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j0121 梁谿漫志-宋-費袞 (master)


[010-1a]
欽定四庫全書
 梁谿漫志卷十      宋 費衮 撰
  陸鴻漸爲茶所累
人不可偏有所好往往爲所嗜好揜其他長如陸鴻漸
本唐之文人達士特以好茶人止稱其能品泉别茶爾
所著書甚多曰君臣契三卷源解三十卷江表四姓譜
十卷南北人物志十卷呉興歴官記三卷潮州刺史記
一卷茶經三卷占夢三卷然世所傳者特茶經他書皆
[010-1b]
不傳蓋爲茶經所揜也鞏縣有瓷偶人號陸鴻漸買十
茶器得一鴻漸市人沽茗不利輙灌注之鴻漸嗜茶而
終遭困辱嗜好之弊至此獨不可笑乎
  范信中
范寥字信中蜀人其名字見山谷集負才豪縱不羈家
始饒給從其叔分財一月輙盡之落莫無聊賴欲應科
舉人曰若素不習此奈何范曰我第往卽以成都第二
名薦送益縱酒遂毆殺人因亡命改姓名曰花但石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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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損其姓字爲廋語遂匿傍郡爲園丁久之技癢不能
忍書一詩於亭壁主人見之愕然曰若非園丁也贈以
白金半笏遣去乃往稱進士謁一鉅公㤀其人鉅公與
語竒之延致書室教其子范暮出歸輙大醉復毆其子
其家不得已遣之遂椎髻野服詣某州持狀投太守翟
思/求爲書吏翟公視其所書絶精妙卽留之時公巽
㕘政立屏後翟公視事退公巽前問曰適道人何爲者
翟公告以故公巽曰某觀其眸子非常人宜詰之乃召
[010-2b]
問所以來范悉對以實問習何經曰治易書翟公出五
題試之不移時而畢文理高妙翟公父子大驚敬待之
已而歸南徐寘之郡庠以錢百千畀州教授俾時賙其
急闕且囑之曰無盡予之彼一日費之矣頃之翟公得
教授者書云自范之留一學之士爲之不寧已付百千
與之去不知所之矣未幾翟公捐館於南徐忽有人以
袖掩靣大哭排闥徑詣繐帷閽者不能禁翟之人皆驚
公巽黙念此必范寥哭而出果范也相勞苦留之宿天
[010-3a]
明則翟公几筵所陳白銀器皿蕩無孑遺訪范亦不見
時靈幃婢僕門内外人亦甚多皆莫測其何以能擕去
而人不之見也遂徑往廣西見山谷相從久之山谷下
世范乃出所擕翟氏器皿盡貨之爲山谷辦後事已而
往依一尊宿忘其/名師素知其人問曰汝來何爲曰欲出
家耳能斷功名之念乎曰能能斷色慾之念乎曰能如
是問答者十餘反遂名之曰恪能居無何尊宿死又往
茅山投落托道人卽張懐素也有妖術吕吉甫蔡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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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與之往來懐素每約見吉甫則於香合或茗具中見
一圓藥跳擲久之旋轉於桌上漸成小人已而跳躍於
地駸駸長大與人等視之則懷素也相與笑語而去率
以爲常時懷素方與呉儲侔謀不軌儲侔見范愕然私
謂懷素曰此怪人胡不殺之范已宻知之矣一夕儲侔
又與懷素謀懷素出觀星象曰未可范微聞之明日乃
告之曰某有秘藏遁甲文字在金陵此去無多地願往
取之懷素許諾范旣脫欲詣闕而無裹糧湯侍郎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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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爲諸生范走謁之值湯不在其母與之萬錢范得錢
徑走京師上變時蔡元長趙正夫當國其狀止稱右僕
射而不及司空左僕射蓋范本欲併告蔡也是日趙相
偶謁告蔡當筆据案問曰何故忘了司空耶范抗聲對
曰草茅書生不識朝廷儀蔡怒目嘻笑曰汝不識朝廷
儀卽下吏捕儲侔等獄具懷素將就刑范往觀之懷素
謂曰殺我者乃汝耶范笑曰此朝廷之福爾又謂刑者
曰汝能碎我腦蓋乃可殺我刑者以刄斫其腦不入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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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椎擊之又不碎然竟不能神卒與儲侔等坐死洎第
賞范曰吾不能知此湯東野教我也遂急逮湯湯惶駭
不測其由旣至白身爲宣德郎御史臺主簿范但得供
備庫副使勾當在京延祥觀後爲福州兵鈐其人縱橫
豪俠蓋蘇秦東方朔郭解之流云
  投水屈原
有士人嘗以非辜至訟庭守不直之士人憤懣大聲稱
屈守怒曰若爲士乃敢爾爲我屬對不能且得罪因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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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投水屈原真是屈士人應聲曰殺人曾子又何曾守
曰吾句有二屈字而汝句尾乃曾音層/字汝之不學明
矣顧何所逃罪邪士人笑曰此乃使君不學爾按屈姓
流俗皆如字呼而屈到屈原皆九勿切使君嘗研究否
守慙釋遣之
  祠廟之訛
祠廟之訛甚多彭郎小姑固世所共知其最可笑者鄴
中有西門豹祠乃於神像後出一豹尾舂陵有象祠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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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一象垂鼻輪囷流俗之無知亦已甚矣
  伏波崔府君廟
後漢馬文淵路博德皆嘗爲伏波將軍又皆有功於嶺
南海上有伏波祠古今所傳莫能定於一東坡作碑謂
兩伏波均當廟食政和中因修九域圖志以睢陽雙廟
爲例令祀兩神蓋義理當於人心雖是時正諱東坡議
論而亦不能廢也紹興乙卯董令升舎人棻/爲吏部郎
以嘗持節廣西乞兩廟封爵一等詔從之然不知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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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並建廟以前竟孰當此血食也磁州有崔府君廟邦
人嚴奉又京師北郊亦建廟中興駐蹕臨安加封真君
築祠西湖上像設尤嚴或以其神爲崔子玉非也神乃
唐正觀中相州滏陽令遷蒲州刺史有恵愛於滏陽後
爲磁州民爲立祠殁因𦵏其地本朝景祐二年七月詔
曰眷是靈祠本於外服且以恵存滏邑恩結蒲人生著
令猷没司幽府案求世系雖史逸其傳尸祝王官而民
賴其福崔府君宜特封䕶國顯應公有司遣官祭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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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莫知其名字
  臨安旌忠廟
紹興初張楊郭三大將建永樂三侯廟於臨安柴垜橋
之東賜額旌忠各有封爵三侯者高將軍名永能程閤
使名博古景崇儀名思誼高西州人世總蕃落邊人賴
以安程河南人文簡其諸父也世業儒獨程以材武奮
景普州人其大父訥有將材西人畏之永樂之役徐德
占㧞一時名將以行故三侯皆被選程首與敵戰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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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䇿不用知必敗以弓弦絶脰死景入說賊被害舊廟
建於延安之膚施縣有古雍施巨濟所作記云然今臨
安新廟無復此碑而故老猶能誦其略三侯旣廟食西
邊每王師與敵戰屢施隂助諸將來東南討方臘亦著
靈異故相與作廟於臨安廟初成有匠者醉溺於庭立
死時時有三蛇出没殿廡或行庭下大者長尺許鱗鬛
齒爪悉具通身小方勝如金色其次長八九寸又其次
稍小自首至尾其脊皆有金線身紋盡同惟次者尾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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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天宇晴明變化數百往來游戲於庭卉芭蕉間或縁
幡而上近嵗乃不復出人或謂爲陜西三龍王蓋三侯
以節死其英魂忠魄變幻飛潛無所不可東坡銘張龍
公云相彼幻身何適不通地行爲人天飛爲龍恵於有
生我則從之信哉今遷廟於豐樂橋之東北故覺苑寺
基也
  二相公廟乞夢
京師二相公廟世傳子游子夏也靈異甚多不勝載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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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子問得失尤應答如響蓋至今人人能言之大觀間
先大父在太學有同舎生將赴廷試乞夢於廟夜夢一
童子傳言云二相公致意先輩將來成名在二相公上
覺而思之子游子夏夫子高弟也吾成名在其上必居
巍科無疑竊自喜暨唱名乃以雜犯得州文學大憤懣
失意私念二相公之靈不宜有此沈吟終夜忽駭笑曰
論語云文學子游子夏今果居其上乎詰旦以語同舎
皆大笑曰神亦善謔如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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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僧東明寺題詩
蔡元長南遷道出長沙卒於城南五里東明寺遂草殯
於寺之觀音殿後有蜀僧遊方過之慨然因題詩於壁
曰三十年前鎮益州紫泥丹詔鳯池遊大鈞播物心難
一六印懸腰老未休佐主不能如傅說知幾那得似留
侯功名富貴今何在寂寂招提一土丘
  𣑽志詩
山谷以茅季偉事親引𣑽志翻襪之句人喜道之予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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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𣑽志數頌詞朴而理到今記於此其一曰欺誑得錢
君莫羨得來却是輸他便來往報答甚分明只是換頭
不識面又曰多置莊田廣修宅四鄰買盡猶嫌窄雕墻
峻宇無歇時幾日能爲宅中客又曰造作莊田猶未已
堂上哭聲身已死哭人盡是分錢人口哭元來心裏喜
又曰衆生頭兀兀常往無明窟心裏爲欺謾口中佯念
佛又曰世無百年人强作千年調打鐵作門限鬼見拍
手笑又曰勸君休殺命背面彼生嗔喫他他喫汝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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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主人又曰他人騎大馬我獨跨驢子回顧擔柴漢心
下較些子又曰家有𣑽志詩生死免入獄不論有益事
且得耳根熟白紙書屏風客來卽與讀空飯手捻塩亦
勝設酒肉
  王虛中
王虛中名日休龍舒人早爲太學諸生傳注經子數十
萬言然不利於塲屋晚以特奏名廷試不用條對式但
如科舉答䇿坐是竟不得官獨好佛著浄土文直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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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浄土慧辯了然觀者起敬或自立或勸人裒金走建
安刋浄土文板踰二十副願力洪深修行尤精苦諷誦
禮拜夜以繼晝館於廬陵某通守家一日謁通守謂之
曰某去矣以後事累公通守愕然虛中乃着白衫詣佛
堂合掌念佛頃之立化於植木矣傾城縱觀累日不能
遏通守亦明眼人乃命具棺指虛中謂人曰先生平時
照了諸妄坐卧自如今請先生卧卽舉而入棺予舊見
建安陳應行季陸道此後訪南北山雲游諸僧欲問其
[010-10b]
歲月并通守姓名漫無知者記其大略如此
  恵歴寺輪藏
臨江軍恵歴寺初造輪藏成寺僧限得千錢則轉一匝
有營婦喪夫家極貧念爲轉藏以資㝠福累月辛苦収
拾隨聚隨費終不滿一千廹於貧乏無以自存嫁有日
矣而此心眷眷不能已遂擕所聚之金號泣藏前擲金
於地輪藏自轉闔寺駭異自是不復限數云
  江東叢祠
[010-11a]
江東村落間有叢祠其始巫祝附託以興妖里民信之
相與營葺土木寖盛有惡少年不信一夕被酒入廟肆
言詆辱巫駭愕不知所出聚謀曰吾儕爲此祠勞費不
貲一旦爲此子所敗遠邇相傳則吾事去矣迨夜共詣
少年以情告曰吾之情狀若固知之儻因成吾事當以
錢十萬謝若少年喜問其故因教之曰汝質明復入廟
詈辱如前凡廟中所有酒殽舉飲啖之斯須則僞爲受
械祈哀之狀庶印吾事今先賂汝以其半少年許諾受
[010-11b]
金翌日果復來廟廷袒裼嘂嘑極口醜詆不可聞廟傍
民大驚觀者踵至少年視神像前方祭賽羅列卽舉所
祀酒悉飲之以至殽饌無孑遺旋俯躬如受縶者叩頭
謝過忽黒血自口涌出七竅皆流卽仆地死里人益神
之卽日喧傳傍郡祈禳者雲集廟貎繪繕極嚴巫所得
不勝計越數月其黨以分財不平詣郡反告乃巫寘毒
酒中殺其人捕治引伏魁坐死餘分𨽻諸郡靈響訖息
  作賦贖罪
[010-12a]
舊傳滕達道未遇時與諸生講學於僧舎主僧出諸生
夜盜其犬而烹之事聞有司欲治其罪滕公爲丐免守
素聞其能賦因諭之曰如能爲盜犬賦則將釋之滕公
卽口占其辭曰僧旣無狀犬誠可偷輟藍宫之夜吠充
綘帳之晨羞摶飯引來猶掉續貂之尾索綯牽去難回
顧兎之頭守大笑卽置不問今人相傳爲口實紹興初
予妻之祖强公叔章通守黻/爲臨安録事㕘軍時予祖
母之弟陳公宗卿侍郎之淵/爲府學教授適學帑被盜
[010-12b]
邏者夜搜溝中而所盜金在焉府學生黃其姓者立於
傍遂録送府繫之獄生自辨數然踪跡頗疑似强公與
府司户毛季中謀曰行之則汙辱士類爲學校羞矣因
引滕公作賦故事言於府乞俾之試府主張公如瑩尚
澄/許之俾詣都㕔試以取傷㢘爲題生倉皇不成文
强公潛代爲之其一聯云門人竊屨何傷孟子之賢同
舎誣金始見直生之量張公見之喜卽於賦後判云黃
某盜金情狀頗著曹官試賦文理稍佳免送所司押歸
[010-13a]
本學聊從五等薄示諸生遂以付學陳公亦隂縱之以
此見前輩之盛德持心皆近厚也
  俚語盜智
俚語謂盜雖小人智過君子此語固可鄙笑然盜之姦
詐實有出人意表者可誅也高郵民尉九疾足善走日
馳數百里氣勢猛壯非得樹不能止爲盜寖淫傍郡淮
人皆苦之其居高郵闤闠間日則張食肆夜則爲盜一
日晨起方坐肆間有道人来食湯餅食已邀尉至間處
[010-13b]
呼爲師父且拜之尉訝之曰何爲者道人曰某亦有薄
技然出師下遠甚聞楚州城外有一富家今願偕師行
庶慿藉有所獲尉許諾使之先徃道人卽馳去逮夜尉
張燈閉肆怒其僕執事不謹毆之僕紛拏不服乃呼邏
者廂官俱繫之須翌日送郡尉宻謂邏曰吾與若厚且
家於此必不竄若姑縱吾歸明當復至也邏許之尉得
釋卽踰城馳二百里至楚城外鼕鼕方二皷矣道人果
先在相見喜甚尉自屋忩入約道人伺於外旣入其室
[010-14a]
視所藏金珠錦綺爛然溢目卽以百縑擲出道人分兩
囊負之斯須尉復由屋忩出道人思天下惟尉爲愈已不如
殺之卽㧞刄斷其首隨墜地視之則紙所爲也尉由他
户復馳歸高郵就逮天方辨色道人負重行遲爲追者
所及執送楚州獄自列與尉同爲盜狀州爲檄高郵高
郵報云是夕尉自與僕有訟方繫有司無從可爲盜也
道人終始墮其計卒自伏辜尉狡險萬端有術以自將
屢爲穿窬官卒不能捕又有士夫調官都下所居逆旅
[010-14b]
前張茗坊與染肆相直士無事日凭茶几閱過者一日
見數人往來其前數四若睥睨染肆者殊訝之一夫忽
前耳語曰某輩經紀人也欲得此家所暴縑帛告官人
勿言士曰此何預吾事而肯饒舌邪其人拱謝而退士
私念彼所染物皆高掲於通衢之前白晝萬目共覩彼
有術可竊則真黠盜也因諦觀之但見其人時時經過
或左或右漸久漸疎薄暮則皆不見士笑曰彼妄人果
紿我卽入房將索飯則其室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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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谿漫志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