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k0101 金鰲退食筆記-清-高士奇 (master)


[001-1a]
 欽定四庫全書
  金鰲退食筆記巻上
           詹事府詹事髙士竒撰
  嘗讀往史所載秦漢隋唐之宮闕髙者七八十丈廣
  者二三十里而離宫别館綿延聨絡彌山跨谷或至
  數百所何其奢侈宏麗可怖也明因金元之舊宫闕
  苑囿較秦漢隋唐僅十之三四然皇城之中即屬大
  内禁絶往來惟親信大臣得賜逰宴故或記或詩咸
[001-1b]
  自詡為異數亦有終身官侍從未得一至者聞人説
  苑西亭臺宫殿無異海外三山縹緲恍惚疑信者半
  我
 國家龍興以來務崇簡樸紫禁城外盡給居人所存宫
  殿苑囿更不及明之三四凡在昔時嚴肅禁宻之地
  擔夫販客皆得徘徊瞻眺于其下有靈臺靈沼之遺
  意焉余自丁巳
賜居太液池之西朝夕䇿馬過金鼇玉蝀橋望苑中景物
[001-2a]
  七閱寒暑退食之頃偶訪曩時舊制約畧得之傳聞
  又彷彿尋其故址離宫别館廢者多矣脱復十數年
  老監巳盡遺蹟漸湮無以昭我
皇上卑宫室約苑囿之儉德因率筆記之詳于西而畧于
  東如小南城葡萄園諸亭榭雖有存者總不及書以
  余所居在苑西也紀其興廢而復雜以時事欲見
昭代之盛存為太平佳話也若彼内府衙署監局之載在
  㑹典與訪問未確其蹟莫攷者缺而不書景山則外
[001-2b]
  人之所罕窺也亦不敢書今余所記皆都下臣庶旦
  暮經過俯仰習于見聞非同温室之樹莫可得而言
  者乃居者既以守近而不知過者又以匆遽而莫曉
  余生何幸移家其間炊煙燈火隣于紫極使不表而
  出之如身到海外三山茫無紀述寧無愧焉康熙甲
  子夏六月序
  太液池舊名西海子在西安裏門周凡數里上跨石
  梁約廣二尋修數百步兩崖穹甃出水中鯨獸楯欄
[001-3a]
 皆白石鐫鏤如玉中流駕木貫鐵繂丹檻掣之可通
 巨舟東西峙華表東曰玉蝀西曰金鼇其北别駕一
 梁自承光殿達瓊華島制差小南北亦峙華表曰積
 翠曰堆雲瀛臺在其南五龍亭在其北蕉園紫光閣
 東西對峙層甍反宇飛簷拂雲夾岸榆栁古槐多數
 百年物池中萍荇蒲藻交青布緑野禽沙鳥翔泳水
 光山色間悠然自適盛夏芰荷覆水望如錦繡吐馥
 流香尤為清絶若其春氷乍泮秋月澄暉煙靄雲濤
[001-3b]
 雨朝雪夜則余八年内直晨夕䇿馬過橋頭獨有㑹
 心者禁中人呼瀛臺南為南海蕉園為中海五龍亭
 為北海寒冬冰凍以木作平板下用二足裹以鐵條
 一人在前引繩可坐三四人行氷如飛名曰拖床積
 雪殘雲景更如畫又于冰上作擲毬之戲每隊數十
 人各有統領分伍而立以皮作毬擲于空中俟其将
 墮羣起而爭之以得者為勝或此隊之人將得則彼
 隊之人蹴之令逺喧笑馳逐以便捷勇敢為能
[001-4a]
 本朝用以習武所著之履皆有鐵齒行冰上不滑也康熙
  癸丑六月九日
賜閣部大臣詞林臺省逰西苑泛舟飲宴辛酉七月二十
  一日又
賜閣部滿漢大臣詞林臺省部屬諸臣宴于西苑賜内紵
  蓮藕有差巳未二月晦日
賜士竒與張敦復學士杜近公編修西苑逰宴是嵗五日侍宴
  西苑庚申七月十三日
[001-4b]
命余泛舟苑中中使鼓棹所得蓮芡盡賜之又嘗奉
召自私寓騎馬入紫光閣門乘小舟至瀛臺内殿對畢復乘
  舟至紫光閣騎馬出賜荷花鮮魚攜歸甲子五日復
  于舟中侍宴皆有詩恭紀
  巳未二月晦日䝉
恩賜宴西苑恭紀四首
  瓊圃丹垣裏璇臺緑水中山光開罨畫橋影控長虹
  徑轉金銜入波迴桂檝通太平多盛事浩蕩引春風
[001-5a]
  淑景初晴後佳辰上巳前藻浮春水碧花帶曉霞鮮
  藉草沾香醑臨流對綺筵羽觴須盡醉
天語更頻傳
  亭榭水雲隈軒楹面面開地疑仙島近人自玉墀來
  駕鳳雕甍出䟽龍磴道回賦成慚庾信忝竊侍臣才
  逺勝東堂㑹晉太和六年命羣臣/于東堂臨流小㑹何殊曲水逰南宋/顔延
  之有三日賜讌/曲水賦詩序早鶯啼太液芳樹繞瀛洲
厚眷真無極
[001-5b]
深恩逈莫酬此生懐
帝澤端賴濟川舟
  巳未五日西苑泛舟侍
宴恭紀四首
  新蒲細細滿瀛洲令節欣承
聖主逰日出金支明兩岸波開畫艦泛中流嘉魚巳慣迎
  仙鷁好鳥偏能識翠虬香溢堯尊傾湛露
恩深沆漭總難酬
[001-6a]
  紅嶼青林閤道重凌晨霽景散千峰是日時/雨初霽牙檣錦
  幔懸翔鳳宋孝武帝渡六/合乘翔鳳舟水殿金鋪隠濯龍漢書帝/在濯龍
  池/仗外輕隂當檻靜筵前積翠入杯濃此身疑是來
  天上瑶島風光彷彿逢
  髙張廣樂播南薫寶幄樓船劍佩分玉澗鳴泉雲際
  落璚簫奏曲水中聞槐烟宻羃依巖障藻影連牽冩
  浪紋共喜昇平邀
帝澤豈同漢武宴横汾
[001-6b]
  仙艾靈絲傳五日蘭餚玉爼浥天漿荷浮小葉團青
  葢榴吐新花簇絳囊自有輕舠爭奪錦不須駿馬獻
  穿楊舊傳五日有過/錦躤栁等宴微臣擬進江心鏡唐時五日于/江心鑄鏡呈
  獻/多恐名慚鵷鷺行
  庚申七月十三日
賜逰西苑採蓮八首并序/
  閬苑秋光得庾肩吾之句青潭曉靄賡徐彦伯之篇
  舒菡萏於方塘紅英度影翫芙蓉於曲榭碧葉浮香
[001-7a]
  若斯撫景留連靡不尋聲唱答况乎迴翔
舜海在沐日浴月之中泝泳
堯淵極引水穿雲之樂檻棲花鷁非同鷗鷺閒汀橋落彩
  虹不是烟波小艇微涓莫補
寵渥難名竊念臣/跡本投竿心隨偃草似孤根之偶出品
  實遜乎亭亭擬短幹之方搖榮巳邀於灼灼時則涼
  飇既拂大火初流槎辭巧夕之雙星蓂紀中旬之三
  葉覩滄池之漭沆當秋宇之澄鮮
[001-7b]
上乃䕃芝葢以逍遙盪蘭舟而容與白蘋紫荇到處縈川
  翠羽紅鱗紛來入鏡尤喜緗荷之出水遍看珠菂之
  盈房
特命移船容臣/舉袖纔催進檝即分鳬雁之輝許帶歸鞍
  競拜櫻桃之賜擎盤散馥濺齒流甘緬維曩賢所談
  盛事陪逰灞滻亦號殊恩應制昆明羣矜絶響何似
  飛艎畫舸一如漁蓑釣笠之輕兼者仙液華腴不異
  菰米蓴絲之易真屬千秋之
[001-8a]
浩蕩未酬畢世之津涯爰紀八章敬疏短引江南靡艷之
  曲不敢凟奏乎
宸聰渚北悃欵之言未足敷揚夫
聖澤云爾
  芙蓉池水湛天淵萍末風輕破浪圓碧島丹崖方丈
  裏有誰來泛採蓮船
  曲渚蒹葭翠作圍新涼殘暑淡斜暉輕飜兩槳移舟
  入驚起莎邊白鷺飛
[001-8b]
  風牕露檻接宸居水氣澄鮮浸太虚自是
君恩深瀲灧特教天上看芙蕖
  鷁首風回撲面香青荷葉底摘金房剖來滿齒流瓊
  液不羡仙人掌上漿
  垂虹百尺壓鼇頭錦石疎花帶淺流遙見西峰開罨
  畫暮蟬聲裏變新秋
  綺岸銀塘倚棹過雞頭菱角漾清波臣今不作西湖
  憶煙水菰蘆興巳多
[001-9a]
  水榭紅闌面面低玉題金埓隔東西緑隂交䕃松篁
  裏惟有水禽無數啼
  隠隠輕雷送雨濃迴看栁色映千重片雲忽斷月初
  出歸路時聞花外鐘
  甲子五日侍
宴西苑恭紀四首
  炎景紆清晝嘉時奉
御逰金蜺陳綵仗畫鷁動蘭舟髙栁隂初宻圓荷葉始抽
[001-9b]
  遭逢近霄漢身巳到瀛洲
  浴蘭傳令節廣宴啟華池幙結千花蕋筵垂五色絲
  薫風散珠箔湛露捧瓊巵
聖德昭恭儉無勞問水嬉
  島嶼三山外林塘五鳳西風藤牽紫蔓夏木發丹荑
  岸轉亭皆出波平檻盡低玉蝀坊裏望樓閣隠虹霓
九重端扆暇逰豫濯龍泉蒲草沿堤碧榴花照佩鮮魚潜
  知聴樂鷗戲解迎船願以池為醴懽同在鎬傳
[001-10a]
  招涼曲榭東鳳艦往來通仙管聞天上長筵布鏡中
  流鶯啼繞樹亂蝶舞依叢亭午宫槐影稀踈落綺櫳
  别命乘輕舫臨流飫大官三漿香泛螘六膳氣調蘭
  轉檝隨
天仗追羣振羽翰微班陪絳灌
渥澤等洪瀾
  瀛臺舊為南臺一曰趯臺陂林木深茂有殿曰昭和
  殿前有亭曰澄淵南有村舍水田于此閱稼明李文
[001-10b]
  達賢賜逰西苑記云南臺林木隂森過橋而南有殿
  曰昭和門外有亭臨岸沙鷗水禽如在鏡中
 本朝順治年間别建宮室為避暑之處向南有亭臨水曰迎
  薫亭後樓九間樓後有殿制度質樸康熙庚申復加
  修葺皆易黄屋複殿重房交疏對霤青臺紫閣浮道
  相通又于水邊堆叠竒石種植花樹層巖小壑委曲
  曼迴蓼渚蘆灣參差掩映東有二亭以椶覆之隔牕
  雲霧捲幔山泉别具幽致又作宛轉橋出水面遙望
[001-11a]
  流杯亭水聲樹色不異三山瑤島
御製詩有畫舸分流簾下水秋花倒影鏡中山是也前作
  瀛臺門樓五間
上日于侵晨臨門聴政畢外直講官于此進講髙槐拂檐
  堦下立塗金異獸二製作甚精左右迴廊各三間上
  亦有樓樓外復接小廊門内東西樓屋各五間自池
  東直房改作之後凡内廷進講皆遣中使至南書房
召張敦復學士同余自西苑門内棹小舟至閘口復換小
[001-11b]
  舟至臺西亭子從内左門入于東邊樓下講畢復從
  内左門出登舟中使送至西苑門上馬有時
召士竒至内殿草制或月上乃歸則賜饌及池魚蓮藕之屬
  瀛臺門下迤北有過船亭雕簷峻宇下連丹檻掣之
  亦可行舟直北兩廂牕櫺臨水為内大臣及侍衛直
  宿之地再北為御膳房自膳房轉東為閘口各種船
  停泊堤外自閘口過小橋向東板橋一帶直抵池岸
  循池而北至西苑門古樹幽蟉槐栁茂宻葭菼蒼然
[001-12a]
 白鷺黄鸝飛鳴上下部院諸臣曉入西苑門奏事從
 苑墻下轉西過小紅門别設板橋夾以朱欄懸設&KR0699
 網許諸臣于奏對之暇舉網為歡有得魚者即攜以
 歸可謂昇平佳話也
 樂成殿入西苑門循水南行有牐㵼池水轉北别為
 小池中設九島三亭一亭藻井鬬角為十二面上貫
 金寶珠頂兩金龍盤柱作升降狀丹檻碧牖盡皆侈
 麗中設御榻四面皆梁檻通小朱扉而出名涵碧亭
[001-12b]
 其二亭制少樸梁檻惟東西達涯際東有樂成殿左
 右檻各設龍床殿後小室亦設御榻明宣宗逰厯處
 也殿右有屋設石磨石碓二下激湍水自動南田榖
 成于此舂治故曰樂成後改殿為無逸亭曰豳風曰
 省耕每嵗秋成有打稻之戲駕幸無逸殿鐘鼓司扮
 農夫饁婦及田畯官吏徵租交納詞訟等事亦知稼
 穡艱難之意也明世宗時諭尚書李時等曰西苑工
 俱告完今日往視收穫以觀農事之終于是御豳風
[001-13a]
  亭召見諸臣賜宴宴畢復御無逸殿東室曰西苑宮
  室是朕文祖所御近修葺告成欲于殿中設皇祖之
  位告祭之時等曰仁夀殿久巳廢圮一旦整飭行祭
  告禮益見聖孝嚴分宜嵩賜逰金海記云省耕亭上
  即隙地墾田督農耕之臨閱則坐此又有元夕侍宴
  豳風亭觀燈詩似曽于此張燈矣
 本朝亭殿乆不修治已未庚申嵗
上避暑瀛臺余與張敦復學士寓直于無逸殿之東小室
[001-13b]
  五楹茂樹迴環幽䕃蓊蔚池水下注泉聲淜湃曉烟
  初散荷香出水時歩豳風亭坐石砌上雨後蟬鳴風
  來花氣涼滿襟䄂以為身在蓬壺閬苑間曽賦西苑
  侍直詩十首次年改直廬為
 皇太子避暑宮即水碓陳列山石雜植新篁為清流激湍
  茂林修竹構亭于無逸殿舊址曰流杯亭風櫺水檻
  甍桷飛動細渠屈曲濺玉飛瓊
上題曲澗浮花四字常宴外藩于此大學士益都馮公致
[001-14a]
  政將歸賜逰西苑中使鼓棹至流杯亭備肴核内酒
  飲宴盡歡益都賦詩紀事都下榮之
  西苑侍直恭紀十首
  碧網丹甍閬苑中
六龍駐輦翠微宫雲牕近處衣常潤水檻開時楫可通路
  接三山疑泛海臺髙百尺逈凌風周廬禁衛森嚴列
  隠隠仙璈下逺空
  林沼蔥蘢帶曉煙湖光一片漾清漣殘霞半映金堤
[001-14b]
  栁靈雨先滋玉井蓮冉冉紅香迷野鶩絲絲緑影噪
  新蟬當軒止覺涼生袂早有薰風動
睿篇
  輦道青莎軟作茵蒼蒼葭菼遍芳津蘋灣銷夏偏宜
  暑桂館招涼不受塵虹跨長橋排雁齒閣連飛宇次
  魚鱗自慚未是登瀛侶珥筆叨為侍從臣
宸極髙居最上層千重雲樹碧烟凝竹埤花樹逢初霽藻
  砌梧枰散鬱蒸閣下横經看進艇亭西寓直許調冰
[001-15a]
  醴泉炎景真堪避應勒新銘擬魏徵
  干羽懷柔到日南萬方無事樂桑蠶銀河鳬雁恩波
  闊玉澗莓苔化雨甘巖際共攀松粒五苑中齊識栁
  眠三樓船旍葆誇西漢不羨昆明碧水潭
  蓬壺窈窕隔塵凡曲渚斜開錦石嵓紅蓼晚涼清竹
  簟緑葵朝露濕絺衫㳺魚得水閒依荇畫鷁迎風自
  引帆正喜遭逢承
御幄光天未敢荷長鑱
[001-15b]
  朱垣曉啟晝方炎奏對諸僚禮數嚴錦障輕籠金勒
  馬黄羅髙捧緑頭籖篆浮寶獸香頻起漏滴銅龍水
  更添封事上林思曼倩詼諧忠愛有誰兼
  蕉園紺宇行難盡藥塢沙洲望總佳霧隠重檐横翠
  瓦泉從西郭入丹崖懸蘿巧結雙鴛帶細草爭抽小
  鳳釵薄暮林梢明月上頓教野性愜江淮
  西來爽氣逼新秋吹面荷風滿徑幽瀑布水聲喧户
  外黛螺山色落墻頭霑
[001-16a]
恩饌給銀絲膾宣
勅人乗青翰舟遺蹟尚留觀稼殿
君王樂處不㤀憂
  勤政樓前幾暇時古槐夾路影參差趨朝瑤浦呼船
  渡退食天閑賜馬騎出水蓮房初結子沉波菱葉細
  牽絲何須作記逰西苑日日螭頭一獻詩
  紫光閣由太液池西南隄循池而北舊有臺髙數丈
  中作圓頂小殿用黄瓦左右各四楹接棟稍下瓦皆
[001-16b]
  碧南北垂接斜廊懸級而升面若城壁下臨射苑皆
  設門牖有馳道可走馬明武宗築以閱射者名曰平
  臺後廢臺改為紫光閣向北門外即金鼇坊明時五
  日幸西苑鬬龍舟于紫光閣前看御馬監勇士馳驟
  往來走解躤栁明愍帝召對閣臣於此大學士蒋公
  徳燝敬日草云召至紫光閣退出歩至林木間小憩
  旁有别館諸璫坐處有頃光禄寺送茶閣甚髙敞樹
  隂池影葱翠萬狀亦佳景也我
[001-17a]
 朝仍名紫光閣向南隙地盡植桃杏仲春之際芳菲滿目
上常於閣前殿試武進士騎射又于每嵗八月中秋前二
  三日集上三旗大臣侍衛較射更設帳殿次第而入
御製詩所謂隊自花間入鑣從栁外分也髙等者賜蟒緞
  一疋内緞三疋潞紬二疋羊二隻次等者蠎緞一疋
  内緞二疋潞紬一疋羊一隻再次者内緞一疋潞紬
  一疋癸亥嵗改賜金牌銀牌有差上刻旌射二字
皇太后避暑亦曽居此旁有百鳥房多蓄奇禽異獸如孔雀金
[001-17b]
  錢雞五色鸚鵡白鶴文雉貂鼠舍貍猻海豹之𩔖不可枚舉
 本朝不此是尚但給飲啄而已
  芭蕉園自太液池東行半里許蒲葦盈水榆栁被岸
  松檜蒼翠果樹分羅中崇闥廣砌一殿穹窿以黄金
  雙龍作頂纓絡懸綴雕櫳綺牕朱楹玉檻望而敞豁
  舊曰崇智殿殿後藥䦨花圃有牡丹數十株轉西有
  亭八面内外皆水曰臨漪亭一曰釣魚臺金魚作陣
  逰戲其中又一小石梁出水中向西一亭在水際曰
[001-18a]
 水雲榭按芭蕉園一名椒園有宮眷法從人等至此
 下馬二石碑當是世宗設醮時所立前朝實録告成
 於此焚草七夕宮中穿鵲橋補服設乞巧山子兵仗
 局進乞巧鍼十五日西苑作法事放河燈甜食房進
 供佛波羅蜜明世宗實録十五年五日端陽節幸西
 苑預命侯郭勛大學士李時尚書夏言候于崇智殿
 遣中官賫賜艾虎花縧百索牙扇等物御龍舟召勛
 等各登舟給酒饌命三臣舟近龍舟行自蕉園迤邐
[001-18b]
 至澄碧亭登岸復宴於無逸殿盡歡而罷嚴分宜鈐
 山堂集載有詔賜金海乘涼詩序云供事西苑直宿
 無逸殿時溽暑蒸燠上命中官導五臣每以巳末申
 前於金海邊乘涼是日出迎和門乘舟泊水雲榭觀
 臨漪亭入蕉園至崇智殿畫棟雕甍金碧輝煥蒼松
 翠栢蓊鬱垂䕃不復知有暑氣又有金海放燈詩云
 紅燈焰焰水悠悠此夕真從天漢逰鸞簫鳳管鳴仙
 吹錦纜龍旗引御舟其二云恍驚華渚流虹照宛是緱
[001-19a]
  山駕鳳來仙人指㸃瑤池上萬朶金蓮頃刻開又有
  西苑賜川扇詩云太液池邊暑氣生海榴英簇絳霞
  明蜀王新貢金花箑御苑傳呼賜禮卿
 本朝順治年間改為萬善殿供三世佛像選老成内監
  披剃為僧焚修香火木陳玉林兩老衲奉
召至京師曽居萬善殿每嵗中元建盂蘭道場自十三日
  至十五日放河燈使小内監持荷葉燃燭其中青碧
  熠熠羅列兩岸以數千計又用琉璃作荷花燈數千
[001-19b]
  盞隨波上下中流駕龍舟奏梵樂作禪誦自瀛臺南
  過金鼇玉蝀橋繞萬嵗山至五龍亭而回河漢微涼
  秋蟾正潔苑中勝事也
  玩芳亭在蕉園之西芳木匝之今廢
  承光殿在金鼇玉蝀橋之東圍以圓城設以睥睨自
  兩掖洞門而升中構金殿穹窿如葢華榱綺牖旋轉
  迴環俗曰圓殿外周以廊向北金鼇垂出垣堞間甚
  麗昔有古松三株枝幹槎枒形狀偃蹇如龍奮𤓰挐
[001-20a]
 空突兀天表金元舊物也今止存其一明李文達賜
 逰西苑記云圓殿巍然髙聳曰承光北望山峰嶙峋
 崒嵂俯瞰池波蕩漾澄澈山水之間千姿萬態莫不
 呈竒獻秀於几牕之前韓右都御史雍賜逰西苑記
 云圓殿觀燈之所也殿臺臨池環以雲城厯階而登
 殿之基與睥睨平古松數株聳拔參天衆皆仰視時
 則晴雲翳空炎光不流暖風徐來花香襲人倚睥睨
 而窺其西以舟作浮橋横亘池面北則萬嵗山在焉
[001-20b]
 殿廢于康熙七八年間云有蝙蝠大尺餘者南向二
 亭尚出雉堞上門閉塞久不啟余朝夕騎馬過其下
 輒愛古栝之夭矯蒼翠而於雪朝月夜更徘徊不忍
 去云
 承光殿古栝行用東坡司竹/監燒葦園韵
 承光古栝雙枒槎蒼皮聳幹叅雲霞經冬顔色鬱深
 翠入春發葉如蔣芽白頭老監説舊事西苑圓殿頻
 矜誇花香露氣接大内徑路窈窕疑仙家雕闌四圍
[001-21a]
 粉堞壓綺牕十面珠簾遮當時嚴肅是禁地那許橋
 上馳麴車金元舊物厯代重頽枝半折輕杉义侵霜
 溜雨積嵗月漏鼓聽遍朝元撾西偏盤曲勢舞鳳東
 頭突兀形驚蛇我行低徊䇿欵段仰面斗絶聲呀呀
 洞門久閉長狐兔安得啟戸爭投罝七年千回看未
 厭慣聞下直栖宮鴉使其託根在深谷但侶澤雉與
 山麚肩挑背負不知愛歇涼墻脚時語譁常思解襟
 復科跣鼾睡宻䕃逰羲媧含章之梅靈和栁止増妖
[001-21b]
 冶豈此加團城似甕瓊構廢或者留意除紛奢趨朝
 日日樂水木往蹟漫比槐排衙秋宵月皎寒晨雪每
 過更覺流連佳興酣攬轡忽欲墮踈雨巳霽河漢斜
 瓊華島在太液池中從承光殿北度石梁至島皆以
 文磚乳花石雜甃之巖洞窈窕磴道紆折多疊竒石
 㠝岏岞崿其巔古殿相傳本遼太后梳粧臺厯金元
 明皆有宮殿為逰觀之地今殘石壞礎猶刻雲物及
 廣寒殿宇遼史云皇城西門曰顯西設而不開北曰
[001-22a]
 子北其西城巔有涼殿金史宮闕制度云京城北離
 宫有大寧宫大定十九年建後更為寧夀又更為夀
 安明昌二年更為萬寧宫瓊林苑有横翠殿寧德宮西
 園有瑤光臺又有瓊華島瑤光樓元郝文忠公經陵
 川集載有瓊華島賦葛邏禄迺賢金臺集有粧臺詩
 云廢苑鸎花盡荒臺燕麥生韶華如逝水粉黛憶傾
 城野菊金鈿小秋潭玉鏡清誰憐舊時月㑹向日邊
 明其下自註云粧臺在昭明觀後金章宗嘗與李妃
[001-22b]
 夜坐上曰二人土上坐妃應聲曰一月日邊明上大
 悦又有夀安殿詩云夢斷朝元閣來尋買酒樓野花
 迷輦路落葉滿宮溝風雨青城暮河山紫塞愁老人
 頭雪白扶杖話幽州陶九成輟耕録載元時宮闕云
 萬夀山在大内西北太液池之陽金人名瓊花島中
 統三年修繕之至元八年賜今名其山皆叠玲瓏石
 為之峰巒隠映松檜隆鬱秀若天成引金水河至其
 後轉機運㪺汲水至山頂出石龍口注方池伏流至
[001-23a]
 仁智殿後有石刻蟠龍昻首噴水仰出然後由東西
 流入於太液池山前有白玉石橋長二百餘尺直抵
 儀天殿後橋之北有玲瓏石擁木門五門皆為石色
 内有隙地對立日月石西有石棋枰又有石坐牀左
 右皆有登山之徑縈紆萬石中洞府出入宛轉相迷
 至一殿一亭各擅一景之妙山之東有石橋長七十
 六尺闊四十一尺半為石渠以載金水而流於山後
 以汲於山頂也又東為靈圃竒獸珍禽在焉即今之/景山是
[001-23b]
 也/廣寒殿在山頂七間東西一百二十尺深六十三
 尺髙五十尺重阿藻井文石甃地四面瑣牕板宻其
 裏徧綴金紅雲而蟠龍矯蹇於丹楹之上中有小玉
 殿内設金嵌玉龍御榻左右列從臣坐牀前架黒玉
 酒甕一玉有白章随其形刻為魚獸出沒於波濤之
 狀其大可貯酒三十餘石今在西華門外真武/廟中道人作菜甕又有玉
 假山一峰玉響鐵一懸殿之後有小石笋二内出石
 龍首以噀所引金水西北有厠堂一間仁智殿在山
[001-24a]
 之半三間髙三十尺金露亭在廣寒殿東其制圓九
 柱髙二十四尺尖頂上置琉璃珠亭後有銅幡竿玉
 虹亭在廣寒殿西制度同金露方壺亭在荷葉殿後
 髙三十尺重屋八面重屋無梯自金露亭前複道登
 焉又曰線珠亭瀛洲亭在温石浴室後制度同方壺
 玉虹亭前仍有登重屋複道亦曰線珠亭荷葉殿在
 方壺前仁智殿西北三間髙三十尺方頂中置琉璃
 珠温石浴室在瀛洲前仁智西北三間髙二十三尺
[001-24b]
 方頂中置塗金寶瓶圜亭又曰臙粉亭在荷葉殿稍
 西葢后妃添妝之所也八面介福殿在仁智殿東差
 北三間東西四十一尺髙二十五尺延和殿在仁智
 殿西北制度如介福馬湩室在介福殿前三間牧人
 之室在延和殿前三間庖室在焉湩前東浴室更衣
 殿在山東平地三間兩夾太液池在大内西周迴若
 干里植芙蓉儀天殿在池中圓坻上當萬夀山十一
 楹髙三十五尺圍七十尺重簷圓葢頂圓臺址甃以
[001-25a]
 文石藉以花茵中設御榻周闢瑣牕東西門各一間
 西北厠堂一間臺西向列甃塼龕以居宿衛之士東
 為木橋長一百二十尺闊二十二尺通大内之夾垣
 西為木弔橋長四百七十尺闊如東橋中闕之立柱
 架梁於二舟以當其空至車駕行幸上都留守官則
 移舟斷橋以禁往來是橋通興聖宫前之夾垣後有
 白玉石橋乃萬夀山之道也犀山臺在儀天殿前水
 中上植木芍藥隆福宫西御苑在隆福宫西先后妃
[001-25b]
 多居焉香殿在石假山上三間兩夾二間柱廊三間
 龜頭屋三間丹楹瑣牕間金藻繪玉石礎琉璃瓦殿
 後有石臺山後闢紅門門外有侍女之室二所皆南
 向並列又後直紅門並立紅門三三門之外有太子
 鄂爾多荷葉殿二在香殿左右各三間圓殿在山前
 圓頂上置塗金寶珠重簷後有流杯池池東西流水
 圓亭二圓殿有廡以連之歇山殿在圓殿前五間柱
 廊二各三間東西亭二在歇山後左右十字脊東西
[001-26a]
 水心亭在歇山殿池中直東西亭之南九柱重簷亭
 之後各有侍女房三所所為三間東房西向西房東
 向前闢紅門三門内立石以屏内外外築四垣以周
 之池引金水注焉椶毛殿在假山東偏三間後盝頂
 殿三間前啟紅門立垣以區分之儀鸞局在三紅門
 外西南隅正屋三間東西屋三間前開一門明宣宗
 實録宣德三年春奉皇太后逰西苑宣宗親掖皇太
 后升萬嵗山奉觴上夀獻詩頌聖德皇太后悦酌酒
[001-26b]
 賜宣宗且諭曰今天下無事吾母子得同此樂皆天
 與祖宗之賜也天下百姓皆天與祖宗之赤子為人
 君者但能保安百姓使不至於飢寒則吾母子斯樂
 可久逺矣宣德七年七月宣宗復登萬嵗山作廣寒
 殿召翰林院儒臣侍命周覽都畿山川形勢既畢上
 諭之曰此元之故都也世祖知人善任使信任儒術
 愛養民力故能渾一區宇以成帝業再傳至武宗元
 政稍有變更仁宗繼之恭儉愛人即位之初興學校
[001-27a]
 勵風憲清中書其孜孜為治一遵世祖之定法足為
 賢君至順帝在位既久肆意荒淫怠于政事紀綱法
 度蕩然因之失國使順帝能恭儉長守世祖仁宗之
 法天下豈為我祖宗所有又曰兹山兹宇順帝所日
 宴逰者也豈不可感侍臣叩首曰紂之跡周之監也
 八年四月諭少傳楊士竒楊榮曰朕在宮中無事偶
 有眞趣則賦一詩自適不然則取書籍玩味故所在
 置書籍及楮筆之𩔖今修葺廣寒清暑二殿及西瓊
[001-27b]
 島欲於各處皆置書籍卿二人可于館閣中擇能書
 者數十人取五經四書及説苑之𩔖每書各録數本
 分貯其中以備覽閲又朕近作廣寒殿記遂命中官
 取示竒等楊文貞賜逰西苑記云登萬嵗山至廣寒
 殿而仁智介福延和三殿及瀛洲方壺玉虹金露之
 亭咸得遍造是日天宇澄明纎塵不作引而四望山
 川之壯麗草木之芳華飛走潛躍各随其性萬象畢
 陳胸次豁然心曠神怡百慮皆淨信天造之佳境而
[001-28a]
 人生之甚適也李文達賜逰西苑記云西有長橋跨
 池下過石橋而北山曰萬嵗怪石參差為門三自東
 西而入有殿倚山左右立石為峰以次對峙四圍皆
 石贔屭齦齶蘚封蔓絡佳木異草上偃旁綴樛葛薈
 翳兩掖叠石為磴﨑嶇折轉而上巖洞非一山畔並
 列三殿中曰仁智左曰介福右曰延和至其頂有殿
 當中棟宇宏偉簷楹翬飛髙挿于層霄之上殿内清
 虚寒氣逼人雖盛夏亭午暑氣不到殊覺曠蕩瀟爽
[001-28b]
 與人境異曰廣寒左右四亭在各峰之頂曰方壺瀛
 洲玉虹金露其中可跂而息前崖有壁夾道而入壁
 間四孔以縱觀覽而宮闕崢嶸風景佳麗宛如圖畫
 韓右都御史賜逰西苑記云萬嵗山在池之中磊石
 為之髙數千仭廣可容萬人山之麓以石為門為垣
 門之内稍髙有小殿環殿奇峰怪石萬狀悉有名卉
 嘉木爭妍競秀琴臺棋局石床翠屏之𩔖分布森列
 峰有最奇者名翠雲上刻御製詩琴臺上横郭公磚
[001-29a]
 擊之皆鏗鏗有聲遂沿西坡北上有虎洞呂公洞仙
 人菴又上有延和殿瀛洲亭金露亭瀛洲之西湯池
 之後有萬丈井深不可測由金露折而東上則廣寒
 殿也髙廣明靚四壁雕彩雲累萬結砌而成東下至
 玉虹又下而南至方壺至介福皆與延和諸殿相對
 峙而方壺瀛洲則左右廣寒而奇特者也嚴分宜賜
 逰廣寒殿詩序云泛金海觀于廣寒山蕩舟持節者
 皆中使水光蕩漾逺近亭臺隠現金碧交輝若身造
[001-29b]
 瑤池弱水之間舍舟登岸陟廣寒之殿絶頂巍峙髙
 入雲漢山麓為臺為殿山下有堆雪積翠之坊余厯
 觀前人記載兹山實遼金元逰宴之地明時殿亭皆
 因元之舊名其所叠石巉巖森聳金元故物也或云
 本宋艮岳之石金人載此石自汴至燕每石一准糧
 若干俗呼為折糧石又瑤島春雲為燕京八景之一
 李崆峒秋懷詩云苑西遼后洗粧樓檻外方湖靜不
 流又曰雕闌玉樹留天女錦石秋花隠御舟葢指此
[001-30a]
  也明時重九幸此登髙萬厯七年廣寒殿傾頽其脊
  中多至元錢神宗曽分賜輔臣張江陵居正明大學
  士蔣公德璟敬日草與内監劉若愚勺中志乃以今
  之景山為萬嵗山人多因之誤矣
 本朝順治八年毁山之亭殿立塔建寺樹碑山趾康熙已未
  地震白塔頽壊次年重建加莊嚴焉每嵗十月二十五日
  自山下燃燈至塔頂燈光羅列恍如星斗諸喇嘛執經梵
  唄吹大法螺餘者左持有柄圓鼓右執彎槌齊擊之
[001-30b]
  緩急踈密各有節奏更餘方休以祈福也辛酉冬運
  是山之石于瀛臺白塔之下僅餘黄壤宜多植松栢
  為菁葱鬱茂之觀
  順治八年白塔寺碑
  恭惟
皇上仁孝性成天縱太平之主也
親政以來拳拳以愛飬斯民為念是以雨暘時若嵗稱大有
天心眷顧此其明徵有西域喇嘛者欲以佛教隂賛
[001-31a]
 皇猷請立塔建寺夀國佑民奉
 㫖果有益於國家生民朕何靳數萬金錢為故賜號為惱
  木汗許建塔於西苑之髙阜處庀材鳩工不日告成
  因命臣等而為之記内翰林院𢎞文院掌院事大學
  士希福譯滿洲䝉古文内翰林國史院大學士甯完
  我撰漢文塔七哈哈畨羅米書冩滿洲字搜史書冩
  䝉古字典籍楊振麟書冩漢字嵗次辛夘孟秋吉旦
  立
[001-31b]
  臺城路苑西梳粧/樓懷古
  雕闌幾曲層臺上舊是廣寒宮宇綺綴迎風珠錢漏
  月想見玉虹金露穠華無據但錦石生苔秋花㸃土
  艷粉香脂珮環聲作踈踈雨 堆雲橋外徙倚尚澄
  湖一片晚霞孤鶩雁柱調絃鸞牋冩怨何限當年情
  緒長安砧杵共蟋蟀悲吟惹人詞賦繫馬垂楊依稀
  聴梵語
  金鼇退食筆記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