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c0061 詩欵辨證-清-黃中松 (master)


[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詩疑辨證卷六
            上海黄中松撰
  假以溢我
毛傳訓假為嘉溢為慎本爾雅釋詁也鄭箋假訓同而
溢訓為盈溢之言陸氏釋文曰慎本或作順按爾雅云
毖神溢慎也不作順字王肅崔靈恩申毛並作順解今
攷爾雅云毖神溢慎也又曰溢慎静也又曰鞠訩溢盈
[006-1b]
也又曰舒業順叙也舒業順叙緒也是順義果未嘗與
溢通而溢則與慎通而又有盈義鄭雖與毛異亦本爾
雅也孔疏申毛引舍人曰溢行之慎故言文王以此嘉
美之道戒慎我子孫而申鄭引孝經滿而不溢是溢為
盈溢之言又云下句即云我其收之溢是流散收為收
聚上下相成於義為宻是左袒鄭也後儒於溢字多從
鄭義而假字各自立說歐陽永叔以為不以禮假人之
假李迂仲范逸齋從之言物有餘則可假水有餘則必
[006-2a]
溢文王以有餘之德及於我也蘇潁濱以假為大吕東
萊張叔翹從之言文王之德甚大其餘澤浸被於我也
朱子初說云溢盈而被於物也收受也言文王之德大
而被於我我既受之矣是溢訓從鄭而假訓從蘇也及
著集傳則據春秋傳何以恤我之文而謂何之為假聲
之轉恤之為溢字之訛其說創自朱子但杜預注此為
逸詩而玩何以恤云者似望文王有以恤我之詞又似
未知文王之所以恤我而自問之詞語意未圓而於上
[006-2b]
下承接之間文氣亦未協且一句之中譌訛如此一部
詩經何以據信本句賴有春秋傳可證耳其他不見春
秋傳者将一無訛乎将以訛傳訛而姑聽之乎破字之
病朱子嘗痛譏鄭氏矣似不若仍從初說之為得也
  維清篇
序曰維清奏象舞也攷禮記文王世子明堂位祭統皆
云升歌清廟下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清廟大武是
詩篇則管象亦當是詩篇然曰歌清廟舞大武即今詩
[006-3a]
篇之名此獨曰管象而不言管維清則象為詩篇而未
必即維清之詩矣又序但言象舞而後人有文舞武舞
二說鄭箋曰象舞象用兵刺伐之舞孔疏申之曰文王
之樂象箾與南籥各是一舞南籥既是文舞象箾當是
武舞也又引服䖍曰象文王之樂舞象也箾舞/曲名言天下樂削去無道杜預曰/箾
舞者所執南/籥以籥舞也注而言箾為所執未審何器以箾為舞曲
未知何本要知箾與南籥必是此樂所有是孔氏亦不
能有所確據也而鄭孔之說更有難安者鄭以文王之
[006-3b]
典為征伐之法文王受命七年五伐也夫典者國家之
紀綱法度也所該甚廣我将言儀式刑文王之典豈當
儀式刑於文王者獨征伐之法乎鄭於我将云儀則式
象法行文王之常道以自施政於天下夫曰常道曰施
政豈征伐之所能盡乎是此箋之謬鄭氏已自知之矣
孔氏言文王有擊刺之法武王作樂象而為舞號其樂
曰象舞至周公成王時用而奏之於樂詩人以今太平
由彼五伐覩其奏而思其本故述之而為此歌夫古人
[006-4a]
作樂有聲有容二者不可偏廢文武二舞容也所奏之
詞聲也武王既作象舞則已作象樂之詩故周公得用
而奏之是已乃謂詩人覩其奏而為此歌則此非象之
樂章矣孔子刪詩樂之見於風雅者如闗雎鹿鳴皆樂
也而皆存之何獨於頌中反舍樂章之正詩而取他人
閒作之浮詞乎且武王既作象樂之後何以秘而不宣
至成王周公時始奏之耶将武王祭文王時反不用樂
耶抑别有他樂耶文王功德甚大太平之業亦甚難而
[006-4b]
有漸其本不在擊刺夫人而能辨之矣孔氏又以記言
升言下謂彼象非此篇下管象者謂武詩耳夫下管象
已是武詩記何以又言舞大武乎故朱子不從而泛指
為祭文王之詩就經釋經最為簡當後人以祭文王之
詩已有清廟維天之命為疑近日安溪李氏詩所云清
廟方祭之詩維天之命祭而受福之詩維清祭畢而送
神之詩分别三詩之所用確然不易然後朱子之說定
當為正解但清廟不言營洛邑朝諸侯而朱子既從序
[006-5a]
此詩雖不言象舞之事安知序說之必無據也孔氏左
傳疏云舞時堂上歌其舞曲則是堂下奏象舞而堂上
即歌維清也其說為優張横渠從鄭以此舞為武舞而
劉原父則以為文舞謂将舞象則歌維清将舞武則歌
大武李迂仲從之據經言文王之典不言征伐之典足知
其為文舞也故以禮之象即詩之維清較為直捷而下
管云者觀書稱下管鼗鼓管固堂下之樂也意維清之
詩一人唱而三人和其瑟則朱絃而疏越使其聲濁而
[006-5b]
遲不以亂人聲所謂堂上之樂以人聲為主故曰升歌
清廟之詩雖亦歌於堂上而堂下則簫管並舉八音齊
作人聲管聲相和故稱下管初不以父子之異而一升
一下也孔氏之詩疏誠不若左傳疏而詩貴人之善讀
不容固執耳
  烈文篇
釋經必有所據所據既確則不必復疑矣烈文之序以
為成王即政諸侯助祭之詩於理亦可通但其意一似
[006-6a]
成王前未主祭者鄭康成泥之遂謂祭於祖者告嗣位
也更似成王前此并未即位今因即政而後即位者夫
武王崩成王已即位特以年方幼冲未能涖政故周公
攝其政非攝其位也攝政七年退而復辟復其政非復
其位也大㫖一誤流於誕妄不可不慎也朱子以為詩
中未見即位之意故定為祭於宗廟而獻助祭諸侯之
樂歌近有謂此什方歴序内外之大祭不應列獻助祭
之作而疑為祫祭大廟之詩者夫詩篇次第前後倒置
[006-6b]
者甚多玩無封靡二句是戒勉之詞非稱頌之詞也朱
克升云儀禮賓三獻尸之後主人酌酒獻賓歌烈文其
在此時歟疑而未定也夫說莫患於無據耳既有儀禮
明文復何疑乎朱傳當已
  錫兹祉福
錫兹祉福句毛以為文王錫之蓋言成王於祭末呼諸
侯而戒之曰我先君文王賜女以此祉福也鄭以為天
錫之葢言上天賜我文武以此王天下之祉福也歐陽
[006-7a]
永叔謂宜從毛義但不宜專屬文王故以為文武所錫
得告勅助祭諸侯之體與子孫保意相合又與末句不
忘意相應其義較毛鄭為優朱子以為諸侯助祭使我
獲福是諸侯錫此祉福也於惠我無疆句承接最順嚴
華谷從之而所謂祉福者指夾輔以興周祚言也楊用
修譏之謂祭而受福不歸功於祖考乃以為臣下之力
失立言之體夫言各有當也因祭祖考而作樂自當歸
功於祖考若因獻諸侯而作樂自當歸功於諸侯耳祉
[006-7b]
福之錫雖本於祖考而諸侯助祭能誠敬以格神使神
恱而錫我以祉福即可謂諸侯錫之矣朱傳未可過讁
  無封靡于爾邦
毛傳曰封大也靡累也崇立也王肅述毛云武王得天
下因殷諸侯無大累於國者就封之也鄭箋以崇為厚
王其厚之謂增其爵土也孔疏申鄭云無大累于其國
為王者勸誘之詞其實小累亦不可也是疏家已覺箋
義有罅漏而補苴之矣夫進爵益地所以勸有功僅無
[006-8a]
大累豈容遽膺此賞周書世俘解云武王征四方凡憝
國九十有九服國六百五十有二則黨惡之甚者弔伐
加焉苟無大累之國則復其位而安其故毛說優已但
孔疏申毛引左傳封豕長蛇封與長/為類封豕為大豕故封
為大靡是侈靡奢侈浮費是罪累之事故靡為累釋詁
云崇髙也髙是立之義故以崇為立因封與長類而知
為大因侈靡而轉為累因髙而更為立其義頗迂又詩
因即政而祭祖考自必六服咸在乃不稱美有大功之
[006-8b]
諸侯而獨舉無大累者言之乎本句既稱無大累下文
念兹戎功句語氣不接矣朱傳所引或說本王安石云/無
封以專利無/靡以傷財字義頗順
  無競維人
按本句毛氏無傳毛於抑詩亦止/云無競競也鄭箋曰莫彊乎維得
賢人也得賢人則國家彊矣孔氏即用箋義申傳諸儒
王李范/吕黄俱從之獨歐公以為非詩人之本義而以為莫
彊於人乃以其一身所修而為四方之訓者王也其可
[006-9a]
不顯明其德而使百辟為法乎朱傳本其義朱備萬申
曰道者天下所共由德者人心所同得故施諸/當世而人心無不服傳之後世而人心不能忘甚為
暢達但思人能行道道具於人則謂人為道固無不可
而德亦人所同得人亦不可以不修德既可以道為人
亦可以德為人言人而道與德統舉之矣詩人何為獨
以道屬之人而别德於人之外乎孟子曰仁也者人也
合而言之道也是人必合於仁而後謂之道若只言人
未知其果合乎道否也如以天地之性人為貴而謂人
[006-9b]
為人之道則所謂顯德者無非人之道耳何必重言之
觀抑詩與此篇俱以人與德對言鄭說不可盡廢
  天作篇
序曰天作祀先王先公也孔疏以為四時之祭也經所
陳惟有先王之事序并言先公者以祭祀實祭后稷故
及之蘇子由李迂仲輩俱有時祭之說攷周禮司服享
先王以衮冕享先公以鷩冕則二享不同服亦不同時
矣不知所謂時祭者各就其廟而祭之歟抑合主於太
[006-10a]
廟而祭之與合祭於太廟何以上不及太祖下不及武
王而獨舉太王文王歟賈公彥謂天作詩是祫之祭祀
在后稷廟孔氏既辨之曰若是祫祭作序者言祫於太
廟則詞要理當何須煩言先王先公也則以為各就其廟
而祭之矣各就其廟而祭之不知此詩之作歌於太王
廟歟歌於文王廟歟抑二廟俱歌此詩歟如歌於祭太
王之時則不祭文王而何以頌文王如歌於祭文王之
時則不祭太王而何以頌太王歟若二廟同歌一詩則
[006-10b]
周公才竭而為此通套之詩歟朱子定為祭太王之詩
朱孟章申之以大武篇為例曰祭父而并及其子者表/其有後也祭子而上及其
父者表其/有自也其言曉暢通達有功朱傳而後人終以詩言
太王文王安知不祭文王為疑是從序說則增詩中所
無之先公從朱傳又除詩中所有之文王均有未協范
逸齋謂成王即政之初因美岐山而思太王文王是時
制作未備故合而祭之錢氏田間詩學引鄒氏曰此祭
岐山之詩攷易升之九四曰王用享于岐山則周之祭
[006-11a]
岐山實為有據葢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諸侯亦祭其
封内山川文王恪守臣節而岐山之享固其職也成王
周公時禮明樂備以周之王業起於岐山祭而報之宜
矣而大王始遷於岐有脩平啓闢疆里宣畝之功所謂荒
之也文王繼治於岐有發政施仁惠鮮懷保之德所謂
康之也則祭岐山而必及二王更無容泛舉者又宜矣
詩人所陳皆據實之詞無可增亦無可除也此說為當
  彼徂矣岐
[006-11b]
按注疏及宋初諸家本俱矣字絶句朱子據沈括之說定
為岐字絶句攷後漢書南蠻傳引詩彼徂者岐有夷之行
注引薛君章句云徂往也夷易也行道也彼百姓歸文
王者皆曰岐有易道可歸往矣易道謂仁義之道易行故
岐道險阻而人不難又劉向說苑尹文對齊宣王引詩
岐有夷之行薛韓詩說也劉魯詩說也皆矣字絶句與毛
同則三家合矣況即經文觀之上言彼作矣下言彼徂矣
兩兩相應當從古說為妥且朱子既知彼書岨但作徂沈
[006-12a]
氏誤引而矣字正作者如沈氏說今集傳者字仍作矣則
徂字亦不必作岨矣鄭訓徂為往與薛合而以夷行為狡易
之道孔氏申之謂此君其性狡徤和易狡徤與和易實
屬兩事今於一夷字中得之誠為衍說集傳以行為路嚴
緝更謂不止言道路見地闢民聚為都㑹之地矣觀詩言
棫拔道兊夷喙民歸乃所謂岐有夷行也嚴說為得
  昊天有成命篇
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孔疏曰於南郊祀所感之天
[006-12b]
神於北郊祭神州之地祗也雖南北有異祭俱在郊故總
言郊祀也今攷杜氏謂周制禋祀畢獻之後天子舞六代之
樂若感生及迎氣則舞當代之樂其樂章用昊天有成命
天子親在舞位則孔說可信矣孔又謂其祭南郊鄭云夏之
正月其祭神州之月則無文此序同言郊祀葢與郊天同亦
夏正月也李君弼云據詩序以為/合祀天地無疑蘇東坡云古者祀上帝/則并祀地祇昊
天有成命詩序乃合/祀天地之明文也輩遂以此序為合祀天地之証乃鄭
孔以天神有五帝不言地祇亦有五今此周人所祀感生之
[006-13a]
帝蒼帝靈威仰也所祀地祇神州之神也𤣥鳥疏言商
人感黑帝汁光紀而生則所祀感生帝當為汁光紀矣不知
所祭地祇即神州之神乎以一地祇而歴配五天帝此何禮
乎周禮冬至日祀天神夏至日祭地示禮記就陽荅隂用辛
用甲之典自有明文後世主合祭者多依托附㑹以成其說
實不足據即以此詩為合祭天地而作自當歸功於天地之
眷佑如漢武帝郊祀歌其帝臨章曰帝臨中壇四方承宇
又曰后土富媪昭明三光惟泰元章曰惟泰元尊媪神蕃
[006-13b]
釐此皆歸功天地之詞也今經文言天而不言地言天者止
一句而於文武之所以成王業者至六句之多祀天地而
歸功於祖考何以見天地之明況而今日必宜祭之乎生
民尊后稷以配天也而曰上帝居歆我将宗祀文王於明堂
以配上帝也而曰維天其右之天帝固無二而后稷文王之
外不聞復有人配之矣今祀天地而曰二后受之将武王亦
配天乎申公說以此為康王禘成王於明堂之詩此雖後人
偽託而足與朱傳相發明也李氏謂此祔成王而稱二后
[006-14a]
猶執競祔康王而兼言文武葢祔祖則告考也此說得之
  成王
毛氏此詩基始命信宥寛宻寧緝明熙廣單厚肆固靖和
云云俱用國語文而成王無訓於執競篇云不顯乎其成
大功而安之也鄭氏於此詩云文王武王受其業施行道
德成此王功不敢自安逸孔疏云韋昭曰謂文武修已自
勤成其王業非謂成王身也鄭賈唐說皆然是時人有疑
是成王身者故辨之也三家之說相成詩與國語之成王
[006-14b]
俱不作成王身解也賈誼新書曰成王武王之子也歐陽
修本之作時世論云所謂二后者文武也則成王者成王
也當為康王以後之詩蘇傳復從毛鄭且辨之曰成王非
基命之君而周之奄有四方非自成康始也吕東萊信之
即朱子初說亦云天将祚周以天下既有成命矣文武受
之将成其王業不敢康寧後著集傳乃據國語采歐說而
定為王誦之諡葢國語叔向曰昊天有成命頌之盛德也
是道成王之德也成王能明文昭定武烈者也詳其文義實
[006-15a]
指成王之身也正猶子思所謂文王之所以為文班固所
謂尊號曰昭不亦宜乎者爾國語之成王為成王身則詩
之成王亦為成王身矣夫毛鄭之說義迂而難通賈歐之
說理簡而易明學者以平易求詩與其迂而曲也不如其
簡而直矣況基者非必造之於始之謂亦承之於下之謂
也如曰邦家之基者豈必大王王季之臣乎又執競曰執競
武王曰不顯成康語意相對俱當為諡法曰自彼成康彼
者指人而言於文義更順矣若以我将時邁之間不應次
[006-15b]
以康昭以後之詩為疑則經遭秦火之後篇章錯雜者甚
多固不獨此也若以書之成王畏相唯助成王德及詩之
成王之孚武王靡不勝俱不可作諡解為難此又不隨本
文之上下以求通而徒逞其辨反失正㫖者也俱屬不必
  肆夏
朱傳曰或曰此詩即所謂肆夏以其有肆於時夏之語而
命之也攷周禮春官鐘師凡樂事以鐘鼓奏九夏王夏肆
夏昭夏納夏章夏齊夏族夏祴夏驁夏鄭康成曰夏大也
[006-16a]
樂之大者有九王出入奏王夏尸出入奏肆夏牲出入奏
昭夏四方賓客來奏納夏臣有功奏章夏夫人祭奏齊夏
族人侍奏族夏客醉而出奏祴夏公出入奏驁夏是也杜
子春曰肆夏詩也春秋傳穆叔如晉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鳴之三三拜
肆夏與鹿鳴文王俱稱三謂其三章也以此知肆夏詩也/國語金奏肆夏繁遏渠天子所以享元侯所謂三夏矣吕
叔玉說肆夏繁遏渠皆周頌也肆夏時邁也繁遏執競也/渠思文也肆遂也夏大也言遂於大位也故時邁曰肆於
時夏允王保之繁多也遏止也言福禄止於王之多也故/執競曰降福穰穰降福簡簡福禄來反渠大也言后稷配
天王道之大也故思文/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引吕說以時邁執競思文三詩配
[006-16b]
周禮九夏之三韋昭國語注云肆夏一名繁韶夏/一名遏納夏一名渠雖小異
而大㫖則同今觀三詩之詞合之三夏之所用有不可解
者肆夏為尸出入所奏之樂則如鳬鷖之美公尸者方稱
而奏此巡狩告祭之章於義既無所取若夫奉牲以告如
我将云我将我享維羊維牛庶或近之乃向牲而望其降
福之多真覺無謂至於四方來賓歌載見可也奏后稷配
天之詩更為不類周公制禮決不任意取用龎雜至此也
又鄭康成謂九夏皆詩篇名頌/之族類樂崩而亡賈公彦謂以鐘鼓奏九夏/者堂上歌之堂下
[006-17a]
以鐘鼓/應之以九夏為有詞劉原父謂傳稱金奏肆夏工歌文/王夏屬金奏詩屬工歌則
夏非頌/篇矣鄭漁仲謂九夏堂下之/樂但有其調耳則以為無詞攷儀禮大射
儀賓及庭奏肆夏其時歌工未入則九夏似非詩歌又九
夏乃朝廷大典所繫且為周公元聖所作古詩三千孔子
刪存三百何不於變風變雅中再刪九篇反於周公之制
作概為剗削乎則劉鄭之說似可信但周公制禮禮之所
及樂必從之樂之所及詩必從之詩即樂章也無詩何以
言樂九夏既為樂而必以為無詞此先儒之所由聚訟也
[006-17b]
若明鄭世子鄉飲詩樂譜謂夏大也大雅也王夏文王也
肆夏大明也昭夏緜也納夏棫樸也章夏旱麓也齊夏思
齊族夏行葦陔夏既醉驁夏假樂也王平仲又以九夏為
大禹九章功以九叙故其數有九此皆近於穿鑿至皮日
休補九夏更不自量矣然則朱傳所引或說似可不必
  立我烝民
按立字毛氏無傳鄭氏據書益稷烝民乃粒之文云立當
為粒箋曰昔堯遭洪水黎民阻飢后稷播殖百榖/烝民乃粒萬邦作乂 書注粒米也乂養也孔疏謂
[006-18a]
毛無破字之理必其不與鄭同宜為存立衆民也后稷播/殖百榖
存立我天下/衆民之命也李迂仲謂二說皆通黄實夫謂鄭氏輕改經
文予所不取不若毛說為當吕記亦引用孔氏申毛之說
蘇傳云堯遭洚水之患黎民阻飢后稷/播百榖以食之然後民復粒食也朱傳云立/粒通則從鄭
朱氏素不喜鄭氏破字之例此葢以尚書可據與然如字
解義自可通孔疏有功於毛傳即有功於詩義矣葢此烝
民生之者天而養之者君也生之而無以為養則其生将
不殖無以自存立矣后稷教民稼穡五榖熟而民人育民
[006-18b]
既有以厚其生斯能存立是為立我烝民也尚書后稷播
殖百榖烝民乃粒正后稷所以立我烝民之功也援書以
證詩則可改詩以從書殆於不可
  莫匪爾極
毛傳訓極為中鄭箋曰天下之人無不於女時得其中言
反其性也孔疏曰北極居天之中故謂之極是為中之義
也毛氏師傳有自鄭孔二家俱申明毛義也蘇傳曰使稷/有粒食
之功而無皇極之德物我逺近存于/心則安能陳常于時夏若此其廣乎吕記亦從毛范逸齋
[006-19a]
曰是中也人性之所同有故曰爾極嚴華谷更引康衢爾
極洪範女極君牙惟爾之中及天保爾德以證之實為有
據朱子論洪範之皇極云漢儒說中字只是五事之中猶
未為害最是近世說中字不是故於此詩改訓極為至而
意猶未明復益之曰德之至而極之義乃明此固本蘇東
坡洪範之解也蘇云至而無餘謂之極然但言至則所至
之境未知其善與不善也必俟朱子自補之而始知其為
德之至也頗覺詞費似宜從古
[006-19b]
  來牟
來字毛傳無訓而牟字訓為麥鄭氏據泰誓五至以榖俱
來及書說鳥以榖俱來云榖紀后稷之德而以牟為麥來
則往來之來也攷劉向封事書引詩貽我釐麰云釐麰麥
也始自天降許慎說文云周所受瑞麥來麰一麥二夆象芒
刺之形天所來也言自天降言天所來與鄭說合矣矣趙
岐孟子注云麰麥大麥也班固典引曰𤣥秬黄&KR1279文選注
引韓詩貽我嘉&KR1279薛君曰&KR1279大麥也陸氏釋文曰牟字書
[006-20a]
或作麰或作&KR1279是牟與麰&KR1279字形雖異而以為麥且以為
一麥則同也張揖廣雅始分為大小二麥朱傳從之劉瑾
又引本草證之小麥味甘大麥味鹹固為不同而漢桓帝
時童謠小麥青青大麥枯誰當穫者婦與姑麥之分大小
也信矣今觀鄭氏劉氏許氏之說以牟為麥以來為自天
來歐陽既譏其誕妄李迂仲謂泰誓三篇乃武王之事此
貽我來牟乃后稷之事鄭以武王之事為后稷之言其說
不待辨而自破者是已毛公班氏趙氏薛君之說以牟為
[006-20b]
麥而來字尚虚懸朱子本廣雅不知廣雅復何據也故朱
子於此篇分釋來牟而下篇云來牟麥也不全信廣雅之
說耳歐陽謂孟子言麰又言麥明非一物爾雅釋草載詩
所有之穀甚多獨無麥謂之來牟旁攷六經牟無義訓多
是人名地名耳來牟之義未詳闕其不知可也此固釋經
慎重之心而羅願據劉/向說馮復京據韓/詩說俱以來牟為一物錢天
錫謂麥為首種春秋無麥則書故郊稷特舉之其言亦有
理觀臣工於暮春後言将受厥明其為麥也可無疑強分
[006-21a]
大小羅云小麥例須下田大麥則不然詩所/謂青青之麥生於陵陂者謂大麥也則不必爾
  臣工
序曰臣工諸侯助祭遣於廟也孔疏謂周公成王時諸侯
以禮春朝因助天子之祭事畢将歸天子戒勅而遣之於
廟詩人述其事而作此歌焉葢周家以農事開國故於廟
中訓勑諸侯以祖德而其詩列於頌理固可通朱子改為
戒農官之詩就經釋經焉爾攷周禮司儀職云諸侯相為
賓及将幣每門止一相及廟唯上相入則諸侯朝天子亦應
[006-21b]
唯上相入廟此詩戒勑卿大夫及車右似非廟中事故朱子
不取然孔氏謂此諸侯将歸遣之於廟是召入而戒之非
致幣之類已豫為彌縫之矣竊觀月令孟春天子耕籍親
載耒耜措之參保介之御間此詩言保介則為耕籍之詩明
矣鄭康成注禮箋詩皆以保介為車右介甲也車右勇力之
士被甲執兵者孔氏謂耕籍勸農此人與之同車置田器
於其間嘗見勸農故勑之范氏謂保介既衣甲持兵則卒伍
之中選為侍御者也古者兵出于農新畬/固保介之所有事也馮氏又據周禮
[006-22a]
夏官鄭注知耕籍於郊所乘者為木路木路無右即戎路之
右為之此保介即戎右也其言皆有據朱子初說保介者
葢保其君而介之雖本王安石而意實同鄭及著集傳則
以鄭說為迂不如髙說明白故改為農官之副但髙誘吕氏
春秋注秖云保介副也凡官有長必有貳何由知此副定屬
農官也且農官之長何在乃獨戒其副乎既定此詩為耕籍
則保介義當從鄭矣又經命我衆人鄭氐以庶民釋之朱子
獨指為甸徒攷周制甸徒有二祭義五十不為甸徒是四
[006-22b]
丘之甸所出長轂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從君蒐
狩者也周禮天官甸師三百人亦名甸徒用以耕耨王籍
國語所謂庶人終畝者也此詩既不言田獵朱子又不以
保介為耕籍之車右故後人多未明朱傳之甸徒何所指
若朱傳之甸徒果係天官之甸徒益知此詩之為耕籍矣
  噫嘻篇
序曰噫嘻春夏祈榖於上帝也鄭箋曰月令孟春祈榖於
上帝夏則龍見而雩是與孔疏曰月令大雩帝以祈榖實
[006-23a]
是雩為祈榖之明文雩以龍見為之為月令者錯至於仲
夏失正雩之月故不引之左傳稱凡祀啟蟄而郊龍見而
雩郊雩連文事正當此不幷引左傳者以傳無祈榖之文
故月令左傳各取其一也范氏謂此詩春夏皆歌之左傳啟
蟄而郊龍見而雩謂龍見之後乃可雩耳龍見於孟夏雩
於仲夏於理可通也郝氏謂春秋傳啟蟄而郊龍見而雩
啟蟄仲春建夘之月也蒼龍之宿昏見於東方則孟夏建巳
之月與月令小異然共為春夏同也諸儒之說大㫖相同然
[006-23b]
毛氏釋經之成王謂成是王事也夫對上帝而祈其眷佑
乃盛稱成是王事之王於理似未順蘇氏謂天之所以成我
王業者既昭至矣較毛為優而作王誦之諡解尤易明故
朱子從歐說改為戒農官之詩後人疑戒農官則不當列
於頌起而譁之者甚衆朱克升謂臣工噫嘻非祭祀樂章
而入於頌葢頌體也抑豈祈年祈榖之時即其地以戒農
官歟是欲通朱傳於序說也申公說曰噫嘻康王孟春祈
榖於東郊以成王配享之詩此後人偽託之書立言甚巧
[006-24a]
但後世帝王泥嚴父配天之說多尊崇其考以配帝豈康
王先啟其端與抑冬至祭天仍以稷配季秋享帝仍以文
配而東郊之祭乃以成配耶要之戒農官者使知農事之
當重也祈榖者實為農而祈也月令左傳既有明文祈時
必有樂章即以此詩當之於理初無害何必仇視序說乎
  駿發爾私
毛傳曰私民田也言上欲富其民而譲於下欲民之大
發其私田耳毛傳甚簡此獨自為申說明師傳有自也
[006-24b]
孔氏曰大田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是民之先公也此
云駿發爾私言不及公是主意之譲下也蘇氏云上之
告民則先其私民之報上則先其公交相愛也是皆發
明毛義而有合於詩㫖者也朱傳曰溝洫用貢法無公
田故皆謂之私夫溝洫之制以十為數井田之制以九
為數其法不相合井田以百畝為公田乃以八百畝之
在民者為私田私者對公而言也溝洫之制一夫受田
百畝大率什而賦一其田無君民之分亦無公私之目
[006-25a]
既未嘗專屬之於公何為盡歸之於私乎況都鄙之地
可行井田者多鄉遂之地但行溝洫者少天子戒𠡠農
官何獨重於鄉遂而間遺都鄙乎集傳後復引蘇氏之
說則亦不盡廢古義矣
  終三十里
毛傳曰終三十里言各極其望也王肅曰三十里天地
合所之而三十則天下徧孔疏曰人目之望所見極於
三十里每各極望則徧及天下萬為盈數故舉之以言
[006-25b]
非謂三十里内有十千人也王孔二家申明毛義葢統
舉天下之大勢而言不拘拘於里數之配合最得詩㫖
鄭康成以三十里與萬耦人數地數適相符遂謂竟三
十里者一部一吏主之於是民大事耕其私田萬耦同/時舉也周禮曰凡治田夫間有
遂遂上有徑十夫有溝溝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塗千夫有澮澮上有道萬夫有川川上有路計此
夫之地方三十三里少半里也耜廣五寸二耜為耦一/川之間萬夫故有萬耦
耕/言三十里舉其成數孔氏申之曰遂人注十夫二鄰/之田百夫一酇之
田千夫二鄙之田萬夫四縣之田地官序縣正下大夫/鄙師上士酂長中士里宰下士鄰長五家一人四縣為
[006-26a]
一部其主田一/吏一部惟一人一夫百畝方百步積萬夫方之是廣長
各百夫以百自乘是萬也夫有百步三夫為一里則百
夫為三十三里餘百步即三分里之一為少半里是三
十三里少半里也配合甚巧故蘇傳朱傳俱從之然終
不若毛說之正大
  豐年篇
豐年之詩諸儒聚訟大要有三序曰秋冬報也鄭箋謂
報者烝也嘗也則此詩用於宗廟王安石謂祭上帝則
[006-26b]
上詩用於明堂蘇轍謂秋祭四方冬祭八蜡則此詩用
於羣祀孔疏曰經言烝畀祖妣則是祭於宗廟不言祈/而言報者所以追養成孝義不祈於父祖
至秋冬物成以為鬼神之助/歸功而稱報亦孝子之情闡揚鄭義善已永嘉鄭氏
則譏之曰鄭以秋冬為烝嘗挾祖妣以為說耳載芟祈/社稷之詩其詞與此同鄭何不改之為烝嘗也
烝嘗者宗廟事也祈之上帝而報之宗/廟於人情不類然則報者亦報上帝也徐安道陳少南
亦皆以王說為長范逸齋又疑之曰序不言上帝未敢/必以為省文要之為
報祭之/樂章曹粹中曰秋冬大享於明堂秋祭四方冬祭/八蜡天地鬼神無所不報同歌是詩
克升曰天地山川鬼神不一祭祀之神亦不一隨/處而得豐年之用則将隨處而受豐年之福推廣
[006-27a]
其義於蘇說之外朱傳云此秋冬報賽田事之樂歌/葢祀田祖先農方社之屬
云田祖神農也郊特牲云先嗇也先農后稷也/郊特牲云司嗇也方社則甫田以社以方是也酌取
其神於蘇說之中今攷經文但言烝畀祖妣而已並不
言天地百神也並不言田祖先農方社也經文既不言
而於何知之且報祭上帝則季秋之月有大享之禮未
嘗行之於冬也況明堂之祀歌我将之詩矣不應又歌
豐年也至田祖之祭在孟春吉亥不在秋冬也故朱子
終為疑詞歟又攷集傳初本以為榖始登而薦於宗廟
[006-27b]
之樂歌輔氏濮氏胡氏劉氏皆以初本為是攷此詩稌
黍並言而月令仲夏之月農乃登黍天子乃以雛嘗黍
羞以含桃先薦寢廟季秋之月天子以犬嘗稻先薦寢
廟稌即稻也是稌黍之薦於寢廟信矣然二榖未嘗同
薦不知此詩之作将以薦黍乎薦稌乎抑薦黍薦稌皆
歌此詩乎薦黍之時稌尚始播何以即言多乎又月令
孟秋之月農乃登榖天子嘗新先薦寢廟若以此詩為
斯時所歌薦榖時黍亦初播而更不在冬也反覆思之
[006-28a]
惟康成之說切合序義又不背經文似最為優左傳奉
盛以告曰潔粢豐盛奉酒醴以告曰嘉栗㫖酒正此詩
之意也而所謂致力於神者豈宗廟之神獨不在内乎
  應田
毛傳曰應小鞞田大鼓也鄭箋曰田當作&KR0615&KR0615小鼓在
大鼓旁應鞞之屬也聲轉字誤變而作田孔氏申釋二
曰樂器云大鼓謂之鼖小者謂之應是應為小鼓也/大射禮應鞞在建鼓東是為一器故知應小鞞也應
既是小田宜為大也上鄭以經傳無田鼓之名而田與/應連文皆在縣鼓之 應者應大鼓則田亦應之屬太
[006-28b]
師職曰下管播樂器令奏鼓朄是云為大/鼓先引是古有名朄引導鼓故知田為朄詳矣蘇傳從
鄭朱傳從兩說而不言得失今攷周禮鄭衆注云朄小/鼓也先
擊小鼓乃擊大鼓小鼓為大鼓/引故曰朄朄讀為道引之引&KR0615之為小鼓不始於康
成也又儀禮有朔鼔而無&KR0615周禮有&KR0615而無朔鼓鄭氏
以應&KR0615朔為三鼓陳氏謂以其引鼓故曰朄/以其始鼓故曰朔朔鼓即&KR0615
鼓馮氏又謂商之楹鼓大射曰建鼓或周之朄鼓殷人
曰朔鼓歟說雖不同而訓&KR0615為引則同也然&KR0615非引而
曰讀為引田非&KR0615而曰當作&KR0615展轉互証殊覺費力鄭
[006-29a]
氏學博而好竒每强經以從已何如毛氏如字讀之為
徑直乎經傳雖無田鼓之名而見之於詩者即是矣
  潛有多魚
毛傳曰潛槮也攷爾雅潛作涔釋器曰槮謂之涔李巡
注今以木投水中養魚涔孫炎注積柴養魚曰槮郭璞
注今之作槮者聚積柴木於水中魚得寒入其裏藏隠
因以薄圍捕取之小爾雅又作橬云魚之所息謂之橬
橬槮也謂積柴水中令魚依之止息因而取之也唐陸
[006-29b]
龜蒙魚具詩亦有槮斬木置水中枝條互相蔽寒魚遂/家此自以為生計春水忽融冶盡
取無遺類所托成/禍機臨川一凝睇是積柴捕魚之法相傳舊矣但其字
作涔作橬而非潛也鶴鳴魚潛在淵正月潛雖伏矣毛
氏皆不以為取魚之具忽於此立異解意毛時經文本
作涔乎又攷陸氏釋文云韓詩曰涔魚池孔疏云涔潛
古今字則但言魚池之中有魚孔多其說本通王安石
曰潛有多魚言取之深也范處義曰魚善潛故求之深
鄧潛谷曰猗其多潛其深也取以時用以禮於以祭受
[006-30a]
福矣柴而涔之薄圍而取之是盡物之心也非王者之
心也則與鶴鳴正月之潛同義更不煩破字而錢公永
謂漆沮之中如何積柴以養之所辨亦有理今思漆沮
㑹渭入河水經漆水出扶風杜陽縣俞山東北入於渭/沮水出北地直路縣東過馮翊祋祤縣北東
入於洛沮寰宇記桼水自耀州同官縣東北界來經華/原縣合 水沮水自坊州昇平縣北子午嶺出下合榆
谷慈馬等川至華原縣合漆/水至同州朝邑縣東南入渭雍州之巨浸也固難積柴
以養魚而凡魚可積柴以養之經言有鮪鮪之生也有
地來也有時更非涔之所養也陸璣曰河南鞏縣東北
[006-30b]
崖上山腹有穴舊說此穴與江湖通鮪從此穴而來北
入河西上龍門入漆沮故張衡云王鮪岫居山穴為岫
謂此穴也又月令季春薦鮪此序亦曰春獻鮪葢甚重
乎鮪也鮪非涔可養而為薦廟所重詩人不言取鮪之
法反取不甚重之魚特表其取之之具乎蘇傳朱傳俱
從毛竊所未喻吕記從王當已
  雝篇
序曰雝禘大祖也鄭康成以大祖為文王孔云經曰假/哉皇考又言
[006-31a]
文武維后是此皇考為天下之人后若是后稷則身非/天子不得言維后大祖謂祖之大者既非后稷明知是
文王/也王安石以為帝嚳范逸齋以為后稷夫禘之所為
祭者嚳也其配則稷也鄭固失之矣王范之說與禘禮
及序義合而經文所稱未必指嚳亦未嘗言稷也吕東
曰周之王天下得行禘禮於大祖者皆文/王武王之功故作此樂歌以告大祖也和合經序
之意謂所禘者大祖所稱者文武也稱文武正所以禘
大祖也立說最巧朱子初說曰祭法周人禘嚳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大祖之廟
而七周之大祖即后稷也禘嚳於其廟以后稷/配所謂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是也本從序
[006-31b]
義而辨說曰禘所自出則經無嚳與后稷之意/如謂吉禘於文王則與序已不協謂序誤
集傳改為武王祭文王之詩則據劉向曰武王周公繼/政朝臣和於内
萬國驩於外故能盡其驩心以事其先祖詩曰有來雝/雝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言四方以和來也
之說也今觀鄭以序之大祖為文王而釋經綏予孝子
云文王之德乃安我孝子釋燕及皇天云文王之德安
及皇天則詩中多頌文王之德以為祭文王宜矣
  於薦廣牡
鄭箋曰於哉天子薦進大牡之牲其時辟公助祭陳其
[006-32a]
祭祀之饌蘇氏曰其助者諸侯其薦者天子也故於其
薦大牡也皆助其饌言得天下之驩心是以薦字屬天
子言也朱傳曰此和敬之諸侯薦大牡以助我之祭祀
是以薦字屬諸侯言其說本於范逸齋云歎其所薦之/大牡以助天子
之祀事此指執/事之人言之也而㣲不同朱備萬以為此諸侯助祭之
職錢天錫以為此助祭中之一事皆從朱也今攷祭器
云大廟之禮敬矣君親牽牲大夫贊幣而從祭義曰祭
之日君牽牲穆荅君卿大夫序從牲為君所親牽所以
[006-32b]
重姓也則以為天子薦之深合禮意但鸞刀未刲之先
雖在大武一人制之而有餘禮注祭宗廟之日父為昭
子為穆君牽牲之時子姓對君共執也是言穆答猶有
共牽之者如血毛既取之後設俎陳牲斷非余一人所
能獨任故貴有相之者爾夫相之者諸侯而廣牡為天
子之廣牡仍指主祭者言則薦為薦饗之薦其義重朱
子即以薦為相之事天子有廣牡而諸侯助薦之則薦
為薦陳之薦其義輕鄭說固識大體矣但詩經於字毛
[006-33a]
鄭多音烏此詩王肅述毛仍讀烏音鄭則如字孔氏用
鄭音申毛實非毛㫖若作烏音讀則朱子之說為順也
又周禮小宗伯毛六牲頒於五官使共奉之司徒主牛
宗伯主雞司馬主馬及羊司宼主犬司空主豕此祭之
前期十日事也小宗伯省牲此祭之前日事也及行朝
踐之禮既灌迎牡太宰及納亨贊王牲事大司徒奉牛
首羊人割牲登其首小子掌祭祀羞羊肆犬人共犬牲
馬與雞豕亦必有共之者牲當未殺之前既各有司及
[006-33b]
奉牲以進又各有職則廣牡非天子自薦明矣況美天
子者但言其穆穆耳而辟公則言其相意宗廟之中有
事為榮諸侯既來助祭或從王朝卿大夫之後而並薦
或天子特命薦之皆未可知朱傳固不容深非而范說
尤有據
  皇考烈考
毛傳皇考無訓而訓烈考為武王鄭箋以皇考為文王
而烈考但云光明之考不專斥何人王安石以皇考為
[006-34a]
武王烈考為文王陳少南范逸齋則皇考烈考皆指其
皇考尊之之詞烈考美之之詞文/母乃有文德之母不必是大姒也攷書洛誥曰烈考
武王𢎞朕躬則毛說信矣乃末節烈考文母相對若以
烈考為武王不應子先於母閔予小子之皇考稱武王
則此詩皇考亦指武王可也然父子同祭詩人何以先
言武王而後及文王后妃乎祭法曰父曰考祖曰王考
曾祖曰皇考成王之曾祖則是王季非文亦非武也如
果頌文頌武於序稱禘祭者又不洽朱子以此詩為武
[006-34b]
王祭文王故曰皇考文王也烈考猶皇考也何元子
云烈考與文母相對非文王無以當之詩中/言孝子者武王自稱則皇考烈考為一人矣徐聖期云/皇
考德至矣而崇其功故曰烈文/母尊至矣而配其德故曰文發明朱傳之義當已葢
考者成德之名父祖雖可通稱此詩皇考下即曰孝子
以子對考則父子之謂也烈考下即曰文母以母配考
則父母之謂也皇者美其德烈者美其功皇考烈考俱
指文王為得
  載見篇
[006-35a]
序謂諸侯始見於武王廟也朱子初說諸侯始來見天
子受法度本從序義辨說云序以載訓始故云始見恐
未必然集傳因改為諸侯助祭於武王廟之詩而大㫖
亦相同今攷序說原屬可通特孔氏泥明堂位周公負
扆踐祚七年歸政語遂多謬說云周公居攝七年而歸
政成王成王初即王位萬事更新諸侯於成王之世始
見武王廟夫七年之後成王初即王位則七年之前未
即王位耶成王未即王位将周公實即王位耶七年之
[006-35b]
後方為成王之世始親為祭主将七年之中實為周公
之世周公親為祭主耶竊意七年之中成王已立為王
特以年方幼冲未能悉知庶事故周公助理之耳祭則
寡人斷不可以相假也及成王即政亦必恪守周公之
制而不敢踰決不一朝即政萬事更新盡變周公之規
條也曹參猶遵蕭何之法豈成王反不能遵周公之法
耶況閔予小子之序曰嗣王朝於廟鄭箋謂除武王之
䘮将始即政朝於廟則成王朝廟已在三年䘮畢之時
[006-36a]
何待七年後耶又鄭於清廟篇云成洛邑居攝五年事
孔亦云周公成洛在居攝五年其朝諸侯在六年今觀
洛誥云伻來以圖及獻卜則洛之作也雖創於周公而
實稟命於成王然後定也又稱王拜手稽首今王即命
王若曰則成洛時成王之為王久矣七年始朝成王将六
年之前朝周公耶召誥稱王稱周公名分凛然足知孔
說之妄爾朱子當亦惡孔而并及序歟若止從序說原
自可通此當與閔予小子一時之詩成王免䘮諸侯來
[006-36b]
朝即率以見於昭廟此則詩人述祭時事閔予小子乃
成王自述之詞也
  綏以多福二句
鄭箋曰祭有十倫之義成王乃光文百辟與/諸侯安之以多福使光明於大嘏之意孔疏曰是/光明
文章之君公能得禮如此是我昭考之神乃安此/諸侯以多福使皆有光明之德以至於大及朱子
初說曰以多福綏諸侯使之緝熙/于純嘏葢均福於諸侯之詞皆以多福屬之諸侯
集傳云孝享以介眉夀而受多福皆諸侯助祭有以致/之使我得繼而明之以至于純嘏葢歸德于諸侯
之/詞改為諸侯綏我以福攷鄭氏釋上文以孝以享二句
[006-37a]
云以致孝子之情以獻祭祀之禮以助夀考之福孔氏
云三言以者皆以諸侯為之也則朱子之說實原於箋
疏但箋疏以多祜為諸侯之愛成王思使成王之多祜
此之多福是上之所以錫諸侯言君臣皆受其福其義
分明朱傳言孝享以介眉夀而受多福則多祜多福詞
混而義複矣蘇傳吕記皆從箋疏然則多祜者天下諸
侯來朝而來享即是時王之祜也多福者來朝而天子
燕享錫予之即是諸侯之福也詩人無泛設之詞爾
[006-37b]
  武篇
序曰武奏大武也劉原父曰将舞象則先歌維清是以
其序曰奏象舞其詞曰文王也将舞大武則先歌武是
以武之序曰奏大武其詞曰武王也朱子於維清不從
序而此詩從序者以維清不名為象而此詩即名武耳
攷樂記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
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
子此雖言其舞節而樂必有聲有容聲與容之節奏相
[006-38a]
合然後樂和而成則有六成之舞節即有六成之音節
左傳楚子所言已得其三曰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維
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孔疏曰武與有瞽及酌或是一時之事
但作者之意各有主耳朱傳曰桓賚二篇皆大武篇中
之一章嚴緝曰酌與賚般一體亦當為大武篇中之一
章王氏詩疑曰酌賚般之頌並無題字恐是大武詩内
之樂章諸說相合要皆為疑詞今觀左傳論鹿鳴之三
而及四牡皇華不以鹿鳴一篇之三章為三吕氏春秋
[006-38b]
言湯作大濩而晨露九招六列皆其歌曲中之别名則
諸儒所言誠為可信申公說以武為一成賚為二成時
邁為三成般為四成酌為五成桓為六成之歌間嘗疑
之左傳明言其三曰鋪時繹思我徂維求定則賚當為
三成而反以為二明言作頌又作武則時邁非大武之
樂章矣且以其說合之樂記樂記言始而北出未及言
滅商也武詩言勝殷遏劉則非一成之樂矣再成但言
滅商而賚言大封于廟則非再成之樂矣三成而南象
[006-39a]
克殷而還也而時邁則言巡狩四成象伐紂之後疆理
南方之國也而般言祀河嶽四海五成之酌更無分周
召之意左傳雖以桓詩為六然桓用以講武類禡反似
一成北出之義無一相類者故人皆譏其書為偽托云
  荓蜂
毛傳曰荓蜂&KR2106尺制/反曳也立言甚簡不知其意謂&KR2106
何事王肅孫毓述毛則謂&KR2106曳為善鄭箋則以&KR2106曳為
惡孔疏强毛以同鄭不知毛意果爾否考爾雅釋訓曰
[006-39b]
甹夆掣曳也郭璞謂牽/挽孫炎謂相掣曳/入於惡邢昺謂掣曳者/從旁牽挽
之言是挽離正/道使就邪僻三家注疏與鄭同然雅作甹夆而非荓
蜂又作掣而非&KR2106也經文明言荓蜂而蜂實善螫之物
與下文辛螫相呼應何必别求異解乎王安石曰荓使
也蜂之為物善辛螫蘇傳吕記朱傳俱從之良是葢此
與下二句皆取物為喻一以蜂言見不可輕任之意一
以鳥言見不可輕信之意蜂似比二叔鳥似比武庚也
又爾雅釋訓云俾拼抨使也郭注云皆見詩邢疏引大
[006-40a]
雅桑柔荓云不逮為證云拼荓音義同皆為使令也則
王說固可信矣
  桃蟲
毛傳曰桃蟲鷦也鳥之始小終大者鄭箋曰鷦鳥翻飛
為大鳥鷦之所為鳥題肩也或曰鴞皆惡聲之鳥毛鄭
皆本爾雅為解以桃蟲為鷦鄭又合鷦鴞題肩為一辨
之者莫詳於孔陳二家今攷焦氏易林云桃蟲生鵰說
苑云鷦鷯巢於葦苕繫之以髪一名襪雀輙化為鵰桃
[006-40b]
蟲為始小終大之鳥明矣當其未化則為桃雀為鷦為
鴱為鷦&KR1775為鷦鷯為蒙鳩為桑飛為過嬴為巧女為巧
婦為工雀為襪雀為襪匠為女匠為巧匠為巧雀是其
為桃蟲時也及其既化則為鵰為鶚為鷹為題肩為鸋
鴂為擊征為鵂鶹為征鳥是其為維鳥時也而張子曰
猶言初為鼠後為虎不必謂桃蟲化為鳥也黄才伯云
鷦鷯生鵰恐一時之言如李白云權歸臣兮鼠變虎不
必以文害意如此說詩固無穿鑿之病然造物之竒何
[006-41a]
所不有有可以常理測者有不可以常理測者如月令
鷹化為鳩田鼠化為鴽雀入大水為蛤雉入大水為蜃
此何以稱焉而鷹可化為鳩鷦亦可化為鷹矣成王葢
謂百尋之岸或潰於一穴之蟻千門之厦或燼於一燈
之火天下之禍常起於不足慮之處而事之滋蔓不可
圖者恒兆於萌蘖之初涓涓不壅将成江湖綿綿不絶
将尋斧何是以堅氷之戒每在於履霜之際苞桑之繫
尤謹於安强之日作小毖而以桃蟲為鑒意深哉
[006-41b]
  載芟篇
序曰載芟春籍田而祈社稷也攷祭義天子為藉千畝
躬秉耒以事天地山川社稷先古以為醴酪齍盛於是
乎取之此詩言牧穫之多即繼之曰為酒為醴烝畀祖
妣以洽百禮與藉田之典合然詳禮意是謂醴酪齍盛
之物皆取之藉田中以事天地山川社稷先古而已非
謂耕藉時即有天地山川社稷先古之祭也又攷月令
孟春之月天子以元日祈榖於上帝乃擇元辰天子親
[006-42a]
載耒耜躬耕帝藉元日者即上辛郊帝之日也元辰者
即郊後之吉日也既於郊時祈榖即於郊後擇吉日行
耕藉禮不更言有所祈也又月令仲春之月擇元日令
民社周禮大司馬仲春教振旅遂以蒐田獻禽以祭社
是耕藉與祭社不同時也孔疏謂耕籍田以勸農事又
祈求社稷使獲其年豐歲稔雖則異月俱在春時故以
春總之范氏謂藉田而祈社稷皆歌此詩如春夏祈榖
同歌豐年之類其言似有理然春夏祈榖皆祈之上帝
[006-42b]
則同歌豐年可爾兹之耕藉但云勸農事不曰祭何神
也既不言祭則嘉樂不野合将以此詩奏之田間乎況
社與稷功雖相資實為二神祭法厲山氏之有天下也
其子曰農能殖百榖夏之衰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為稷
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故祀以為
社孔氏郊特牲疏云社為五土總神稷是原隰之神有
社必有稷稷壇在社壇西或云在其北夫社稷之壇在
西在北固未有確據而社自有壇稷自有壇也明矣既
[006-43a]
各有壇則當各於其壇祭之矣今此詩既歌於耕藉時
又歌以祭社祭稷豈周公制作之際才華已竭為此通
套樂章開後人圓機活法之徑耶又孔氏祭法疏云泰
社在庫門之内右王社所在書傳無聞崔氏云王社在
藉田中王所自祭以備齍盛今從其說詩頌春藉田
而祈社稷也此詩疏又云祭法王為羣姓立社曰泰社
王自為立社曰王社此為百姓祈祭當主於泰社其稷
與社共祭亦當為泰社社稷矣其言互異因社稷共祭
[006-43b]
而知為泰社将王社中有社而無稷矣又何言有社必
有稷耶詳序文義藉田祈社稷當為一事周禮大司徒
設其社稷之壝而樹之田主賈公彦曰勾龍為后土配
社棄為田正配稷此田主當在藉田中依樹木為之田
主為神農祭尊可以及卑故使后土田正依之同壇共
位也據此則國中社稷各自有壇而藉田中别有同壇
共位之社稷於耕藉時祭之而即以祈之揆之序義似
最脗合然周禮天官序曰甸師下士一人府一人史二
[006-44a]
人胥三十人徒三百人其職掌帥其屬而耕耨王藉國
語曰王耕一墢班三之庶人終於千畝注云庶人謂徒
三百人也此詩箋云藉田甸師所掌借民力為之故謂
之藉田疏云借民力者謂借此甸師之徒也是千畝之
藉田藉此三百人之力而耕治之一人止耕三畝有零其
力寛然有餘此三百人者必擇精壯強幹之徒而其名
又皆有籍可稽正所謂庶人在官者爾今詩言主伯亞
旅而及疆以婦媚士依顯繪民間之男女長幼齊力畢
[006-44b]
作勤勞農事景象而於甸徒終畝之典不相類也反覆
思之未有明証故李迂仲欲闕之以俟知者而朱傳亦
云此詩未詳所用也乃朱傳以豐年為報賽之詩此詩
又云詞意與豐年相似其用應不殊則亦以為報而非
祈矣祈則未然而祈之報則已然而報之玩經匪且有
且二句是據已然言之也朱說為優
  良耜篇
序曰良耜報社稷也玩末節語氣其為報祭之詩無疑
[006-45a]
又王制稱天子社稷皆太牢郊特牲亦言郊特牲而社
稷太牢則序說可信矣或謂周禮牧人云凡陰祀用黝
牲毛之注云隂祀祭地北郊及社稷也是祭社稷用黝
牲而詩言犉牡則其色黄於禮不合攷孔疏謂正禮用
黝至於報功以社是土神故用黄色仍用黑脣此雖未
有確據而以意釋之頗有理明鄒嶧山輩又謂各用其
方之色舉一以槩其餘此與朱傳釋大田來方禋祀以
其騂黑謂舉南北為言之意合其說亦通但序言秋報
[006-45b]
社稷而經言百室盈婦子寜已是孟冬命百官謹葢藏
命有司循行積聚無有不歛之時又為七月嗟我婦子
曰為改歲入此室處之候經序不相洽将以為預言之
耶預言之又是祈而非報矣月令孟冬之月天子乃析
年於天宗大割牲於公社經言殺是犉牡正與是禮合
其為孟冬祭社之詩歟
  絲衣篇
序曰絲衣繹賓尸也鄭箋曰繹又祭也天子諸侯曰繹
[006-46a]
以祭之明日卿大夫曰賓尸是已朱傳改為祭而飲酒
之詩錢天錫曰祭而飲酒是儀禮三獻尸之後主人遂
獻賓及宗人之樂歌而宗人視濯視牲在祭之前夕葢
於獻酬時通叙其始終相視之敬而歌之也能曲通朱
義而後人終以祭而受福如楚茨之備言燕私湛露之
在宗載考乃燕也非祭也不應列於頌今攷序說誠有
據春秋宣公八年壬午猶繹公羊傳曰繹者祭之明日
也榖梁傳曰繹者祭之旦日之享賓也何休曰禮繹繼
[006-46b]
昨日事但不灌地降神耳楊士勛曰少牢饋食禮卿大
夫當日賓尸禮小也天子諸侯明日賓尸者禮大也夏
曰復復前日之禮也殷曰肜肜是不絶之意也周曰繹
繹陳昨日禮也此皆繹之說也而孔疏引周禮禮記註
最為詳明周禮小宗伯視滌濯祭之日逆牲省鑊告時
告備於王彼正祭重使小宗伯此繹祭輕故使士也郊
特牲繹之於庫門内祊之於東方失之矣繹之於門内
為失明當在門外祊於東方為失明當在西方故注云
[006-47a]
祊之禮宜於廟門外之西室繹又於其堂神位在西二
者同時而大名曰繹又禮器云為祊於外注云祊祭明
日之繹祭也謂之祊者於廟門外之旁因名焉其祭之
禮既設祭於室而事尸於堂孝子求神非一處也以此
二注言之則祊繹大同而繹統名焉繹禮在門不在廟
故知基是門塾之基謂廟門外西夾室之堂基也所論
甚確朱傳曰弁爵弁也士祭於王之服仍用古說葢雜
記言士弁而祭於公冠而祭於已士冠禮有爵弁服絿
[006-47b]
與此絲衣正相當若為正祭何不言卿大夫之服而獨
舉士乎
  髙子
序曰髙子曰靈星之尸也葢此詩為繹祭而作所祭之
神不一則所繹之尸亦不一髙子恐人不知此詩所繹
何尸故述所聞以示後世孔疏不明辨其為何人而意
似即指孟子時之髙子也李迂仲曰固哉髙叟之為詩
既失之於小弁又失之於絲衣是鑿以論絲衣之髙子
[006-48a]
即論小弁之髙子也范逸齋曰髙子不必為齊人言小
弁之詩者古人名字同者多矣幸見於經必以傳記所
載之人一槩非之豈為通論范說似為圓通但孟子時
之髙子公孫丑述其言而不稱其名孟子亦呼之為髙
叟是其人必年長於孟子而學有淵源者也孟子雖譏
之為固然以小弁之怨而斥為小人之詩其理未嘗不
正而其論足以維持風化亦賢者之流也其平日必更
有講論傳諸其徒者說詩之家存而不敢廢未可知耳
[006-48b]
  靈星
前漢郊祀志云髙祖令天下立靈星之祠嘗以歲時祠
以牛張晏注云龍星左角曰天田則農祥也晨見而祭
之後漢祭祀志云漢興八年髙祖令天下立靈星祠以
后稷配祭謂天田也漢髙去周未逺其所建立當得古
制又淮南子靈作零云零星之尸儼然淵默而吉祥受
福風俗通云辰之神為靈星故以辰日祀於東南玉海
云周書作雒農星皆與食然則靈星果為農而祭歟但
[006-49a]
靈星既為農星而即農祥左傳龍見而雩先儒皆謂蒼
龍之宿建已之月昏見於東方則祭龍星當於其初出
之時孟夏之月矣又房星以霜降晨見於東方即其晨
見而祭之又當在夏之九月也而王充論衡曰春雩秋
八月亦雩今靈星乃秋之雩馬端臨通考亦言周制以
仲秋之月祭靈星於國之東南其言祭靈星之時誤謂
周時已有此祭者不誤自漢以來晉以之配享南郊唐
亦祀於國之南宋則以為羣小祀相循不廢固所以重
[006-49b]
農也而或疑周制唯上帝有明堂之祭其祭星之禮實
柴槱燎幽禜以祭無立祠廟祭之文今言自堂徂基明
非祭星竊以祭星不另立廟而繹祭星之尸以人道事
之或於堂室之中行禮豈不可乎況國語云晉祀夏郊
董叔為尸白虎通云周公祭泰山召公為尸是祭天地
山川之神皆有尸祭星何得無尸祭既有尸即當繹以
賓之矣明郝敬獨以此為祀蠶之詩靈星龍星即房星
即東方蒼龍之宿蠶為龍種尸以象之首言絲衣蠶為
[006-50a]
絲也夫國家農桑並重誠衣食之原也詩中言農祭者
多矣惟召南采蘩及此篇有言蠶祭者或亦說之可通
者歟但所引月令天子薦鞠衣於先帝則在季春周禮
内宰詔后率内外命婦治蠶於北郊又在仲春此時龍
尚未見何以預祭之乎仍從古說為當
  酌篇
武詩序曰奏大武也此序曰告成大武也似武詩即大
武之樂章而酌乃大武初成告祭於廟别作此詩以歌
[006-50b]
於祭時耳大武既成而告廟即當奏於廟而告於祖矣
不知此詩之作未奏大武前先歌之歟抑既奏大武後
重歌之歟鄭孔以三詩俱作於周公居攝六年後張子
則謂大武之詩必是武王既死周家所奏之樂舞於武
王之廟勺是周公七年之後制禮作樂時於大武有所
增添也張說近理故李氏吕氏俱從之至經題名酌左
傳作汋孔疏云/古今字禮記又作勺内/則前漢禮樂志云周公作
勺顔注云勺讀作酌吕記朱傳俱以為即此詩是已或
[006-51a]
又稱勺為成王之樂秦氏/曰箋或又稱酌為武王大武之樂
勺為文王文德之舞姜氏/詩藴而春秋繁露言周公輔成王
作汋樂以奉天其字與左傳同而言奉天則非宗廟之
樂與周禮大司樂舞大武以享先祖之禮不合矣又序
言酌先祖之道以養天下者因題酌字而衍之因經遵
養時晦句而傅㑹之也孔疏謂周之先祖后稷以來先
世多有美道武王酌取用之除殘去暴育養天下夫世
有美道酌取用之以養天下固有周之家法何特此詩
[006-51b]
而獨取以名篇乎況經文並不言及先世之美道孔氏
何從知之吕東萊篤信序說而獨刪此句葢有以見其
非歟范氏曰武王耆年方定伐商之功所謂酌文王之
道以養人者正以其未輕用兵也由成王言之故以文
王為先祖解序善矣未知詩意果然否蘇氏曰方其未
可而晦見其可而為之所謂酌也医匨曰武非聖人所
尚不得已而酌用之二說并非序意
  般篇
[006-52a]
序曰般巡守而祀四海河嶽也鄭箋曰般樂也釋文曰
崔靈恩集注本用此注為序文孔疏曰經無般字序又
說其名篇之義般樂也為天下所美樂又曰定本般
樂二字為鄭注未知是否攷酌賚般三詩之題俱不見
於經序於酌賚俱釋其義則此亦為序文耳蘇傳以般
為遊天子巡狩按節/徐行謂之遊也范氏更為巡狩則跋涉山川故取
般為義異乎所謂樂與遊也朱子亦謂詩中無遊樂之
意當闕之竊意序所云樂者即夏諺吾王不豫之豫乎
[006-52b]
蘇氏所云遊者即夏諺吾王不遊之遊乎樂為豫樂遊
為行遊因行遊而為豫樂由豫樂而出行遊二者原不
相離皆為巡狩之事而非巡狩之所重又其名恐啟人
主盤遊無度之心忘好樂無荒之戒故不得而取之也
曹粹中引說文云般旋也象舟之旋从舟从殳所以旋/也今篇名曰般取盤旋之義巡狩而遍於四嶽
所謂盤/旋也說合於六書象形㑹意之義或謂般與班同祀
嶽瀆則頒政教此好異之過也
  駉篇
[006-53a]
毛傳曰諸侯有六閑馬四種有良馬有戎馬有田馬有駑
馬孔疏申毛以首章為良馬二章為戎馬三章為田馬
四章為駑馬攷周禮之馬四種指齊道田駑言也毛傳
之馬四種指良戎田駑言也周禮之良馬合種戎齊道
田言也毛傳言良馬又言戎馬田馬别戎田於良之外
矣周禮大馭掌玉路以祀及祀祓戎僕掌馭戎車師出
王乘以自将齊僕掌馭金路以賓朝覲宗遇饗食皆乘
之道僕掌馭象路以朝夕燕出入田僕掌馭田路以田
[006-53b]
以鄙斯固天子之制也然諸侯亦不可闕一諸侯雖不
得乘玉路而國之大事惟戎與祀即魯長勺升陘之戰
其君皆親在行間即有戎車明矣閟宫曰龍旂承祀六
轡耳耳則有乘以祭祀之車矣魯以同姓勳親受封當
自金路以下有象路戎路田路既有象路豈無駕象路
之馬乎是惟善讀周禮者斯能善讀魯頌周禮天子十
二閑馬六種每閑馬二百一十六匹每種二閑而五良
之中玉路以駕種馬止供郊祀之用其數必少即有更
[006-54a]
番解脫何必限定四百三十二匹之多乎齊馬道馬之
用亦屬無幾惟田以習戎自軍帥以及親貴者之車皆
宜用良馬而軍旅㑹同巡狩則四路皆從加以戎車廣
車闕車輕車之倅較之種齊道三馬之用奚翅十倍豈
容限定良馬一種而一種限定四百三十二匹之數乎
又大國諸侯其力足備六閑之數次國小國之君豈能
自養一千二百九十六匹之馬而初試為大夫畜馬一
乘即久而位髙禄厚其力之所能備者宜亦不甚相逺
[006-54b]
陳文子居於春秋時富彊之齊國有馬十乘人已震而
驚之成周之初大夫能畜四閑之馬乎意諸侯之閑其
制度之大小容馬之多寡不必盡如天子大夫之閑亦
不必盡如諸侯惟明著其上下之分而約畧其次等之
數馬爾即天子之馬其種之所分廐之所畜固必有定
額或以六種之馬分統於十二閑之中而非必以二閑
畜一種馬一種馬定分四百三十二匹也諸侯之馬亦
必種戎之數少故以齊馬統種馬田馬統戎馬舉齊田
[006-55a]
而種戎在其中非諸侯竟無種馬戎馬也毛氏雖分四
種之馬原不以四馬分貼四章也分貼者孔氏之申毛
耳安知毛氏之意不以良馬該種齊道三馬乎田戎之
事國家最重其馬必欲善故周禮合種戎齊道田而皆
謂之良馬而究其實戎馬尚力田馬雖尚走亦取其力
為多種齊道三馬獨取其德既别戎馬田馬於良馬之
外則固宜合種齊道為良馬矣是其於良馬之稱較之
周禮㣲有不同而於國家應畜備用之馬合之周禮原
[006-55b]
不異也
  泮宫
鄭箋曰泮之言半也半水葢東西門以南通水北無也
說文曰泮者諸侯鄉射之宫西南為水東北為牆鄭許
皆漢人而言各異莫辨其是非朱子曰泮水泮宫之水
此用/毛傳諸侯之學鄉射之宫謂之泮宫其東西南方有水
形如半璧故曰泮水而宫亦以名焉是參酌兩家而為
言也今攷禮器稱魯人将有事於上帝必先有事於頖
[006-56a]
宫是魯之學宫本名頖宫也而明堂位稱魯人立四代
之學曰米廪有虞氏之庠也序夏后氏之序也瞽宗殷
學也頖宫周學也以頖宫為周學似頖宫亦繫周天子
之學名也王制又言天子曰辟雍諸侯曰頖宫是頖宫
之名諸侯與魯共之也乃禮言頖而詩言泮其字不同
康成王制注曰頖之言班所以班政教明堂位注曰頖
半也以其半辟雍之制也李迂仲曰康成於王制言其
義於泮水言其名且當以泮水為正是已但因半水而
[006-56b]
名泮水将泮宫亦為半宫泮林亦為半林乎戴仲培據
通典魯郡有泮水因謂泮乃魯水名楊用脩深信之而
復引左傳晉侯濟自泮為證晉侯所濟之泮在晉衛之
間固與魯無涉而魯實有泮水發源於曲阜而入於泗
水使水以泮宫名何諸侯皆不聞以泮名其水耶豈諸
侯之學皆名為頖而魯獨取義於泮耶乃世皆以天子
諸侯隆殺之制推之
  閟宫
[006-57a]
毛氏以首章之閟宫為姜嫄廟而在周末章之新廟為
閔公廟而在魯鄭氏以閟宫新廟皆為姜嫄廟而在魯
孔氏謂詩人之作覩事興詞若魯無姜嫄之廟不當先
述閟宫又首言閟宫末言新廟則所新之廟即新此閟
宫首尾相應於理為順孔葢左袒鄭也今攷魯人作頌
固不當逺指在周之廟但孔氏申毛謂姜嫄廟周立是
非常故魯不得有也其說信矣公羊傳謂魯周公稱大
廟魯公稱世室羣公稱宫則魯已有六廟姜嫄廟之必
[006-57b]
在魯實無明文可証況詩言姜嫄言后稷言大王言文
武后稷大王文武之廟魯未必有之何以知必有姜嫄
之廟乎吕記載吕與叔之說以閟宫為魯廟廟固在於
魯特不指定為姜嫄之廟爾朱子亦從之而謂為魯之
羣廟是已乃閟宫非姜嫄廟而閟宫之為廟也明甚唯
此詩為脩廟而作故開口便說閟宫而末復言新廟所
謂首尾相應也後人泥序謂通詩專頌僖公闢疆土修
制度復周公伯禽之舊而意不在閟宫新廟也夫僖之
[006-58a]
為人既無文德亦無武功或覩先廟傾頽而畧加修飭
當為事理之所有詩人因此一事而遂張大其詞僖公
未有之事皆詩人深願之事也不然者僖嘗伐邾矣而
魚門之恥終不能雪又嘗滅項矣事不由公而反止於
齊嘗從齊一伐楚而卿如楚乞師君受盟於楚矣甚至
晉使歸曹以濟西田而祀周公之許田且不保矣何言
復周公伯禽之宇乎君子是以貴論世也
  大啟爾宇
[006-58b]
明堂位云成王以周公有勳勞於天下是以封周公於
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車千乘鄭康成據之以釋詩朱傳
云啟開字居也不言魯境之小大而論語注云在魯地
七百里之中仍用鄭說夫明堂位之文與周禮大司徒
職方氏小異而大同與武成王制左傳孟子大異大司
徒曰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諸侯之地封
疆方四百里其食者叄之一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
其食者叄之一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
[006-59a]
一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職方曰邦國
千里封公以方五百里則四公方四百里則六侯方三
百里則十一伯方二百里則二十五子方百里則百男
武成曰列爵惟五分土惟三王制曰王者之制禄爵公
侯伯子男凡五等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
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附於諸侯曰附庸左
傳子産曰天子一圻列國一同自是以衰以司徒職方
明堂位為凖則九州之地不足以容千八百國之諸侯
[006-59b]
以武成王制左傳孟子為凖則百里之地不足以供諸
侯千乘之賦葢海内九州王畿去一八州為方百里之
國八百爾魯既封地方七百里去方百里之地四十九
矣宋與虞虢皆公爵又去七十五春秋經傳所見共一
百二十四國其有爵可攷者如晉衛蔡滕邢齊陳杞薛
鄧紀隨荀息皆侯也十四國宜去二百二十四曹滑榖
郕芮梁賈南燕北燕皆伯也九國宜去八十一吳楚莒
邾郯弦鄫徐沈頓譚夔潞郜鼓麋巴舒宗鄅越䢵小邾
[006-60a]
皆子也二十三國宜去九十二此五十國共去方百里
之地五百二十一存方百里之地二百七十九尚餘一
千七百五十國将何地以封之乎方百里之地提封萬
井三分去一為六萬夫之田以家一人率之為兵六萬
不足三鄉三遂七萬五千人之數所謂園㕓宅田土田
官田賈田牛田牧田與卿大夫公子弟之采邑於何容
之家既役一人百畝又供什一之賦車輦馬牛干戈之
屬於何出之三鄉之吏九千四百六十人於何給之三
[006-60b]
遂之吏與百官之衆府史胥徒之禄宗廟朝廷之禮王
國之朝貢四鄰之邦交於何取用也且王制言大國三
卿次國二卿小國一卿大夫各五人上士中士下士各
九人而周禮軍将皆命卿三軍固三卿也師帥皆中大
夫三軍有十五中大夫矣旅師皆下大夫三軍有七十
五下大夫矣卒長皆上士三軍有三百七十五上士兩
司馬皆中士三軍有一千五百中士矣而下士之數更
多尚有三遂未算留守未算豈王制可信周禮獨不可
[006-61a]
信耶王畿千里出萬乘諸侯大國百里是有百之一
耳乃出千乘諸國之賦不十倍王畿耶況方七十里有
方十里者四十九耳不及大國之半何能出二軍小國
五十里有方十里者二十五耳適當大國四分之一何
能出一軍耶此皆難解者陳用之葉石林方性夫汪
環谷王昭明等合諸書而一之似有可通而終未明要
之聖人之制必宜乎人情合乎土俗非膠柱求瑟者黄
帝畫野分州得百里之國萬區意其初人聚而成羣羣
[006-61b]
則易争因擇有才德者為之長而聽命焉相與食其土
而世其孫聖人出而才德尤出諸長之上又奉之為主
而聽命焉而諸長即為諸侯人民之衆寡土地之大小
大畧因其舊而建之不大為紛更也又山川相間不盡
平原沃壤可以整齊區畫故禹貢九州雍冀大而兖青
小今郡縣之設亦大小不等所謂因其勢而利導之也
故古人之言未可過執百里七十里五十里與夫五百
里四百里三百里二百里一百里者皆約略言之耳或
[006-62a]
加於百里之外亦可曰百里或減於五百里之中亦
可曰五百里惟以百里為可食之地五百里則兼山
林川澤附庸在内或以廣封言或以實封言實不甚相
懸也而既可五百里即可七百里矣
  大房
毛傳曰大房半體之俎也孔疏曰周語云禘郊之禮則
有全烝王公立飫則有房烝親戚燕饗則有殽烝如彼
文次全烝謂全載牲體殽烝謂體解節折則房烝是
[006-62b]
半體可知又引昏禮婦饋舅姑特豚公升側載註云右
胖載之舅俎左胖載之姑俎以明俎載胖之事實為可
據鄭箋曰大房玉飾俎也其制足間有横下有跗似乎
堂後有房孔疏云明堂位註祀周公之禮云薦玉豆豆
既玉飾明俎亦玉飾吕記從毛朱傳合毛鄭為解今攷
明堂位言俎之制云有虞氏以梡夏后氏以嶡殷以椇
周以房俎註曰梡斷木為足而已嶡謂中足為横距之
象椇為曲撓之也房謂足下跗也上下兩間有似於堂
[006-63a]
也是周俎之為房形而曰大房未始無本鄭氏精於禮
學考校或不悞也
  犧尊
犧尊之義有三周禮春官司/尊彛獻尊先鄭謂獻讀/為犧犧尊飾
以翡翠象尊以象鳳凰或/曰以象骨飾尊後鄭謂刻為鳳羽莎莎然與
此詩毛傳云犧尊有沙飾者孔云傳言沙/即娑之字也相同固說之
最先者而人鮮從之以讀犧為莎不若讀犧為羲之直
捷耳阮湛禮圖云犧尊飾以牛象尊飾以象於尊腹之
[006-63b]
上畫為牛象之形聶崇義云尊腹/畫牛蘇轍從之蘇云犧尊/尊之以牛
飾者/也王肅以禮犧尊象尊形如牛象而背上負尊又云/太和
中魯郡於地中得齊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犧尊以犧牛為尊李迂仲云王說/為優馮嗣宗
從之引宋蔡絛云徽宗崇尚古器政和間尚方所貯盡/三代冢墓中物今博古圖所載是也其犧尊正如
王肅/所云夫古人制器尚象命名取義必有深意名尊曰犧
必有類乎犧者阮氏之說與犧字之義合矣體製如此
亦覺文雅但今去古已逺先民制度未可以意為揣度
也蔡絛謂尚方所貯犧尊全作牛形開背受酒其言與
[006-64a]
王說合此葢得之目見不同耳聞當為可據不得以其
製之異而疑之矣
  三夀
朱傳曰三夀未詳鄭氏曰三卿也或曰願公夀與岡陵
等而為三也所引或說吕東萊亦採入讀詩記而其說
近於鑿孔疏申鄭曰卿大夫謂家臣之長者稱室老諸
侯之國立三卿故知三夀即三卿是鄭氏之說亦無明
文可證故朱子未之信也王安石曰夀考之三/卿為公朋也嚴粲曰/願
[006-64b]
有夀考之三卿為朋友皆如/岡陵之固祝其君臣同慶也推明鄭義亦未見的確范
逸齋補傳或說以上夀中夀下夀為三夀上夀百二十
歲也中夀百歲也下夀八十歲也文義最順而張衡東
京賦云降至尊以訓恭送迎拜於三夀李善注云三夀
三老也蔡邕獨斷云天子敬事三老由此觀之范說非
無據葢新進用事則老成退避而國是有紛更之患惟
與夀考之人相處不獨資其引翼可使國勢之日因且
将師其頤養可令此身之永康也詩人願其以三夀作
[006-65a]
朋而以如岡如陵祝之寓箴規於隠諷矣
  千乘
毛傳曰千乘大國之賦鄭箋曰千乘三軍皆大國之所
有其言渾括朱傳以為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所出者本
司馬法也司馬法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
為屋屋三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出革車一乘然
則千乘之賦共千成居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竒也又
班固曰殷周以兵定天下田井田而定軍賦四井為邑
[006-65b]
四邑為丘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馬四匹兵車
一乘是謂乘馬之法甸方八里據地言之成方十里兼
溝洫言之其實一也計一甸之内五百十二家而出車
一乘率七家役一兵故孫子曰興師十萬内外騷動殆
於道路者七十萬家亦得其遺意也包咸論語注則謂
古者方里而井十井為乘百里之國適有千乘此以周
禮司徒職凡起徒役無過家一人為說十井八十家供
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尚餘五家未役也又上地家
[006-66a]
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
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即以中地為率八十
家中可任者當得二百人即令兵車輜車役百人尚餘
百人未役也不知小司徒之職平時訓練之數也司馬
之法臨時調發之數也平時訓練則欲其多多則家
使知兵人能習戰雖至小之國勝兵數萬可指顧集
也臨時調發則不妨於簡簡則國家擇其壯徤者以為
用而得實效小民亦寛然於從役而力不疲聖人不得
[006-66b]
已而用兵而軫恤元元之意未嘗不隠寓於其間也若
八十家之人止藉八千畝之田以為生平時既供什一
之賦有事則役其百人是四家而出五人也糗糧衣甲
器械之費既使自備而兵車一乘馬四匹是二十家出
一戰馬也輜車一乘牛十二頭是二十家出三牛也其
制更酷於新法之保甲保馬矣春秋成公元年作邱
甲杜注長轂一乘馬四匹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步卒七
十二人此甸所出而魯使丘出之夫丘者十六井也計
[006-67a]
一百二十八家使出一乘較之八十家供一乘者尚輕
三之一已書之示譏矣劉原父胡康侯更謂邱供甸賦
驟增四倍之賦魯雖求多於民必不若是之甚成公以
前四邱出三甲今使一邱出一甲是增三分之一則以
四十八井為不可出一車況十井而使出一車乎又昭
公八年書秋蒐于紅左氏曰秋大蒐於紅自根牟至於
商衛革車千乘杜氏曰革車千乘不言大者經文闕也
齊氏曰傳言大以見其夸然則詩所云千乘亦夸言之
[006-67b]
以見其大耳又采芑篇其車三千說者亦謂言其盛而
晉平公治兵邾南甲車四千乘楚蔿啟疆曰晉十家九
縣長轂九百其餘四十縣遺守四千則有五千乘矣又
蘇秦說趙肅侯曰趙地方二千餘里說韓宣惠王曰韓
地方九百里說魏襄王曰魏地方千里韓趙魏皆晉地
也以方百里出千乘計之晉當有幾萬乘乎又楚子言
今吾大城陳蔡不羮賦皆千乘四國在春秋時未必皆
有三百一十六里之地古人之言不過舉其大數類如
[006-68a]
此誠有不容太拘者
  公徒三萬
鄭箋曰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大國三軍合三萬七千五
百人言三萬舉成數也是以魯實有三軍也及答臨碩
問又言魯止二軍孔氏申其意謂鄭以周公伯禽之世
合有三軍僖公能復周公之宇遵伯禽之法故以三軍
言之以春秋檢之春秋以軍賦重事作舍皆書於僖公
之世無作舍之文故知當時無三軍也又孔氏春秋疏
[006-68b]
云文公以來霸主之令軍多則賦重多自減為二軍耳
國家自量强弱其軍或減或益國史不須書也作三軍
與舍中軍皆是變故改常季氏專權擅政故史特書之
其反覆補綴可謂勞矣竊攷明堂位言魯用天子禮樂
固難盡信但周公有大勳勞於天下而伯禽受封為東
方之望詩言大啟爾宇其地必非不足於三軍矣又費
誓稱魯人三郊三遂三郊即三鄉三軍出於三鄉則魯
有三軍之明證也春秋書作三軍者非增中軍而為三
[006-69a]
乃分國軍而為三也舍中軍者非舍三軍而為二乃析
三軍而為四也葢作三軍在襄公之十一年而成公三
年鞌之役四卿並将即臧孫許如晉乞師又逆晉師而
為之道往來兩軍之間未嘗主兵而行父僑如嬰齊並
将一軍㑹戰則魯實有三軍何待襄公之世而始作乎
又昭公五年舍中軍矣而昭公十年季孫意如叔弓仲
孫貜帥師伐莒哀公二年季孫斯叔孫州仇仲孫何忌
帥師伐邾皆三卿並将而三軍並出則作三軍以前未
[006-69b]
嘗無三軍舍中軍之後亦不止二軍也明矣唯舊之三
軍魯之三軍也今之三軍三家之三軍矣故書作書舍
以示譏爾且襄之二十七年宋之盟在作三軍之後季
孫欲視邾滕叔孫曰邾滕人之私也我列國也何故視
之宋衛吾匹也乃盟其時魯之孱弱已甚猶能供役不
甘為人後何僖公以前魯猶强盛反甘為人後也僖公
以前未有霸主亦無難供之賦隠桓之世其兵四出莊
之十年即齊桓之三年也長勺之戰力能勝齊成襄以
[006-70a]
後晉主夏盟始聞重幣不知僖公以前何所畏而忽改
三軍襄公之世何又不畏賦重而反作三軍耶以成公
後之事釋僖公時之詩君子知其不論世矣外傳叔孫
穆子雖有為元侯之所以懟大國之語韋註為元侯之/所謂作三軍元
侯所/為也當以内傳為正也又大國三鄉三遂實有六軍而
止言三軍者不盡用之也武侯治蜀以蜀之强而選兵
不過十二萬所用又不過八萬嘗留四萬以為更代得
古人之遺法矣此詩雖多夸大之詞若公徒三萬之語
[006-70b]
初非夸大耳孔疏云公徒三萬自謂鄉之所出非此千
乘之衆公車千乘自謂計地出兵非彼三軍之事其言
已明
  置字
置字毛傳無正訓唯引明堂位文曰殷人置鼔鄭箋遂
謂置讀曰植孔氏申之曰明堂位作植傳依此經而改/之又引金縢植璧注云植古置
字以證古者/置植字同合毛鄭為一竊以毛不破字無改經文之
例豈有改他經之文以就詩經之理乎毛氏引明堂位
[006-71a]
以明殷鼓之制並非釋置字之義也意毛氏引之本作
明堂位/本作楹習毛者以楹植字形相近而傳寫誤耳抑或
康成喜改經文而并改毛傳以證成已說亦未可知陸
氏釋文云置毛如字鄭作植字時職反誠有以窺毛鄭
之㣲而知其不同矣陳長發反信孔而譏陸未解其義
且古置植字同未聞楹植字同也況楹可為植殷人植
鼓作頌曰植我鞉鼓将夏人足鼔其作頌也可云足我
鞉鼓乎康成亦自知其說之難通因解鞉亦稱植之意
[006-71b]
曰鞉雖不植貫而搖之亦植之類夫搖則物之動者耳
不可以云植若因貫而稱植則假借之甚矣故凡經文
如字讀之而有不可通必不得已有他經可據改作某
字而其義劃然改之可也若無經典明證改之而反不
若如字讀之順也曷用改之乎歐陽公謂置讀如置器
之置吕記朱傳俱從之省却許多纒擾豈非一快
  鞉鼓
毛氏曰鞉鼓樂之所成也不言其為一物亦不分為二
[006-72a]
物也鄭氏謂植我殷家之樂鞉與鼓也孔氏用鄭意申
引禮樂記鼓無當於五聲五聲不得不和以證樂之/成在於鼓又引王制賜伯子男樂以鞉将之以證樂
之成在/於鞉葢鄭孔讀置為植鼓則可植故分鞉鼓為二而
又即鼓以統夫鞉若鞉鼓是一物不可云植矣即鞉鼓
有柄亦可植然與明堂位楹鼓之義不合爾今攷經之
言鞉者但稱鞉或稱鼗如周禮小師掌教鼓鄭注出/音曰鼓
瞽矇眡瞭俱掌播鼗周頌鞉磬柷圉王制以鞉将之是
也樂記以鞉鼓椌楬壎篪六者為德音之音則明分為
[006-72b]
二矣鄭孔之說固為有據然本句置我鞉鼓既合言鞉
鼓下句奏鼓簡簡重提鼓而獨言之下節鞉鼓淵淵句
又合言鞉鼓庸鼓有斁句又獨言鼓忽合忽分毫無紀
律竊以鞉為小鼓原有鼓名作樂者先鼓以鼓衆而鞉
又所以兆奏鼓者也則先言鞉而後言鼓其次序宜然
故置我鞉鼓句獨言鞉奏鼓簡簡句獨言鼓鞉言置而
不言奏鼓言奏而不言置互文以明之正如鉦人伐鼓
陳師鞠旅之類是也後節鞉鼓淵淵句又獨言鞉庸鼓
[006-73a]
有斁句言庸而又獨言鼓其義分明當為正解歐公引
益稷下管鼗鼓文謂自虞夏以來舊物常用者而書注
多以鼗鼓為一物是已或疑雅稱伐鼓淵淵而此詩言
鞉鼓淵淵則淵淵之中自兼鼓聲在内但此詩既以簡
簡形容鼓聲之和大矣何必又言其淵淵而深逺乎古
人立言各有攸當而形容擬議之詞亦得其大畧彷彿
而已如鼓曰淵淵鞉亦曰淵淵分言之大畧是鼓聲也
畢竟鞉與鼓大小有别則其聲亦别今詩合言淵淵葢
[006-73b]
有以知其不兼鼓言矣
  奏假
毛傳訓假為大葢以為奏此大樂以祭鬼神也鄭箋訓
為升葢升者升堂之樂也奏鼓為堂下之樂奏假為堂
上之樂也大升二訓葢本爾雅釋詁陸氏釋文云假毛
古雅反鄭作格升也歐陽公云鄭解假為升是也然本
義謂奏假者言能奏此樂而升薦之其訓假為升則同
而解升之義又别朱傳則謂假與格同言奏樂以格於
[006-74a]
祖考也其訓亦本爾雅釋詁釋詁云隲假格陟躋登陞
也假與格俱訓陞鄭既以假作格朱傳亦非無據矣而
以為感格其義較順奏假中即有思其笑語等意故祖
考格而綏之上下血脈貫通吕記載朱子初說已與今
集傳同當為不易
  思成
思成之義毛氏無訓孔氏用王肅曰湯之為人子孫能/奏其大樂以安我思
之所成謂萬福/來宜天下和平之說申傳朱傳謂思成未詳鄭氏曰乃/安我
[006-74b]
心所思而成之/謂神明來格也蘇氏曰其所見聞本非/有也成於思耳二說近是郝氏
云成猶如在也其言更明歐陽乃以思為語詞讀如不
可射思之思而云安然而成者謂下章所陳管磬和調
而成聲也吕記載朱子初說曰或曰安我所思無不成
葢即鄭說也或曰思辭也安我以成也葢即歐說也竊
以思成二字那與烈祖兩見之當是商人口語未可以
思為辭也況歐以那之思成為聲之成而烈祖之思成
又為祀事之成義不畫一當非定論葢古人之祭祀非
[006-75a]
徒具文已也祖孫一氣而積誠相感如将見之祭義所
云真得乎仁人孝子之心而為思成二字鐵板注脚夫
思之而既成孝子之心安矣而祖考之心亦安矣其所
以致祖考之來格者孝子之誠也其在孝子之心以祖
考之來格而安則祖考來格正所以綏夫孝子也故曰
綏我思成也但吕記朱傳引用鄭箋俱云安我以所思
而成之人謂神明來格也用以字易心字而成之下加
一人字朱傳更謂鄭注有脫誤今正之後儒謂箋語自
[006-75b]
明無所脫誤葢成之下加一人字則末句之義益顯然
惟本句之義有未明故又自足一句曰神明來格也合
兩句以觀而義自見至於思者心之官也既言思固可
不必更言心然謂心有所思於義亦無妨是誠不須增
改矣
  烈祖
序曰烈祖祀中宗也朱傳定為祀成湯之樂而後人多
從序葢祀成湯之樂既有那詩不必復以此為祀成湯
[006-76a]
爾又太戊有桑榖之異懼而脩德殷道復興號為中宗
其廟不毁宜有祀中宗之樂然玩此詩節奏與那相類
首皆言烈祖末復言湯孫何以知此篇之烈祖湯孫
必與那篇不同乎朱子就詩論詩實無穿鑿之病又周
頌清廟以下三詩皆祀文王而李氏詩所以清廟為初
獻維天之命為受嘏維清為送神分别三詩之所用實
為近理其用不同故為詩不一商頌那詩亦當為初獻
此詩為受嘏尚少送神一篇特以世逺而缺耳誠不得
[006-76b]
以祀成湯有兩詩為疑也至烈祖之訓毛氏於此篇無
傳而那篇云湯有功烈之祖兩詩之意宜同鄭氏以上
篇烈祖為湯此篇亦云我有功烈之祖成湯孔氏即用
鄭意以申毛蘇傳從之歐陽修則謂序言祀中宗則烈
祖即指中宗如丙以甲為祖戊以丙為祖也李樗謂二
說皆通范處義從歐而非鄭若此詩果祀中宗自當從
歐說朱子以為祀成湯之樂則兩篇烈祖俱指成湯事
同一例更為直㨗且烈祖之號雖可通稱而伊訓曰乃
[006-77a]
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訓于王說命曰佑我烈祖格于皇天
則商家以成湯為烈祖明矣又鄭孔以烈祖為成湯而
及爾之爾乃指中宗歐則指當時主祭之王吕東萊申
明歐義曰及爾斯所言流慶無窮今方於爾之所其後
葢未艾也說更為優朱子從之
  鬷假
左傳引詩作鬷假中庸引詩作奏假毛氏從左傳故訓
鬷為總假為大謂總集大衆指助祭諸侯及王朝羣臣
[006-77b]
言也朱子從中庸故改鬷為奏而中庸章句云奏進也
進而感格於神明極其誠敬無有言說是指主祭者言
也葢此詩於黄耉無疆以上皆言主祭之人約軧錯衡
以下始言助祭之諸侯界域分明不應先於此句言諸
侯之總至也且此篇與那詩字句多同如言烈祖言思
成言烝嘗則此鬷假或即為那詩奏假之誤亦未可知
況有中庸可據自不必以朱傳為疑矣但集傳云鬷中
庸作奏正與上篇義同而上篇傳云假與格同言奏樂
[006-78a]
以格於祖考也其義與中庸㣲異而歐陽闢鄭於鬷字
無辨亦云執事之臣總至無喧譁蘇傳又從歐則古說
未可盡廢矣
  湯孫
那篇毛傳曰盛矣湯為人子孫也鄭箋曰湯孫呼太甲
也歐陽辨之曰祀湯而以湯為孫則是商人謂先祖為
孫理豈得通鄭以世次數之太甲於湯為孫耳至烈祖
祀中宗殷武祀髙宗皆言湯孫則湯孫斥主祀之時王
[006-78b]
耳自太甲至紂皆為湯孫也歐論最明快朱吕皆從之
是已此詩王肅述毛云祭中宗而引湯者本王業之所
起也孔穎達申鄭云此時祭者當是中宗子孫而云湯
孫者中宗之饗此祭由湯之功故本言之雖是中宗子
孫亦是湯子孫故亦得言湯孫也二說㣲異而大㫖相
合王安石曰祀中宗而言湯孫者有天下以湯故也近
又引文子文孫以證之者皆序說也若以此詩為祀成
湯則與上篇同義無所用其枝節矣
[006-79a]
  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
毛傳曰武丁髙宗也其言甚簡王肅述之曰商之先君
成湯受天命所以不危殆在武丁之為人孫子也鄭箋
曰商之先君受天命而行之不解殆者在髙宗之孫子
言髙宗興湯之功法度明也李樗曰詩言在武丁之孫
子非謂武丁之孫子也但指武丁一人也嚴粲曰詩謂
在武丁之為人孫子也若子孫祀其先祖而夸言已之
武德義未為安況武丁後無顯王乎二家從王說歐陽
[006-79b]
修曰武丁孫子謂武丁之孫子也王安石曰祀髙宗而
上頌其祖下稱其孫子葢上有以紹其祖下有以貽其
孫是乃髙宗之功義也范處義曰武丁孫子指主祭之
君吕祖謙曰指作頌之商王朱傳曰商之先后受天命
不危殆故今武丁孫子猶賴其福五家從鄭義夫祖宗
之所深願者子孫之賢能爾故頌其子孫之賢能正所
以康我祖宗之靈也且頌之體每多祈望之意而慶祝
之詞乃樂工之所歌非出自主人之口何妨過於夸美
[006-80a]
乎鄭又云髙宗之孫子有武功王德於天下者無所不
勝服是分武王二字為兩義不指人言王肅述毛王字
如字讀曾南豐曰所謂武王者皆成湯爾再言武丁孫
子當念其祖也武王靡不勝言湯無敵於天下也吕記
從之則與長發武王秉斾之義同與本詩稱武湯及書
惟我商王布昭聖武相合但方言武丁之孫子下又追
美成湯兩句文義不貫胡雙湖又以武王為武丁亦未
的確朱傳曰武丁孫子今襲湯號者其武無不勝是以
[006-80b]
武王為湯號而子孫又世世可稱也夫祀祖宗而稱其
子孫之武未為不可竟以祖宗之號稱其子孫似覺未
安孔疏云武丁能行先祖武德之王道李云武丁以威
武王天下蘇云武丁之子孫以武德王天下范云武丁
之孫子能以武王天下古說多如此似不可盡廢
  景員維河
毛傳曰景大員均也鄭箋曰員古文作云河之言何也
天下既蒙王之政令皆得其所而來朝覲貢獻其至也
[006-81a]
祁祁然衆多其所貢於殷大至所云維言何乎言殷王
之受命皆其宜也朱傳謂景員維河之義未詳葢以毛
鄭之說俱為牽强而鄭尤破字難信也所引或說則逸
齋補傳之文也朱傳景山名商所都也員與下/篇幅&KR0695義同周也河大河也攷爾雅
釋詁云景大也毛鄭釋此固本爾雅但殷武稱陟彼景
山春秋傳言湯有景亳之命寰字記云景山在應天府
楚邱縣北三十八里今之河南開封府歸德州是也則
以景為山名實非無據孔疏申毛云員者周匝之言故
[006-81b]
為均申鄭云古文云員字同故轉為云謂諸侯大至口
之所云也王安石以為與聊樂我/員之員同葢從鄭也但經文是員而非云
何得改員而為云乎逸齋訓為周正與孔疏周匝之義
同即員為周似較直捷王肅述毛以河為河水孔用王
意申毛曰當謂政教大行如河之潤物是譬喻之詞也
鄭又轉河為何是設問之詞下句殷受命咸宜是對前
之詞强經從我斷不可從逸齋謂商都帶河而引盤庚
惟涉河以民遷為證亦屬有據但謂詩人言四海諸侯
[006-82a]
來至京師如河水之周景山則亦以為取喻與孔疏小
異而大同耳不若輔氏謂諸侯來至見商之所都所謂
景山者四周皆大河其形勢盛而居之安也觀左傳稱
表裏山河必無害而蘇氏謂恣觀終南嵩華之髙北顧
黄河之奔流仰觀天子宫闕之壯者即此詩之意也則
以為景山四周皆大河河山鞏固而人心歸附當為正

  長發篇
[006-82b]
序曰長發大禘也鄭箋曰禘郊祭天也孔疏曰經稱帝
立子生商謂感生之帝非天皇大帝則非圜丘之禘也
時祭所及親廟及太祖而已經歴言𤣥王相土非時祭
所及又非宗廟之禘也五年殷禘鄭於禘祫志推之以
為禘祭各就其廟今經歴陳前世有功之祖又非五年
殷禘也故知此大禘唯郊祭天耳竊意祭天為郊祭宗
廟為禘二禮自分鄭氏混禘於郊王肅辨之王以大禘/為殷祭謂
禘祭宗廟/非祭天也良是且雝為禘太祖長發為大禘二詩皆言
[006-83a]
禘何雝之言禘為祭宗廟長發之言禘乃為郊天之祭
耶朱子則以為祫祭之詩後儒從之者固衆非之者亦
不少今欲定此詩之為禘為祫當先辨禘祫之所以異
夫謂禘祫之禮為序昭穆故毁廟之主及羣廟之主皆
合食於大廟者孔安國也漢元帝時韋𤣥成議哀帝時
劉歆議皆以禘為五年之殷祭並祭羣廟光武時詔問
張純禘祫之禮純奏禮三年一祫五年一禘公羊傳大
祫者何合祭也而禘之為禘諦諟昭穆尊卑之義也鄭
[006-83b]
康成許慎王肅程子陳用之胡致堂之說皆同則禘祭
亦合祀羣廟惟祫祭合祀祖以下之主而禘則更推祖
所自出之帝為異故經言𤣥王相土而序以為禘也長
發其祥指帝嚳而言即祖所出之帝也唐人趙匡陸淳
以禘祭為不兼羣廟之主則據禮記大傳之文為說朱
子從之楊明齋闡明其義最為詳晰今攷禮記曾子問
曰祫祭於廟則祝迎四廟之主文公二年公羊傳曰祫
祭毁廟之主陳於太祖未毁廟之主皆合食於太祖此
[006-84a]
祫為合祭羣廟之明文也若夫禘祭之禮大傳曰王者
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但言以其祖配則不兼
羣廟之主矣故宋神宗曰禘者本以審諦祖之所自出而
宰相蔡確等以為聖訓得禘之本意非諸儒所及夫禘
祭既不兼羣廟而經言相土言成湯實合祭羣廟之詞
而長發其祥則自太祖以下言之耳故朱子疑為祫祭
之詩又何休公羊傳注云祫祭不及功臣禘則功臣皆
祭蘇轍李樗皆信之然考周禮司勲六功之官皆大
[006-84b]
烝而已大烝即祫祭也是祫祭有功臣配享耳禘祭不
兼羣廟之主為其尊逺而不敢䙝也豈有反以功臣配
享之禮乎惟袷祭合毁廟未毁廟之主而祭之則功臣
亦得配享故詩云實維阿衡正以伊尹咸有一德故配
享而並頌之也梁制禘以夏祫以冬皆以功臣配而唐
貞觀禮祫祭功臣配享於廟廷禘享則不配與周禮合
何楷疑禘祫俱以享名而禘尤大於祫故盤庚言大享
正指禘祭而功臣配享序說非妄不知祫祭有二王制
[006-85a]
謂天子祫禘祫嘗祫烝諸侯嘗祫烝祫此時祫也公羊
所謂五年而再殷祭者殷盛也故春秋書大事而傳稱
大祫既可云大事則亦可云大享初不必致疑耳
  小球大球
毛傳曰球玉也鄭箋曰受小玉謂尺二寸圭也大玉謂
珽也孔疏引禹貢雍州厥貢/球琳琅玕以申毛引考工記玉人云/大圭長
三尺杼上終葵首天子服之/鎮圭尺有二寸天子守之以申鄭今攷玉藻云笏天
子球玉則球固美玉可以為圭者也周禮大宗伯曰王
[006-85b]
執鎮圭注云鎮安也所以安四方/葢以四鎮之山為瑑飾春官典瑞曰王搢大
圭執鎮圭繅五采五就陳氏禮書曰所執者贄也所搢
者笏也則毛鄭之說實為有據故蘇轍李樗從之王安
石曰小球大球小國大國所贄之瑞也小共大共小國
大國所共之貢也范處義曰既言下國則小球大球為/諸侯所贄之瑞小共大共為
諸侯所共之/貢何疑之有錢天錫云小球大球是輯五瑞是入朝時/所執以為信者小共大共是貢歺
物乃入朝時所/獻以為敬者申其義頗為明晰由鄭氏之說則所云
受者乃受之於天蒙上章帝命言也由王氏之說則所
[006-86a]
云受者乃受之於諸侯因下文言下國而知之也朱傳
謂小球大球之義未詳而並存二說葢亦以其理之俱
可通歟然古說自有授受也
  綴旒
毛傳曰綴表旈章也意謂湯既受此二玉以作天子為
下國之表凖章程也鄭箋曰綴猶結也旒旌旗之垂者
也是謂湯執圭搢珽以與諸侯㑹同結定其心如旌旗
之旒縿著焉孔疏申毛謂綴之為表其訓未聞冕及旌/旗皆有旒旒者所以章明貴賤
[006-86b]
故為/章並無明證其申鄭則引内則紉箴請/補綴公羊傳君若/綴旒
然/爾雅說旌旗云/練旒九秋官大行人及考工記說旌旗之事/皆云九旒七
旒/為說是鄭氏之說較之毛傳為有據故後儒多從之
但攷禮記郊特牲八蜡之祭三曰郵表畷注引詩作為
下國畷郵郵謂民之郵舍言湯為下國諸侯在畷民之
處使不離散說者謂所引齊魯韓三家之說也而疏謂
畷者謂井畔相連畷之所造此郵舍田畯處焉毛氏訓
綴為表安知毛氏所見經文非畷乎毛氏師傳有自不
[006-87a]
容遽非也范處義曰說者以綴旒為旗之垂者則以/為斿也既取附上為義不若謂如
玉旒之垂前後/皆綴于冕也據玉藻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後邃延
為說亦通
  小共大共
共字有四義毛傳曰共法也王肅述之曰言湯為之立
法成下國之性使之大厚乃荷任天之和道也此共字
當讀為恭前漢王褒傳共惟春秋法四始之要服䖍曰
共敬也顔師古曰共讀曰恭是也鄭箋曰共執也小共
[006-87b]
大共猶所執搢小球大球也孔穎達申之曰箋以此章
類於上玉必以手執之故易傳也大球實搢之而言執
者将搢亦執故同言拱也此共字當讀為拱爾雅曰秉
拱秉也郭璞曰兩手持為執邢昺曰老子云雖有拱璧
是也又論語子路共之朱注謂如後兩說則共當為拱
執之義是也王安石曰小共大共小國大國所共之貢
也此共字當讀為供僖公四年左傳曰敢不共給前漢
成帝紀曰無共張繇役之勞顔師古曰共居用反謂共
[006-88a]
其張設是也蘇轍曰共珙通合珙之玉也此共字又讀
為珙襄公二十年左傳曰竊其珙璧說文曰珙玉名是
也總之四家之說俱為破字毛氏由恭而轉為法其義
似迂故朱傳存鄭王蘇三說而獨不取之也鄭說從之
者亦鮮葢小球大球小共大共語句雖同既分兩章必
另是一物且如孔氏申鄭之說當云即所執搢小球大
球不當云猶所執搢小球大球也蘇說惟李迂仲從之
上章之球為玉故亦以此章之共為玉也范逸齋吕東
[006-88b]
萊嚴華谷俱從王說朱子亦列其說於前殆以其近理
而可通耳
  駿厖
毛傳曰駿大厖厚也孔氏申之曰駿大厖厚釋詁文攷
爾雅釋詁駿字有三義大也進也長也厖字有二義與
駿俱訓大者郭璞引此詩為證而邢疏云厖者深之大
也其一訓有曰幠厖有也邢疏曰成十六年左傳曰民
生敦厖言人生聚豐厚大有也而厚字之訓則為惇亶
[006-89a]
祜篤掔仍肶埤竺腹而已並無厖字孔殆誤歟又攷左
傳杜注云敦厚也厖大也以敦為厚不以厖為厚也又
閔二年左傳杜注以衣之厖服為雜色厖凉謂凉薄則
厖正與厚相反耳竊未明其義鄭康成讀駿為俊孔氏
申之謂成湯與諸侯作英俊厚德之君是以駿厖為湯
之德行也夫欲頌湯之德行則駿字本訓大何不以為
大度厚德之君而必别易經文乎吕記引董氏曰齊詩
作駿駹謂馬也厖字亦加馬旁而後儒多從之朱傳曰
[006-89b]
馬之任重必以力聖人任天下之重必以武德亦用其
說葢上章綴旒是取喻則此駿厖亦為取喻上下相配
而或疑齊詩魏代已亡董彦逺乃宋人也何由見之胡
䨇湖嘗言之矣曰董之所舉葢雜見於傳注者此固說
之可通者也范處義又謂既取享上為義不若謂如駿
犬之獵得獸則歸其主也攷召南無使厖也吠毛傳曰
厖狗也說文亦曰厖犬之多毛者直以厖為犬可不必
破字存之以備一解
[006-90a]
 
 
 
 
 
 
 
 
[006-90b]
 
 
 
 
 
 
 
 詩疑辨證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