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f0041 御選明臣奏議-清-高宗弘曆 (master)


[036-1a]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明臣奏議巻三十三
  陳天下安危疏萬歴二十五年/  吕 坤
臣竊見元旦以來天氣昏黄日光黯淡占者以為亂徴
今天下之勢亂象已形而亂勢未動天下之人亂心已
萌而亂人未倡今日之政皆播亂機使之動助亂人使
之倡者也臣敢以救時要務為陛下陳之自古幸亂之
民有四一曰無聊之民温飽無由身家俱困因懐逞亂
[036-1b]
之心冀緩須臾之死二曰無行之民氣髙性悍玩法輕
生居常愛玉帛子女而不得及有變則滛掠是圖三曰
邪謀之民白蓮結社徧及四方教主傳頭所在成聚倘
有招呼之首此其歸附之人四曰不軌之民乗釁蹈機
妄思雄長惟冀目前有變不樂天下太平陛下約已愛
人損上益下則四方皆赤子否則悉為冦讐今天下之
蒼生貧困可知矣自萬厯十年以來無嵗不災催科如
故臣久為外吏見陛下赤子凍骨無兼衣肌腸不再食
[036-2a]
垣舍弗蔽苫藁未完流移日衆棄地猥多留者輸去者
之糧生者承死者之役君門萬里孰能仰訴今國家之
財用耗竭可知矣數年以来夀宫之費㡬百萬織造之
費㡬百萬寜夏之變㡬百萬黄河之費㡬百萬今大工
採木費又各百萬矣土不加廣民不加多初非有雨菽
湧金安能為計今國家之防禦踈畧可知矣三大營之
兵以衛京師也乃馬半羸敝人半老弱九邉之兵以禦
外㓂也皆勇于挟上怯以臨戎外衛之兵以備征調資
[036-2b]
守禦也而户缺于役占家累于需求皮骨僅存折衝奚
賴設有千騎横行兵不足用必選民丁以怨民鬭怨民
誰與合戰夫人心者國家之命脈也今日之人心惟望
陛下収之而已關隴氣寒土薄民生實艱自造花絨比
户困于趣逼提花染色日夜無休千手終年不成一匹
他若山西之紬蘇松之錦綺嵗額既盈加造不已至若
饒州磁器西域回青皆不急之需徒累小民陛下誠一
切停罷而江西陕西之人心收矣以採木言之丈八之
[036-3a]
圍豈止百年之物深山窮谷蛇虎雜居毒露常多人煙
絶少寒暑飢渴瘴癘死者無論已乃一木初卧千夫難
移倘遇阻艱必成傷殞蜀民語曰入山一千出山五百
哀可知也又如海木官價雖一株千両比来都下為費
何止萬金臣見楚蜀之人談及採木莫不哽咽茍損其
數増其直多其嵗月減其尺寸而川貴湖廣之人心收
矣以採礦言之南陽諸府比嵗飢荒生氣方蘇菜色未
變自責報殷户而半巳驚逃自供應礦夫工食官兵口
[036-3b]
糧而多至累死自都御史李盛春嚴㫖切責而撫按畏
罪不敢言今礦砂無利責民納銀而奸人仲春復為攘
奪侵漁之計朝廷得一金郡縣費千倍誠勅戒使者母
㪚砂責銀有侵奪小民若仲春者誅無赦而四方之人
心收矣官店租銀収解自趙承勛造四千之説而皇店
開自朝廷有内官之遣而事權重夫市井之地貧民求
升合絲毫以活身家者也陛下享萬方之富何賴于彼
且馮保入店為屋㡬何而嵗有四千金之課課既四千
[036-4a]
徴收何止數倍不奪市民將安取之今豪家遣僕設肆
居民尚受其殃況特遣中貴賜之勅書以壓卵之威行
竭澤之計民困豈顧問哉陛下若撤還内臣責有司輸
課而畿甸之人心收矣宗室皆九廟子孫王錦襲等盖
世神奸藉隔數千里而冐認王弼子孫事隔三百年而
妄稱受寄財産中間偽造絲綸假傳詔㫖明欺聖主暗
陷親王有如楚王銜恨自殺陛下何辭以謝髙皇帝之
靈乎此兩賊者罪應誅殛乃止令回籍臣恐萬姓驚疑
[036-4b]
誠急斬二賊以謝楚王而天下宗藩之心收矣崇信伯
費甲金之貧十廂珠寳之誣皆通國所知也始誤于科
道之風聞嚴追猶未為過今真知其枉又加禁錮實害
無辜請還甲金革去之禄復五城厰衛降斥之官而勲
戚之人心收矣法者所以平天下之情其輕其重太祖
既定為律列聖又増為例如輕重可以就喜怒之情則
例不得為一定之法臣待罪刑部三年矣毎見詔獄一
下持平者多拂上意従重者皆當聖心如往年陳恕王
[036-5a]
正甄常照等獄臣欺天㒺人已自廢法陛下猶以為輕
俱加大辟然則律例又安用乎誠俯従司冦之平勉就
祖宗之法而囹圄之人心收矣自古聖明之君豈樂誹
謗之語然而務求言賞諫者知天下存亾係言路通塞
也比來驅逐既多選補皆罷天閽䆳密法座崇嚴若不
廣逹四聰何由明照萬里今陛下所聞皆衆人之所敢
言也其不敢言者陛下不得聞矣一人孤立萬乗之上
舉朝無犯顔逆耳之人快在一時貽憂他日陛下誠釋
[036-5b]
曹學程之繫還吳文梓等官凡建言得罪者悉分别召
用而士大夫之心收矣朝鮮密邇東陲近吾肘腋平壤
西郊鴨緑晉州直對登萊倘倭夷取而有之藉衆為兵
就地資食進則斷我漕運退則窺我遼東不及一年京
城坐困此國家大憂也乃彼請兵而二三其説既許兵
而延緩其期力窮勢屈不折入為倭不止陛下誠早決
大計併力東征而屬國之人心收矣四方輸解之物營
辦既苦轉運尤難及入内庫率至朽爛萬姓脂膏化為
[036-6a]
塵土倘嵗一稽核苦窳者嚴監收之刑朽腐者重典守
之罪一整頓間而一年可備三年之用嵗省不下百萬
而輸解之人心收矣自抄沒法重株連數多坐以轉寄
則並籍家資誣以多贓則互連親識宅一封而雞犬大
半餓死人一出則親戚不敢蔵留加以官吏法嚴兵番
搜苦少年婦女亦令解衣臣曽見之掩目酸鼻此豈盡
正犯之家重罪之人哉一字相牽百口難解奸人又乗
機恐嚇挟取資財不足不止半年之内擾徧京師陛下
[036-6b]
知之否乎願慎抄沒之舉釋無辜之繫而都下之人心
收矣列聖在御之時豈少宦官宫妾然死于箠楚者未
之多聞也陛下數年以来疑深怒盛廣廷之中狼藉血
肉宫禁之内慘戚啼號厲氣寃魂乃聚福祥之地今環
門守户之衆皆傷心側目之人外表忠勤中藏險毒既
朝暮不能自保即九死何愛一身陛下臥榻之側同心
者㡬人暮夜之際防患者㡬人臣竊憂之願少霽威嚴
慎用鞭扑而左右之人心收矣祖宗以来有一日三朝
[036-7a]
者有一日一朝者陛下久不視朝人心懈弛已極奸邪
窺伺已深守衛官軍祗應故事今乾清修造逼近御前
軍夫往来誰識面貌萬一不測何以應之臣望發宫鑰
於質明放軍夫于日昃自非軍國重務慎無昏夜傳宣
若夫章奏不答先朝未有至于今日强半留中設令有
國家大事邀截實封揚言于外曰留中矣人知之乎願
自今章疏未及批答者日于御前發一紙下㑹極門轉
付諸司照察庶君臣雖不面談而上下猶無欺蔽臣觀
[036-7b]
陛下昔時勵精為治今當春秋鼎盛曽無夙夜憂勤之
意惟孜孜以患貧為事不知天下之財止有此數君欲
富則天下貧天下貧而君豈能獨富今民生憔悴極矣
採辦日増誅求益廣斂萬姓之怨于一人結九重之讐
于四海臣竊痛之使六合一家千年如故即宫中虚無
所有誰忍使陛下獨貧今禁城之内不樂有君天下之
民不樂有生怨讟愁嘆難堪入聽陛下聞之必有食不
能咽寢不能安者矣臣老且衰恐不得復見太平籲天
[036-8a]
叩地齋宿七日敬獻憂危之誠惟陛下密行臣言翻然
若出聖心警悟者則人心自悦天意自囘矣 疏入帝
不納
  條陳海防疏萬歴二十五年/   李 頤
竊以倭奴欲窺中國先冦朝鮮初以中國易與深入平
壤迨我兵環攻一鼓而下雖鋭氣少摧而雄心未已遂
倡請封之説脫逐北之追優游五年練兵聚餉置器造
船種種齊備方聴使臣東去而彼已擊楫西渡水陸並
[036-8b]
進又稱聽天朝處分緩我兵援救嬰兒視我狡惡異常
我太祖髙皇帝廓清寰宇四夷咸賔獨絶倭奴之貢盖
灼知鯨鰍冣滑非豚魚可孚神謨逺矣今空國重來豈
為朝鮮彈丸之地其情愈狡其形愈露幸遇聖明同符
太祖命將興師再彰天討一以固腋左之籓籬一以驅
榻邉之鼾睡天威震赫聖武布昭肅中外之人心鼓將
士之敵愾封京覲而静海氛旦暮遇之矣惟是大兵未
集倭衆先發閑山夜襲全慶風靡萬一狡奴乗燎原之
[036-9a]
勢揚西嚮之帆海濵到處是岸猝然無備言之寒心天
津登莱等處冣為要害近設撫臣専理切中機宜無容
言矣至臣等所屬沿海要衝延袤七百餘里向無専設
官兵雖經臣等先于萬厯壬辰料理稍有次苐然甲兵
器具悉抽借于防邉額數之中嗣因倭讐少息旋即撤
還頃復尋理舊緒節行鎮道覆加籌畫兹據冊報分布
兵防如主客官兵以石匣振武等營共三萬四千三百
有竒各畫地分守以宻雲左右等營共一萬八千五百
[036-9b]
有竒各整備應援如戎車火器以營路偏廂等車共五
百四十餘輛大將軍等礟共七百餘位佛郎機共八百
六十餘架及隨營隨車快槍銃厰火箭等器械俱足為
守禦之資與夫應設烽堠坑塹哨船馬撥等項及修濬
城池簡練壯快鄉兵一切保障事宜業次第舉行務臻
實效苐前項官兵雖豫行布置申明責成須俟汛報𦂳
急先以分守之兵統赴汛地再俟倭勢猖獗方發應援
之兵飛馳協勦據兹一成之晝似若有備無患然必疆
[036-10a]
圉寜謐兵力有餘移緩就急庶克有濟今邉兵精銳業
多挑選東援諸冦往往伺隙倘倭氛塞警一時並起則
顧此失彼終非完計查得臣等先年酌議薊鎮應設協
守副總兵一員逰擊二員守備四員共募南北軍兵一
萬五千分統駐劄宻薊永三道濵海地方俱屬薊鎮總
兵官莭制倭急則量調邉兵䇿應邉急則量調海兵協
防聲勢相援緩急有賴已經疏請依行尋因議封中止
今事急燃眉大非昔比設将募兵必不容已第時詘舉
[036-10b]
贏恐物力難繼無已則請照先議設逰擊二員各統兵
三千共募軍士六千一駐永平道屬一駐宻薊二道屬
各𦂳要適中地方以為防海専兵又近調臺兵三千三
百餘名其額缺自宜另募又因難以處餉暫以主兵代
為守臺兹應照數召募權留防海併照先議設一協守
副總兵統之控駐三道海隅要害之中東西逰擊兩營
俱聴調度䇿應並屬薊鎮總兵官統轄總計三營増兵
近萬除抵補臺兵者已有成議而所增實止六千不為
[036-11a]
過多相應責成三道選募無論南北務得精强仍照原
議協守一營量用馬六百匹逰擊二營各用馬三百匹
俱以附近州縣之馬充給便于臨敵馳擊互相䇿援其
各兵安家銀照例每名五兩月餉銀一兩五錢及將領
廪費馬匹料草等項俱候部覆咨至另議請發此専兵
之當議者一也薊鎮所重在守沿邉臺垣等工率三年
一次題派分修臣等近據鎮道議派現修工程俱照先
年規則每甎牆一丈春防用軍二十五名秋防用軍三
[036-11b]
十名敵臺一座用軍五百名餘各酌派有差此閒暇無
事綢繆牖戸計也今征調紛紜邉海並急若工役不休
則軍力滋困戰守奚恃似應照近年防倭已行事例無
論春秋兩防以十分工程為率量減四分止修六分如
毎甎牆一丈派軍五十名每敵樓一座派軍七百名其
餘次第減派稍恤荷鍤之疲豫養衝鋒之銳仍督行三
道嚴為稽查母容將領等臣賣放滋弊潦草塞責軍兵
期有實數修砌務要精堅違者從重䆒治脫倭報𦂳急
[036-12a]
則當盡停工作速赴汛地防禦又難以平時例論者再
照各省直班兵向來専事版築往往以脆弱充數器甲
俱無逃亾相繼即修守尚多虚應欲責之賈勇禦敵難
矣合候部覆通行河南山東北直𨽻撫鎮衙門督令來
歳春班將領將所統軍兵俱要挑選精壯足額各帶犀
利器械則限正月中旬赴薊以便分布修防毋拘常期
後至其宣大延綏邉兵四枝併行精選速發入衛如兵
馬器甲仍有不堪不足者責在統領將官容臣騐閲分
[036-12b]
數按法劾懲以肅邉紀此班兵之當議者二也薊鎮營
路厯年製造軍火器具總為防邉頃因調發征倭官兵
一萬二千六百有竒各以該營器械等項隨帶東行不
足者復别項借給又南北省鎮調到官兵經由薊門所
帶器仗間有缺少及合用馬匹䭾騾與中途倒斃應補
者俱于沿途營路借發便其速行業行各道通查借免
過的數冊報酌議第器械馬騾邉海所需甚急均當刻
期補還然計費不貲且近發征倭軍士例給安家等銀
[036-13a]
多屬有司借支候另請補庫今各庫空矣諸所急用豈
能速輸合無請照近年防倭事規兵部量發馬價于宻
薊永三道毎道二萬兩聴専備前項買馬造器及海防
雜辦一應必用之需詳為登記有餘則互相通融不足
則再行酌請事完冊報臣等校實奏繳並咨部查攷庶
有財自可利用興事不致失時此兵費之當議者三也
臣等前所經畫不過以本鎮兵馬守本鎮封疆萬一倭
奴狂逞擁衆長驅非厚集精鋭未易撲滅臣頤于受事
[036-13b]
之初曽陳愚見謂宜豫行薊鎮總兵官無論主客南北
料理精兵二萬宣大保定總兵官各料理精兵一萬嚴
督將領整飭器械訓練歩伐無事之時照常防守汛地
一聞薊門重大警報不待徴發各總兵官速統前來薊
為正鋒宣大保定為左右翼四鎮兵馬逆擊于其前仍
令遼東總兵官挑選精兵二萬截殺于其後首尾相應
前後夾擊使此奴四面受敵隻輪不歸彼時雖經部覆
通行迄今嵗月頗久請再行申明俾豫為整備所謂勿
[036-14a]
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耳乃若昌鎮兵馬擁䕶陵寝
本難他援顧薊昌接壤唇齒相依未有薊鎮相急而昌
鎮可坐視者亦容臣等審勢相機量調標營馬步官兵
各一技就近于宻雲道屬地方協防然非萬分急迫未
敢輕調此鄰鎮之當議者四也以上四議臣與鎮道等
官再三商𣙜以簡便可行乃敢上請其間増兵一節尤
為喫𦂳盖兵増則諸條俱稱實際無兵則多言總屬虚
文倘謂天津登莱業巳添兵增餉勢難復及于薊則臣
[036-14b]
又有請焉京營兵餘十萬雖勤校閲向未試用合無挑
選精兵一萬速令赴薊容臣督行将領嚴為訓練分布
海上量撤邉兵周防塞垣雖京師根本之地居重斯可
以馭輕而薊門肘掖之區攘外正所以安内况近在數
舍匪調逺征加給行餉聴其更番亦士心所深願者徒
此漸習精勤潛消驕悍其利不獨在邉海也師行糧従
自古記之今順永二府疊罹災傷閭閻艱食臣等方抱
隠憂業行各司道查議務多積粟用備兵荒今適該部
[036-15a]
科題行以二府民運京庫銀兩改徴本色儲之郡邑更
為便計容臣等徑従便宜一併督行俟各道詳報至日
或量請漕糧或借給糴本不妨積貯過多統侯放支另
議銷補不敢一一陳瀆今將分布過海防官兵車船火
器烽堠馬匹及城堡狀快鄉兵等項事宜備造奏冊隨
本進呈伏乞敕下該部覆加查酌上請定奪施行 疏
入帝従之
  言倭患既平兵勿輕動奏萬厯二/十六年 沈一貫
[036-15b]
臣竊惟皇上以倭賊既平頒詔天下舉朝臣子欣欣然
謂睿算神謨讋服四荒之逺莫不舉手加額相慶相朂
盖因今日之功而思前日之所以成此者不易又思後
日之所以繼此者尤不易也是役也關酋雖黠不過一
人奴也羣醜雖繁不䏻當我一大郡也螫僅中于一隅
師遂勤于七省數百萬之裹糧六七年之奔命豈惟大
小臣工竭智畢力即皇上旰食宵衣亦不能一日康豫
夫以國家全盛聖主獨斷而成功猶若斯之難也盖用
[036-16a]
兵之事資費浩大徵發艱難虚内事外本非長計而又
勝敗之數最難豫期東功之成天幸不至乏絶耳痛定
知痛至今思之不能不為慄慄有如水火焚溺可復蹈
哉故古稱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従天下之未亂未
危而圖之一善言即可以結民心一善政即可以弭民
患為力易而取效大也至於巳亂已危而圖之即集衆
思而未必濟事持衆善而未必釋憂稍失算于秋毫即
貽禍於罔極衽席之間瀚海再波蔀屋之下夷酋接踵
[036-16b]
憂勞不得不萃于聖躬財力不得不耗于中外縦爾善
收亦已疲瘁萬一蹉跌悔何可追故舉朝之忠計咸謂
國家之武功雖可觀而政治實多闕如礦税擾民太甚
閭閻民不聊生盜賊日夜窺伺而有竊發之虞守臣竭
力補苴而有難支之勢孔子有言有國家者不患寡而
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内
臣毎誦斯言輒為震惕自古蕩析播遷之禍皆始于上
下不均民心好亂可不畏哉伏望皇上居髙聽卑思患
[036-17a]
豫防勿任一已之情而拂百姓之欲勿貪沾沾之利而
而輕丕丕之基勿謂小民易虐而刑法可箝勿謂盜賊
易誅而甲兵足恃聖心抑慎聖斷清明常欽欽如倭患未
平之時而不少怠荒庶㡬上下交利臣主俱榮盛徳成
功𫝊之萬時社稷幸甚 疏入帝従之
  劾礦使陳増疏萬厯二十六年/   郝 敬
臣接山東益都知縣吳宗堯揭帖内稱開礦太監陳増
背㫖營私剥官虐民包賣鉛砂抽丁加派諸不法狀一
[036-17b]
句一切齒一字一墮淚官不得一日安其位民不得一
日聊其生以聖明在上而豺狼噬人于大都狐䑕公行
於白晝日甚一日莫之敢聞是祖宗之法令虚設而皇
上之明㫖不信也夫内官不許干預外事此髙皇帝明
訓也貂璫進用差遣絡繹是中葉敝風耳今陛下不能
逺法髙帝而下襲中葉已為過矣所幸者明㫖不許擾
害地方不許動支官銀不許加派小民可以稍救百姓
水火之命於萬一今據吳宗堯所奏無論山東六州二
[036-18a]
十九縣即益都一縣之中一年之内已支費過銀二千
兩必非無據也出巡比較打死臨縣礦夫孫有三日不
許埋塟備極慘酷貧民單林韓文等乆被刑禁富户瞿
拔徐大亮等横遭擄掠必非無據也計口抽丁包派金
銀即益都一縣丁夫二千名共派銀三千六百兩又派
鉛價銀一千八十兩則通省六州二十九縣約嵗派銀
十餘萬兩必非無據也疏内縷縷萬言罪案百款即謂
膚受之愬未必一一可信如臣所摘數條似非影嚮大
[036-18b]
于明㫖有背不一行勘何以服吏民之心正貪殘之罪
而彰陛下無私之明夫吳宗堯一縣令耳任事未滿一
年書生貧苦初得一官豈不自愛而甘心挑禍况前日
之韋國賢復轍不逺也彼豈不知之且開採一事羣臣
百言而聖上百不聽豈因一有司言而忽聽之彼必知
之矣欽差内使百言而皇上百聽又豈因有司一言而
遂不聽彼必知之矣何苦舍七尺之身冐雷霆之怒徼
必不可得之倖而呼必不可回之天哉此其萬不得已
[036-19a]
之情亦可諒矣故臣以為宗堯之言非盡無據不可不
為一勘問也然此治其標耳倘開採之役不停内臣差
遣不罷禁其勿擾而實導之擾也禁其勿加派而實縦
之加派也禁其勿支費官銀而終不免于支費也地方
何時而安寜哉何也彼明知聖㫖所謂勿擾者為寛慰
臣下之權辭而以有司之不應誅求者為阻撓礦務之
大罪有司以騷擾需求為違㫖内臣又以阻撓礦務為
違㫖有司之論違㫖者不下而内臣之論違㫖者已拏
[036-19b]
問矣是則陛下之㫖在財貨者則惡人違之而在地方
民命者雖違之固無傷耳天下仰見陛下之意在此而
不在彼雖三令五申竟何益乎故臣以為礦事不停則
明㫖所云豈惟陳増不信即天下吏民亦不之信矣然
陛下所以不肯信諸臣之言者其故有二謂昔言開礦
無利而今所獲數萬金安見其不利也昔言開礦有害
而今宇内晏然安見其有害也不知陛下所謂利者在
帑藏之私蓄而諸臣之所謂不利者在閭閻之傷殘剥
[036-20a]
之閭閻而收之帑藏是舎百鈞而收秋毫也何利之有
陛下之所謂無害者幸目前之無恙而諸臣之所謂有
害者慮將来之不測漸積于目前而決裂于将来是今
日而不能逆料于明日也何為無害如但以帑藏為利
閭閻為非利是則臣之所未解也如必待禍之已然而
始信其為實然是則臣之所大懼也伏惟陛下思倚伏
之機䆒聚㪚之理納苦口之諍燭逄迎之奸焕發明㫖
停止開採是黄虞再世而化日重熙雖豺狼狐䑕如陳
[036-20b]
増軰欲摶噬吏民其可得乎如謂經費不足則開採之
所入原未供之經費也如謂内帑之缺乏則鋪官買辦
依舊取之外府也天下之疑陛下愈深而陛下之明㫖
不過為愚㺯臣民之虚文也奈何豎宦輩不弁髦視之
也哉伏乞陛下先行停止然後以宗堯所奏令彼處撫
按一一查勘請自上裁以正陳増之罪庶民心悦服大
小臣工仰見日月之明顧臣所深恨尤不止此者據宗
堯疏中述陳増口狀數語云便是撫按官兒說咱的本
[036-21a]
也不下只是咱的本便下的快些等語尤為不法陛下
此意外人雖心知之而不敢言陳増公然言之而不知
忌是明倚陛下挾制臣民以歸過于君上罪莫甚焉惡
莫大焉聽臣之愚並將宗堯所奏速行勘問勿再寢閣
以中奸人之言再將臣疏一並批發如臣言是乞陛下
鑒其直而宥其死如臣言非雖戮之可也斥逐之可也
亦足以罷臣之言責而彰陛下之明斷倘一概寢閣忠
良徒勤而天聽愈逺疾痛呼而不應蟊賊猖而不誅日
[036-21b]
積月釀以至天變人離雖復盡天地為黄金變河沙為
珠玉而瓦解之勢成天下之事敗矣當是時然後取今
日之言而追思之取今日賊壊天下之小人而族滅之
何補于理亂之數哉伏惟陛下早賜裁決生民幸甚宗
社幸甚 疏入得㫖目今帑藏匱竭國用不敷開採礦
務原為不忍加派小民且屢有㫖禁約擾害陳増已有
㫖了還著遵奉敕内事理潔已奉公嚴束下人毋得自
干法典呉宗堯借言官等奏揭狂逞顯是要名姑且不
[036-22a]
究這所奏知道了
  修省弭災疏萬厯二十七年/   馮 琦
臣近見太隂經天太白晝見巳為極異至山陷成谷地
湧成山則自開闢以來惟唐垂拱中有之而今再見也
竊惟上天無私惟民是聽欲承天意當順民心比來天
下賦額視二十年以前十増其四而民户殷足者則十
減其五東征西討蕭然苦兵自礦稅使出而民間之苦
更甚加以水旱蝗災流離載道畿輔近地盜賊公行此
[036-22b]
非細故也諸中使銜命而出所隨奸徒動以千百陛下
欲通商而彼専困商陛下欲愛民而彼専害民盖近日
神奸有二其一工伺上意其有成奏假武弁上之其一
務剝小民畫有成謀假中官行之運機如鬼蜮取財盡
錙銖逺近同嗟貧富交困貧者家無儲蓄惟恃經營但
奪其數錢之利已絶其一日之生至于富民更䝉毒害
或陷以漏稅竊礦或誣之販鹽盜木布成詭計聲勢赫
然及其得財寂然無事小民累足屏息無地得容利歸
[036-23a]
羣奸怨萃朝宁夫以刺骨之窮抱傷心之痛一呼則易
動一動則難安今日猶承平民已洶洶脫有風塵之警
天下誰可保信者夫巴拜誅闗白死此皆募民丁以為
兵用民財以為餉若一方窮民倡亂而四面應之于何
徴兵于何取餉哉陛下試遣忠實親信之人采訪都城
内外閭巷歌謡令一一聞奏則民之怨苦居然可覩天
心仁愛明示咎徴誠欲陛下翻然改悟坐弭禍亂乃禮
部修省之章未䝉批答而奸民搜括之奏又見允行如
[036-23b]
納何其賢妄說令徧解天下無礙官銀夫四方錢榖皆
有定額無礙云者意盖指經費羡餘近者征調頻仍正
額猶逋何従得羡此今一下趣督嚴急必將分公帑以
充獻經費㒺措還派民間此事之必不可者也又如仇
世亨奏徐鼐掘墳一事以理而論烏有一墓藏黄金巨
萬者借使有之亦當下撫按覈勘先正其盜墓之罪而
後沒墓中之藏未有罪狀未明而先沒入貲財者也片
紙朝入嚴命夕傳縦抱深寃誰敢辨理不但破此諸族
[036-24a]
又將延禍多人但有株連立見敗滅輦轂之下尚須三
覆萬里之外止據單詞遂令狡猾之流操生殺之柄此
風一倡孰不效尤已同告緡之令又開告宻之端臣等
方欲陳訴而奸人之奏又得㫖矣五日之内搜取天下
公私金銀已二百萬奸内生奸例外創例臣前猶望其
日減今更患其日増不至民困財殫激大亂不止伏望
陛下穆然逺覽亟與廷臣共圖修□無令海内赤子結
怨熙朝千秋青史貽譏聖徳則幸甚 疏入帝不納
[036-24b]
  劾晉璫誣重臣疏萬厯二十八年/ 朱吾弼
臣竊謂省直邉方之設巡撫用以表鎮將吏惠綏百姓
所稱天下之重臣是巳以山西内拱神京外抵邉塞得
清介端方如撫臣魏允貞彈壓其中墨吏寒心窮氓安
堵七年之拮据口碑載道一生之砥礪士論傾心奈何
惡璫孫朝者妄加汙衊顛倒是非不顧重臣輒放言欲
食其肉寢處其皮臣竊訝此舉關于國體世道匪細盖
四出中使前此之恣貪殘尚憚撫按得議其後天下人
[036-25a]
民前此之被荼毒尚賴撫按維持其間今孫朝汚辱允
貞朝廷知有公論于朝不加切責于允貞不賜慰留恐
是非無兩可邪正不並立正直解體宵壬得志中使盡
無所憚以播惡人民盡無所賴以為生歛怨于閭閻者
日深釀禍于國家者日蹙縱不為國體惜而于世道可
無慮乎且朝之出也朝廷原非擇賢而使不過乗機遘
㑹通同原奏官得差為自利計其斃驛官以肆虐壓稅
銀以肆貪與綑打平民索取綢緞氈絨兇狠黷貨種種
[036-25b]
不法致縣官閉門乞休山西之人所共見共聞曽謂朝
足勝任使乎伏望沛發明㫖重懲孫朝之欺妄温諭魏
允貞安心供職使天下知朝廷有重臣非羣小所得間
庶國體崇人心協治平在是矣 疏入帝不納
  陳礦稅六害疏萬厯二十八年/  田大益
臣竊惟内臣務為刼奪以應上求礦不必穴而稅不必
商民間邱隴阡陌皆礦也官吏農工皆入稅之人也公
私騷然脂膏殫竭向所謂軍國正供反致缺損即令有
[036-26a]
司威以刀鋸祗足驅民而速之亂耳此所謂歛巧必蹶
也陸下嘗以礦稅之役為裕國愛民然内庫日進不巳
未嘗少佐軍國之需四海之人方反脣切齒而冀以計
智甘言掩天下耳目其可得乎此所謂名偽必敗也財
積而不用崇將隨之脫巾不已至于掲竿適為奸雄睥
睨之資此時雖家給人予亦且蹴之覆之而不可及矣
此所謂賄聚必散也夫衆心不可傷也今天下上自簪
纓下至耕夫販婦茹苦含辛搤掔側目而無所控訴者
[036-26b]
盖已久矣一旦土崩勢成家為讐人為敵衆心齊偪而
海内因以大潰此所謂怨極必亂也國家全盛二百三
十餘年已屬陽九而東征西討以求快意上之蕩主心
下之耗國脈二豎固而良醫走死氣索而大命傾此所
謂禍遲必大也陛下矜奮自賢沈迷不返以豪璫奸弁
為腹心以金錢珠玉為命脈藥石之言褎如充耳即令
逢干剖心臯䕫進諫亦安能觧其惑哉此所謂意迷難
救也此六者今之大患臣畏死不言則負陛下陛下拒
[036-27a]
諫不納則危宗社願深察而力反之 疏入帝不納
  論孫朝魏允貞事奏萬厯二十九年/沈一貫
臣惟今日政體有一時之低昻而關當代之治亂不無
大煩皇上之主持者則孫朝魏允貞之事是也祖宗斟
酌百王立綱陳紀詳審精宻防患最深如設官分職布
列中外内則閣部院司以至臺省百僚外則都布按司
以至府縣各屬靡不相兼相制紏結維持有一官必有
數衙門為之統轄有一事必有數耳目為之經承故當
[036-27b]
其任者雖似有掣肘之苦而事精物詳法行政肅規模
廣大體統公平君子有所依憑以効其忠小人有所忌
憚以斂其惡國家二百年來太平無事者以此凡人臣
之老於世故久于仕途者莫不抑心戢志以為宜然而
不敢有所踰越惟敢作敢為不知事體之人則忿其拘
束而思決裂之此慎不可許者也一有偏信獨任則勢
重于極而難轉毒鍾于隠而難治矣憂患之來豈淺淺
乎如巡撫一官祖宗所特遣以肅憲于一方者也雖無
[036-28a]
所不統而錢糧則制于布政獄訟則典于按察各差巡
按又頡頏于一時未嘗不寓相制之意焉故足倚信也
惟今礦稅内臣則體統不載于憲綱職守不著于會典
欲行即行欲止即止欲參論即參論欲罪罰即罪罰使
中外臣僚不得寓一毫相制之㣲意而盡廢祖宗之良
法竊以為假之太過矣非惟憲臣不能制也且反制憲
臣亂是用長屢奉皇上嚴諭豈不望其會同和衷而撫
臣以安民為務中使以搜民為務職事既已相反調停
[036-28b]
何處得施理所難通必不能盈其欲法所難假必不能
快其私水火異心終難和恊臣久已憂其有今日之紛
紛矣夫祖宗久設之官經制也皇上暫遣之使權宜也
以權宜而妨經制非久安長治之道也朝廷之所以尊
而國家之所以安者惟恃此體統法度撫臣必不可廢
而徇内臣内臣豈可縱而參撫臣撫臣可參又何有于
按臣又何有于司道而又何有于府縣盡魚肉之矣軍
民何所恃以為安乎如此則百僚撫綏之計窮而四海
[036-29a]
更生之望絶内外低昻隂陽消長于此乎決皇上不可
無主張于其間也且臣聞之醫之用藥必使之相畏而
相使然後得其用用人亦然使之相畏然後各懐小心
而不至于廢法使之相使然後共舉職守而不至于廢
事且兩重其人縦有一人壊之而尚有一人救之可無
意外之虞既巳相畏必復相制皆莫敢自為用而盡為
朝廷用此明主用人之術也今日之事即不能伸此抑
彼以為撫臣重猶當兩存而兩制之使形跡渾然無以
[036-29b]
測皇上之喜怒宫府一體無以竊皇上之威權庶㡬國
紀無虧而民心無失也臣為宗社乆逺計不勝戰慄待
命之至 奏入帝不納
  乞免發私宅擬票疏萬厯二十九年/沈 鯉
臣竊惟内閣之為宻勿者豈不以軍國大事運籌帷幄
機宜宻而不宜洩故因有是名乎先朝懸榜閣門凡一
應官員人等不許擅入夫外者固不可擅入也内者其
獨可擅出乎臣鯉于嘉靖年間改庶吉士臣𢋫于隆慶
[036-30a]
年間改庶吉士先後中秘肄業猶及見内閣輔臣辰入
申出辦事閣中擬票㫖意所得預聞者獨寫票中書而
已其于諸司章奏誰敢攜之以出而越閣門一歩者後
不知起自何年内閣輔臣偶然患病不能進閣遂将本
發于私寓權一擬票自是以後乃遂相沿為常一往一
來十手十目殆不能無漏洩矣夫公事而議于私室大
政而決于委巷固巳非朝廷之體矣又况機事不宻而
有害乎且臣等亦因是有不能盡職者何以故中使臨
[036-30b]
門銜命守催則不得従容審處以竭其心思二三寮友
各自為寓復不得相聚商𣙜以資其謀斷故率有進呈
甫畢而旋即後悔以為不當者兹所謂不能盡職也夫
首輔平章軍國臣等同平章事今姑為首輔代庖耳乃
遂亦因循故事擬票私家寛之則見為茍且急之則指
為專擅或以為髙下其手者亦安可獨任一見而居之
不疑也若至于時當暮夜然燈秉燭衰朽之人眼目昏
花連篇累牘㣲茫細字欲逼近則懼有疎虞不逼近則
[036-31a]
不能了了其進呈甫畢而旋即後悔者此固亦一端也
抑更有可虞者印在閣中臨時開用用畢封鎖亦宜慎
宻今祗因用印無時印不能隨官出入遂豫用封筩常
三五十副付之直票中書使得隨便使用幸今中書皆
其循謹守法可保無他者安知異日無不肖之人與意
外之事出其間乎臣等亦不得不為是凛凛矣伏望皇
上深維逺慮仍復先朝舊規發本閣中公同擬票以上
尊朝廷之體統下盡臣子之職分旁塞窺伺之孔隙亦
[036-31b]
革故鼎新之一事也臣等不勝懇切祈望之至 疏入
帝從之
  請慎終保治疏萬厯二十九年/  楊東明
臣竊惟天下之治本于人主之一心而人主之心則常
始乎勤而終乎怠所貴明主採納忠言振勵逸志斯可
以保治平于無疆而垂休光于有永皇上踐阼以來躬
勤庶政皇猷美善未易殫述臣幸生盛明之世叨膺獻
替之司以為聖朝無闕可以行所無事矣乃臨御既久
[036-32a]
漸致因循朝堂不御講筵不親諫疏徒勤不䝉俞允章
奏非不覽發而一關緊要輒爾留中凡此數事俱屬㒺
終皇上蚤夜以思應自知其不逮于初矣夫以皇上宅
至尊之位操威福之權居九重深邃難以進見之地即
累嵗月不出積章奏不下忠藎之臣有浩歎而巳如皇
上何臣以為臣子之所敬而畏者皇上也至于皇上之
所敬而畏者亦有上天之明命祖宗之典章與夫大小
臣工四海九州向背之人情凡此三畏皆明主之所凛
[036-32b]
凛不敢忽者不得曰吾為天下君欲勤則勤欲怠則怠
可以任情自用也且皇上毎以盡職責臣下矣豈以大
小衙門各率其職遂可宴然無慮乎夫天下猶一家也
家長不視事則子弟僮僕必將各荒其業而家道日墮
矣人君不勤政則百司庶府必將各怠其職而國事日
非矣爾者議論繁興忠邪莫辨以致國家十餘年來所
簡拔忠直賢士相繼摧殘臣以為此時政之大闕也則
皇上深居不悉下情之過也従此不易絃轍流弊可勝
[036-33a]
言哉然皇上久不臨御動曰聖體違和臣聞輔臣䝉召
之日親見龍顔開霽天語春温想静攝以來久有勿藥
之喜矣兹者仁聖皇太后聖誕在邇而二月春和又當
開講之期臣叨禮垣輒敢布款款之忠叩闕上請昔唐
太宗末政之衰聞魏徴十漸之諌而嘉納之皇上固薄
唐主不為者幸于臣言少留意焉 疏入帝不納
  請罷礦稅疏萬厯三十年/    沈 鯉
臣頃以瞻仰至情疏請面見伏䝉聖諭令侯㫖行且朂
[036-33b]
以閣務繁重宜與元輔同寅恊恭臣仰奉綸言黙自循
省皇上以腹心任臣臣亦以腹心事主則今日所謂恊
恭者寧有外平生所謂勿欺二字乎盖腹心之臣當言
不言與有言不盡固欺也即掇拾㣲細與過為激切亦
欺也臣内盟幽獨仰體聖心茍非懐社稷深憂何敢為
激昻髙論雖諸臣累言而不聽老臣或萬一之可回故
瀝血嘔心進其愚説臣原籍河南當東西南北輻輳之
衝四方民隠無不預聞而頃者奉詔北來所至皆觀風
[036-34a]
攷俗悉其情狀乃知當今時政最稱不便者無如礦稅
一事盖採𣙜之始皇上本以權宜濟乏不欲重征其分
遣内臣亦以區畫下情便于上達乃内臣不能仰承徳
意濫用羣小布滿州閭窮搜逺獵而羣小之中又各有
𤓰牙羽翼虎噬狼吞無端告訐非刑拷訊遂激為臨清
之變武昌之變蘇州之變已煩皇上處分而近日廣東
遼東陜西雲南尤復紛紛未巳臣竊觀天下之勢如沸
鼎同煎無一片安樂之地貧富盡傾農商交困流離轉
[036-34b]
徙賣子抛妻哭泣道途蕭條巷陌雖使至愚之人亦知
如此景象必亂無疑乃今市井奸民猶復肆為欺㒺皇
上祗見其目前所入如此豐盈寧知其私充囊槖十得
八九彼假公圖利一旦事生地方固豢豕自屠獨使朝
廷當百姓之怨耳夫自古天下之亂階皆始于民心之
嗟怨朘削愈甚結怨愈深譬之蓄火未然乗風即熾彼
愁苦無聊之衆何事不為而不及早安輯潛消亂萌也
皇上豈將謂東征西討宣㨗獻俘神武赫赫無復可慮
[036-35a]
乎以臣愚計則亂生不同有逆而亂者有憤而亂者逆
而亂者如寧夏播州彼先據不祥之名而我為仗義之
伐故人心用奮天戈所指當即芟滅若憤而亂者則所
謂土裂瓦解者也以四海之衆而囂然皆怒一倡萬和
雲合景従朝廷之號今必不可行官司之法度必不能
制兵于何出餉于何資盖國家連嵗興師行齎居送按
丁増調履畝加租瘡痍未瘳呻吟未息更有徴發豈不
速亂在昔唐徳宗時税間架除陌錢比涇原變起百姓
[036-35b]
操白梃逐官吏曰自今敢復稅間架陌錢否此今日懐
亂之人心所必至也衛懿公好鶴鶴有乗軒者將與狄
戰國人曰君使鶴鶴實有禄位予焉能戰此他日遭亂
之人心所必至也臣不勝杞憂方今亂形雖成禍機未
發必欲速弭大亂莫先收拾人心必欲收拾人心莫先
停止採𣙜徴還中使繫治棍徒曠然與天下更新此大
聖作為太平景象海内人心所日籲天而求者也上也
即不然而改畀撫按代與征輸則賦額即可無虧窮民
[036-36a]
亦得蘇息目前救弊亦其次之在皇上一轉移間耳夫
財貨之聚珍寶之玩縦為可欲比之于四海萬邦祖宗
之所垂金甌大業孰寡孰多往時中使未至則賦有常
經歳有恒積夫孰非皇上之財也而今則商旅不行貸
物不聚私槖盡滿公帑盡虚朝取其三暮失其四孰損
孰益礦額非取諸山澤稅額非得之貿易皆有司加派
于民以包賠之也有司既加之而使者又攫之加征者
有數攫取者無極一林衆蒐所餘㡬何割股實腹詎能
[036-36b]
安飽曰包曰賠何以示復若反是而君不獨富民不獨
貧上下相安公私兩利熙熙乎好義終事矣孰利孰害
泉貨本流行不滯之物有乗除之數夫既拂民情而聚
之又不收民心而守之一朝有變瓊林大盈豈能不發
及今而止猶國之財也孰得孰失臣老誖誠不知國家
大計皇上試以今時之事而徐察當世之人心凡為士
為農為工為商與宦逰畿服内外者無大無小有不如
臣所言者乎即道路往來之人室廬居處之衆入而巷
[036-37a]
議出而偶語者有不如臣所言者乎封疆之臣介胄之
士或邉腹憂守憂戰者有不如臣所言者乎㣲獨是即
礦稅内使如淅江孫隆湖廣杜茂者彼皆不昧其本心
而稱賢者也有不如臣所言者乎夫以當今時勢舉天
下皆知之而亦皆私慮之其烏可以不寒心也而猶可
泄泄乎雖然此諸臣餘唾也臣何故又言之盖諸臣有
言責而言者憂在其耳目者也有官守而言者憂在其
肢體者也猶在外者也臣腹心親宻之臣也則憂在内
[036-37b]
矣惟在内故分猷分念而媚兹一人者其情為獨切惟
情切故凡可集衆思廣衆益以宣其抑鬱而効之主上
者自不得不詳不必皆出諸臣口也此前所謂勿欺之
指也惟皇上裁察 疏入帝不納
  請明功罪以勵人心疏萬厯三十年/楊東明
臣惟國家奔走臣民與臣民樂為國家奔走者有大機
焉曰賞罰是巳故士有蠲身家冐矢石棄性命于須臾
者非其愛生之心與人殊也前以利賞後以懼罰其勢
[036-38a]
不得自愛耳故王者不出堂序而能得士人死力樹功
邉徼者執此機也如功罪不明賞罰不當無論當事者
灰心解體而後來者且視為殷鑒猝有大難誰肯竭心
力自扞文網哉頃者倭奴狂逞蹂躪朝鮮擄其臣民奪
其都邑大張聲勢意圖内侵誠天誅所不赦者皇上宏
恤小之仁奮伐暴之勇以經略付宋應昌征勦付李如
松二臣奉命而往遵㫖而還論二臣者紛紛靡定頃奉
明㫖目今四方多事朝廷之上必須功罪明白方能使
[036-38b]
人這本著吏兵二部㑹同查議宋應昌李如松是功是
罪従公據實來說欽此是諸臣之參論與明㫖之㑹議
非有成心無非核功罪之實持賞罰之機而已臣竊恐
此事係朝廷懲勸之典係九邉將士觀望之心又當時
事多艱䇿勵人心之際不為二臣計當為國家計也臣
安可徇衆論之同昧獨見之異不揚眉一吐其愚乎謹
按東征之事有失利之罪亦有克敵之功克敵之功大
失利之罪小朝廷用人當存其大略其小錄其功赦其
[036-39a]
罪是所謂持大體也檢髪而櫛數米而炊是有司細事
豪傑笑之當朝鮮之畏倭逺遯也所不失者全羅慶尚
兩道耳今一旦舉故土而盡復之将謂朝鮮自取則望
風而逃者必不䏻完壁而有將謂倭奴自退則力戰而
得者必不肯棄利而歸非麗人之自取非倭奴之自退
則是功也豈一無所屬哉且二臣之功可無論而従征
血戰之軍士可不酬其勞乎陣前死敵之幽魂可不恤
其後乎不酬其勞不恤其後是朝廷自今以後不欲復
[036-39b]
使一人如酬其勞如恤其後則寧可念追逐之功而㤀
發縦之力乎臣反復思之欲不録叙二臣不可得也然
臣亦有以責二臣者二臣亦不得辭焉當應昌既取王
京也宜的據情形明報天子如倭果可翦則當謂乗勝
長驅以成破竹之勲倘勢不能為則當謂臣力已竭宜
别選代庖之将奈何計不出此倭未歸也而詭云盡去
川兵未見殺也而詭云亂民且謂倭往來無常難為確
報夫一確報不能而可儼然稱經略乎今都人士總不
[036-40a]
知倭之兵馬若干數目倭之糧餉若何轉輸倭之盤據
意欲何為倭之乞款有何指據憑沈惟敬之遙語執平
行長之游言廟堂不得真情䇿士無由藉手覬全勝之
賞忽後事之圖應昌不得辭其責矣如松之従事西寧
也臣聞其衝鋒陷陣收退敵之功乗瑕先登建焚巢之
績綽有戰將之風矣第賊所括民間財物甚厚如松悉
取為巳有輦載而歸寧夏人皆得言之古大將勾當公
事回還箧中惟圖書衣衾者豈若是乎平壤之戰力拔
[036-40b]
堅城碧蹄之兵得失相伴臣亦為如松壯也第縱恣我
軍掠取朝鮮被慘不異倭人古大將秋毫無犯即取一
笠必斬以徇者豈若是乎故謂如松為戰将則可謂為
㢘將則不可謂有戰勝之功則可謂有節制之兵則不
可如松應難置一喙矣臣誠愚&KR0861謂應昌之功宜録也
因其塘報舍糊或伏隠禍姑以薄報其功如松之賞當
明也因其兵無紀律貽怨麗人姑以量行其賞其他諸
将領諸戰士諸陣亾之卒宜速加精覈厚行賞賚生者
[036-41a]
酬其本身死者録其後裔庶慰前人之忠義又結後日
之人心然今之罪二臣者多謂倭奴結聚春汛可虞假
封貢成徼倖之功啟釁端貽無窮之禍諸臣逺慮悉屬
忠猷臣則謂此當視簡書責望之初情自可為二臣功
罪之斷案非難決之疑也如必欲縦横釜山俾無噍類
驅除一旦杜患百年國家且将自屈其力韓白亦難遽
效其能臣恐斬二臣之首無以服二臣之心矣然臣猶
有說焉昔趙子弟無尺寸之功而漢髙輒捐四千户之
[036-41b]
賞謂吾誠不愛爵土則人不愛死生帝王勵世磨鈍機
全在此昔東南倭患之烈至今寒人心膽胡宗憲一舉
而平之而卒従吏議身死牢獄豈不寃乎頃者劉哱之
變朝廷亦嘗示帶礪之封萬金之賞矣總督葉夢熊壯
懐激烈自請平賊賊平之後即一尚書銜吝不肯予委
曲間關翦賊羽翼卒成内變克滅元兇周國柱之功婦
人孺子所知而僅僅世以指揮使國家之待功臣匪徒
寡恩盖亦不信之甚矣臣懼豪傑之不為用也今宜急
[036-42a]
叙東事之功並録用宗憲之後于夢熊國柱易其封而
優叙之並破格以待岩穴瓌竒之士毋若書生拘攣于
毫髪間則海内英雄必有為陛下出而了倭事者矣
疏入得㫖吏兵二部一併看議來説
  條陳河漕先務疏萬厯三十年/  李 頤
臣竊惟祖陵奠億兆萬年之鴻基漕渠關四百萬石之
大命國家重務孰有踰于此者自去秋黄河南徙陵運
俱屬可虞中外共切隠憂廷推不一而足詎意臣愚&KR0861
[036-42b]
叨簡命皇上之所以付託臣者何重且鉅也臣感激天
恩兼程赴任恨不䏻負薪荷鍤刻期成功顧心雖欲速
而勢難遽成受事之初所可自効者惟有急先務而巳
敢為皇上陳其梗概河臣久缺簿書填委臣擇緊要者
披豁數日即趋鳳陽恭謁皇陵旋至泗州恭謁祖陵伏
睹松楸蓊鬰王氣雲蒸臣蹈舞之餘周環相視陵麓之
東先年砌有石隄捍禦淮流堅完可恃即去嵗蒙牆衝
決黄水漫入五河與淮㑹合經泗州洪澤湖其石隄水
[036-43a]
痕較之往年尚少二尺臣不勝私喜但䝉牆決口未塞
萬一伏秋水發河淮増溢不無可虞防禦之䇿惟在接
築汴隄遏絶黄流障水東行盡由符離橋出宿遷縣小
河口白洋河為便業經河南撫臣具題檄行該省管河
官議築歸徳至永城一帶汴隄二百三十里估用工料
銀八萬餘兩暫借本省嵗修夫銀分委商邱夏邑等縣
管河官鳩夫辦料修築臣抵任之初亦即檄行該道上
緊興工勒限完報又鳳陽撫按二臣㑹題議息宿州界
[036-43b]
首舖至本州東關止計長一百餘里内應接築汴隄三
十餘里估用銀一千餘兩分派隣近州縣設處夫役委
官部押赴工臣抵任之初即催行知州馬獻圖上緊興
築如期報完仍派撥官夫畫地防守此事關保護陵寢
急務臣當督同省直管河各官同心戮力竭蹶趨事不
容時刻怠緩者也至于徐邳一帶運道淺澁新運迫期
該撫按二臣權宜濟急一併彚題督行該道㑹同中河
郎中率同管河運使運同自徐州鎮口迆邐至宿遷縣
[036-44a]
磨兒莊倣照閘河規制建大閘七座中閘二座并挑濬
河身積蓄汶泗泉流以濟重運估用工料銀二萬八千
餘兩于河道銀内搜括支用仍委各州縣掌印官採石
辦料臣躬閲各閘俱已舖底砌石臣又查覈工次分别
犒賞嚴行申飭定限閏二月内完工此事關濟運急務
臣當督同管河各官如期竣事不容時刻惰誤者也又
開泇河備運屢經言官建議未有俞㫖查前任河臣創
開韓荘渠一帶分洩湖水續因黄河遷徙運道為梗分
[036-44b]
委中河郎中督同運使運同等通行濬闢業已成河第
中間間多淺狹且有㣲山未竟之功湖水散漫牽挽艱
難必開黄泥灣支渠方為穏便估計工料約用銀十六
七萬兩庶奏完績臣因謁陵之便率同司道各官親厯
查勘此亦必不可巳之役惟是運期巳迫費鉅工難未
敢造次舉事須俟閘工完畢糧運盛行之時臣當調撥
徭夫将淺狹處所隨宜疏濬并建土壩草閘節蓄湖水
揀派輕便糧艘分道並進亦可免于擠塞稽遲此備運
[036-45a]
之一䇿臣當次第舉行以竟成緒者也臣又惟黄河南徙
乃為年來非常之變前項工程不過救一時之急必須
上築決口下疏故道斯為永賴完計第決口三百餘丈
河流湍急遽難填塞故道三百餘里淤為平陸遽難開
挑近據省直司道㑹勘約估錢糧非百餘萬人夫非十
數萬不克濟事工費浩繁臣一人之見未敢輕議現今
㑹同河南山東直𨽻撫按督率各該司道及管河官親
詣彼處覆勘會議另行題請外惟是水性就下即古之
[036-45b]
善治水者不過因其勢而利導之未敢與之争利也今
河流已趨下而南必欲障而東之是摶之過顙激之在
山即使神禹復生亦難于旦夕之間奏平成之績臣何
人斯而可若斯亟也先經科臣疏議河臣之任宜先為
隄防挑濬以為目前祖陵明嵗新運之計繼殫力挑濬
舊河故道通運長䇿以為日後經久之圖盖豫計及此
而先得臣心之所同然矣臣自受事以來虚心諮訪親
身相度量愚臣之才力審目前之時勢窮日繼夜僅僅
[036-46a]
辦此幸而有濟亦不過因人成事何敢言功惟是汴隄
増修而新土未必堅實恐難禦排山之勢閘座増建而
黄水業已斷流難保無膠舟之患泇河備運而濵河支
渠未開不免虞風波之險臣一念及此不覺心悸股慄
寝食俱廢幸賴皇上純孝格天至諴感神河伯効靈支
祁遁跡祖陵自奠磐石之安漕渠自成完璧之運此臣
所恃無恐而鼓舞精神以従事焉者也 疏入帝従之
  劾内監路辱大臣疏萬厯三十年/ 湯兆京
[036-46b]
臣備員法従巡視西城凡有作奸犯科例得露章參劾
况有壊法亂紀之尤在臣巡視之地而敢黙不上聞乎
伏見掌翰林院教習庶吉士禮部侍郎敖文禎于宣武
門遇内監三人馳馬直逼肩輿因怒扇柄驚馬令衆碎
扇毆打従人文禎走避門旁内監郭成家復擁逼辱詈
嗔成救護及錦衣衞差人勸解亦肆毆打當時萬目聚
觀莫不咨嗟嘆息謂為耳目所未經夫卿貳乃天子股
肱重臣城門乃輦轂咫尺禁地蠢爾諸璫乃敢于白晝
[036-47a]
大都之中挫辱朝廷重臣目中寧復有皇上乎宫中府
中總是王臣原無彼此大小臣工自有階級難容僭亂
若使内臣而可以虐外臣小臣而可以詬大臣則紀綱
一敗萬事瓦裂天下何由而知天子之尊皇上何恃而
操臂指之勢陛無級㢘近地賈誼所為長太息也昔漢
文帝中庸之主申屠嘉節侠之臣尚能檄召鄧通廷辱
流血豈以聖明之世而容跋扈之璫皇上嚬笑不假于
左右威權不貸于&KR0591御中外莫不聞知而三璫獨敢跳
[036-47b]
梁正所謂極惡窮兇怙終㒺悛者臣職在擊邪義不與
之同朝輒敢據實上聞至于三人姓名則既打之後馳
馬直入内府外人不敢執亦不敢問伏乞皇上責令司
禮監查實的名勅下法司究擬上請庶舉朝士氣得伸
四方觀望頓肅臣愚無任悚息待命之至 疏入得㫖
這奸兇内官著司禮監查實的名重加處治來說
 
御選明臣奏議巻三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