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1a] 
欽定四庫全書
熊峯集巻十
明 石珤 撰
賦
感雙鴈賦
己未歳或餽予雙鴈育于庭中問其從來曰弋人獲之
也雖復窮蹙雅有高志蕭然獨立若賢士君子罹困侮
遭播越而耿介絶俗固將終身也予既悲之而惜其未
[010-1b]
能即去迺作感雙鴈賦何日月之徂邁兮草若木其易
黄慨雙鴈之翩翩兮去霜雪而南征彼弋人之慕之兮
乗㝠飛之未颺吾徒違其日逺兮中道失而悲鳴昔南
發於衡湘兮北又逾乎翰海既隨陽以定居兮又啣蘆
以伺殆行有伍而進有律兮豈智周之不逮乃為罻羅
之所收兮命或懸乎葅醢噫嘻悲哉物莫不有時兮時
不可再來一失其幾兮何人不哀方得意而逺適兮恒
一舉而千里傳海上之遺書兮歴烏孫之故壘明妃去
[010-2a]
而張弦兮文姬歸而按拍感中夜之哀吟兮寫萬里之
明月豈不居危而思安兮悲羽翮之既傷相眄顧于中
庭兮獨徙倚而徬徨棲不于茭蒲兮失風雲以為翔忽
流影之感予兮聲激烈而慘惶孤臣失志而惝怳兮貞
女聞之而淚零維國逺而交䟽兮茍衷誠其未明昔仲
宣之去都兮踰荆江以淹滯陵失援而喪身兮亦胡為
乎國士梏南冠之鍾儀兮縶越吟之莊舄相賢哲之不
免兮固流離其焉悔吾獨怪夫童子之無知兮恒蹴踏
[010-2b]
而呼之貿貿焉其欲來兮顧鷄鳬而去之念天秩其能
序兮内行純其有别富與貴其莫淫兮豈威武之可攝
余獨好此高志兮薦芳泉而具粒相徜徉以容與兮知
謝也之可食𦍑欲舉而低迴兮臨干磐而欲放羽被鎩
而未齊兮愛莫能其助長鶴既鳴于九臯兮白鷴翩其
逺歸有鸚鵡之能言兮亦振迅而西飛惟昔先王之觀
化兮順物性而明人倫不使山者居澤兮不使水者居
中原誠物情之各適兮亦何必豢虎豹而羈麒麟古道
[010-3a]
逺而不可見兮吾與汝其焉往離憂患之孔多兮世紛
穢而鞅掌無忝爾所生兮吾茍得其養指歳晏以為期
兮雖困鬱其奚喪亂曰吁嗟鴈兮其徳一兮其進有列
不輕配兮是宜用之為儀大夫執兮雖則困窮心如結
兮彼人而禽胡可說兮
望逺賦
懷滹沱之美人兮睇恒山之長麓歴高岡之千仞兮騁
青雲之華轂西望封龍東瞻信都凌霄振衣遡風縱呼
[010-3b]
氣横九垓天開五湖𦍑欲去而邅迴兮睨荒墩之碧蕪
乃有却秦故城盟齊舊址禾黍西風蕪蔞漢水逢去燕
之望諸兮得田叔之梓里問前路於征夫兮訊山林之
野史訪棄瓢之老父兮求擊筑之巨豪贈昆山之𤣥瑛
兮解明月之佩刀發劉琨之清嘯兮等萬事於鴻毛山
欲暄兮雲萋萋谷無人兮烏嘈嘈瞰梧桂之氤氲兮想
雙鳯之鳴翺盼芻兒之躑躅兮感雍門之悲謳果孟嘗
之不來兮亦平原之罔留繄陵谷之變遷兮曾幾人之
[010-4a]
駐輈忽兩矅之徂邁兮挾八風而周流於是九州縱矚
萬里入視山河縵迴百獸崛起呌衡陽之歸鴈兮送天
池之鵬徙要海上之安期兮論羲皇之曩也采瑤草而
漫吟兮據槁梧而假寐倐心曠而神逸殆不假於熊經
而烏跂吾不知世之忘人人之忘世也乃絶洪源復睹
秦人桑麻䕃翳爼豆龎敦歌流擊壤禮謹汙尊餐朝霞
之既多掇秋露之實繁拉芳鄰而共集傾高蓋而定言
戛后䕫之鳴球撼千尺之雲根藹流沙之埲埲忽瀰漫
[010-4b]
乎崑崙瀚海北注大江東奔碣石嵳峩巨嶽雄蹲蓬萊
方丈不可以跬越兮儼眉睷之且存予乃發昆吾指鄧
林歛逺翮披雄襟岱華礪鍔洞庭淬鐔起萬窟之蛟鼉
兮俾歌且舞以助吾之長吟
酒旗賦
餔糟居士將移酒泉道出中山之野長懷逺思感風帘
之飄忽迺援毫而賦之曰佳哉酒旗之為徳也不剛不
柔有緩有急美好脩長外方内直體成文於經緯用不
[010-5a]
離乎繩尺既消搖以高舉又貞固而獨立抗塵表以起
觀撫青天而正色宛轉便嬛匪予之妍朋風侣雲聽其
自然結括糾繚匪予之醜衆愛一憎於我何有惟翩然
之逺揚若與世而低昻矯烟霞之接武縹霓蝀之垂光
或振頓而跌蕩中菀結其未平倐舒解而端静粲不文
而有章乃有白首將軍金貂公子抵掌游談揮鞭入市
歎數竒之難逢慨日暮而千里忠欲進而未明志彌精
而離毁擊悲筑而高歌痛末路之骫骳其或朝燕暮魏
[010-5b]
齊竽趙瑟載寶來朝談天動色合從解而勢危帝秦疑
而蒙疾悽黑貂之敝裘喪黄金之千鎰望白雲之故都
違未煖之賔席莫不意欣欣而望予氣洋洋而集止挈
百榼而操觚等萬事於脫屣别有曲檻高樓歌纎態柔
光疑黛歛影訝雲留擊節而歌窈窕含笑而看吳鉤解
明璫以相遺雜蘭桂而為羞日欲下兮山暝樂未極兮
涕流乃至斜陽兮逺村積靄兮愁人春融融兮鳴鳥雪
漉漉兮沾巾留神仙之寶劍逢江上之魚緡延騷壇之
[010-6a]
逸客來草莽之遺賢潄醪而談農事曳筆而頌麒麟則
又神恍惚而飛騰意徘徊而上下逐眉稜而同轉偕微
韻以交亞或感悵以需時更歌呼而達夜蓋不以名都
為顯兮亦非大邑以為通諒委巷之非陋兮豈草澤之
羞窮進有度而退有所兮行有舒而巻有息雖陽指乎
未明兮隂則尾乎北極左東隅而右西域兮要不違乎
榘矱昔先王之為禮兮豈嗤昏而辨醒自號謼之作晝
兮始相沿而日征恨靡榖之太多兮勤詔令之丁寜猶
[010-6b]
有曩之心兮䘏民隠而俾生何世偽之日滋兮農志違
而業變上𣙜酤而日嚴兮下監稅而月甚彼曳紫而垂
魚兮固混情於負販頽風靡而不可制兮吏夤縁以為
家朝頭㑹而夕歛兮籍口實以文苛誠置錐之無所兮
吾不知本之謂何豈止缾罄而罍恥兮妻子顧而喑呀
遭褫捽而棄置兮豈吾罪之孔多利非予之所知兮禍
亦非予之所患顧處身之非所兮逢利害之先見豈不
䟽通而知逺兮曰守經而達變信處世之孔艱兮猶不
[010-7a]
免乎羈絆昔吾類之多賢兮源既逺而益分方九府之
既脩兮賦邦家而益均上自于王公兮下達于庶人惟
簡淡而不厭兮稱布帛之至文始先農之力穡兮上有
事於筐筥采捋擷之既繁兮功告成于機杼冠得之以
為圜兮領挈之而為衣綱既屬而帆舉兮有方合而為
帷彼其飽風濤而安寢處兮被容體之有威交廊廟于
江湖兮願相尋而未違各有用而咸適兮塗則殊而同
歸悵獨處此紛穢兮若含垢而納汚望既困于鼓刀兮
[010-7b]
尹方勤於鼎爼說隠伏而屠羊兮奚自鬻於五羖誠偃
蹇而淹留兮亦惟命之故幸月白而風清兮寒與暑其
代易波沉沉而助藍兮草萋萋而分碧豈惟未遇之文
士兮被犢裩而自滌亦有變名之賢傭兮突煙炭而歎
息吾雖繫於一處兮若不食之匏瓠與忞忞而汨沒兮
寜皦皦以為高望遲日而偃仰兮凌太虛而遊遨茍激
烈之感予兮亦憑風而怒號雖幹折其焉悔兮豈踵摩
之可嘈彼世利之紛紛兮方視之如鴻毛
[010-8a]
抱貞賦
帝降命之孔均兮聖作則其未渝紛世路之滉瀁兮抱
吾貞以自居遵薙柞之遺矩兮翦蒙茸而令䟽車輷輘
而邁塗兮聽長者之所如被便嬛其綷䌨兮疇不知其
為美信出言之有章兮念禍門之貽悔欲周容以趣好
兮豈前哲之罔貴顧賦質之既偏兮外若裏其能悖彼
麋鹿之在庭兮徳雖老而未馴有山雞之孔武兮寜鬭
死而不淪矢惟直以自信兮璧亦不知其白諒物理之
[010-8b]
各正兮有智愚之一徳吾既離憂與患兮懼震趾之逢
尤將同羣於鳥獸兮又異氣之不可求思大人之逺遊
兮雖騁駕乎六合終回翔于故都兮飽湘流之一勺乾
與坤其並運兮咸得一而清寜維周柱之遺史兮抱無
名以為經覽萬物之動静兮固窈焉而各在也溯孔波
而窺虞源兮閱萬䙫而未壞也曷闢而非闟兮氣必歛
而後散彼春陽之𣺌㵿兮疇不始於氷霰是用藏感於
至寂兮若歛華而復根保未發之太和兮粲夜氣之長
[010-9a]
存豈鶉居而鷇食兮同無懷之逸民息固有時而作兮
妙精義於入神自屋漏以達大庭兮市與井其交錯鐘
鼓發而匉訇兮舞艷姬之瓔珞晃白刃之在前兮轟疾
雷之破山方澄心於止水兮契先天之泊然富貴固不
足淫兮恐茹藜之樂改相蠻貊之猶行兮胡衆疑之可
詒朝兢兢而夕惕兮恒内顧而反聽奉至徳以周旋兮
踵如愚之服膺雖盤水之可奉兮忽覆滿而變盈矧師
保之弗臨兮不輟步於窈㝠質既不逮於松栢兮期後
[010-9b]
凋於歳晏金可渝而石泐兮莫堅真之銷耎善可遴而
可持兮道何取而可遵玩括囊之無害兮首致慮於出
身黜枝游之穢辭兮發安定於儼若跡考父之循墻兮
戒子輿之履薄茍由中以潤身兮絜諸家而度邦寜履
繩而蹈矱兮敢覂駕而猖狂繄神聖之至醇兮始聲律
而躬度徒一間之未達兮尚計仁於月數况末路之﨑
嶇兮華實溷而多違貌修仁而色取義兮假伯車而不
歸財一善之可稱兮已蠅尊而鼴滿悵藻鑑之日非兮
[010-10a]
但求士於婉孌視中國為帷房兮競獻䛕而貢妍何祝
鮀之紛沓兮有江充之靚曼聖既不可以一蹴兮世波
頽而風靡非確乎以自任兮寜不亂於譽毁昔夷齊之
耿介兮違一世而不顧抑士師之直道兮亦三黜而不
去寜蹈火而赴焦兮忍委隨以干榮甘枯槁而赴淵兮
羞骫骳之成名豈不行忌夫大潔兮固余懷之所懌總
璧碎而珠沉兮肯同光乎瓦礫人固有遇不遇兮道豈
因而窪隆蘭在谷而自芳兮修竹寒而鬱葱芬與華其
[010-10b]
代謝兮鳥翩翩其遡風視喧啝之並舉兮有戛戛之孤
鴻或屠羊而處穢兮或傭身於五羖歌白石於牛衣兮
抱汲甕於䟽圃咸和光而忍詬兮志與業其不頗吾惟
求堯舜而不可見兮又安能䘏其他息吾駕於踈樾兮
解吾佩於南沼散寶璐而弛明月兮何杜衡於芳草縱
鸞鳯而逸騏驎兮非青鳥以為媒颯逺飈之冷冷兮偕
上帝而往來聖與賢其轂擊兮遇文王於靈囿曰敬止
之一言兮可終身以為守茍跬步之失中兮風雨作而
[010-11a]
晝㝠體且解而弗集兮又何達於神明舟中流而失柁
兮車半途而解轍雖獲禽之如陵兮固智者之所惑况
僥倖於行險兮競角勝於魚龍恐獨
之愧衾兮能不
失色於旌弓仰青天而不憮兮俯清泉而不怍豈求静
而遇安兮自拙居而逢樂衆告予以大窘兮胡不轢天
衢而翺翔無亦有是心兮材乃後乎飛黄彼周公之赤
舄兮后䕫進而笙簧豈云勝夫一簟兮亦惟天命之所
將孰不欲體全而用廣兮古與今之可指聖人吾不得
[010-11b]
而見兮庶幾見夫君子吾欲究精微而極之兮畏言繁
而道微託四徳之嘉名兮慎幹事之樞機
記
故甥趙婦周氏壙記
𢎞治十三年正月二十七日監察御史石某與弟翰林
檢討某葬其甥女周氏徳貞于槀城之城西嗚呼悲哉
詎意吾甥止於此耶始吾先公按察三晉汝父與汝母
偕從舉汝於公舎汝六歳而汝母亡我大恭人親鞠育
[010-12a]
之勤勤懇懇固非一日汝之歸趙汝楫也先公憫汝孤
撫汝背垂泣而遣之顧謂恭人曰是兒閑雅静重允有
有後福公既捐館吾兄弟甫歸自外我大恭人老不下
堂所恃以解顔者惟汝與汝弟紀耳朝夕望汝成汝家
與汝弟相羽翼豈謂有今日耶嗚呼悲哉汝之死也趙
氏之泣者曰吾婦奉吾家甚謹雖内法森峻未嘗失色
姑嫜允順惟在兹鄰里之弔唁者曰自吾比居未嘗見
其輕笑語矧訿詬靡麗之不作矧暴殄嗚呼汝之徳質
[010-12b]
受福有地人人能言之不宜死汝之早孤晩當亨裕不
宜死卒夭而死者豈吾家
大波及於汝將汝衣裼之
夜有所悽感于中抑醫療之緩不及時與則吾兄弟惡
能無過哉惡能無過哉是年正月三日卒矩其生於成
化戊戌四月二十九日年裁二十有三耳悲夫先公諱
某官至按察使大恭人姓趙氏即趙之尊姑也趙世仕
族徳貞於趙府紀善諱凖為曾孫婦郯城教諭諱復春
為孫婦瑮劉氏為子婦父姓周氏名尚賢母即吾姊也
[010-13a]
繼母劉氏所葬之原趙之先壟在焉銘曰嗚呼吾甥孰
厚汝生内秀外凝孰翼汝行展如宿成孰奪汝禄大命
遽傾嗚呼吾甥
貴閑兒墳記
吾兒貴閑六歳而夭葬于縣城南百五十餘步鮑氏舊
田其北則吾外祖徐内翰塋地西望茂林郎家園在焉
墳高可隠近墳苜蓿竟長畮土赤埴可耕種吾家亦歳
農於此兒頴秀絶人頭顱方聳蛾眉纎長出聲清而婉
[010-13b]
生於京師安福巷母陽榖翟氏也四月十二日汝伯侍
御暨汝父實葬汝翰林檢討某記
汝寜府預備倉記
國家設官分職子恵元元凡所以生息勞來輔相之道
至矣盡矣又慮夫天時之不齊也於是預備之倉作焉
其思患預防之意又深且逺聖天子聰明睿智以臨天
下不忍一夫之不獲其所如是然所以承乎上以令于
下蓋自公卿以暨庶士莫不有責其尤近于民而澤易
[010-14a]
究者則惟守令而已顧邑之所司者狹郡之所制者廣
則令之去守又大相遼絶信哉古所謂使庶民安於田
畮而無歎息之聲者其惟良二千石乎汝寜為河南劇
郡東扼淮頴西帶唐鄧南趾荆楚北共京闕誠河漢之
郊四通八達之國也太守張公元瑞既下車之三年興
滯補敝百務脩舉五榖薦熟黎民太和慨然以輯寜邦
家為己任謂民食不可以不先足也迺請于巡撫鄭公
洎諸藩臬得報遂退而閱其長府之羨餘出銀若干兩
[010-14b]
分糴於農得榖八萬餘石人曰此邦之民可以無饑矣
公曰未也復籍四方大賈之藏于其市者授諸執事禮
之人相為勸又得榖二萬三千有竒人曰公真能長活
我矣自今雖有水旱吾其餒乎公曰未也於是始度郡
前軍郵故地沮洳者實之磽确者平之東西濶三十二
丈南北視東西殺四之一為倉百楹周匝四列復建博
濟亭巋然中臨規摹宏敞築構堅密無風雨卑濕之虞
而樓甍門榜煥然聿新亦可以壯一郡之觀蓋經始於
[010-15a]
𢎞治十一年春三月逾四月而功告成矣然後士之誦
於校者民之歌於路者莫不歡欣踴躍恨得公之晩而
又謳吟長思惟恐公一日之去我也於戲公誠可謂善
體國家子恵之意而深思逺慮以承乎上而令于下也
哉既而同知姚公繼謀書其事以詔來者乃以書謁予
文將碑之予惟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積九年耕必
有三年之積國無九年之積曰不足無三年之積曰國
非其國矣其禦菑防患之道曷嘗一日而少忘哉惟夫
[010-15b]
先王之風既逺不復於是不得已而有常平又不得已
而有義倉預備之設其即常平之遺意乎雖為法不同
大凡以為民耳然及其敝也假是以絶流而掩羣者亦
豈少哉若張公之憂國奉公而又出内瞭然秋毫必析
亦可以為當官者法矣公名子麟字元瑞為藁城人以
大理寺正擢為今官爽闓卓犖不為拘拘翦翦務在公
廉以佐國家之急凡所舉措皆可不一書而此則自上
下下以固邦本而永國脈尤可書之大者也
[010-16a]
遊南溪記
壬戌夏五月六日喬選部希大同遊南溪出宣武門迤
邐西南行五六里市井漸逺原野延袤道旁古阜纍纍
隆起側立或隤而仆若斷若續麓有廬窪有畦紅披緑
紛高瞰卑仰有麥數百區長風曼衍若巡崩岸觀波瀾
蓋元之外羅城也踰城又南行二里始至溪居人多築
堰引水為塘茭蒲叢翠鳥鳴其間格格可聽拱柳夾徑
騎行再起再伏盤旋帶縈又二百餘步迺得溪口澎湃
[010-16b]
轟剨激湍與石聲相應鼓奮霆擊勢衝衝然不可近水
碓在焉水碓之東有亭亭外有舟希大方將命酌亭上
或曰不如舟且以逺機也迺解維縱蒿亟下于蒼烟之
浦波愈清林愈邃萍藻效凉長苕擊胷忽僵柳卧水上
蕩漾如仙槎勃然思一坐其上未果舟倐已泊上港矣
憩少頃殽䔩雜陳行酒賦詩俄而歌工二三輩携小樂
適至迺令别載一舟尾其末復遡洄而東且行且詠觥
籌交錯有舉網者獻小鮮遽使羮之興方劇從者屢報
[010-17a]
雨將至方舎舟命騎巡歸塗則雲已四合雨驟下如注
雷電擊平野歸者相先後不能及澴潦奔道左人馬行
波濤中冠冕衣履盡沾濕比及城則已將下鑰矣嗚呼
君子之學不以藏修廢游息亦有善謀者或於邑或於
野則山水泉石之賞自古以然晉唐而下風流日勝不
能無以宴遊隳公務者故君子病焉自余前歳冬再入
京且將二載始得與諸君一集亦已遼闊之甚宜乎未
盡之興不能無憾於風雨也雖然抑於是而知所未至
[010-17b]
焉蓋樂之在人不惟人不可極雖造物者亦若靳惜之
不欲其無繼也夫惟聖人為能憂不傷樂不淫故憂樂
一致與物和同下焉者情因物遷鮮克内顧茍不知節
不至於沉湎怨慼者鮮矣是故君子不可以不慎遊哉
同遊者張考部進之劉稽勲用熙劉中舎允中
風泉亭記
宿州别駕門公既謝郡事北還藁城治圃于郭之西絫
崇為臺甃深為池植雜木近百本畦蔬畹蘭葱蒨相接
[010-18a]
迺構亭于池之背稍列圖史以自娛客至則具黍酒羞
沚毛歌嘯竟日林䕃達襟鳴溜相屬樂而忘老焉遂榜
其亭曰風泉寓所適也人皆曰公真能謹好擇尚飽清
風而飫寒流以終隠乎哉嗚呼公固隠也是惡足以知
公終隠乎哉誠然則風若泉也固虛廓寂寥祇為投閒
置散之具焉耳矣今夫風起于蘋末盛于土囊及其廣大
也披散乎萬物君子之政令以之今夫泉始於涓涓滙
為淵潭及其至也放乎四海君子之徳澤以之公以碩
[010-18b]
儒宿學出佐名郡郡之人奉以奔走鼓舞霑積鬱散槁
蘇至今徳之者未既則夫君子之所有者公固已挾而
出之以加乎百姓措之天下矣既老而歸焉念動静之
相形感屈信之有常有以見夫徐然而來者不能不震
盪而舒散其震盪而舒散者又不能不恬然以止淵静
渟滀未幾而奔洶汜濫井養浸灌倐焉而弛勞息機消
息盈虛之理舉天下之物無有能外之者於是乎或風
之林或濯之泉行而吟止而嬉仰而笑俛而樂客或有
[010-19a]
問公亦不答噫嘻公之取適其真在于是乎哉適在于
理而興寄于物則凡可寓於吾之耳目者莫非吾樂而
况寓於吾圃吾亭者哉而况風與泉又吾圃吾亭之大
焉者哉而或者睹亭之名遂以公所好尚在是則豈足
以探公之本邪往年珤從先大夫按察公嘗謁公亭上
公觴之既謂珤曰吾子幸有以記兹亭也今公歿且十
年先大夫亦棄館感念夙昔敬書風泉之大義以付其
孫蘭俾掲于壁蓋不獨以償舊諾而人世倐忽良深有
[010-19b]
慨也夫
午風亭記
翰林編修李君宗易建亭于時雍坊居第之後園名曰
午風南城羅侍讀景鳴𨽻書其上園廣數畮繚以周垣
徑西南而入正北為舎三楹藏經史圖籍時亦以延賔
友亭在舎之南數尋北向望之若舉蓋然四外環植桃
李諸木間以花卉蓊然而秀灼然而葩低昻相顧若坐
若起有竹數叢翛然而立又若神仙幽士高視逺想得
[010-20a]
意而徜徉者亭稍北為小池上横木為橋引井水自渠
而入可蓄可洩宗易之言曰自吾亭之落成也適五六
月之㑹天長日舒羣象嬉恱予時時往登之清隂旁交
逺風徐來襟暢韻達恍然不知朱夏之炎亭午之毒也
因以午風名之不亦可乎夫君學道之士也學而有所
得則俯仰之内無一物而非道亦無一物而非吾樂蓋
不獨風也必以風為足以寓吾樂則春之煦然而和秋
之颯然而凉朝夕之凄然而清者皆是也獨午風乎哉
[010-20b]
殆必有說矣夫午日之中也有文明之義風巽之象也
有舒散之徳今天子嚮明而治巽乎中正而志行天下
之仰休光被聲教者莫不欣欣然歎遭遇之盛翰林職
起居備顧問又世之所謂文藪者際斯世官斯地出入
息游皆不離乎帝側則夫含徳之華味道之腴觀宇宙
之大覽時物之變著為雅頌形之咏歎孰非宣其志而
釋其鬱若風之散萬物而及時也哉名亭之義蓋在是
矣又進而言之則象魏之布滌煩去苛是亦一午風也
[010-21a]
絲綸之出浩蕩廣莫以振民育徳長養而自遂是亦一
午風也制一禮作一樂議一徳行使民觀之而化聞之
而興真若聽南薰之詩聆舞雩之詠者其為舒為散為
嬉恱暢達不已衆乎百姓同其樂萬物均其適日不改
中而風乎天下至矣宗易曰噫嘻吾樂者其細也君言
者其大也細者其日用之常大者其大人之事吾知樂
吾常而已又安知其他客有應之者曰風以蘋末而千
里基以積絫而數重木以拱把而合抱天下之事其果
[010-21b]
大積於細顯生於微逺始乎近哉李君之學可謂知本
也已
傳
李評事傳
李承芳字茂卿湖廣嘉魚人也與弟承基俱好古博學
有名每慕陳白沙公甫不逺千里攀涉嶺海往從之遊
既舉進士為大理評事非其志居二歳以病乞歸親力
耕播與漁父牧豎樂數晨夕或過客訪之便簑笠相見
[010-22a]
又數歳卒承芳心貌並古為歌詩亦竒麗議論古今人
物每不主故常務在與世抗遂短誚朱子註䟽以為拘
縛後學至詆為罪人又性頗躭佛嘗與客登西山逢路
僧設供便解帶與之近行怪也至其居家清素與朋友
交誠慤不阿言動被服任真簡古過人甚逺獨疾末俗
媕婀矯枉過直云太史氏曰孔子有言必也狂狷乎自
聖人未嘗不樂與志士也然率意自高不知所裁去道
漸逺與莊老之徒不殊若承芳之竒卓不拘抱野自肆
[010-22b]
其視喁喁富貴相吹以沫者奚翅絶等然作論駭俗往
往戾經不但為未醇云爾
說
友松說
錢唐姚子千金之家也有友三人焉徂徠丈人淇園君
梅處士也三人者於姚子皆莫逆而姚子之友徂徠也
特知名蓋徂徠齒最長又磥砢崛強為國之望故著處
士嘗謂淇園君曰子為虛也徂徠豈賢於子哉淇園君
[010-23a]
曰惡是何言與昔者夏后氏之有天下也徂徠之祖則
既為社主矣其子孫衆且賢迄于今長大而美髯達於
世用彼所謂青雲之材廊廟之具也吾何敢望若子之
香名滿天下殆真伯仲也處士蹙然曰君子之節猶且
弗敢先之而顧及吾乎吾山林之逸也慎守歳寒而已
丈人之道與世咸宜彼且為棟梁亦與之為棟梁彼且
為桷榱亦與之為桷榱彼且為盤盂几榻亦與之為盤
盂几榻是其殘潤餘馥猶且歴千載而不化矣彼所謂
[010-23b]
惡乎不宜惡乎不可者也吾弗如吾弗如二人顧徂徠
而笑曰然則吾三人者俱與姚子友而姚子之友君也
獨知名不以此邪於是三人復相視而笑願推徂徠為
盟長雖然此三人者皆無姚子之家者也一有姚子之
家則不與之友矣
漏澤園對
或問漏澤園古與曰非古也其於季世乎先王之世老
安少懷生養沒歸各得其所其不幸而有弗掩者先王
[010-24a]
猶弗忍也故孟春之月教民掩骼埋胔俾無干天和傳
曰西伯澤及朽骨是已季世多戰而民始不收轉死於
溝壑而民始暴露是故明王出而憂之為之壇壝以定
之為之原域以歛之所以推生者什一之餘恩於既化
者也今也不然終歳蠶緝而寒不得衣春耕秋穫而饑
不得食頭㑹箕歛盡民之力聚大師興大役使民不得
休息甚則浚生者之脂膏咋生者之肌髓以充己之欲
畧無厭斁及怨讟之興也則又嚴擊斷以威之舞文以
[010-24b]
罔之驅之陷穽死徙相望而不閔且以為快惡在其為
民父母惡在其為君之臣而顧乃有規規於虛器以文
其亂者亦何其不愧畏之甚哉曰信如子之言誠盡力
於生者則兹園雖廢之可也曰何可廢也先王以不忍
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建良法美意於天下使幽明人
鬼無一不被其澤其有弗被者則有司格之耳孔子愛
禮而存羊焉後之賢者安知不接踵而至乎見其末而
反其本行其緩而求其所急愛其所䟽逺而深思其所
[010-25a]
親近權輕重度長短顧肯使地下鬼物顧蒼生而揶揄
邪誠如是則其所以生之富之教之之具聖王之仁術
森然備在有不翅百倍於兹原者舉而行之豈力之不
能哉弗為耳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此之謂也
序
槀城穆侯考績序
予初謁侯京旅磊磊然豪丈夫既聽縣政里人踵至多
以慈祥聞者予未之深信也𢎞治六年予請告歸入吾
[010-25b]
郡郡人稱其廉入吾里里人頌其仁入為吾父按察公
夀公曰而知吾邑之大夫哉寛平愛人是固孔子之所
謂賢者也予往候起敬侯亦欣然倒屣迎之然竊視侯
體貌魁岸虬鬚森森然作止不覊其磊磊之氣固在豈
吾自疑者不信人邪居有暇侯累招予縱談至再乃知
侯平生好馳馬能日奔十餘舎無倦色雖悍騎御之不
敢不就衘勒每歎世無千里駒早涉大江歴吳泝越徘
徊兖冀之郊遇英豪㵼心膽揮黄金囊槖屢盡邃於地
[010-26a]
法每過名山川必遨遊極興而後返嗟乎此豈尋常脂
韋者之所能哉知予不解吏事數為予談秦漢以來竒
隠出經入史亹亹無窮投壺雅詠思致不淺夫以侯之
才志向使得早為一藩必有大過人者沮抑至此猶能
變彊為柔求稱牧民之職其有意乎因地而用才也哉
吾聞古之人有西門豹者其人性急每佩韋以自緩侯
豈其人者哉予騃鈍不足以知侯然家君行天下則多
矣平生不侵許可而亟稱侯賢予以是益有所本也侯
[010-26b]
為吾邑三年循良之澤人人所被而邑中師儒尤樂與
之朝夕於其考遙願一言以為侯賀予將何以賀侯乎
侯政既成矣於是揮簡擊席而為之歌曰滹水瀰瀰兮
山㠝岏兮惟此善人可勝殘兮山㠝岏兮滹水瀰瀰兮
惟此仁人多男子兮
送楊太僕序
始予讀魯駉及衛定中之詩以為正心誠意之學可以
貫通萬事及草木鳥獸而並育之故雖孳息之臧好而
[010-27a]
美大亦無有能外之者及觀毛仲之主廐也色殊羣别
雲錦蔽野則又幡然疑之曰牧養之職亦貴得其法焉
耳彼王氏者亦何嘗有塞淵之徳不邪之念而蕃庶至
是哉比予周遊兩都得竊觀天下之馬政則任法之說
抑又有未足據者蓋自我太祖高皇帝投戈講藝以綏
邦家未嘗一日而忘武備亦未嘗一日而忘馬也既有
大司馬以總天下之兵騎於是又有太僕又有行太僕
又有苑馬以至署有正圉有長畜馬之官不可謂不備
[010-27b]
矣百畮牧一馬再嵗徴一駒四户有馬備用有馬其畜
馬之民不可謂不衆矣牧有塲芻豆有家馬損有罰駒
不中程有罰其畜馬之令又何其詳且嚴哉今兩畿齊
梁之民曰吾病矣吾散財以給馬芻破産以資馬直亦
無餘矣令再急吾且逋以免吾子女西北之邉民曰吾
將何以為生哉吾恃馬以為存亡然馬力數不足以當
敵馬食有常給或弗能飽不幸而斃家貲無所傾吾且
抵馬夫以國家設官如是之備著令如是之詳而公私
[010-28a]
之告急如此何哉問其故則曰馬政之不易行乆矣則
曰馬之難畜甚矣徐徐而究之則法之所在弊必生焉
民馬之弗用而商賈售豪右取甚至食禄之家坐而兼
利焉孰非思慮之邪而秉心之偽哉以此見聖賢之言
果不欺我而詩之所稱亘萬世而不可易者也豐城楊
君方震自舉進士績學翰苑歴諫院未嘗一日不講求
誠意正心之學其著書立言及為文章與論諫亦未嘗
須臾不以六經之道為用乃今年自光禄擢陞太僕少
[010-28b]
卿其於馬政固無難於舉措矣抑吾猶有告焉今天下
之士好高䳱逺一知講求聖賢文學率以吏事為俗務
往往不屑為之甚至司錢榖寄民社職刑名皆一切不
以為意方且講唐虞論道徳離臣言忠違子言孝下視
一世無足當意者豈知堯舜之治亦不過以博施濟衆
為心孔孟之道亦不離乎日用脩臣之常職即所以盡
忠修子之常職即所以盡孝又何必蒐竒索隠趨周文
而貌尼父然後謂之道德也邪噫嘻其亦自誣之甚矣
[010-29a]
楊君雅碩士其必不以民事為俗哉㑹光禄張君廷賔
李君宗岳將設祖以餞聞予言而是之曰方震明德士
也秉心致思之論其誠可以為太僕式矣予曰何止於
太僕由是而卿而相茍用是道鮮有不益於事者楊君
姑再試於太僕請後而徐觀之
送安寜蘇司訓序
順徳蘇君克正既得司訓福建之建寜其從弟太史伯
誠先生舉觴為賀君頗有愠色悵然嘆曰吾自結髪馳
[010-29b]
文塲君所知也顛傾坎𡒄積歳累日上之不能效董賈
為朝宁陳嘉謨猷垂名竹帛為前人光次之不能壯年
厚禄以為三牲之養使父母恱而安之剛銳已銷響絶
念息幸蒙聖天子㧞之韋布之中畀以師儒之任望已
過矣榮已極矣獨念母氏在堂日暮垂白暌違數千里
信如昏不定晨不省寒燠不問忻愠不得承雖食斗升
之禄惡得而樂諸其友地官陳君學之他日以告珤且
曰建寜天下文學處也而君博物篤志之士也才與位
[010-30a]
宜教有地受蓄有散屈有信吾曹方幸之陟彼屺兮耿
耿不𥧌願吾子一言以光其行且有以慰之嗟乎天下
之故魚鱗蝟毛不可比數貴賤夀夭甘辛醲淡寒熱薄
厚長短廣狹輕重淺深何翅萬類然皆有數焉非偶然
而為之者也若君之積學而不獲發發矣而不獲大與
夫養親而不能顯顯矣而養復有違獨非數也乎數已
在天則夫寸欲度長小欲絜大寒思附乎湯火苦將就
乎薺蔗雖幸而得之豈不猶為失已也哉是故君子安
[010-30b]
行而徐步平視而逺觀不知丘陵蟻垤之為高下也求
足以置吾足而已矣不知朝陽風雨之為顯晦也求足
以寓吾目而已矣矧夫明道所以行志也事君亦所以
事親也道茍得行足以致吾君則雖不在親之左右親
之心顧不樂乎而吾又何愠乎君行乎哉吾知登高堂
擁臯比執經而受趨者趨進者進問對者相屬君方撞
鐘以應因材而篤倒槖而施之虛進實退驩欣交合暇
則入室而弦于圃而射即其所往而樂無不在焉則道
[010-31a]
以明志以行賢才以成居而風化淑出而事業著移忠
之孝莫大於此又何必拘拘奉顔色侍甘㫖而後謂之
為人子哉陳君曰然吾將與太史君謀書以贈之
李侍御考績序
𢎞治壬子春隴州李君宗元為浙江道監察御史三載
考績上天官以最書其僚既相與喜閻允徳者君同郡
人也乃録其所為最者于牒以授太史錢與謙請序其
事錢許諾未幾聞家難遽奔遂缺然不果作允徳亦按
[010-31b]
蜀比還再逾歳為甲寅適宗元已有河南按察之命旦
暮戒行李其僚復迎謂曰子尚念亦有三年之賀於宗
元乎史猶闕文吾子其思將補之允徳復以命珤夫允
徳之所以託於錢太史者必錢之能知李君深也今吾
雖知李君安知不異於錢所知者乎而何以代其言然
李君平生大節軒然在人耳目者奚必錢與珤將天下
皆同之君自成化戊戌舉進士為南京御史以父喪去
位制終聖天子嘉其賢留為内臺所至守公砥節不為
[010-32a]
絶級峻岸然義理所到守之確不可㧞嘗巡都下諸儲
及清尺籍發姦擿伏人無所遁情其按遼也以兼督學
校乃飭有司廣學宫益進生徒重營孔子廟庭輪奐嚴
整望之者凛然知所依歸蓋遼俗尚剛勁民多事弓矢
不樂為詩書地通商有貂皮人參之利人競趨之且多
流人諼偽日甚故君奮然作新欲使士民聞見之者知
國中有聖人之教有先王之法赫然如日中天庶幾相
戒諭感慕傾心向之此其志豈小哉豈尋常尺寸之績
[010-32b]
哉矧今為僉憲得專制一道激揚予奪在呼吸之間將
其設施必益有大於平日者也予早聞君名又常識君
於侍朝之頃見其先事而敬肅然有容與之言和而有
則能深藏其賢又大符吾所聞者吾聞秦隴大父亦嘗
為御史有蹇蹇節子孫之風流蓋有所本也
贈孺人宋母輓詩序
易稱无攸遂詩戒無儀崇正外也然自周之興則亦曰
有婦人焉蓋雖聖哲茍非其人則無以成内助之功是
[010-33a]
故樂羊子感於其妻以卒業魯文伯鄒孟軻頼乎其母
以成器今考其立志垂範有非尋常丈夫所能則者固
知賢淑有不係於類者矣若膠東宋氏二母其殆是乎
宋氏為膠世族封御史公徳中甫種徳植義藏器弗賈
為世逸民宋母者鄭氏亦郡人其配公也慈恵幽閒事
舅姑以孝生三子曰圭曰漢即今侍御君也曰秀公曰
吾何教乎母曰必以詩書治家及國莫之逾也又何法
乎母曰必法詩書先王之嘉言善行盡在是矣公故督
[010-33b]
諸子就學甚力期不至於大成不止母之力居多焉年
逾四十乃棄中饋繼室以夏氏亦善宜其家如鄭之賢
撫諸子而教之若已出於是仲氏天章舉進士高第為
侍御史先皇方以孝理天下推恩羣臣乃贈鄭為孺人
封夏如之君子曰二母賢乎哉助於内不遺於外相其
夫以及其子是宜享榮名也吾聞之教子者以義方弗
内於邪事親者終於立身揚名以顯父母若二母之所
以為教及其子今日之所成立方之鄒魯所稱又何殊
[010-34a]
哉蓋鄒魯理義由出壤接於齊流風相扇篤生賢淑自
有曠百世而相同而封御史公正家之法亦必大過於
人有以必致是焉者也夫志立而有成範垂而有光母
怡子愉歡然相合垂魚擁笏子孫滿前既夀而樂斯可
矣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至使生我劬勞者弗及見其違
而踵及見者養亦弗終則天之道果安在邪雖曰其所
以盡道足以垂後雖大丈夫何以加之然人子之情則
若有不得以為人為子者矣詩云陟彼屺兮以望母兮
[010-34b]
望之不及悲慟尚然矧夫終天之感形於門閭機杼杯
棬之間欲使孝親者何所於解憂邪此侍御君所以痛
心疾首而朝士大夫所為不堪而咏嘆者也珤視侍御
君為外姑丈知母儀為詳且平生樂聞忠孝不倦乃今
目擊之故不以不能言輙序諸歌詩之首
送東阿萬丞序
鉤伏狙愚銖兩必察人或以為明鷹擊蠭厲深文肆詆
人或以為果君子曰至清則無魚至察則無徒求其生
[010-35a]
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憾也故號為智囊名為屠伯
其勢多不能永終而渤海之不殺平原之無黨豈惟其
民頼之且其身亦得以享榮名也天人好惡宜不相逺
豈固汎然於其間而無低昻予奪之哉予觀東阿萬丞
蓋有庶幾乎古人之近厚者也𢎞治紀元丞始佐縣有
執左道於界中者訹人以慈悲苦惱果證之術握臂為
盟其機叵測而隂相往來衆至千餘輩為邏者所覺選
徒捕之則其魁已遁餘皆居人遂就縛自知相隨入死
[010-35b]
所外間訩訩亦以官府必取重典用之丞鞫訊于庭考
狀趣對察其戅騃實為狡猾所惑無他謀即曰賊不得
赤子無知不可殺悉杖而舎之夫樂事喜功取名譽利
達人固欲之者顧吾心與義理安否耳向使江充孫寵
息夫躬遇此不知當
揚掀掲根連株繫起大獄多斬
斷聳動觀聽取圭組拾權利何如哉出其上者亦將具
成案移郡國要發姦擿伏名而丞所為如是誠賢於人
逺矣蓋丞本以諸生起家事母孝謹執義不倦故其為
[010-36a]
政慈祥之中又類夫有疆力者否則委瑣進退亦豈能
不陷入於賊哉丞晚始生二男母年逾八十甚健人以
為殆天報徳夫天道幽逺雖不可知然積善有慶作徳
日休自古如是是宜其家享夀考而多賢子孫也且丞
方三載考績書最茍由是心充之則其功名之悠逺後
人之昌大尚有不可量者哉丞名鎰字良金四川揵為
人
送錢應仁得告還嘉興序
[010-36b]
侍御錢君應仁病數月客有過予者予方校史遽遷之
客曰應仁憊甚五味無所滋百感不能暢雖斤斤慎重
殆難與彭喬儕乎予應之曰行將愈無憂也子何以知
之曰以吾讀史而知之昔者奡善盪舟少康衆纔一旅
危困已極其後弱竟勝強智伯挾二國攻趙氏奔走無
所底延息望救然而終衰者不在襄子苻秦驅百萬投
鞭江淮晉人澁縮内懼士無生色不知憂患顛
實成
全安天下國家身心一道也然則強梁魁岸者果不足
[010-37a]
恃而尫羸孱弱者亦多蒙福也邪况乎君子用罔則羸
其角藉用白茅則終无咎天下之弱而強強而弱有餘
而虧不足而增因禍以為福垂成而不進者豈少也哉
故不憂乎應仁也客子言強弱則善病已根於心奈何
㧞之曰否吾聞之病在於血脈湯劑之所及也在於腠
理鍼熨之所及也惟在於心鬲骨髓之間殆岌岌乎難
哉應仁平生讀書服周公孔子之道寡欲執禮閑邪存
誠體安舒而心廣大决非六鑿之所能窺其間者意其
[010-37b]
去父母離鄉國攀附羽鱗縶於王朝而不能歸其情有
悒悒而不安者乎以不安之情加之國家用才甚急御
史尤甚每束帶踈踊聽晨鼓趨朝入對大伏糾百僚立
移漏刻二十出就臺校書盡申始退無須臾間一則曰
親之枝不敢忘一則曰君之官不敢曠此應仁所不堪
而疾作者也非所謂根於心而不㧞者也客曰如是而
不得已將如何曰方今聖天子推心置人腹茍上䟽請
必得所願駕長舟歸故國登高堂繡衣豸冠從容几杖
[010-38a]
之下舉觴稱夀歌呼交驩奚翅鶴鳴子和於九臯之上
聲聞羽翮激青霄而振長風蓋真有不假於參苓茋术
石乳丹砂而一暢百通志一動氣灑然不知沉痾之脫
體矣客曰是真能優游以卒歳乎曰何為其然也朝廷
方崇直節思苦口旁達聰明以恵元元永其命脈非歴
世故經蹶而遇傷者莫可與理吾聞折肱為良醫應仁
將安適乎他時立殿陛之間陳利病論肥瘠彈佞指邪
視天下事如視吾身視事廢如吾身之疾而又知所休
[010-38b]
息付託期于大安非應仁莫可也客曰有是哉㑹應仁
果請告得許凡與之同試監察御史者汝寜劉東之諸
君十有九人將供張出祖於都門外過謁予文因書所
與客問對者贈之
送蔡秋官詩序
君子之於天下也茍學以聚之則窪隆廣隘曲直平坦
鉅微幽著事雖萬有不齊處之固無難蓋學聚則充充
則發充則為量發則為才量宏於中才應於外是故異
[010-39a]
者能同之亂者能理之傳曰君子殊途而同歸一致而
百慮又曰儒有強學以待問力行以待取古人之學其
大畧固如是哉吾友蔡君從善自擢進士高第上命簡
書可制誥者遂用為中書舎人今且十年非公事唯以
講學為急所居左右列圖史考據古今協之當世可行
不可行歴歴如指諸掌興至輙復為雅詠清淡瑩㧞如
其人其有求而得者無不意足又善自掩覆不求人知
日視之無侈意歳閱之亦無倦色布袍清顔
然猶黄
[010-39b]
巖故書生也下至輿馬僕𨽻亦復朴野不致飾此豈學
無所得而能然哉故其在中書人皆以為宜噫嘻君固
無所不宜也乃今年𢎞治丙辰在職既逾七年得擢署
南京刑部員外郎愛君者謂君雖清才恐操法律為議
比或所未習夫禮樂刑政本出於一一理通則觸處通
矣君為舎人制不得專封駁書法又不足以盡其才不
知平居所講讀者為何而今或難之哉且所謂才者材
也隆之可為棟宇劙之可為盤盂刳之可為舟輰之可
[010-40a]
為車故謂之才其於人也亦然如使人之於才也其分
不能相通若舟車之不可兼於水陸也則天下何貴於
君子之所謂才也學不聚不足以謂之才學聚之量不
能受不足以謂之才學聚之量能受之授之以事不能
旁行而汎應則其為才也亦末矣故備此三者吾又何
患乎蔡君將有入而不自得也哉金陵形勝甲天下我
聖祖之所擇都焉遺俗故典具在君行肆力於其間講
求纎悉出其餘力以與賢大夫共歌一代之盛則其為
[010-40b]
學益博而為文益無窮此諸君子所羨於君者如此也
若夫最下駑鈍朝夕有頼於君者方將日就規益而睹
君此行則所望於自南而北者寜能已於惓惓邪或羣
而離或渙而合究而至於遲速卑崇莫非常理安足多
悲各賦詩以見意
送彭師舜得告歸省序
安成彭師舜既舉進士高第念大父儀制公在堂無繇
隨二人稱巵酒為夀幡然思歸未幾君伯祖司空公復
[010-41a]
自易州抵書曰而祖大念爾也君聞之亦悄悄形於色
曰吾必歸不然䕫且病矣乃再請告得允蓋師舜之來
應春官也儀制公亟留之曰必期其大成始遣雖曰公
教之也亦有風塵霜露離思之感焉君雖重違公志而
度其才之可以一舉且曰聖天子文命敷於四海畿甸
為備士宜觀國之光矧因以渡淮亂河一覽燕齊之勝
所以進吾徳以成吾祖與父之志莫大於此也故重請
以來投牒於禮部及珤濫竽分考迺㧞之㧞之而得君
[010-41b]
初得君之經義尊抑予奪屹不可移為文詞不主故常
自以其意㑹公榖胡氏之㫖以逆作者之志悠揚醖藉
精神楚楚動人固知其少年士也後睹其論世事斷乎
以為周禮可行於今且經紀六官之法不捐細大酌之
時宜若誠可以舉而措之掌上者珤亟驚曰此非老儒
也何其審世故而籌之熟邪蓋君年少而器古實而不
盈能藏其賢而不易以售故雖儀制公知其孫之深亦
有知之未盡者也于時珤與君未叙士相見禮既掲榜
[010-42a]
從者持啟入倒屣迎之㕔事進止甚都瑩然白璧其温
也挺然梧枝其秀也洋洋乎大韶其雅且平也予不知
彭氏何以生子若此而珤亦何知乃得士如此哉宜儀
制公所以念君不置也君之疾吾乃今知所以藥之矣
凌輕風駕長舟歸奉甘㫖於堂上歡欣起舞賔客四坐
擁之嘯且吟其暇日隨杖履登林麓烏紗緑袍相暎水
石之間儀制公顧而一笑則雖沉痾亦不覺其去體而
况乎以離而感以合而通又何言哉雖然楩楠杞梓固
[010-42b]
材之美者不養則不大茍雨露以滋之風雷以動之歳
月以乆之至於合抱不難矣君之年方新而未壯君之
學亦方進而不可遏也歸取數世所積伯祖大學士所
藏經史圖籍伏而讀之益擴所發以實其行與知異時
文章事業必有炫赫震撼垂聲光於天下後世者予既
以心占之矣君識之哉
賀劉侍御考績序
御史古所謂天子之争臣者也蒐慝糾邪以弼成清穆
[010-43a]
之化使有力者不敢肆而善人得其養兹其職與然而
間有以詞章顯者若柳子厚劉夢得諸人雖擅名一世
君子猶不與其能官也汝南劉君東之為監察御史三
年吏部考其績曰執法而有文為風憲最于時天下學
者方馳騖於聲律故士大夫聞者亦或為君榮之君輙
踧踖不肯受曰執法吾職也吾方修吾職之不暇又焉
用文為於乎賢哉君之能知所事事哉今天下習尚日
薄父子兄弟夫婦相戕殺者歳有之箕歛日繁民間畏
[010-43b]
吏如虎剽吏奪金盜弄甲兵者相繼甚者士氣骫骳相
效為脂韋且西北用兵日急海内虛耗上貽宵旰之憂
誠於此時有所諫焉而行言焉而聽盡化天下之貪酷
而為循良盡化天下之䟦扈而為易使又盡化天下之
干戈而為絃誦吾見封事之囊或集而為帷犯顔之草
或張而為屏斯其為文之大者彼摛章繪句而已者曾
足以與於此哉吾以是知劉君誠知所事事足為天子
之争臣過尋常逺矣既為君喜又因以為國家得人賀
[010-44a]
若夫歴階而上躋尊官食厚禄此自君才之所優為亦
地位之所必至然終不敢一為志士道也
送憲副王君元善序
國家統馭天下既有股肱腹心爪牙之臣布列庶位以
共成正大光明之業然而猶恐側陋有所弗達姦慝有
所弗懲鰥寡惸獨顛連之民有所弗愬也於是内設都
察院以廣天下之聰明外設按察司以防一方之壅蔽
豸以服之表其正也察以官之彰其明也其惓惓風憲
[010-44b]
之意可謂極至而無以加矣為其人者觸邪指佞蠭厲
鷹擊使夫人人跼蹐而不敢肆豈非其職哉及觀祖宗
訓諭告戒之言布在方䇿一則曰勿鍜鍊二則曰勿深
文其仁厚惻怛之意藹然如春雨膏露與迅雷疾風並
行而不相悖然後乃知聖人之心即文武一張一弛之
心也固豈以察察為明必使羣臣保過不暇百姓無所
措手足然後為能服天下哉有能知是義以守其官以
求稱于國家而凡世之所謂名譽聲勢皆一切置而不
[010-45a]
問予於王君元善見之矣君為御史幾九載一使閩粤
戎籍用清再按豫章解印綬者相繼其在河南道也實
當考察諸司之任君權衡人物毫髪莫爽而又不溺於
毁譽不私於好惡其與人交雖截然方正未嘗見其有
崖岸也故君子服其平衆人憚其嚴豈非所謂善守其
官而逺其名者哉迺𢎞治十四年擢授山東按察司副
使夫山東為京師輔藩東阻大海南通淮泗有周公孔
子之遺化焉其地大民庶風俗之舊固不待論而按察者又
[010-45b]
為一方之綱紀令出乎上而行于下禁出于上而止于
下副使者猶使也其激揚予奪之柄豈小小哉吾知君
之清裁霈澤褎然為外臺增重固當無異於御史時也
豈惟無異於御史時餘姚之政悃愊無華至今謳思者
未巳則固無異於為令時矣豈惟無異於為令時常熟
之精舎在焉攻苦食淡學閎而文肆取甲科如反掌然
而未嘗一自矜耀則固無異於布衣時矣視彼争尺寸
較毫釐或彭亨而自足或中道而改驅者賢不肖何如
[010-46a]
哉此吾知君之平生者如此故因華侍御商器袁侍御
大倫之請謹述之以為與君同寅者之贈若夫繇是歴
階而上而卿而公位益崇望益隆雖未可知然而吾今
日之所知君者固在也
送吕太常考績序
余始至南都即聞有嘉禾吕秉之者善談詩未暇與之
歌而從之和也居逾月博士李君鼐主簿郭君忱有請
焉曰吾太常卿吕君六載考績行將入謁聖天子書最
[010-46b]
吏部安得太史氏一言述之珤曰是固今之好夫詩而
有令譽者哉夫禮與樂皆生於人心詩又樂之章也詩
言志歌永言樂樂其所自生禮反其所自始其實一而
已矣太常君位正卿爵大夫賛乗輿備儀數上自郊廟
之大下及器用之細凡典出於宗伯而事關乎祭祀者
無不併攝而兼總之含英擷華固非一日至其竭精䖍
格上下一念之微足以召百祥而致諸福又有衆人之
所不得而測識者深於禮者精於樂是宜其樂詩之無
[010-47a]
厭而令名之不已哉雖然君之禮樂不可以猝見也試
因君之詩而觀之精嚴清切入廟之肅也微婉醖籍既
享之和也冲澹古雅太羮𤣥酒之味也瑰竒偉麗琮璜
珪璧之器也奔洶峭㧞其即發揚蹈厲之容憂深思逺
其即一唱三歎之音量物比類而參伍之蓋不待嚴覈
精課而君之徳業政事已十得其六七矣矧君少侍先
大夫文懿公出入館閣又數遊於文莊方石之門問經
史其積之也深自弱冠舉鄉試授中書舎人歴祠部太
[010-47b]
僕銀臺今且三十餘年人情世故其閱之也熟舄履所
至惟圖籍是躭或日對九栢吟咏不輟不知老之將至
其養之也定嘗應詔有所論列上十二事大抵皆以立
誠信為本則又其平生之所自得者如此誠使得侍清
燕預制作其於禮樂豈但誦說講習裁一發於詩而已
哉昔之為太常固有當創作之朝而術僅止於緜蕞在
三老之位而道不外乎章句者千載一時幾不可失至
今論者以不得臯䕫周召生于其間為恨使先王之禮
[010-48a]
樂遂不復見於後世也假使秉之當其㑹遇其際其不
有以自處哉秉之其尚無忘平生之學與父師之訓異
時采君之詩以備風雅用君之道以掌邦教天下尚有
拭目待之者矣
送盧君文淵知岳州序
有虞之咨牧曰食哉惟時柔逺能邇惇徳允元而難任
人漢召見郡守曰庶民安於田畮而無歎息者政平訟
理也與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唐虞三代之治固
[010-48b]
不可及自有郡國以來惟漢良吏為盛然其諭告之詞
曰食曰時曰徳曰平曰理未嘗一息而忘撫字愛養之
意故當其時治隆俗美光映簡册今之為牧守者或異
矣以察為明以武為威以期㑹迎勞為賢教化禮樂多
視為迂闊而不講是無怪乎匹夫匹婦之不獲其所也
不有賢者出于其間以民命為己任則先王之道寜可
復見哉維揚盧君文淵以進士為監察御史且八載乃
今年正徳丁卯受吏部薦得知湖之岳州命既下南臺
[010-49a]
之士莫不喜曰盧君之道將大達而志將大行乎永平
李君孔昭曰文淵之在臺也審國是恤民隠有所論列
務酌于古而凖乎今度可行而後舉不為﨑嶇矯激干
名之行其於為郡也郡必獲福關西張君宗器曰不然
盧君外寛而内嚴擾而能毅嘗巡視京城豪猾歛跡又
嘗有事于鳯陽諸倉發姦擿伏人畏之如神明莫敢犯
者將無所不可何翅於郡予聞之曰信哉岳州之獲父
母乎寛則政平嚴則訟理民隠之恤則必先食與時國
[010-49b]
是之審則必難任惇徳岳州之民吾知其無察察之患
無斬斷之威無不急之費矣上為聖天子宣布徳意造
太平之福下與諸牧守流風相扇成循良之治不有望
于文淵而誰望哉矧岳陽樓觀巋然尚存古之人固有
先天下而憂後天下而樂者矣行見郡守在廟堂之上
更為國家任其逺者大者不專于一郡一方而已也於
是臺中諸君皆曰正唯吾曹所期待也盧子朂哉
賛
[010-50a]
𦕈士賛
於乎士而𦕈也悲夫自有形色以來三才四象五行五
典萬物四海之内九夷八蠻之外靡不於士乎任三皇
五帝其能勿用諸茍勿用也則其責愈大蓋將蒐羅天
下之理浸淫六經諸史百家之言以上承乎皇王之緒
而下啟乎來學其任如此是故耳非加聰也而聰過人
目非加明也而明過人手非加健也而勤動過人心非
加靈也而酬酢運用過人不如是則天下之博容有未
[010-50b]
盡博不盡則不可以約博不盡而可以約則其學亦僻
矣如使博不盡而可以約而學不僻則有始有卒聖人
之能事也士詎可一蹴至哉是必五官定百體從萬事
萬物皆得其理而後士之能事始畢則豈可一體或有
所虧而一物或失其用哉矧夫體之聰明者哉一體虧
則親之枝不可謂敬生而歸者不可謂全其罪已大必
不得已而處其不足則折脅而功名顯臏脚而孫子作
腐刑而史記成雖殘支毁膚不大用於時然得以竭力奮
[010-51a]
志傳其書以垂之後世目則豈可哉故雖經史圖籍羅
列左右而然焚膏火坐夜分必所不逮矣欲令當世之
事何所紀述先王之道何所仰副而於後學何所啟沃
哉書曰視逺惟明易曰𦕈能視不足與有明昏明之分
判然天壤之隔於乎士眇也能不悲夫他人有言曰天
有所不足地有所不滿日月有所不盈皆數也而子何
多病之為於乎天下之明目者夥矣獨何使我罹此數
哉某遭親之喪葬甫十日而目疾大作矇矓且逾年每
[010-51b]
一展書不及數十行輙掩巻垂泣予既自痛矣仰思古
人疾吾之疾者不知其當愴怳感憤之情亦有如予之
今日者乎而何其垂芳於不朽也迺作眇士賛以自譬
杜欽
欽字子夏成帝時人該博經典與杜鄴谷永並有時譽
鄴亦字子夏人以欽目偏肓稱曰肓子夏欽惡之乃更
製小冠高廣裁二寸故人復稱小冠子夏建始中日食
地震詔舉方正直言極諫之士於是大臣薦欽待詔公
[010-52a]
車奏對稱旨擢上第是時上初即位委政元舅大將軍
王鳯宗族煽興鳯欲柄政選賢自輔乃請欽為大將軍
武庫令國家政事鳯常與欽謀之數稱達名士王駿韋
安世王延世等救解馮野王王尊胡常之罪及繼功臣
絶世鎮撫四夷當世善政多出於欽者欽見鳯專政泰
重迺為書戒其損威放欲由周公之謙懼補過將美多
所救正優游不仕以夀終欽既與鳯謀而王章之死欽
不能救世亦短之然太史公稱其多聞西山亦曰欽非
[010-52b]
貪位慕禄者其奏䟽古博為世所重至於今賛曰六籍
紛若既博以明渾乎文章敷於帝庭弼邪以正匪余之
傾達賢救忠邦家用成曷目維眇曷冠維小優游塵埃
以終夀考
殷仲堪
仲堪晉武帝時人能清言善属文其談理與韓康伯齊
名官至荆州刺史都督荆益寜三州軍事父嘗病仲堪
衣不解帶躬學醫藥究其妙指執藥揮淚遂眇一目以
[010-53a]
聞武帝召為太子中庶子甚親愛之帝嘗從容問曰聞
有患耳聽牀下蟻動謂之牛鬬者為誰仲堪流涕而起
曰臣進退惟谷帝為感動顧長康欲為傳神仲堪不許
顧曰公之不許為目耳若明㸃瞳子飛白拂上若輕雲
蔽月亦何不可乃許之其遷荆州值國家多事桓𤣥阻
兵卒致襄陽之敗世皆惜其才譽而短其鑒畧賛曰荆
州至性錫類孔有接葬流棺世頌其厚肯降自徳在理
曷否其體則疵厥志不疚彭彭節車既文亦武生也不
[010-53b]
達竟噬虎口維名之馨百䙫未朽
卻克
郤克者晉大夫郤獻子也晉景公繼覇郤子為政有力
焉初晉使克徴㑹於齊適魯季孫行父衛孫良夫曹公
子首亦至行父秃克眇良夫跛公子僂齊使各以其類
為御導次公母蕭同叔子處臺上而觀之因大笑諸客
皆怒獻子出而誓曰所不此報無能涉河既歸乃請伐
齊孫桓子季文子亦皆乞師於晉戰于靡笄之下克親
[010-54a]
將中軍士燮欒書韓厥佐之病不釋兵左并轡右援枹
而鼓車逸師從之齊師敗績逐之三周華不注幾獲
齊侯齊侯懼迺使國佐盟于爰婁明年朝于晉賛曰晉
主夏盟卻伯是政羣帥既睦二國亦競力疾援枹氣以
志盛卒敗齊師以光君命珪帛來庭受晉之令帷房笑
貽一怒而定班師讓興庶睹能敬
丁儀
儀魏人少有才譽武帝欲以女妻之文帝時為五官中
[010-54b]
郎將以目眇沮之其後帝詔與語剖决機事終日不滯
乃曰有士如此眇庸何傷吾為吾兒所誤帝最愛陳思
王有變移儲貳之意而儀為東曹掾貴近用事又與王
厚善及海内才士王仲宣劉公幹楊徳祖諸人多遊王
之門士類屬望文帝心䘖之而怨儀尤甚儀亦不避也
後即位乃首害之賛曰漢季板蕩英賢失憑鸚鵡賈禍
色絲夷陵歡怨非則中和可經履擭蹈機匪智自明維
才維華言足以興喪殞曷咎實逢我生其名之存以光
[010-55a]
厥形
王内翰若虛賛
若虛字從之槀城人承安二年經義進士少日師其舅
周徳卿及劉正甫得其論議為多博學強記誦古詩至
萬餘首他文稱是尤善持論李屏山杯酒間談辯鋒起
時人莫能抗從之能以三數語窒之使噤不得語其為
名流所推服如此釋褐鄜州録事歴門山令入為翰林
應奉轉直學士崔立之變黨與請為立樹碑表功以都
[010-55b]
堂命召從之訹使為文從之曰作之則壞名節弗作則
死不若死之為愈竟辭弗作時議稱焉北渡後居鄉里
四方學者猶日仰其聲光咸謂從之於中外繁劇無不
堪任顧投間置散百不一試耳從東遊與劉文季輩登
泰山憩于黄峴峯之萃美亭談笑而逝時年七十元好
問覽其文歎曰從之之沒經學史學文章人物公論遂
絶不知承平百年之後當復有斯人否也汴梁王成之
每聞其議論輙語人曰使先生生於周季得及夫子之
[010-56a]
門其亦七十子之徒與自號滹南遺老有文集若干巻
及經史辨惑若干巻行於世邑中董王趙三氏閥閱子
弟師其徳為立祠堂歳時致祭焉子恕字寛夫賛曰宋
轍失驅中土蕩析不有典刑兆姓安適藻鑑既空正學有
的士蒙春風世仰危壁用不究材動亦能寂五經紛綸
有啟有迪孔顔我師疇㑹其極遡流達源實維我力
銘
古硯銘
[010-56b]
客有自鄴郡來餽予石硯者其色𤣥鬒光瑩潤澤題其
背云建安三年蓋曹魏舊物所謂銅雀者也真邪贗邪
不可得而知也予獨感夫孟徳之已往而又怪夫秦人
之好竒乃鐫銘于腹之左銘曰昔漢之季葉四海鼎沸
而瞒也方挾天子以令諸侯竊名城之殊麗以薦燕寢
而北海既誅仲平已死猶歌吐哺天下歸周彼其心術
之微至於今日人固羞稱之矣何故臺之遺物或寶之
而未休豈所以廣好善之意若夫不飲盜泉不入勝母
[010-57a]
者哉君子曰亦可以為鑒也嗚呼吾獨安得樂民之靈
臺好士之黄金取其方尺之石置之鉛槧之間以為師
資也夫
墓誌銘
吳母李氏墓誌銘
曩在史館或持新城韓都憲所著吳長史大輅墓誌銘
示余余亟驚惋曰噫嘻吳公没矣世豈復有儻亮長者
如吳公者乎比抱憂家居客有自清苑來者啟其書則
[010-57b]
公之子浩也曰浩不幸往年喪吾父今又喪吾母仁人
其不憫不肖丐一言為吾母銘嗚呼珤歆公之風素矣
重以請義容可辭按母諱清姓李氏系出山東之寜陽
其歸吳氏也適公已自中書舎人歴進為徳府左長史
公既勞服王家不遑内顧加再失伉儷中饋孔艱母入
繼元位綜理百務悉有程則凡舅姑之養祭祀賔客之
奉雖倉卒必以身烹飪菹蓄雖不必甘必潔衾裯衣袂
雖不必華必肅以整故上安其順下樂其慈内外親姻
[010-58a]
皆相嗟稱指以為式母又輙掩覆曰吾何力乎夫子建
徳其上某儀某法清苑王孺人之餘範也其器具寜陽
王宜人之遺澤在焉吾何力乎於是逺近聞者益大稱
母之勤而多母之能讓也晩益温恵周貧卹匱日若不
給子孫滿前福樂方未艾迺𢎞治己未六月二十二日
以疾卒距其生於正統己丑五月二十二日享年五十
有五將以今年九月某日葬於郡城西北隅啟公之壙
祔焉子男二長滋先卒次即浩業舉子娶封翰林編修
[010-58b]
徐公振之女女二人長適同邑王錦次適新城陳叙俱
府學生孫男四廷璲聘封太僕卿張公綱之孫廷琦廷
珮廷瑞孫女一俱幼嗚呼公之遺愛吟誦者未巳觀母
之懿行益知其所刑于哉乃據李經歴景陽所述狀為
銘曰有堂鬱只有廡翼只載降陟只家用秩只迺維公
斯成迺維母斯終迺維其子若孫永保於無窮
墓表
昭信校尉神武右衛百户王公墓表
[010-59a]
故昭信校尉神武右衛百户王公諱霖字濟民其先河
南郟縣人也曾祖諱佐當太祖高皇帝初定天下來歸
𨽻戎籍配陜西西安左衛後改西安左䕶衛祖諱成父
諱能宣徳中始建神武右衛於真定府自西安調焉有
軍功陞小旗正統己巳之變敵兵深入來窺我師大戰
于西直門外士卒有死者皇帝震悼勑兵部凡死事者
其子孫各以其秩進一階於是公以適子當嗣為小旗
遂進總旗公自幼即閑武事身長八尺餘語動嚴整痛
[010-59b]
其父抱志而為國殤也日夕砥礪思奮不顧身以狥國
家之急天順五年廣東西猺獞作孽攻陷城邑朝廷命
將徂征公遂毅然請從逾二年嶺南悉平論功陞試百
户又明年實授百户憲宗初元給誥命授昭信校尉仍
贈父為昭信校尉管軍百户母雷氏為太安人公既以
少年立逺功取爵秩如反手身被錫命上逮所自當其
時四方聞者莫不偉之公用是益淬厲讀書講武出與
英俊遊入事諸父如父諸母如母友于兄弟無少間諸
[010-60a]
父兄弟亦莫不歎息其賢曰是真能大吾門也其後海
内大定朝廷不用兵而真定為邦畿尤寜謐公遂歛鋒
銳循循就職人服其平郡嘗大饑男女多鬻於路公輙
市之比歳豐皆遣歸一不令贖逺近聞者相嗟稱不容
口曰王公義士也性不善飲然時從賔客談弈晩益喜
論養生雖方外貧窶士茍有可取亦樂與之游頗修熊
經吐故之法體貌充粹見者皆以公為有道者也𢎞治
庚戌子宸既舉進士為吏科給事中公乃請老家居又
[010-60b]
逾年迎養于京邸既至㑹遼東有大獄上簡近臣可任
大事者鞫之於是推宸徃比事竣歸則公已在簀矣公
亟呼曰吾兒汝更三日不至吾不待汝矣𢎞治十年六
月二十四日卒享年六十有七以某年月日葬于真定
城東諸福屯之原配李氏贈安人繼任氏封安人繼史
氏子一人即宸女二人長適百户劉瀾次適守備胡都
指揮之子爾孫男五長鏐襲百户次鏄次鉼次錕次某
孫女二長聘某次聘某優給指揮使以葬於乎義天地
[010-61a]
之正氣也君子用之無不方外公之平生善行夥矣然
即其所行乎鄉而鄉之稱其義者觀之茍充其志豈使
鰥孤獨一不得其所哉故行之宗族而睦達之朋友而
信施之政事而决者一義之所形也於乎公其所謂質
直而好義而善充其類者乎吾故特掲公之大節俾表
見于世且徴善慶以俟其子孫於無窮
[010-61b]
熊峯集巻十
