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1a]
欽定四庫全書
醫經㴑洄集卷下
元 王履 撰
傷寒四逆厥辯
成無已註傷寒論有云四逆者四肢不温也厥者手足
冷也傷寒邪在三陽則手足必熱𫝊到太隂手足自温
至少隂則邪熱漸深故四肢逆而不温及至厥隂則手
足厥冷是又甚於逆經曰少隂病四逆其人或欬或悸
[002-1b]
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或泄痢下重者四逆散主之方
用柴胡枳實芍藥甘草四者皆寒冷之物而専主四逆
之疾是知四逆非虛寒之證也四逆與厥相近而非經
曰諸四逆厥者不可下是四逆與厥有異也吁斯言也
所謂彌近理而大亂真者歟竊嘗考之仲景言四逆與
厥者非一或曰四逆或曰厥或曰厥逆或曰厥冷或曰
厥寒或曰手足逆冷或曰手足厥逆或曰手足厥冷或
曰手足厥逆冷細詳其義俱是言寒冷耳故厥逆二字
[002-2a]
毎毎互言未嘗分逆為不温厥為冷也然四肢與手足
却有所分其以四字加於逆字之上者是通指手足臂
脛以上言也其以手足二字加於厥逆厥冷等之上及
無手足二字者是獨指手足言也既曰不温即為冷矣
尚何異乎仲景所謂諸四逆厥者不可下盖以四逆為
四肢通冷厥為手足獨冷而臂與脛以上不冷耳不謂
逆厥有不温與冷之别也故又曰厥者手足逆冷是也
以逆冷二字釋厥字足見逆即厥厥即逆也故字書曰
[002-2b]
厥者逆也雖然逆厥雖俱為寒冷而却有隂陽之殊焉
熱極而成逆厥者陽極似隂也寒極而成逆厥者獨隂
無陽也陽極似隂故用寒藥獨隂無陽故用熱藥仲景
以四逆散寒藥治四逆一條此陽極似隂之四逆也其
無四逆湯熱藥治四逆之條者安知其非本有而失之
乎且四逆湯之名由四逆之冷而立也今以四逆湯治
手足厥冷豈非逆厥之不異乎既以四逆為四肢不温
厥為手足獨冷何故不名治厥之藥為四厥湯乎成氏
[002-3a]
於四逆散治四逆條下謂四逆為熱邪所為及於明理
論謂四逆非虛寒之證矣至於少隂病死證二條下却
謂四逆為寒甚若此者得不自悖其説乎是知四逆亦
猶厥之有寒有熱固不可謂四逆專為熱邪所作也但
四肢通冷比之手足通冷則有間耳故仲景曰少隂病
吐利躁煩四逆者死又曰少隂病四逆惡寒而身倦脈
不至不煩而躁者死又曰少隂病吐利手足厥冷煩躁
欲死者呉茱萸湯主之此三條者二為死一為可治雖
[002-3b]
通由諸證兼見而然然死者以四逆言可治者以厥冷
言則亦可見四逆與手足厥冷之有輕重淺深矣夫四
肢通冷其病為重手足獨冷其病為輕雖婦人小子亦
能知之成氏乃謂厥甚於逆何耶若能知四逆厥之所
以異者在於獨指手足言與兼指臂脛以上言則不勞
創為不温與冷之曲説而自然貫通矣
嘔吐乾嘔噦欬逆辨
嘗讀成無已傷寒明理論有曰嘔者有聲者也俗謂之
[002-4a]
啘吐者吐出其物也故有乾嘔而無乾吐是以於嘔則
曰食穀欲嘔及吐則曰飲食入口即吐則嘔吐之有輕
重可知矣又曰噦者俗謂之欬逆是也余竊疑之於是
即仲景傷寒論以考其是非以訂其説夫傷寒論曰嘔
曰吐曰乾嘔曰噦者至多曰欬逆者則二而止也因類
聚而觀之夫嘔者東垣所謂聲物兼出者也吐者東垣
所謂物出而無聲者也至若乾嘔與噦皆聲出而無物
也東垣但以噦該之而無乾嘔之論夫乾嘔與噦其所
[002-4b]
異者果何在哉微甚而已矣故仲景於乾嘔則皆平易
言之於噦則曰太陽中風火刼發汗後乆則譫語甚者
至噦又曰陽明中風若不尿腹滿加噦者不治又曰大
吐大下之極虛復極汗出者因得噦雖亦間有似平易
言者然比之言乾嘔則徑庭矣竊又思之乾嘔與噦東
垣視為一仲景視為二由為一而觀之固皆聲之獨出
者也由為二而觀之則乾嘔乃噦之微噦乃乾嘔之甚
乾嘔者其聲輕小而短噦者其聲重大而長長者雖有
[002-5a]
㣲甚之分盖一證也今成氏乃以嘔為有聲與乾嘔混
而無别又以噦為欬逆若此者余未之能從也夫仲景
以聲物兼出而名為嘔以物獨出而名為吐以聲獨出
而名為乾嘔惟其嘔兼聲物故無物而聲空鳴者乃謂
之乾乾猶空也至於吐則是必有物矣其可謂之乾乎
仲景於嘔字上加一乾字所以别夫嘔為聲物兼出者
耳成氏乃以嘔為獨有聲而同乎乾嘔得不有失仲景
措辭之本意歟仲景曰嘔家有癰膿者不可治嘔盡膿
[002-5b]
自愈夫謂之嘔盡膿其可以嘔為獨有聲乎至於曰得
湯則嘔得食而嘔飲水嘔貪水者必嘔之類亦不可以
嘔為獨有聲矣又少隂病下利用通脈四逆湯一條其
所叙諸證既有乾嘔之文何下文加减法中又曰嘔者
加生薑乎設仲景果以嘔為獨有聲則不當又立乾嘔
之名矣觀其既曰嘔又曰乾嘔則其義之殊别也詎不
著明也哉且仲景嘗言欲嘔矣又言欲吐矣未嘗言欲
乾嘔欲噦也夫欲之為義將出未出而預有所覺之辭
[002-6a]
也夫將出未出而預覺者惟有形之物則然無形之聲
則不然也有形之物皆出乎胸膈之間則雖未出而亦
可以前知若無形之聲則不能前知其將出必待夫既
出而後可知也嘔與吐主有形之物言故可謂之欲乾
嘔與噦主無形之聲言故不可謂之欲成氏引食穀欲
嘔飲食入口即吐二句而謂嘔吐有輕重其意盖以嘔
言欲而輕吐言即而為重安知言欲不言欲者本為有
形無形設不為輕重設也果如其説則得湯則嘔得食
[002-6b]
而嘔心中温温欲吐氣逆欲吐之語不出於仲景乎又
引俗謂之啘一句以證嘔夫啘與噦盖字異而音義俱
同者也以之證嘔亦疏矣雖然以嘔與吐較之吐輕於
嘔以吐與乾嘔較之乾嘔輕於吐然三者亦各自有輕
重不可定拘也但以嘔吐乾嘔與噦而較則噦之為重
必非三者之比矣故太素曰木陳者其葉落病深者其
聲噦夫噦雖亦有輕而可治重而不可治者然病至於
噦則其治也終不易矣且夫欬逆俗以吃逆與吃忒呼
[002-7a]
之然欬逆二字僅見傷寒論首辨脈平脈法中其六經
病篇及汗下可否諸篇皆無所有其所有者噦也後人
因見六經病篇及汗下可否諸篇但有噦而無欬逆遂
謂噦即欬逆而曰欬逆者噦逆之名吁斯言也孫真人
倡於前朱奉議成無已和於後由是噦與欬逆之名義
紊矣金匱要畧曰病人胸中似喘不喘似嘔不嘔似噦
不噦徹心中憒憒然無奈者生薑半夏湯主之乾嘔噦
手足厥者橘皮湯主之噦逆者橘皮竹茹湯主之觀此
[002-7b]
則仲景所謂噦逆但指與乾嘔同類者言何嘗指欬逆
言乎欬逆噦逆不同欬逆言其聲之纔發而遽止雖發
止相續有至數十聲者然而短促不長有若欬嗽之欬
然故曰欬逆噦逆則言其似欲嘔物以出而無所出但
聲之濁惡長而有力直至氣盡而後止非如乾嘔之輕
而不甚故曰噦逆二者皆由氣之逆上而作故俱以逆
言之孫真人乃以噦逆當欬逆何耶彼言傷寒者雖以
辨脈平脈法之欬逆與欬逆上氣視為吃忒然安知其
[002-8a]
不為欬而氣逆之病乎故今不敢定其必為吃忒也金
匱要畧曰病欬逆寸口脈㣲而數此為肺癰欬逆上氣
時時唾濁但坐不得眠皂角丸主之欬而上氣喉中水
雞聲射干麻黄湯主之此二條者皆是欬而氣逆之病
豈可以欬逆專為吃忒哉今傷寒家本有吃忒而論中
六經病篇及汗下可否諸篇却無者必亡逸於散落之
餘耳雖吃忒為六經病篇及汗下可否諸篇所不言決
不可以噦為吃忒之欬逆亦不可以噦為欬而氣逆之
[002-8b]
欬逆也或曰吾子以要略所謂噦逆非吃忒病何後人
治吃忒者用橘皮竹茹湯而愈乎余曰橘皮竹茹湯辛
甘之劑也有散有緩有和有補其噦逆吃忒病雖不同
而為邪正之氣怫鬰擾亂所致則一故用焉而皆愈雖
然噦逆吃忒以一藥同治則可以一體同視則不可
中風辨
人有卒暴僵仆或偏枯或四肢不舉或不知人或死或
不死者世以中風呼之而方書亦以中風治之余嘗考
[002-9a]
諸内經則曰風者百病之始也又曰風者百病之長也
至其變化乃為他病無常方又曰風者善行而數變又
曰風之傷人也或為寒熱或為熱中或為寒中或為癘
風或為偏枯或為風也其卒暴僵仆不知人四肢不舉
者並無所論止有偏枯一語而已及觀千金方則引岐
曰中風大法有四一曰偏枯二曰風痱三曰風懿四曰
風痺解之者偏枯者半身不隨風痱者身無痛四肢不
収風懿者奄忽不知人風痺者諸痺類風狀金匱要略
[002-9b]
中風篇曰寸口脈浮而𦂳𦂳則為寒浮則為虚寒虚相
搏邪在皮膚浮者血虛絡脈空虚賊邪不瀉或左或右
邪氣反緩正氣即急正氣引邪喎僻不遂邪在於絡肌
膚不仁邪在於經即克不勝邪入於腑即不識人邪入
於臟舌即難言口吐涎沫由是觀之知卒暴僵仆不知
人偏枯四肢不舉等証固為因風而致者矣故用大小
續命西州續命排風八風等諸湯散治之及近代劉河
間李東垣朱彦脩三子者出所論始與昔人異矣河間
[002-10a]
曰中風癱瘓者非謂肝木之風實甚而卒中之亦非外
中於風由乎將息失宜心火暴甚腎水虛衰不能制之
則隂虚陽實而熱氣怫鬰心神昏冐筋骨不用而卒倒
無所知也多因喜怒思悲恐五志有所過極而卒中者
由五志過極皆為熱甚故也俗云風者言末而忘其本
也東垣曰中風者非外來風邪乃本氣病也凡人年逾
四旬氣衰之際或因憂喜忿怒傷其氣者多有此疾壯
嵗之時無有也若肥盛則間有之亦是形盛氣衰而如
[002-10b]
此彦脩曰西北氣寒為風所中誠有之矣東南氣温而
地多濕有風病者非風也皆濕土生痰痰生熱熱生風
也三子之論河間主乎火東垣主乎氣彦脩主乎濕反
以風為虚象而大異於昔人矣吁昔人也三子也果孰
是歟果孰非歟以三子為是昔人為非則三子未出之
前固有從昔人而治愈者矣以昔人為是三子為非則
三子已出之後亦有從三子而治愈者矣故不善讀其
書者往往致亂以予觀之昔人三子之論皆不可偏廢
[002-11a]
但三子以相類中風之病視為中風而立論故使後人
狐疑而不能決殊不知因於風者真中風也因於火因
於氣因於濕者類中風而非中風也三子所論者自是
因火因氣因濕而為暴病暴死之證與風何相干哉如
内經所謂三隂三陽發病為偏枯痿易四肢不舉亦未
嘗必因於風而後能也夫風火氣濕之殊望聞問切之
間豈無所辨乎辨之為風則從昔人以治辨之為火氣
濕則從三子以治如此庶乎析理明而用法當矣惟其
[002-11b]
以因火因氣因濕之證強引風而合論之所以真偽不
分而名實相紊若以因火因氣因濕證分出之則真中
風病彰矣所謂西北有中風東南無中風者其然歟否
歟
中暑中熱辨
潔古云靜而得之為中暑動而得之為中熱中暑者隂
證中熱者陽證東垣云避暑熱於深堂大厦得之者名
曰中暑其病必頭痛惡寒身形拘急肢節疼痛而煩心
[002-12a]
肌膚火熱無汗為房室之隂寒所遏使周身陽氣不得
伸越大順散主之若行人或農夫於日中勞役得之者
名曰中熱其病必苦頭痛發燥熱惡熱捫之肌膚大熱
必大渇引飲汗大泄無氣以動乃為天熱外傷肺氣蒼
术白虎湯主之竊謂暑熱者夏之令也大行於天地之
間人或勞動或饑餓元氣虧乏不足以禦天令亢極於
是受傷而為病名曰中暑亦名曰中熱其實一也今乃
以動靜所得分之何哉夫中暑熱者固多在於勞役之
[002-12b]
人勞役則虚虚則邪入邪入則病不虚則天令雖亢亦
無由以傷之彼避暑於深堂大厦得頭痛惡寒等證者
盖亦傷寒之類耳不可以中暑名之其所以煩心與肌
膚火熱者非暑邪也身中陽氣受隂寒所遏而作也既
非暑邪其可以中暑名乎茍欲治之則辛温輕揚之劑
發散可也夫大順散一方甘草最多乾薑杏仁肉桂次
之除肉桂外其三物皆炒者原其初意本為冐暑伏熱
引飲過多脾胃受濕嘔吐水穀不分臟腑不調所立故
[002-13a]
甘草乾薑皆經火炒熟又肉桂而非桂枝盖温中藥也
内有杏仁不過取其能下氣耳若以此藥治靜而得之
之證吾恐不能觧表反增内煩矣今世俗往往不明類
曰夏月隂氣在内大順散為必用之藥吁其誤也不亦
甚歟夫隂氣非寒氣也盖夏月陽氣發散於外而隂氣
則在内耳豈空視隂氣為寒氣而用温熱之藥乎隂果
為寒何以夏則飲水乎其蒼术白虎湯雖宜用然亦豈
可視為通行之藥必參之治暑諸方隨所見之證而用
[002-13b]
之然後合理若夫所謂靜而得之之證雖當暑月即非
暑病宜分出之勿使後人有似同而異之惑
積熱沈寒論
人之所藉以生者氣也氣者何隂陽是也夫隂與陽可
以和而平可以乖而否善攝與否吉凶於是乎岐之夫
惟攝之不能以皆善也故偏寒偏熱之病始莫逃於乖
否之餘矣雖然寒也熱也茍未至於甚粗工為之而不
難設熱積而寒沈良工猶弗能以為計況其下乎奈之
[002-14a]
何俗尚顓䝉恪持方藥愈投愈盛迷之不反豈知端本
澄源中含至理執其樞要衆妙俱呈且以積熱言之始
而涼和次而寒取寒取不愈則因熱而從之從之不愈
則技窮矣由是苦寒頻嵗而弗停又以沈寒言之始而
温和次而熱取熱取不愈則因寒而從之從之不愈則
技窮矣由是辛熱比年而勿止嗟夫苦寒益深而積熱
彌熾辛熱太過而沈寒愈滋茍非大聖慈仁明垂樞要
生也孰從而全之經曰謂寒之而熱者取之隂熱之而
[002-14b]
寒者取之陽所謂求其屬也屬也者其樞要之所存乎
斯㫖也王太僕知之故曰益火之原以消隂翳壯水之
主以制陽光又曰取心者不必齊以熱取腎者不必齊
以寒但益心之陽寒亦通行強腎之隂熱之猶可吁混
乎千言萬語之間殆猶和璧之在璞也其至乆湮豈過
焉者石之而弗鑒乎余僣得而推衍之夫偏寒偏熱之
病其免者固千百之一二而積熱沈寒亦恐未至於數
見也然而數見者得非粗工不知求屬之道不能防㣲
[002-15a]
杜漸遂至滋曼難圖以成之歟夫寒之而熱者徒知以
寒治熱而不知熱之不衰者由乎真水之不足也熱之
而寒者徒知以熱治寒而不知寒之不衰者由乎真火
之不足也不知真水火不足汛以寒熱藥治之非惟臟
腑習熟藥反見化於其病而有者弗去無者復至矣故
取之隂所以益腎水之不足而使其制夫心火之有餘
取之陽所以益心火之不足而使其勝夫腎水之有餘
也其指水火也屬猶主也謂心腎也求其屬者言水火
[002-15b]
不足而求之於心腎也火之原者陽氣之根即心是也
水之主者隂氣之根即腎是也非謂火為心而原為肝
水為腎而主為肺也寒亦益心熱亦強腎此太僕達至
理於規矩凖繩之外而非迂士曲生之可以企及矣彼
迂士曲生不明真水火於寒熱之病有必制必勝之道
但謂藥未勝病乆逺期之是以恪守方藥愈投愈盛卒
至殞滅而莫之悟嗚呼悲夫余見積熱沈寒之治毎蹈
於覆轍也因表而出之以勸
[002-16a]
瀉南方補北方論
難經七十五篇曰經言東方實西方虚瀉南方補北方
何謂也曰金木水火土當更相平東方木也西方金也
木欲實金當平之火欲實水當平之土欲實木當平之
金欲實火當平之水欲實土當平之東方者肝也則知
肝實西方者肺也則知肺虚瀉南方火補北方水南方
火火者木之子也北方水水者木之母也水勝火子能
令母實母能令子虚故瀉火補水欲令金不得平木也
[002-16b]
經曰不能治其虚何問其餘此之謂也余毎讀至此未
嘗不歎夫越人之得經㫖也而悼夫後人之失經㫖也
先哲有言凡讀書不可先㸔註解且將經文反覆而詳
味之待自家有新意却以註解叅校庶乎經意昭然而
不為他説所蔽若先㸔註解則被其説横吾胸中自家
竟無新意矣余平生佩服此訓所益甚多且如難經此
篇其言周備純正足以為萬世法後人紛紛之論其可
憑乎夫實則瀉之虚則補之此常道也實則瀉其子虛
[002-17a]
則補其母亦常道也人皆知之今肝實肺虚乃不瀉肝
而瀉心此則人亦知之至於不補肺補脾而補腎此則
人不能知惟越人知之耳夫子能令母實母能令子虚
以常情觀之則曰心火實致肝木亦實此子能令母實
也脾土虚致肺金亦虚此母能令子虚也心火實固由
自旺脾土虚乃由肝木制之法當瀉心補脾則肝肺皆
平矣越人則不然其子能令母實子謂火母謂木固與
常情無異其母能令子虛母謂水子謂木則與常情不
[002-17b]
同矣故曰水者木之母也子能令母實一句言病因也
母能令子虚一句言治法其意盖曰火為木之子子助
其母使之過分而為病矣今將何以處之惟有補水瀉
火之治而已夫補水者何謂也盖水為木之母若補水
之虚使力可勝火火勢退而木勢亦退此則母能虚子
之義所謂不治之治也此虚字與精氣奪則虚之虚不/同彼虚謂耗其真而致虚此虚
謂抑其過而/欲虚之也若曰不然則母能令子虚一句將歸之於
脾肺乎既歸於脾肺今何不補脾乎夫五行之道其所
[002-18a]
畏者畏所克耳今火大旺水大虧火何畏乎惟其無畏
火愈旺而莫能制茍非滋水以求勝之孰能勝也水勝
火三字此越人寓意處當細觀之勿輕忽也雖瀉火補
水並言然其要又在於補水耳後人乃曰獨瀉火而不
用補水又曰瀉火即是補水得不大違越人與經之意
乎若果不用補水經必不言補北方越人必不言補水
矣雖然水不虚火獨暴旺者固不必補水亦可也若先
因水虛而致火旺者不補水可乎水虚火旺而不補水
[002-18b]
則藥至而暫息藥過而復作將積年累月無有窮已安
能絶其根哉雖苦寒之藥通為抑陽扶隂不過瀉火邪
而已終非腎臟本藥不能以滋飬北方之真隂也欲滋
真隂捨地黄黄蘖之屬不可也且夫肝之實也其因有
二心助肝肝實之一因也肺不能制肝肝實之二因也
肺之虚也其因亦有二心剋肺肺虚之一因也脾受肝
剋而不能生肺肺虚之二因也今補水而瀉火火退則
木氣削又金不受剋而制木東方不實矣金氣得平又
[002-19a]
土不受剋而生金西方不虛矣若以虛則補母言之肺
虛則當補脾豈知肝勢正盛克土之深雖每日補脾安
能敵其正盛之勢哉縱使土能生金金受火尅亦所得
不償所失矣此所以不補土而補水也或疑木旺補水
恐水生木而木愈旺故聞獨瀉火不補水之論欣然而
從之殊不知木已旺矣何待生乎况水之虛雖峻補而
不能復其本氣安有餘力生木哉若能生木則能勝火
矣或又謂補水者欲其不食於母也不食於母則金氣
[002-19b]
還矣豈知火尅金土不生金金之虛已極尚不能自給
水雖欲食之何所食乎若如此則金虚不由於火之尅
土之不生而由於水之食耳豈理也哉縱水不食金金
亦未必能復常也金不得平木一句多一不字所以瀉
火補水者正欲使金得平木也不字當刪去不能治其
虛何問其餘虚指肺虚而言也瀉火補水使金自平此
法之巧而妙者茍不能曉此法而不能治此虛則不須
問其他必是無能之人矣故曰不能治其虛何問其餘
[002-20a]
若夫上文所謂金木水火土更相平之義不勞解而自
明兹故不具也夫越人亞聖也論至於此敢不歛袵但
恨説者之斁蝕之故辨
五鬰論
治五鬰之法嘗聞之王太僕矣其釋内經曰木鬰達之
謂吐之令其條達也火鬰發之謂汗之令其疏散也土
鬰奪之謂下之令無壅礙也金鬰泄之謂小渗泄解表
利便也水鬰折之謂抑之制其衝逆也自太僕此説之
[002-20b]
後靡不宗之然愚則未能快然於中焉嘗細觀之似猶
有可言者且折之一句較之上四句尤為難曉因反覆
經文以求其至按内經帝曰鬱之甚者治之奈何岐伯
曰木鬱達之火鬱發之土鬱奪之金鬱泄之水鬱折之
然調其氣過者折之以其畏也所謂瀉之總十三句通
為一章當分三節言帝曰止水鬱折之九句為一節治
鬱法之問荅也然調其氣一句為一節治鬱之餘法也
過者折之以其畏也所謂瀉之三句為一節調氣之餘
[002-21a]
法也夫五法者經雖為病由五運之鬱所致而立然擴
而充之則未嘗不可也且凡病之起也多由乎鬱鬱者
滯而不通之義或因所乘而為鬱或不因所乘而本氣
自鬱皆鬱也豈惟五運之變能使然哉鬱既非五運之
變可拘則達之發之奪之泄之折之之法固可擴焉而
充之矣可擴而充其應變不窮之理也歟姑陳於左木
鬱達之達者通暢之也如肝性急怒氣逆胠脇或脹火
時土炎治以苦寒辛散而不愈者則用升發之藥加以
[002-21b]
厥隂報使而從治之又如乆風入中為飱泄則以輕揚
之劑舉而散之凡此之類皆達之之法也王氏謂吐之
令其條達為木鬱達之東垣謂食塞胸中食為坤土胸
為金位金主殺伐與坤土俱在於上而旺於天金能尅
木故肝木生發之氣伏於地下非木鬱而何吐去上焦
隂土之物木得舒暢則鬱結去矣此木鬱達之竊意王
氏以吐訓達此不能使人無疑者以為肺金盛而抑制
肝木歟則瀉肺氣舉肝氣可矣不必吐矣以為脾胃濁
[002-22a]
氣下流而少陽清氣不升歟則益胃升陽可矣不必吐
也雖然木鬱固有吐之之理今以吐字總該達字則是
凡木鬱皆當用吐矣其可乎哉至於東垣所謂食塞肺
分為金與土旺於上而尅木又不能使人無疑者夫金
之尅木五行之常道耳固不待夫物傷而後能也且
為物所傷豈有反旺之理若曰吐去其物以伸木氣
乃是反為木鬱而施治非為食傷而施治矣夫食塞
胸中而用吐正内經所謂其高者因而越之之義耳
[002-22b]
恐不勞引木鬱之説以汨之也火鬱發之發者汗之
也升舉之也如腠理外閉邪熱怫鬱則解表取汗以
散之又如龍火鬱甚於内非苦寒降沈之劑可治則
用升浮之藥佐以甘温順其性而從治之使勢窮則
止如東垣升陽散火湯是也凡此之類皆發之之法
也土鬱奪之奪者攻下也刼而衰之也如邪熱入胃
同鹹寒之劑以攻去之又如中滿腹脹濕熱内甚其
人壯氣實者則攻下之其或勢盛而不能頓除者則
[002-23a]
刼奪其勢而使之衰又如濕熱為痢有非力輕之劑可
治者則或攻或刼以致其平凡此之類皆奪之之法也
金鬱泄之泄者滲泄而利小便也疏通其氣也如肺金
為腎水上原金受火爍其令不行原鬱而滲道閉矣宜
肅清金化滋以利之又如肺氣膹滿胸憑仰息非利肺
氣之劑不足以疏通之凡此之類皆泄之之法也王氏
謂滲泄解表利小便為金鬱泄之夫滲泄利小便固為
泄金鬱矣其解表二字莫曉其意得非以人之皮毛屬
[002-23b]
肺其受邪為金鬱而解表為泄之乎竊謂如此則凡筋
病便是木鬱肉病便是土鬱耶此二字未當於理今刪
去且解表間於滲泄利小便之中是滲漏利小便為二
治矣若以滲泄為滋肺生水以利小便為直治膀胱既
責不在肺何為金鬱乎是亦不通故余易之曰滲泄而
利小便也水鬱折之折者制禦也伐而挫之也漸殺其
勢也如腫脹之病水氣淫溢而滲道以塞夫水之所不
勝者土也今土氣衰弱不能制之故凡受其侮治當實
[002-24a]
其脾土資其運化俾可以制水而不敢犯則滲道達而
後愈或病勢既旺非上法所能遽制則用泄水之藥以
伐而挫之或去菀陳莝開鬼門潔浄府三治備舉迭用
以漸平之王氏所謂抑之制其衝逆正欲折挫其汎濫
之勢也夫實土者守也泄水者攻也兼三治者廣略而
決勝也守也攻也廣略也雖俱為治水之法然不審病
者之虛實乆近淺深雜焉而妄施治之其不傾踣者寡
矣且夫五鬱之病固有法以治之矣然邪氣乆客正氣
[002-24b]
必損今邪氣雖去正氣豈能遽平哉茍不平調正氣使
各安其位復其常於治鬱之餘則猶未足以盡治法之
妙故又曰宜調其氣茍調之而其氣猶或過而未服則
當益其所不勝以制之如木過當益金金能制木則木
斯服矣所不勝者所畏者也故曰過者折之以其畏也
夫制物者物之所欲也制於物者物之所不欲也順其
欲則喜逆其欲則惡今逆之以所惡故曰所謂瀉之王
氏以鹹瀉腎酸瀉肝之類為説未盡厥㫖雖然自調其
[002-25a]
氣以下盖經之本㫖故余推其義如此若擴充為應變
之用則不必盡然也
二陽病論
經曰二陽之病發心脾有不利隱曲女子不月釋之者
謂男子則脾受之而味不化故少精女子則心受之而
血不流故不月分心脾為男女各受立説竊獨謂不然
夫二陽陽明也胃與大腸之脈也腸胃有病心脾受之
發心脾猶言延及於心脾也雖然脾胃為合胃病而及
[002-25b]
脾理固宜矣大腸與心本非合也今大腸而忣心何哉
盖胃為受納之府大腸為傳化之府食入於胃濁氣歸
心飲入於胃輸精於脾者以胃之能納大腸之能化耳
腸胃既病則不能受不能化心脾何所資乎心脾既無
所資則無以運化而生精血矣故腸胃有病心脾受之
則男為少精女為不月矣心脾當總言男女不當分説
至隱曲不月方可分説耳若如釋者之言則男之精獨
資於脾而不資於心女之血獨資於心而不資於脾有
[002-26a]
是理耶盖男女之精血皆由五臟六腑之相飬而後成
可謂之男精資於脾女血資於心乎經本曰男女皆有
心脾之病但在男子則隱曲之不利在女子則月事之
不來耳
煎厥論
内經曰陽氣者煩勞則張精絶辟積於夏使人煎厥目
盲不可以視耳閉不可以聽潰潰乎若壞都汨汨乎不
可止王氏註曰張筋脈䐜脹也精絶精氣竭絶也既傷
[002-26b]
腎氣又損膀胱故當夏時使人煎厥斯乃房之患也既
盲目視又閉耳聽則志意心神筋骨腸胃潰潰乎若壞
汨汨乎煩悶而不可止愚竊味乎經其㫖昭然若無待
於解者何註釋之乖逺如此乎請重釋之夫陽氣者人
身和平之氣也煩勞者凡過於動作皆是也張主也謂
亢極也精隂氣也辟積猶積疊謂怫鬱也衣褶謂之襞
積者亦取積疊之義也積水之奔散曰潰都猶隄防也
汨汨水流而不止也夫充於身者一氣而已本無異類
[002-27a]
也即其所用所病而言之於是乎始有異名耳故平則
為正亢則為邪陽氣則因其和以飬人而名之及其過
動而張亦即陽氣亢極而成火耳陽盛則隂衰故精絶
水不制火故亢火鬱積之甚又當夏月火旺之時故使
人煩熱之極若煎迫然而氣逆上也火炎氣逆故目盲
耳閉而無所用此陽極欲絶故其精敗神去不可復生
若隄防之崩壞而所儲之水奔散滂流莫能以遏之矣
夫病至於此是壞之極矣王氏乃因不曉都字之義遂
[002-27b]
畧去此字而謂之若壞其可乎哉又以此病純為房患
以張為筋脈䐜脹以汨汨為煩悶皆非是
八味丸用澤瀉論
張仲景八味丸用澤瀉宼宗奭本草衍義云不過接引
桂附等歸就腎經别無他意而王海藏韙之愚謂八味
丸以地黄為君而以餘藥佐之非止為補血之劑盖兼
補氣也氣者血之母東垣所謂陽旺則能生隂血者此
也若果專為補腎而入腎經則地黄山茱茰白茯苓牡
[002-28a]
丹皮皆腎經之藥固不待夫澤瀉之接引而後至也其
附子官桂雖非足少隂經本藥然附子乃右腎命門之
藥況浮中沉無所不至又為通行諸經引用藥官桂能
補下焦熱火不足是亦右腎命門藥也易老亦曰補腎
用肉桂然則桂附亦不待夫澤瀉之接引而後至矣唯
乾山藥雖獨入手太隂經然其功亦能強隂且手太隂
為足少隂之上原原既有滋流豈無益夫其用地黄為
君者大補血虚不足與補腎也用諸藥佐之者山藥之
[002-28b]
強隂益氣山茱茰之強隂益精而壯元氣白茯苓之補
陽長隂而益氣牡丹皮之瀉隂火而治神志不足澤瀉
之飬五臟益氣力起隂氣而補虛損五勞桂附之補下
焦火也由此觀之則余之所謂兼補氣者非臆説也且
澤瀉也雖曰鹹以瀉腎邪非瀉腎之本也故五苓散用
澤瀉者詎非瀉腎邪乎白茯苓亦伐腎邪即所以補正
耳是則八味丸之用澤瀉者非他盖取其瀉腎邪飬五
臟益氣力起隂氣補虚損五勞之功而已宼氏何疑其
[002-29a]
瀉腎而為接引桂附等之説乎然澤瀉固能瀉腎然從
於諸補藥羣衆之中雖欲瀉之而力莫能施矣故當歸
從於參茋則能補血從於大黄牽牛則能破血從於桂
附茱茰則熱從於大黄芒硝則寒此非無定性也奪於
羣衆之勢而不得不然也雖然或者又謂八味丸以附
子為少隂之向𨗳其補自是地黄為主盖取其徤脾走
下之性以行地黄之滯可致逺耳竊意如此則地黄之
滯非附子不能及下矣然錢仲陽六味地黄丸豈有附
[002-29b]
子乎夫八味丸盖兼隂火不足者設六味地黄丸則惟
隂虛者用之也
小便原委論
或問余曰靈樞經云水穀者常并居胃中成糟粕而俱
下於大腸而成下焦滲而俱下濟泌别汁循下焦而滲
入膀胱焉王冰曰水液自囘腸泌别汁滲入膀胱之中
胞氣化之而為溺以泄出也楊介云水穀自小腸盛受
於闌門以分别也其水則滲灌入於膀胱上口而為溲
[002-30a]
便詳已上三説則小便即泌别之水液滲入膀胱以出
者也素問則曰飲入於胃遊溢精氣上輸於脾脾氣散
精上歸於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則小便又似水飲精
㣲之氣上升脾肺運化而後成者也彼此不同將何所
憑乎余曰憑夫理耳且夫溲溺者果何物耶水而已矣
水之下流其性則然也故飲入於胃其精氣雖上升其
飲之本體固不能上升也既不能上升則豈可謂小便
獨為氣化所成者哉惟其不能上升者必有待於能上
[002-30b]
升者為之先導故素問又曰膀胱者津液藏焉氣化則
能出矣且水者氣之子氣者水之母氣行則水行氣滯
則水滯或者又謂小便純由泌别不由運化盖不明此
理故也雖然膀胱固曰津液之府至於受盛津液則又
有胞而居膀胱之中焉故素問曰胞移熱於膀胱靈樞
經曰膀胱之胞薄以濡類纂曰膀胱者胞之室且夫胞
之居於膀胱也有上口而無下口津液既盛於胞無由
自出必因乎氣化而後能漸浸潤於胞外積於胞下之
[002-31a]
空處遂為溺以出於前隂也素問所謂膀胱津液藏焉
者盖舉膀胱以該胞也若曰胞下無空處則人溺急時
至厠安能即出乎夫惟積滿胞下空處而不可再容故
急急則至厠即出矣或言胞有下口而無上口或言胞
上下皆有口或言胞有小竅而為注泄之路不亦妄歟
内傷餘議
嘗觀夫東垣李氏所著内外傷辨有曰外傷風寒客邪
有餘之病當瀉不當補内傷飲食勞役不足之病當補
[002-31b]
不當瀉自此論一出而天下後世始知内外之傷有所
别而仲景之法不可例用矣其惠也不其大哉雖然夷
考其言猶或有可疑者不敢䛕佞僣用條之如曰夫飲
食勞倦傷而内熱者乃隂火乘其坤土之位故内熱以
及於胸中也又曰内經有云勞者温之損者温之惟宜
温藥以補元氣而瀉火邪内經曰温能除大熱故治之
必温藥乃可耳又曰飲者無形之氣傷之則宜發汗利
小便使上下分消其濕此飲謂/酒也食者有形之物傷之則
[002-32a]
宜損其穀其次莫如消𨗳若此者皆不能使人無疑者
也謹按素問調經論篇云帝曰隂虚生内熱奈何岐伯
曰有所勞倦形氣衰少穀氣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
胃氣熱熱氣薫胸中故内熱嗟夫此内之説之原乎請
釋其義如左夫人身之隂陽有以表裏言者有以上下
之分言者有以氣血言者有以身前身後言者有以臟
腑言者有以升降呼吸之氣言者餘如動靜語黙起居
之類甚多不必悉舉此所謂隂虛之隂其所指與數者
[002-32b]
皆不同盖勞動之過則陽和之氣皆亢極而化為火矣
況水穀之味又少入是故陽愈盛而隂愈衰也此隂虚
之隂盖指身中之隂氣與水穀之味耳或以下焦隂分
為言或以腎水真隂為言皆非也夫有所勞役者過動
屬火也形氣衰少者壯火食氣也穀氣不盛者勞傷元
氣則少食而氣衰也上焦不行者清陽不升也下脘不
通者濁隂不降也夫胃受水穀故清陽升而濁隂降以
𫝊化出入滋榮一身也今胃不能納而穀氣衰少則清
[002-33a]
無升而濁無降矣故曰上焦不行下脘不通然非謂絶
不行不通也但比之平常無病時則謂之不行不通耳
上不行下不通則鬱矣鬱則少火皆成壯火而胃居上
焦下脘兩者之間故胃氣熱熱則上炎故熏胸中而為
内熱也東垣所謂勞役形體所謂飲食失節而致熱者
此言正與調經論篇之㫖相合固宜引此叚經文於内
外傷辨以為之主而乃反不引此却謂隂火乘土位故
内熱及胸中此不能無疑者也夫隂火二字素問靈樞
[002-33b]
難經未嘗言而東垣毎毎言之素問止有七節之傍中
有小心二句而劉守真推其為命門屬火不屬水引仙
經心為君火腎為相火之説以為之證然亦不以隂火
名之是則名為隂火者其東垣始歟竊意内熱之作非
皆隂火也但氣有鬱則成熱耳雖曰心為君火君不主
令然素所叙諸病之屬熱者甚衆皆君火病也豈君火
不能為病而直欲純歸之於隂火乎至真要大論云勞
者温之損者益之夫勞則動之太過而神不寧矣故温
[002-34a]
之温也者飬也温之者所以調其飲食適其起居澄心
息慮從容以待其真氣之復常也禮記所謂柔色以温
之此温字正與此同或以藥扶助之亦飬也今東垣乃
以温為温涼之温謂宜温藥以補元氣而瀉火邪又易
損者益之為損者温之又以温能除大熱為内經所云
而徧攷内經並無此語此亦不能無疑者也然温藥之
補元氣瀉火邪者亦惟氣温而味甘者斯可矣盖温能
益氣甘能助脾而緩火故元氣復而火邪熄也夫宜用
[002-34b]
温藥以為内傷不足之治則可以為勞者温之之註則
不可隂陽應象論所謂形不足者温之以氣其温字亦
是滋飬之義非指温藥也夫形不足乃陽虛而不充也
氣者藥之氣也藥有氣厚氣薄味厚味薄味厚者屬隂
而滋精氣厚者屬陽而滋形今以藥之氣厚者滋陽不
兼形乎故曰形不足者温之以氣雖以藥温飬之亦未
嘗不兼乎調食飲適起居與澄心息慮也温字固具二
意然終不可視為温涼之温茍以補之除之抑之舉之
[002-35a]
散之等語比類而觀焉則其義自著矣夫金木水火土
運於天地也則無刑質之可觀其麗於地則有形質矣
金木土水者有形有質者也火者有形而質不實者也
酒性雖熱體同於水今東垣乃謂飲者無形之氣此亦
不能無疑者也既待發汗利小便以去之其可謂之無
形之氣乎且勞倦傷飲食傷二者雖俱為内傷然不可
混而為一難經所謂飲食勞倦則傷脾者盖謂皮主飲
食而四肢亦屬脾故飲食失節勞役四肢皆能傷於脾
[002-35b]
耳非謂二者同類而無辨也夫勞倦傷飲食傷雖與風
寒暑濕有餘之病不同然飲食傷又與勞倦傷不同勞
倦傷誠不足也飲食傷尤當於不足之中分其有餘不
足也何也盖飢餓不飲食與飲食太過雖皆是失節然
必明其有兩者之分方盡其理也節者何無不及無太
過之中道也夫饑餓不飲食者胃氣空虛此為不足固
失節也飲食自倍而停滯者胃氣受傷此不足之中兼
有餘亦失節也以受傷言則不足以停滯言則有餘矣
[002-36a]
惟其不足故補益惟其有餘故消𨗳亦有物滯氣傷必
補益消𨗳兼行者亦有物暫滯而氣不甚傷宜消𨗳獨
行不須補益者亦有既停滯不復自化不須消𨗳但當
補益或亦不須補益者潔古枳术丸東垣橘皮枳术丸
木香枳术丸之類雖曰消𨗳固有補益之意存乎其間
其他如木香分氣丸𨗳氣枳實丸大枳殻丸之類雖無
補益然施之於物暫滯氣不甚傷者豈不可哉但不可
視為通行之藥耳止所滯之物非枳术丸之力所能去
[002-36b]
者亦安可泥於消𨗳而不知變乎故備急丸煑黄丸感
應丸𤓰蒂散等之推逐者潔古東垣亦未嘗委之而弗
用也故善將兵者攻亦當守亦當不善者則宜攻而守
宜守而攻其敗也非兵之罪用兵者之罪耳觀乎此則
知消𨗳補益推逐之理矣若夫勞倦傷則純乎補益固
不待議雖東垣丁寧告戒然世人猶往往以苦寒之劑
望除勞倦傷之熱及其不愈而反甚自甚而至危但曰
病勢已極藥不能勝耳醫者病者生病者一委之天命
[002-37a]
皆懵然不悟其為妄治之失也嗚呼仁人君子能不痛
心也哉夫東垣先哲之出類者也奚敢輕議但恨其白
璧微瑕而或貽後人差毫釐謬千里之患故不得不僣
踰耳知我者其鑒之
外傷内傷所受經㫖異同論
客或難予曰素問隂陽應象論云天之邪氣感則風人
五臟水穀之寒熱感則害人六腑太隂陽明論云犯賊
風虛邪者陽受之食飲不節起居不時者隂受之陽受
[002-37b]
之則入六腑隂受之則入五臟兩説正相反願聞其解
余復之曰此所謂似反而不反者也夫感天之邪氣犯
賊風虛邪外傷有餘之病感水穀寒熱食飲不節内傷
不足之病也二者之傷腑臟皆嘗受之但隨其所從所
發之處而為病耳不可以此兩説之異而致疑盖並行
不相悖也讀者當合而觀之其㫖斯盡若曰不然請以
諸處所論証之金匱真言論曰風觸五臓邪氣發病八
正神明論曰夫八正之虛邪以身之虛逢天之虛兩虛
[002-38a]
相感其氣至骨入則五臓傷靈樞經曰五臓之中風又
曰東風傷人内舍於肝南風傷人内舍於心西南風傷
人内舍於脾西風傷人内舍於肺北風傷人内舍於腎
觀乎此則天之邪氣固傷五臓矣靈樞又曰邪之中人
也無有常中於隂則溜於腑又曰虛邪之中人也始從
皮膚以入其𫝊自絡脈而經而輸而伏衝之脈以至於
腸胃又曰東北風傷人内舍於大腸西北風傷人内舍
於小腸東南風傷人内舍於胃觀乎此則天之邪氣豈
[002-38b]
不傷六腑乎素問曰飲食自倍腸胃乃傷觀乎此則水
穀寒熱固傷六腑矣靈樞又曰形寒寒飲則傷肺難經
曰飲食勞倦則傷脾觀乎此則水穀寒熱豈不傷五臓
乎至於地之濕氣亦未必專害皮肉筋脈而不能害臓
腑邪氣水穀亦未必專害臓腑而不能害皮肉筋脈也
但以邪氣無形臓主藏精氣故以類相從而多傷臓水
穀有形腑主傳化物故因其所由而多傷腑濕氣浸潤
其性緩慢其入人也以漸其始也自足故從下而上從
[002-39a]
淺而深而多傷於皮肉筋脈耳孰謂濕氣全無及於臓
腑之理哉至若起居不時一語盖勞役所傷之病不系
上文異同之義故不之及也
[002-39b]
醫經㴑洄集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