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h0024 四書集編-宋-眞德秀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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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編卷十四    宋 真徳秀 撰


  盡心章句下凡三十八章


  孟子曰不仁哉梁恵王也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
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所謂以其所愛及其
所不愛也公孫丑曰何謂也梁恵王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

而戰之大敗將復之恐不能勝故驅其所愛子弟以殉之是
之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梁恵王以下孟子荅辭也糜爛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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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之戰鬭糜爛其血肉也復之復戰也子弟謂太子申也以土地之故及其民以民之故及其子皆以其所不
愛及其所愛也○此章言仁人之恩自内及外不仁之禍由疏逮親○南軒曰此愛者仁之道也而有所不愛
者是為私意所隔而愛之理蔽於内也善推其所為則自親以及䟽雖各有等差而愛無不加焉至於不仁者
則不能推矣不能推故日以陷溺不惟無以及於人且將併與其親愛者亦不之恤此豈仁之道哉○人之情
孰不愛其所親而梁恵王乃倒置若是者以貪得之心勝故天理熄滅人欲横流而至於斯極也朱子謂仁人
之恩自内及外不仁之禍由疏及親斯言盡之矣嗚呼梁恵王以土地之故驅子弟以殉之故孟子譏其不仁
也衍義○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春秋每書
諸侯戰伐之事必加譏貶以著其擅興之罪無有以為合於義而許之者但就中彼善於此者則有之如召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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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師之類是也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征所以正人也諸侯有罪則天
子討而正之此春秋所以無義戰也○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程子曰載
事之辭容有重稱而過其實者學者當識其義而已苟執於辭則時或有害於義不如無書之愈也吾於

武成取二三䇿而已矣武成周書篇名武王伐紂歸而記事之書也䇿竹簡也取其二
三䇿之言其餘不可盡信也程子曰取其奉天伐暴之意反政施仁之法而已仁人無敵於天

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杵舂杵也或作鹵楯也武
成言武王伐紂紂之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血流漂杵孟子言此則其不可信者然書本意乃謂商人自相殺
非謂武王殺之也孟子之設是言懼從世之惑且長不仁之心耳○孟子曰有人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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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為陳我善為戰大罪也陳去聲○制行伍曰陳交兵曰戰國君好仁
天下無敵焉好去聲南面而征北狄怨東面而征西夷怨
曰奚為後我此引湯之事以明之解見前篇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
兩虎賁三千人兩去聲賁音奔○又以武王之事明之也兩車數一車兩輪也千書序作百
王曰無畏寧爾也非敵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書泰誓文與此
小異孟子之意當云王謂商人曰無畏我也我来伐紂本為安寧汝非敵商之百姓也於是商人稽首至地如
角之崩也征之為言正也各欲正已也焉用戰焉於虔反○民為暴君所
虐皆欲仁者來正已之國也○南軒曰征之為言正也人望其來正已也而何戰之有哉若不志於仁而徒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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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巧力取勝則天下孰非吾敵勝與負均為殘民而逆天雖然戰陳君子之所不取而大司馬有敎戰之法何
也先王之制兵亦仁政之大者所以禁暴止亂而救民之生也有兵斯有用兵之法非若後世詭譎之為也蓋
明其節制一其號令使之服習而其本則出於仁義是以無敵於天下若弛兵徹禁以召外侮而曰吾好仁而
已是烏所謂仁者哉○孟子曰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

尹氏曰規矩法度可告者也巧則在其人雖大匠亦末如之何也已蓋下學可以言傳上達必由心悟莊
周所論斲輪之意蓋如此○案莊子輪扁曰斲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應之
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不能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於斲輪○孟

子曰舜之飯糗茹草也若將終身焉及其為天子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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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飯上聲糗去久反茹音汝袗之忍反果說文作婐烏
果仄○飯食也糗乾糒也茹亦食也袗畫衣也二女堯二女也果女侍也言聖人之心不以貧賤而有慕於外
不以富貴而有動於中隨遇而安無預於已所性分定故也○南軒曰舜於窮通之際果何有哉所欲不存樂
天而安命窮而在下初無一毫之虧達而在上亦無一毫之加故無適而不自得也○孟子曰吾

今而後知殺人親之重也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
之兄人亦殺其兄然則非自殺之也一間耳間去聲○言吾今然
後知者必有所為而感發也一間者我往彼來間一人耳其實與自害其親無異也范氏曰知此則愛敬人之
親人亦愛敬其親矣○孟子曰古之為闗也將以禦暴譏察非常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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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闗也將以為暴征稅出入○范氏曰古之耕者什一後世或收大半之稅此以賦斂為暴
也文王之囿與民同之齊宣王之囿為阱國中此以園囿為暴也後世為暴不止於闗若使孟子用於諸侯必
行文王之政凡此之類皆不終日而改也○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

使人不以道不能行於妻子身不行道者以行言之不行者道不行也使人不以
道者以事言之不能行者令不行也○孟子曰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殺周

于徳者邪世不能亂周足也言積之厚則用有餘○孟子曰好名之
人能讓千乘之國苟非其人簞食豆羮見於色好乘食皆去聲
見音現○好名之人矯情干譽是以能讓千乘之國然若本非能輕富貴之人則於得失之小者反不覺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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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發見矣蓋觀人不於其所勉而於其所忽然後可以見其所安之實也○東坡所謂人能碎千金之璧而
不能不失聲於破釜正此意苟非其人其人指真能讓國者非指好名之人也○問曽㑹得東坡之說否曰如
此則能讓千乘之國只是好名至簞食豆羮見於色却是實情也曰然某把此一段對鄉為身死而不受一段
蓋此段是好名之心勝大處打得過小處漏綻也動於萬鍾者是小處遮掩得過大處發露也○南軒曰孟子
此章言人之度量相越有如是其逺者夫均是人也而有讓千乘之國者有與人簞食豆羮而徳見於色者何
其不侔也蓋其所存有厚薄而所見有廣狹之故耳夫能讓千乘之國亦可謂髙矣而孟子謂之好名之人者
何哉蓋未能循天理之實然者則亦未免為徇其名而已如季札之徒是也季子之父兄所以眷眷於季子之
立者為其賢也此公理而非私意也而季子三辭焉是未究夫當立之義非為季子之私也就隘俗論之可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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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然獨出矣而揆之以道蓋亦好名而蔽其實故也好名之人雖能讓國未免限於名若夫大賢以上循乎天
理雖以舜禹受天下受其所當受而不為泰以泰伯之讓夷齊之讓讓其所當讓而不為好名故孔子稱舜禹
則曰有天下而不與焉稱泰伯則曰民無得而稱焉稱夷齊曰求仁而得仁聖人之意蓋可見矣○愚案泰伯
夷齊之讓與子臧季札之讓其讓則一而所以讓則不同學者所當究見其義○或問曰何以言三讓之為固
讓也曰古人辭讓以三為節一辭為禮辭再辭為固辭三辭為終辭故古注至是但言三讓而不解其目也今
必求其事以實之則亦無所據矣曰何以言其讓於隱微之中也曰泰伯之讓無揖遜授受之迹人但見其逃
去不反而已不知其讓也知其讓者見其讓國而已而不知所以使文武有天下者實由於此則是以天下讓
也曰其為至徳何也曰讓之為徳既美矣至於三則其讓誠矣以天下讓則其所讓大矣而又能隱晦其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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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無得而稱焉則其讓也非有為名之累矣此其徳所以為至極而不可以有加也曰太王有廢長立少之意
非禮也泰伯又探其邪志而成之至於父死不赴傷毁髮膚皆非賢者之事就使必於讓國而為之則亦過而
不合於中庸之徳矣其為至徳何也曰大王之欲立賢子孫為其道足以濟天下而非有愛憎之間利欲之私
也是以泰伯去之而不以為狷王季受之而不以為貪父死不赴傷毁髮膚而不為不孝蓋處君臣父子之變
而不失乎中庸此所以為至徳也與魯隱公呉季子之事蓋不同矣曰逃去可矣何必㫁髮文身哉曰先儒議
論之多矣蘇氏以為讓國盛徳之事矣然存其實而取其名者亂之所由起故泰伯為此所以使名實俱亡而
亂不作也此以利害言之固不足以得聖賢之心而其弟黄門又曰子貢言泰伯端委以治呉則固未嘗㫁髮
文身也且漢東海王以天下授顯宗唐宋王成器以天下授𤣥宗皆兄弟終身無間言何必㫁髪文身哉此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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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貢之言則其事固有不可攷者然以漢唐二事例之則亦未足以盡聖賢之心也蓋使王季之心但如顯宗
𤣥宗則可若有叔齊之義則亦不能以一朝居矣使泰伯而不有以深自絶焉則亦何必致國於王季而安其
位哉然顯宗𤣥宗之心其厚薄又自不同也○南軒曰三讓程子曰不立一也逃之二也文身三也夫泰伯之
讓誠難知也以君之元子而棄宗國以逃身本中夏而從夷狄之為不亦冒先王之大禁歟而泰伯安然行之
非聖人孰能明其為至徳也至徳謂徳之至也泰伯知文王有聖徳天之所命當使天下被其澤故致國於王
季為文王也故曰以天下讓言其至公之心為天下而讓也變而止乎中非達權樂天者其孰能與於此乎惟
其事情深逺故民無得而稱而聖人獨知其為至徳也或曰泰伯之心知文王得國則周必有天下乎非然也
以是存心則是利夫天下者也泰伯知文王得國則天下必被其澤也至於周之有天下則泰伯豈加毫末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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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哉此又不可不知也○孟子曰不信仁賢則國空虚空虚言若無人然

無禮義則上下亂禮義所以辨上下定民志無政事則財用不足生之
無道取之無度用之無節故也○尹氏曰三者以仁賢為本無仁賢則禮義政事處之皆不以其道矣

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
言不仁之人騁其私智可以盜千乘之國而不可以得丘民之心鄒氏曰自秦以来不仁而得天下者有
矣然皆一再傳而失之猶不得也所謂得天下者必如三代而後可○南軒曰不仁而得國亦得其土地而已
顧豈得其民人之心哉然則是終可保乎孟子之言所當深味而不可執辭以害意也○孟子曰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社土神稷穀神建國則立壇壝以祀之蓋國以民為本社
稷亦為民而立而君之尊又係於二者之存亡故其輕重如此○君者神人之主君為貴社稷次之而民又次
之乃其常也而孟子顧反言之何哉戰國之時視民如草芥不知興廢存亡皆由此出故其言若此使知民之
貴甚於社稷其敢以君之貴而慢其民乎衍義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

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丘民田野之民至微賤也然得其心則天下歸
之天子至尊貴也而得其心者不過為諸侯耳是民為重也諸侯危社稷則變置諸侯
無道將使社稷為人所滅則當更立賢君是君輕於社稷也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

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盛音成○祭祀不失禮而土穀之神
不能為民禦災捍患則毁其壇壝而更置之亦年不順成八蜡不通之意是社稷雖重於君而輕於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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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柳下恵是也故聞伯夷
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栁下恵之風者薄夫敦
鄙夫寛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也
非聖人而能若是乎而況於親炙之者乎興起感動奮發也親炙親
近而熏炙之也餘見前篇○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仁者
人之所以為人之理也然仁理也人物也以仁之理合於人之身而言之乃所謂道者也程子曰中庸所謂率
性之謂道是也○或曰外國本人也之下有義也者冝也禮也者履也智也者知也信也者實也凡二十字今
案如此則理極分明然未詳其是否也○仁者人也人之所以為人者以其有此而已○人之所以得名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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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也言仁而不言人則不見理之所寓言人而不言仁則人止不過是一塊血肉耳必合而言之方見得道理
出來○此仁字不是别物即是這人底道理將這仁與人合便是道程子謂此猶率性之謂道也如中庸仁者
人也是對義者宜也意又不同人字是以人身言之人自有生意是言仁之生道也中庸說仁字又密上言修
身以道修道以仁便說仁者人也是切已言之孟子是統而言之○南軒曰仁者人也仁謂人之理人謂人之
身仁字本自人身上得名合而言之則人而仁矣是乃人之道也故伊川曰仁固是道道却是緫名蓋人之生
其愛之理具於性是乃所以為人之道者惟其私意日以蔽隔故其理雖存而人不能合之則仁道亦幾乎息
矣惟君子以克已為務己私既克無所蔽隔而天理粹然則人與仁合而為人之道得矣○孟子曰

孔子之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去齊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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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而行去他國之道也重出○孟子曰君子之戹於陳蔡
之間無上下之交也君子孔子也戹與厄同君臣皆惡無所與交也○貉稽曰
稽大不理於口貉音陌○趙氏曰貉姓稽名為衆口所訕理賴也今案漢書無俚方言亦訓賴
孟子曰無傷也士憎兹多口趙氏曰為士者益多為衆口所訕案此則憎當從土
今本皆從心蓋傳寫之誤詩云憂心悄悄愠于羣小孔子也肆不殄

厥愠亦不隕厥問文王也詩邶風柏舟及大雅緜之篇也悄悄憂貌愠怒也本言衞
之仁人見怒於羣小孟子以為孔子之事可以當之肆發語辭隕墜也問聲問也本言太王事昆夷雖不能殄
絶其愠怒亦不自墜其聲問之美孟子以為文王之事可以當之○尹氏曰言人顧自處如何盡其在我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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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昬昬使

人昭昭昭昭明也昬昬闇也尹氏曰大學之道在自昭明徳而施於天下國家其有不順者寡矣
孟子謂髙子曰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
間不用則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介音戛○徑小路也蹊人行處
也介然倐然之頃也用由也路大路也為間少頃也茅塞茅草生而塞之也言理義之心不可少有間㫁也○
南軒曰此言學者初聞善道其心不無欣慕而開明猶山徑之有蹊間也由是而體認充廣朝夕於斯則徳進
而業廣矣猶用之而成路也苟惟若有若亡而不用其力則内為氣習所蔽外為物欲所誘向之開明者幾何
不復窒塞邪然則山徑之蹊間在夫用與不用士之於學亦係於思與不思而已思則通不思則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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髙子曰禹之聲尚文王之聲尚加尚也豐氏曰言禹之樂過於文王之樂
子曰何以言之曰以追蠡追音堆蠡音禮○豐氏曰追鐘鈕也周禮所謂旋蟲是也
蠡者齧木蟲也言禹時鐘在者鐘鈕如蟲齧而欲絶蓋用之者多而文王之鐘不然是以知禹之樂過於文王
之樂也曰是奚足哉城門之軌兩馬之力與與平聲○豐氏曰奚足言
此何足以知之也軌車轍跡也兩馬一車所駕也城中之涂容九軌車可散行故其轍跡淺城門惟容一車車
皆由之故其轍跡深蓋日久車多所致非一車兩馬之力能使之然也言禹在文王前千餘年故鐘乆而紐絶
文王之鐘則未久而紐全不可以此而論優劣也○此章文義本不可曉舊說相承如此而豐氏差明白故今
存之亦未知其是否也○齊饑陳臻曰國人皆以夫子將復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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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殆不可復復扶又反○先時齊國嘗饑孟子勸王發棠邑之倉以賑貧窮至此又饑陳臻問言
齊人望孟子復勸王發棠而又自言恐其不可也孟子曰是為馮婦也晉人有

馮婦者善搏虎卒為善士則之野有衆逐虎虎負嵎莫
之敢攖望見馮婦趨而迎之馮婦攘臂下車衆皆恱之
其為士者笑之手執曰搏卒為善士後能改行從善也之適也負依也山曲曰嵎攖觸也笑之
笑其不知止也疑此時齊王已不能用孟子而孟子亦將去矣故其言如此○孟子曰口之

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
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程子曰五者之欲性也然有分
[030-9b]
不能皆如其願則是命也不可謂我性之所有而求必得之也愚案不能皆如其願不止為貧賤蓋雖富貴之
極亦有品節限制則是亦有命也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

於賓主也智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
焉君子不謂命也程子曰仁義禮智天道在人則賦於命者所稟有厚薄清濁然而性善可
學而盡故不謂之命也張氏曰晏嬰智矣而不知仲尼是非命邪愚案所稟者厚而清則其仁之於父子也至
義之於君臣也盡禮之於賔主也恭智之於賢否也哲聖人之於天道也無不脗合而純亦不已焉薄而濁則
反是是皆所謂命也或曰者當作否人衍字更詳之○愚聞之師曰此二條者皆性之所有而命於天者也然
世之人以前五者為性雖有不得而必欲求之以後五者為命一有不至則不復致力故孟子各就其重處言
[030-10a]
之以伸此而抑彼也張子所謂養則付命於天道則責成於已其言約而盡矣○問君子不謂性曰這性字不
全是就理上說口之欲食目之欲色以至耳鼻四肢之欲固是天理之自然然理附於氣這許多都従血氣軀
殻上發出來故君子不當以此為主而以天命之理為主○君子不謂命命字有兩說一以所稟言之一以所
值言之集注是以所稟言○性也有命焉此性字兼氣稟而言命也有性焉此性字専言其理○兩性字兩命
字都不同上面性字是人心下面性字是道心上面命字是氣論貧富貴賤下面命字是理論智愚賢不肖○
問君子不謂性命曰此不難解只將自家身看便見且如嗜芻豢而厭藜藿是性如此然芻豢分無可得只得
且食藜藿如父子有親然有相愛者有不相愛者有相愛深者有相愛淺者此便是命然在我有薄處便當勉
強以致其厚在彼有薄處我當致厚以感他如舜於瞽瞍是也○問有命焉之命曰此命字却合理與氣而言
[030-10b]
蓋五者之欲固是人性然有命分既不可謂我性之所有而必求得之又不可謂我分可以得而必極其欲如
貧賤不能如願此固分也富貴之極可以無所不為然亦有限節裁制又當安之於理如紂酒池肉林却是富
貴之極而不知限節之意若以其分言之固無不可為但道理却恁地不得今人只說得一邊不知合而言之
未嘗不同也命也有性焉此性字却指理而言如舜遇瞽瞍固是氣數然舜惟盡事親之道期於底豫此所謂
盡性大凡清濁厚薄之稟皆命也所造之有淺有深所遇之有應有不應皆清濁厚薄之分不同且如聖人之
扵天道如堯舜則是性之湯武則是身之禹則入聖域而不優此是合下所稟有異但其命雖如此又有性焉
但當盡性而已故不謂命○孟子此章只要遏人欲存天理故於人說性處便曰有命人說命處却曰有性

○浩生不害問曰樂正子何人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
[030-11a]
趙氏曰浩生姓不害名齊人也何謂善何謂信不害問也曰可欲之謂善
天下之理其善者必可欲其惡者必可惡其為人也可欲而不可惡則可謂善人矣有諸已之謂

凡所謂善皆實有之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是則可謂信人矣○張子曰志仁無惡之謂善誠善於身之謂
充實之謂美力行其善至扵充滿而積實則美在其中而無待於外矣充實而有

光輝之謂大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發於事業則徳業至盛而不可加矣
大而化之之謂聖大而能化使其大者泯然無復可見之迹則不思不勉従容中道而非人
力之所能為矣張子曰大可為也化不可為也在熟之而已矣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

程子曰聖不可知謂聖之至妙人所不能測非聖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也樂正子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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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之下也蓋在善信之間觀其從扵子敖則其有諸已者或未實也張子曰顔淵樂正子皆知好仁
矣樂正子志仁無惡而不致扵學所以但為善人信人而已顔子好學不倦合仁與智具體聖人獨未至聖人
而止耳○程子曰士之所難者在有諸已而已能冇諸已則居之安資之深而美且大可以馴致矣徒知可欲
之善而若存若亡而已則能不受變扵俗者鮮矣尹氏曰自可欲之善至扵聖而不可知之神上下一理擴充
之至扵神則不可得而名矣善人只是一箇渾然好人都是可欲更無些子可嫌處○問可欲之善曰為君仁
為臣敬為父慈為子孝是也○有諸已之謂信謂真箇有此善若不有諸已則不可謂之信○有諸已韓文公
所謂足乎已無待扵外之謂徳是也有待扵外底如伊川所謂富人多寳貧子借看之喻是也○程子曰乾聖
人之分也可欲之善屬焉坤賢人之分有諸已之信屬焉一是自然一是做工夫積習而至又曰善信美大聖
[030-12a]
神是六等人可欲之謂善是說資稟好欲是别人以為可欲有諸已之謂信是說學○南軒曰云云人雖本有
是善而為氣習所蔽莫之能有惟其存之久而後能實有之未有之如他人之物有諸已而後為已物也自是
而不自已焉則進乎充實之地充實者充盛篤實也美者美在其中也美之所積者厚則光輝之所發者充塞
而不可掩矣故謂之大然猶有大之可名至於大而化則大不足以名之程子謂未化者如操尺度以量物用
之尚未免於有差至扵化則已即是尺度尺度即已蓋成乎大者也若夫神則是聖人之妙人不可得而測者
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是也非聖之外復有所謂神也○問大而化之之謂聖横渠謂大可為也化不可為也在
熟之而已矣此則與易之擬議以成其變化同或說大猶有迹化謂使充實光輝者泯然無形迹之可見竊疑
與釋氏銷礙入空之說相似不知如何先生荅曰孟子說化字與易之變化不同後說得之然非銷礙入空之
[030-12b]
謂更分别之自可見矣○孟子曰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

歸斯受之而已矣墨氏務外而不情楊氏太簡而近實故其反正之漸大略如此歸斯受之
者閔其陷溺之久而取其悔悟之新也今之與楊墨辯者如追放豚旣入

其苙又從而招之放豚放逸之豕豚也苙闌也招罥也羇其足也言彼既来歸而又追咎其
既往之失也○此章見聖賢之扵異端距之甚嚴而扵其来歸待之甚恕距之嚴故人知彼說之為邪待之恕
故人知此道之可及仁之至義之盡也○問逃墨歸楊云云曰楊墨皆是邪說無大輕重但墨氏之說尤出扵
矯偽不近人情而難行故孟子之言如此非以楊氏為可取也○程子曰儒者潜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
其終則不可救如師也過商也不及扵聖人中道師只是過扵厚些商只是不及些然而厚則漸至扵兼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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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則便至於為我其過不及同出於儒者其末遂至楊墨至如楊墨亦未至扵無父無君孟子推之便至扵此
蓋其差必至於是也○吕氏大事記曰齊宣王喜文學游說之士鄒衍之徒七十六人皆賜列第為上大夫不
治而議論是以齊稷下學士盛者數百千人是時諸子並起秦漢以後所謂六家九流特其略耳孟子荀卿列
傳曰騶衍作怪迂之變終始大聖之篇稱引天地剖判以来五徳轉移治各有冝其語閎大不經王公大人初
見其術惧然顧化淳于髠齊人博聞強記學無所主慎到趙人田駢接子齊人環淵楚人皆學黄老之術騶奭
者齊諸騶子亦頗采騶衍之術文具難施公孫龍為堅白同異之辯魏有李悝盡地力之敎楚有尸子長盧阿
之吁子焉自騶衍與齊之稷下先生淳于髠慎到環淵接子田駢之徒各著書言治亂之事以千世主豈可勝
道哉莊子天下篇曰古之人其備乎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明於本數係扵末度六通四闢
[030-13b]
小大精粗其運無乎不在其明而在度數者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其在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縉紳先生
多能明之詩以導志書以導事禮以導行樂以導和易以導隂陽春秋以導名分其數散扵天下而設於中國
者百家之學或稱而道之天下大亂道徳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
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後世學者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
術將為天下裂司馬子長與莊生所談皆當深味也愚案莊生所述諸子墨翟禽滑釐其一也宋鈃尹文其二
也彭蒙田駢慎到其三也闗尹老耼其四也莊周其五也恵施其六也異端之盛莫甚於此時而孟子獨深辯
楊墨者或曰楊墨之禍仁義固也必若何而後為仁義也曰孟子嘗言之矣曰君子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
是也蓋自親親而推之於民物是其理之一也明乎理之一則心無不溥而非楊氏之為我矣親親與仁民不
[030-14a]
同仁民與愛物不同是其分之殊也明乎分之殊則其施有序而非墨氏之兼愛矣聖賢正大之學異端私邪
之見真霄壤也學者徒知孟子之闢楊墨而不知此章乃闢楊墨之本所由見焉○孟子曰有

布縷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緩其二用
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離征賦之法嵗有常數然布縷取之於夏
粟米取之扵秋力役取之扵冬當各以其時若并取之則民力有所不堪矣今兩稅三限之法亦此意也尹氏
曰言民為邦本取之無度則其國危矣○孟子曰諸侯之寶三土地人民

政事寶珠玉者殃必及身尹氏曰言寶得其寶者安寶失其寶者危○盆成
括仕扵齊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見殺門人問曰
[030-14b]
夫子何以知其將見殺曰其為人也小有才未聞君子
之大道也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盆成姓括名也恃才妄作所以取禍徐氏
曰君子道其常而巳括有死之道焉設使幸而獲免孟子之言猶信也○南軒曰才如辨給敏捷之頖小有才
而未聞大道則必求所以用其才謂聦明智力之可以有為而不知理義之顧若是者極其才而不知所止不
至扵顛覆則不已故盆成括任扵齊而孟子知其必見殺也蓋不聞道則為才所役聞道則有以為用矣所謂
道者非他也理義之存乎人心者也扵此有聞則其進退語黙之際皆有所據則才有所不敢恃矣故夫人之
有才本不足以為人害惟其無所本而徒用其才扵是才始足以病己甚至扵有取死之道反不若魯鈍無才
之為愈也夫小有才而未聞道者身且不能保而為國者乃信而用之亡國敗家其何日之有○愚案此才與
[030-15a]
有才而驕吝之才同若所謂天之降才與不善非才之罪也不能盡其才則指其根扵性者而言如才子才難
之才矣○孟子之滕館扵上宫有業屨扵牖上館人求之

弗得館舍也上宫别宫名業屨織之有次業而未成者蓋館人所作置之牖上而失之也或問之
曰若是乎従者之廖也曰子以是為竊屨来與曰殆非
也夫子之設科也往者不追来者不拒苟以是心至斯
受之而已矣従為去聲與平聲夫子如字舊讀為扶余者非○或問之者問扵孟子也廖匿也言
子之従者乃匿人之物如此乎孟子荅之而或人自悟其失因言此従者固不為竊屨而来但夫子設置科條
以待學者苟以向道之心而来則受之耳雖夫子亦不能保其往也門人取其言有合扵聖賢之指故記之

[030-15b]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達之於其所忍仁也人皆有
所不為達之扵其所為義也惻隠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故莫不有所不忍不為此
仁義之端也然以氣質之偏物欲之蔽則於他事或有不能者但推所能達之扵所不能則無非仁義矣○南
軒曰人皆有所不忍皆有所不為此其秉彞之不可殄滅也然有所不忍矣而扵他則忍之有所不為矣而扵
他則為之此豈有異心哉為私欲所蔽而生道息故也若以其所不忍而達之於其所忍豈非仁之方乎以其
所不為而達之扵所為豈非義之方乎達謂達於用充謂充其所有者也此章始言仁義而末獨言義何也蓋
仁義體用相須者也人之不仁以非義害之也不為非義而後仁可得而存故反復再三推而言之使人知所
用力也○孟子此章敎人以善推其所為也夫有所不忍有所不為者此心之正也能即是心而推之雖所忍
[030-16a]
者亦不忍即仁也雖所為者亦不為即義也如無欲害人此所謂不忍也私欲一動則不忍者有時而忍矣無
欲穿窬此所謂不為也私欲一動則不為者有時而為矣惟能即是心而充之害人之事固所不欲其未至於
害人者亦皆不欲仁其可勝用乎穿窬之事固所不為其未至於穿窬者亦皆不為義其可勝用乎爾汝人所
輕賤之稱知恥者之所不肯受此所謂羞惡之心也能自此充之則無所往而非義也大抵人之本心無不善
者由其以利欲汨之而失其本心故侵尋蹉跌遂流於不善如百里之走則恥之而五十里則不以為恥曷若
併嵗攘而不為乎知此而後知孟子充之之說衍義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

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踰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勝平
聲○充滿也穿穿穴踰踰牆皆為盜之事也能推所不忍以達於所忍則能滿其無欲害人之心而無不仁矣
[030-16b]
能推其所不為以達於所為則能滿其無穿踰之心而無不義矣人能充無受爾汝之

實無所往而不為義也此申說上文充無穿踰之心之意也蓋爾汝人所輕賤之稱人
雖或有所貪昩隠忍而甘受之者然其中心必有慚忿而不肯受之之實人能即此而推之使其充滿無所虧
缺則無適而非義矣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

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踰之類也餂音忝○餂探取之也今
人以舌取物曰餂即此意也便佞隠黙皆有意探取於人是亦穿踰之類然其事隠微人所易忽故特舉以見
例明必推無穿踰之心以達於此而悉去之然後為能充其無穿踰之心也○孟子曰言近

而指逺者善言也守約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
[030-17a]
不下帶而道存焉施去聲○古人視不下於帶則帶之上乃目前常見至近之處也舉目前
之近事而至理存焉所以為言近而指逺也君子之守脩其身而天下平此所
謂守約而拖博也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於人者重而

所以自任者輕舍音捨○此言不守約而務博施之病○孟子曰堯舜性
者也湯武反之也性者得全於天無所汙壞不假修為聖之至也反之者修為以復其性而
至於聖人也程子曰性之反之古未有此語蓋自孟子發之吕氏曰無意而安行性也有意利行而至於無意
復性者也堯舜不失其性湯武善反其性及其成功則一也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徳

之至也哭死而哀非為生者也經徳不回非以干禄也
[030-17b]
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中為行並去聲○細微曲折無不中禮乃其盛徳之至自然而
中而非有意於中也經常也回曲也三者亦皆自然而然非有意而為之也皆聖人之事性之之徳也

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法者天理之當然者也君子行之而吉凶禍福有所不計蓋雖
未至於自然而已非冇所為而為矣此反之之事董子所謂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正此意也○
程子曰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徳之至行法以俟命者朝聞道夕死可矣之意也吕氏曰法由此立命由此出聖
人也行法以俟命君子也聖人性之君子所以復其性也○孟子曰說大人則藐之

勿視其巍巍然說音稅藐音眇○趙氏曰大人當時尊貴者也藐輕之也巍巍富貴髙顯之貌
藐焉而不畏之則志意舒展言語得盡也堂髙數仞榱題數尺我得志弗為

[030-18a]
也食前方丈侍妾數百人我得志弗為也般樂飲酒驅
騁田獵後車千乘我得志弗為也在彼者皆我所不為
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榱楚危反般音盤樂音洛乘去聲○
榱桷也題頭也食前方丈饌食列於前者方一丈也此皆其所謂巍巍然者我雖得志有所不為而所守者皆
古聖賢之法則彼之巍巍者何足道哉○楊氏曰孟子此章以已之長方人之短猶有此等氣象在孔子則無
此矣○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

存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欲如口鼻耳目
四支之欲雖人之所不能無然多而不節未有不失其本心者學者所當深戒也程子曰所欲不必沈溺只有
[030-18b]
所向便是欲○集義程子曰孟子言養心莫害於寡欲欲寡則心自誠苟子言養心莫善於誠既誠矣又何用
養此已不識誠又不知所以養○致知在所養養知莫過於寡欲○吕氏曰欲者感動於物也治心之道莫善
於少欲少欲則耳目之官不蔽於物而心常寧矣心常寧則定而不亂明而不暗道之所由生徳之所自成也
不存者梏亡之謂也寡欲之人則無梏亡之患矣其為人也多欲則好動而無節妄作而失常善端所由喪而
天理虧焉故雖有存焉寡矣是故心者性之用也可以成性可以失性得其養則道進而徳長所以成性失其
養則反道敗徳所以失性云云又曰天下之難持者莫如心天下之易染者莫如欲○南軒曰有所向則為欲
多欲則百慮紛紜其心外馳尚何所存乎寡欲則思慮澹血氣平其心虚寧而不存者寡矣雖然天資寡欲之
人其不存焉者固寡然不知存其存則亦莫之能充也若學者以寡欲為要則當存飬擴充由寡欲以至無欲
[030-19a]
則其清明髙逺者為無窮矣○曽晳嗜羊棗而曽子不忍食羊棗羊棗
實小黑而圎又謂之羊矢棗曽子以父嗜之父没之後食必思親故不忍食也公孫丑問曰膾

炙與羊棗孰美孟子曰膾炙哉公孫丑曰然則曽子何
為食膾炙而不食羊棗曰膾炙所同也羊棗所獨也諱
名不諱姓姓所同也名所獨也肉聶而切之為膾炙炙肉也○萬章
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来吾黨之士狂簡進取不忘
其初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盍何不也狂簡謂志大而略於事進取謂求望
髙逺不忘其初謂不能改其舊也此語與論語小異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

[030-19b]
之必也狂獧乎狂者進取獧者有所不為也孔子豈不
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獧音絹○不得中道至有所不為據論語
亦孔子之言然則孔子字下當有曰字論語道作行獧作狷有所不為者知恥自好不為不善之人也孔子豈
不欲中道以下孟子言也敢問何如斯可謂狂矣萬章間曰如琴張曽

晳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矣琴張名牢字子張子桑户死琴張臨其喪而歌事見
莊子雖未必盡然要必有近似者曽晳見前篇季武子死曽晳倚其門而歌事見檀弓又言志異乎三子者之
撰事見論語牧皮未詳何以謂之狂也萬章問曰其志嘐嘐然曰古

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嘐火交反行去聲○嘐嘐志大
[030-20a]
言大也重言古之人見其動輒稱之不一稱而巳也夷平也掩覆也言平考其行則不能覆其言也程子曰曽
晳言志而夫子與之蓋與聖人之志同便是堯舜象也特行有不掩焉耳此所謂狂也狂者又不

可得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
此因上文所引遂解所以思得獧者之意狂有志者也獧有守者也有志者能進於道有守者不失其身屑潔
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

乎鄉原徳之賊也曰何如斯可謂之鄉原矣鄉原非有識者原與
愿同荀子原慤字皆讀作愿謂謹愿之人也故鄉里所謂愿人謂之鄉原孔子以其似徳而非徳故以為徳之
賊過門不入而不恨之以其不見親就為幸深惡而痛絶之也萬章又引孔子之言而問也曰何以

[030-20b]
是嘐嘐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則曰古之人古之人行
何為踽踽涼涼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閹然媚
於世也者是鄉原也行去聲踽其禹反閹音奄○踽踽獨行不進之貌涼涼薄也不見親
厚於人也鄉原譏狂者曰何用如此嘐嘐然行不掩其言而徒每事必稱古人邪又譏獧者曰何必如此踽踽
涼涼無所親厚哉人既生於此世則當但為此世之人使當世之人皆以為善則可矣此鄉原之志也閹如奄
人之奄閉藏之意也媚求恱於人也孟子言此深自閉藏以求親媚於世是鄉原之行也萬章曰一

鄉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為原人孔子以為徳之賊
何哉原亦謹厚之稱而孔子以為徳之賊故萬章疑之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
[030-21a]
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汙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潔衆
皆恱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曰徳之賊
吕侍講曰言此等之人欲非之則無可舉欲刺之則無可刺也流俗者風俗頽靡如水之下流衆莫不然
也汙濁也非忠信而似忠信非廉潔而似廉潔孔子曰惡似而非者惡莠恐其

亂苗也惡佞恐其亂義也惡利口恐其亂信也惡鄭聲
恐其亂樂也惡紫恐其亂朱也惡鄉原恐其亂徳也惡去
聲莠音有○孟子又引孔子之言以明之莠似苗之草也佞才智之稱其言似義而非義也利口多言而不實
者也鄭聲淫樂也樂正樂也紫間色朱正色也鄉原不狂不獧人皆以為善有似乎中道而實非也故恐其亂
[030-21b]
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

反復也經常也萬世不易之常道也興興起於善也邪慝如鄉原之屬是也世衰道微大經不正故人人
得為異說以濟其私而邪慝並起不可勝正君子於此亦復其常道而已常道既復則民興於善而是非明白
無所回互雖有邪慝不足以惑之矣○尹氏曰君子取夫狂獧者蓋以狂者志大而可與進道獧者有所不為
而可與有為也所惡於鄉原而欲痛絶之者為其似是而非惑人之深也絶之之術無他焉亦曰反經而已矣

○孟子曰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嵗若禹臯陶則見
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趙氏曰五百嵗而聖人出天道之常然亦有遲速不能正
五百年故言有餘也尹氏曰知謂知其道也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嵗若

[030-22a]
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趙氏曰萊朱湯賢臣
或曰即仲虺也為湯左相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嵗若太公望

散冝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散素亶反○散氏冝生名
文王賢臣也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
不學此所謂聞而知之也由孔子而来至於今百有餘嵗去聖人之

世若此其未逺也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
乎爾則亦無有乎爾林氏曰孟子言孔子至今時未逺鄒魯相去又近然而已無有見而
知之者矣則五百餘嵗之後又豈復有聞而知之者乎愚案此言雖若不敢自謂已得其傳而憂後世遂失其
[030-22b]
傳然乃所以自見其有不得辭者而又以見夫天理民彝不可泯滅百世之下必將有神㑹而心得之者耳故
於篇終歴序羣聖之統而終之以此所以明其傳之有在而又以俟後聖於無窮也其指深哉○有宋元豐八
年河南程顥伯淳卒潞公文彦博題其墓曰明道先生而其弟頤正叔序之曰周公没聖人之道不行孟軻死
聖人之學不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無善治士猶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諸人以傳諸
後無真儒則天下貿貿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先生生乎千四百年之後得不傳之學於遺經以興
起斯文為己任辨異端闢邪說使聖人之道煥然復明於世蓋自孟子之後一人而已然學者於道不知所向
則孰知斯人之為功不知所至則孰知斯名之稱情也哉○南軒曰道不為古今而有加損聖人先得我心之
所同然者耳苟得其所同然則雖越宇宙與親見之何以異哉○愚案臯陶伊尹萊朱太公望散冝生皆與斯
[030-23a]
道之𫝊命攷之臯陶謨伊訓太甲咸有一徳諸篇則二人之學至精至粹其得與羣聖之列也宜哉萊朱若誠
仲虺則固伊尹之亞也太公望於書無所見惟大戴禮踐阼篇武王問道於太公望公奉丹書以入所陳者敬
義仁之道其所以為文武之師者亦豈苟哉後世特以為兵家之祖葢未然也散宜生之名一見於書而傳道
之事則無所攷至於獨言文王而不及武王周公則以父子同道舉文王則餘在其中故爾或者遂謂孟子有
不取武王之意豈其然邪




[030-23b]



















  孟子集編卷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