工數百人發東
西廂撤其瓦木韋氏諸子乃率家童挈其琴書委于路
中而授韋氏隙地十數畝其宅一無所酬虢國中堂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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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召匠圬鏝授二百萬償其值而復以金盞瑟瑟三斗
為賞後曽有暴風拔𣗳委其堂上已而視之畧無所傷
既撤瓦以觀之皆承以木瓦其制作精緻皆此𩔖也虢
國每入禁中常乗驄馬使小黄門御紫驄之駿健黄門
之端秀皆冠絶一時
張果者既於恒州條山常往來汾晉間時人𫝊有長年
秘術耆老云為兒童時見之自言數百嵗矣唐太宗髙
宗屢徵之不起則天召之出山佯死于妬女廟前時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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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熱須臾臭爛生蟲則天信其死矣後有人於恒州
山中復見之果乗一白驢日行數萬里休則重疊之其
厚如紙置于巾箱中乗則以水噀之還成驢矣開元二
十三年𤣥宗遣通事舍人裴晤馳驛於恒州迎之果對
晤氣絶而死晤乃焚香啟請宣天子求道之意俄頃漸
蘇晤不敢逼馳還奏之乃命中書舎人徐嶠齎璽書迎
之果隨嶠到東都于集賢院安置肩輿入宫備加禮敬
𤣥宗因從容謂曰先生得道者何齒髪之衰耶果曰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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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之嵗無道術可憑故使之然良足耻也今若盡除不
猶愈乎因於御前抜去鬢髪撃落牙齒流血溢口𤣥宗甚
驚謂曰先生休舎少選晤語俄頃召之青鬢皓齒愈於
壯年一日秘書監王迥質太常少卿蕭華嘗同造焉時
𤣥宗欲令尚主果未之知也忽笑謂二人曰娶婦得公
主甚可畏也迥質與華相視未諭其言俄頃有中使至謂
果曰上以玉真公主早嵗好道欲降於先生果大笑竟
不承詔二人方悟向來之言是時公卿多往謁或問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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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之事皆詭對之每云余是堯時丙子年人時莫能
測也又云堯時為侍中善于胎息累日不食或時但進
羙酒及三黄丸𤣥宗留之殿賜之酒辭以山臣飲不過
二升有一弟子飲可一斗𤣥宗聞之喜令召之俄一小
道士自殿簷飛下年可十六七美姿容㫖趣雅淡謁見
上言詞清爽禮貎臻備𤣥宗命坐果曰弟子當侍立於
側未宜賜坐𤣥宗目之愈喜遂賜之酒飲及一斗不辭
果辭曰不可更賜過度必有所失致龍顔一笑耳𤣥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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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逼賜之酒忽從頂湧出冠子落地化為一榼𤣥宗及
嬪御皆驚笑視之已失道士矣但見一金榼在地覆之
榼盛一㪷騐之乃集賢院中榼也累試仙術不可窮紀
有歸夜光者善視鬼𤣥宗常召果坐於前而勅夜光視
之夜光至御前奏曰不知張果安在乎願視察也而果
在御前乆矣夜光卒不能見又有邢和璞者有算術每
視人則布籌于前未幾已能詳其名氏窮通善惡夭夀
前後所算計千數未嘗不析其瑣細𤣥宗竒之久矣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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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算果則運籌移時意竭神沮終不能定其甲子𤣥宗
謂中貴人髙力士曰我聞神仙之人寒燠不能療其體
外物不能凂其中今張果善筭者莫能究其年視思者
莫得見其狀神仙豈非真者耶然嘗聞同堇斟飲之者
必死若非仙人必敗其質可試以飲也㑹天大雪寒甚
𤣥宗命進堇斟賜果果遂舉飲盡三巵醺然有醉色顧
謂左右曰此酒非佳味也即偃而寢食頃方寤忽覽鏡
視其齒皆斑然焦黒遽命侍童取鐵如意撃其齒盡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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収于衣帶中徐解衣出藥一帖色微紅光瑩果以傅諸
齒穴中已而又寢乆之忽寤再引鏡自視其齒已生矣
其堅然光白愈於前也𤣥宗方信其靈異謂力士曰得非
真神仙乎遂下詔曰恒州張果先生逰方之外者也跡
先髙尚心入窅㝠久混光塵應召赴闕莫知甲子之數
且謂羲皇上人問以道樞盡㑹其極今則將行朝禮爰
申寵命可授銀青光禄大夫賜號通𤣥先生未幾𤣥宗
狩於咸陽獲一大鹿稍異常者庖人方饌果見之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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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鹿也已滿千嵗昔漢武元狩五年臣曽侍從畋于上
林時生獲此鹿既而放之𤣥宗曰鹿多矣時遷代變豈
不為獵者所獲乎果曰武帝捨鹿之時以銅牌誌于左
角下遂命騐之果獲銅牌二寸許但文字凋暗耳𤣥宗
又謂果曰元狩是何甲子至此凡幾年矣果曰是嵗癸
亥武帝始開昆明池今甲戌嵗八百五十二年矣𤣥宗
命太史氏校其長厯畧無差焉𤣥宗又竒之時又有道
士葉法善亦多術𤣥宗問曰果何人耶答曰臣知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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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言訖即死故不敢言若陛下免冠跣足救臣即得活
𤣥宗許之法善曰此混沌初分白蝙蝠精言訖七竅流
血僵仆于地𤣥宗遽詣果所免冠跣足自稱其罪果徐
曰此兒多口過不譴之恐敗天地間事耳𤣥宗復哀請
乆之果以水噀其面法善即時復生其後累陳老病乞
歸恒州詔給驛送到恒州天寶初𤣥宗又遣徴召果聞
之忽卒弟子葬之後發棺視之空棺而已
李遐周者頗有道術唐開元中嘗召入禁中後求出住
[002-11b]
𤣥都觀唐宰相李林甫嘗往謁之遐周謂曰公存則家
泰殁則家亡林甫拜泣求其救觧笑而不答曰戯之耳
天寶末禄山豪横跋扈逺近憂之而上意未寤一旦遐
周既去不知所之但於其所居壁上題詩數章言禄山
僭竊及幸蜀之事時人莫曉後方騐之其末篇曰燕市
人皆去函闗馬不歸若逢山下鬼環上繋羅衣燕市人
皆去禄山悉幽薊之衆而起也函闗馬不歸者哥舒翰
潼闗之敗疋馬不還也若逢山下鬼者馬嵬蜀中驛名
[002-12a]
也環上繋羅衣者貴妃小字玉環馬嵬時髙力士以羅
巾縊之也其所先見皆此𩔖矣
開元中朝廷選用羣官必推精當文物既盛英賢出入
皆薄居外任雖雄藩大府由中朝冗員而授時以為左
遷班景倩自揚州採訪使入為大理少卿路由大梁倪
若水為郡守西郊盛設祖席宴罷景倩登舟若水望其
行塵謂掾吏曰班公是行何異登仙乎為之騶殿良所
甘心黙然良乆方整回駕既而為詩投相府以道其誠
[002-12b]
其詞為當時所稱賞
𤣥宗嘗器重蘇頲欲倚以為相禮遇顧問與羣臣特異
欲命相前一日上秘宻不欲令左右知迨夜艾乃令草
詔訪于侍臣曰外廷直宿誰遂命秉燭召來至則中書
舎人蕭嵩上即以頲姓名授嵩令草制書既成其詞曰
國之瓌寳上尋讀三四謂嵩曰頲瓌之子朕不欲斥其父
名卿為刋削之上仍命撤帳中屏風與嵩慚懼流汗筆
不能下者乆之上以嵩抒思移時必當精宻不覺前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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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觀唯改曰國之珍寶他無更易嵩既退上擲其草于
地曰虚有其表耳嵩長大多髯/上故有是名左右失笑上聞遽起掩
其口曰嵩雖才藝非長人臣之貴亦無與比前言戯耳
其黙識神覽皆此𩔖也
𤣥宗命宇文融為括田使融方恣睢稍不附己者必加
誣譖宻奏以為盧從愿廣置田園有地數百頃帝素器
重亦倚為相者數矣而又族望官婚鼎盛于一時故帝
亦重言其罪但目從愿為多田翁從愿少家相州應明
[002-13b]
經常從五舉制策三等授夏縣尉自前明經吏部侍郎
才十年自吏部員外至侍郎只七個月
 
 
 
 
 
 明皇雜録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